浪涛拍打着船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咸腥的海风裹着雨丝,斜斜地打在甲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林砚之攥紧衣角,踩着湿滑的木板爬上甲板,迎面撞上赵猛警惕的目光。他正蹲在船头,用油布仔细包裹那张暗礁图,蓑衣下摆浸在海水里,沉甸甸地往下淌水。
“怎么上来了?”赵猛抬头,斗笠边缘的竹篾蹭过鼻尖,眼神在雨幕中显得格外锐利,带着审视,也藏着一丝期待。
林砚之的指尖掐进掌心,陈叔撞向铁架的决绝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却异常坚定:“后面有汽艇追来!陈叔的图里标着,猎户座三星连线的方位有片浅滩,汽艇吃水深,必定会搁浅。”
赵猛猛地扯下斗笠,露出被雨水打湿的板寸,耳后一道旧疤在微光中若隐若现。他盯着林砚之看了片刻,突然咧嘴笑了,两排被海风磨黄的牙齿在夜色里格外分明:“好丫头!陈老英雄没白疼你!”他转身朝驾驶舱大吼,声音穿透浪涛,“老周!左满舵!往三星走!”
驾驶舱的帆布帘被掀开,老周探出头,草帽檐上的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在脖子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眯眼望着天边的星子,眉头拧成疙瘩,语气带着担忧:“那片鬼浅滩?船底擦着礁石走,稍偏一点就得散架!”
“陈叔说过,”林砚之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心里却涌上一股力量,“海跟人一样,认良心。”
话音刚落,阿杰扶着船舷吃力地爬上来,额角的布条已被血浸透,脸色白得像甲板上的霜。他喘着气抹了把脸,雨水混着血水流进嘴里,却笑得格外用力:“砚之姐说得对!陈叔教我们认星象时总说,三星连线是老天爷插的界碑,汉奸过不来!”
“嗡——”汽艇的马达声骤然逼近,探照灯的光柱如同一根惨白的鞭子,“啪”地抽在甲板上。林砚之看见张副官站在艇头,被风吹得鼓起的绸衫像一只张开翅膀的秃鹫,面目狰狞。
“开枪!打烂他们的船!”张副官的吼叫声顺着风飘来,子弹擦着桅杆飞过,在木板上凿出一个黑洞。赵猛猛地将林砚之按在船板下,自己拽过浸了桐油的渔网,朝她喊道:“小砚,火折子!”
林砚之摸出火折子的手微微颤抖,指尖触到发烫的硫磺,脑海中闪过李楠双枪上膛时的镇定,安心拉弩时绷紧的下颌线。她深吸一口气,“噌”地划着火苗,赵猛顺势将渔网抛了出去。
海风正顺,火网如一条赤练蛇,“呼”地窜向汽艇。张副官的惊叫声被爆炸声吞没的瞬间,林砚之看到汽艇猛地撞上暗礁,船头高高翘起,像一只断了翅膀的鸟。
“成了!”阿杰拍手时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眼里却亮得像落了星子。赵猛望着远处翻涌的火光,弯腰捡起一块碎木片,在船板上划下一个歪歪扭扭的“陈”字。
雨不知何时停了,东方泛起鱼肚白。林砚之望着海天相接处的微光,虽已交出图纸,心中却并不空落——陈叔的铜铃声、李楠的枪声、安心的弩弦响,早已刻入骨髓,随着浪涛一起一伏,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走了。”赵猛拍了拍她的肩,掌心的老茧蹭得她脖子发痒,“去联络点。”
林砚之点点头,转身扶着阿杰往舱里走。经过船舷时,她低头望见海水里漂着一片烧焦的帆布,像一只不肯沉没的蝴蝶,倔强地迎着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