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网 > 历史 > 沉鱼策 > 第六章 怪病

沉鱼策 第六章 怪病

作者:解语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5 20:46:20 来源:平板电子书

第六章

就在夷光他们被押解入城的时候,范蠡也赶到了苎萝村,此处早已是渺无人烟,只余下一片断壁残坦以及那一树树梨花。

范蠡遍寻村落,始终不见夷光,又着急又担心,施公为他而死,可他却连施公唯一的血脉都护不周全,真是没用!

在失魂落魄地离开苎萝村时,意外听到女子哭喊的声音,难道……是施姑娘?

想到这里,范蠡疾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看到几个吴军正在淫笑着撕扯一名女子的衣裳,欲行不轨之事。

可怜那女子,虽然拼命抵抗,却还是被撕得衣不遮体,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如此下去,必然清白难保。

范蠡心思一转,已是有了主意,他随意抓起一把草灰抹在脸上,随即跑到那几名士兵面前,急切地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越军就快到了。”

“越军?”那几名士兵满面诧异地打量着范蠡,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满面嘲讽地道:“越国早就亡了,哪里还有什么越军,倒是你,哪来的?”

范蠡故作焦灼地道:“我是相国公派来的,奉命在此巡逻,结果遇到一队越军,想是之前逃走的残军,有百余人,差点没命,还好跑得快。”

见他说得似模似样,士兵不由得信了几分,“当真?”

“我骗你们做什么,千真万……确!”随着这个字,一道寒光在他掌中闪现,没等看清,寒光已是一圈划过,在短暂的停顿后,那几名士兵直挺挺地往后倒去,直至他们倒地,鲜血方才从颈间的伤口喷涌而出。

那女子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魂不附体,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多谢公子相救。”

“惊扰到姑娘了。”范蠡将柳叶匕首收入袖中,又解下外衣覆在衣衫褴褛的女子身上,“冒昧问一句,姑娘可是姓施?”

女子摇头道:“我姓于,名唤阿萝。”

见她不是施公之女,范蠡一阵失望,这阿萝倒也心细,瞧见到他这副模样,心中猜到了几分,“公子可是在寻人?”

范蠡点头,“寻一位故人之女。”

阿萝思索片刻,道:“这几日吴军一直在四处搜罗美女,但凡是有点姿色的,都被抓去了,说是要献给吴王,公子要寻的那位姑娘很可能也被他们抓了。”

“可恶!”范蠡狠狠一拳捶在树干上,他这一拳极为用力,鲜血顺着手指缓缓流下。

越国被灭,大王被掳,他无能为力;现在施公唯一的女儿生死不明,他亦无能为力……

范蠡啊范蠡,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用了!

阿萝被他这副狰狞的模样吓了一跳,小声道:“你……你没事吧?”

范蠡深吸一口气,收起心中的失落与仇恨,淡淡道:“无事,你快去寻你的家人吧。”

阿萝自嘲道:“从我被父亲卖入妓馆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了家人,唯我一人。”

范蠡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歉声道:“冒犯了。”

“无妨。”阿萝笑一笑,道:“公子可是要入城救那位施姑娘?”

范蠡苦笑道:“姑娘觉得,凭我一人之力,能成事吗?”

阿萝倒也直接,径直道:“不能,反而会白白送死。”

范蠡仰天长叹,涩声道:“我虽不惧死,却不能死,至少现在不可以,希望……她能平安。”

范蠡口中的“她”,自是指夷光,他虽担忧夷光安危,但身负复国大任的他,没有以身犯险的资格。

范蠡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也什么。

清醒,所以痛苦!

范蠡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朝阿萝拱手道:“就此别过,姑娘珍重。”

望着翻身上马的范蠡,阿萝心中竟有几分不舍,“尚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萍水之缘,这名字不说也罢。”说罢,范蠡策马离去,留下惘然若失的阿萝。

范蠡未去越都,而是一路赶往吴国,大王也好,夷光也罢,都会被押解去吴国,所以想要救他们,必须要去吴国。

并且,吴国之中,有一枚他早就埋下的棋子,如今终于到了动用之时。

宫城上,一道人影远远注视着黄昏落日下的越国都城,晚风拂过,不时吹起他宽大的衣袍,如欲乘风而去。

公孙离在他身后停下,恭敬地道:“不知相国公急召卑职前来,有何吩咐?”

伍子胥缓缓转过身,眼中是与这静好时光格格不入的阴冷寒厉,刺得公孙离不敢抬头,“老夫听闻,公孙将军近日帮太宰大人办了一桩好差事啊。”

公孙离大惊,急忙跪下道:“卑职该死,请相国公治罪。”

伍子胥挑一挑花白的眉毛,阴恻恻地道:“公孙大人现在有太宰大人撑腰,老夫怎么敢治你的罪。”

公孙离不敢抬头,急急道:“卑职自知罪该万死,但卑职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相国公,绝无半点不诚之心。”

宫城上,突然变得寂静无声,连风都停了下来,这种死寂一般的沉默令公孙离惴惴不安,指甲不由自主地抠着地上的泥土。

“抓了多少名越女?”

公孙离小心翼翼地答道:“共计百余名。”

“倒是不少。”伍子胥淡淡说了一句,道:“两日后,大王便要返回姑苏,这些越女自然也要带去的,但老夫不想她们活着到姑苏,更不想她们有机会接近大王,明白了吗?”

公孙离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相国公是想……”

“会稽到姑苏,漫漫几百里,够你想办法了。”伍子胥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谈论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非百余条活生生的性命。

一众越女被分成六车,每车二十人左右,如牲畜一般被关在小小的囚车里,挤得满满当当,几乎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夷光自幼体弱,虽然施公翻遍医书,亦想尽办法为她调理,始终不能如正常人一般,稍一疲累便会面色苍白,胸口难受。

自从被吴军抓了之后,她一直未曾安睡,如今又被挤在这个小小的囚车,胸口发闷,连气也觉得喘不过来,忍不住坐了下来。

囚车实在太小,夷光虽极力克制,还是挤到了旁边的几名越女,引来她们的不高兴,其中一人更是斥责道:“你这个样子,我们要怎么站,还嫌不够挤吗?”

她的声音很尖,像有一根针在往耳朵里刺一样,夷光吃力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实在……是难受得紧。”

女子并未同情她,反而更加尖刻地道:“被挤在这么一个笼子里谁不难受,偏你就如此矫情,快起来。”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脚往夷光踹去,却在快要碰到夷光的时候停住,并不是她善心大发,而是被人给拦住。

“你做什么?”郑旦恼怒地拦住女子不怀好意的那只脚。

女子眉目一冷,喝斥道:“我做什么与你何干,让开。”

郑旦被她冷厉的目光瞪得心中发颤,但还是牢牢护在夷光身前,“你……你欺负夷光就与我有关。”

女子冷冷一笑,朝旁边的一名越女使了个眼色,没等郑旦明白,腿弯处突然被人踢了一脚,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没等她起来,那女子已是一脚踩住她撑地的手,并且用力蹍着,疼得郑旦连话都说不出。

女子得意地盯着她,“这就是得罪我雅兰的下场。”

夷光眸光一动,“你是王后的妹妹?”

夷光的话令雅兰甚是惊讶,“你竟然知道?”

“以前曾听人说起过。”夷光随意答了一句,她父亲是越王御医,自然对宫中之事略有所知,有一回与夷光吃饭的时候,曾提过王后雅鱼有一妹妹,名唤雅兰,长得十分美艳,就是脾气差了些,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哼!”雅兰得意地哼了一声,“总算还有些眼力劲,不像有些人,自己蠢笨如猪也就算了,还来替别人出头,自讨苦吃。”她一边说一边脚下又加了几分力,郑旦痛得身子不断哆嗦,这样下去,指骨非得被活活踩断不可。

夷光扶住郑旦,抬眸道:“请雅兰小姐高抬贵脚,放过郑姐姐。”

雅兰扬一扬柳叶细眉,“你既知道我身份,便该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一只手已经算是轻得了。”

夷光淡淡一笑,“雅兰小姐觉着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见她明知故问,雅兰不悦地道:“当然是王后嫡妹……”

“错了。”夷光打断,一字一字道:“你现在与我们一样,皆是被吴国俘虏的阶下囚。”

“你……”雅兰被她刺中了痛处,气得面上青一阵白一阵,恼声道:“我出身士族,嫡姐是王后,岂与你们不一样呢,简直胡说八道。”

“如今越国大败,大王被虏,你身为士族之女,王后之妹,深受王恩,理应想着如此解救大王与王后,如何复兴越国;可你却在这里欺负与你一样的越国人,这是何道理?”在雅兰难看到极点的面色中,夷光又朝围观的诸女道:“我们现在被押去吴国,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我们理应同气连枝,相互扶持,可你们呢,竟然坐视她欺负同伴,甚至还有人助纣为虐;如此心散,怕是没等吴军动手,我们就已经分离崩溃了。”

诸女被她说得满面通红,纷纷皆朝雅兰投去不悦的目光,后者纵是再骄纵,被这么多人盯着也不禁发虚,之前帮她踢倒郑旦的女子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算了吧,别犯了众怒。”

雅兰本就心虚,被她这么一说,更加虚怯,她松开脚,色厉内茬地道:“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一般计较,下次说话小心一些。”

夷光没有理会她,赶紧扶住满头冷汗的郑旦查看伤势,原本纤细的手指此刻又红又肿,犹如一根根胡萝卜,“姐姐你动一下手指。”

郑旦刚一使劲,手指便传来钻心的痛楚,她赶紧摇头道:“不行,我手好痛。”

“痛也要动,这样才能知道骨头有没有断。”在夷光的坚持下,郑旦强忍痛楚动了一下手指。

看到她五根手指都能够动,夷光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伤到骨头,不然就麻烦了。”

她一边说一边自腰间取出一包药粉,小心翼翼地撒在郑旦手指上,又用牙齿咬破裙摆,替她包扎伤口,“这是父亲留下的药粉,去瘀消肿最好不过,像姐姐这样的皮外伤,只要每日换药,不出五日必能好转;可惜我剩下的不多,只能敷两次,切记不要沾水,希望能尽快好转,否则伤口恶化生脓那就麻烦了。”

夷光话音刚落,手背忽地多了一滴透明温热的水珠,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是郑旦的眼泪。

“姐姐怎么了,很疼吗?”面对夷光的询问,郑旦没有说话,只是不断摇头,半晌,她抬是泪水盈盈的眼眸,哽咽道:“夷光,我怕,我真的很怕。”

夷光心疼地抱住她,一遍遍地抚着她因为害怕而颤抖不止的肩膀,“别怕,有我在,我一定会保护好姐姐。”

面对她的安慰,郑旦哭得越发厉害,“为什么要打仗,若没有这场战争,我们还好好地生活在苎萝村,阿爹阿娘他们也都还活着,可现在……我们什么都没了,还要被抓去那个可怕的吴国。”

“是啊,为什么要打仗……”夷光神色复杂地念着这句话,这一路过来,她看到了太多太多流离失所的越国百姓,有些饿得皮包骨头,更有一些活活饿死在路边,连一个为他们收尸的人也没有,就这么曝尸荒野。

一场覆国之战,让他们背井离乡,家破人亡,从此沦为亡国奴;他们逃难,却不知能逃去何处;活着,却不知道意义是什么……

手臂突如其来的剧痛令夷光回过神来,只见郑旦紧紧抓着她的手,慌声道:“夷光,你说我们会不会死?”

“不会。”夷光摇头,柔声道:“我替姐姐算过命,姐姐至少可以活八十八岁。”

郑旦原本因为前路渺茫而惴惴不安,被她这么一说不由得松了几分心思,斥道:“你懂医术我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算命了,尽胡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呢,书中说‘人中深而长者,长命’,姐姐人中既长又深,且印堂光亮如镜,无纹痣疤痕,分明就是长寿之相,八十八岁都已经是往少了说。”

郑旦被她说得笑了起来,“你啊,就会哄人。”说着,她感慨道:“还好有你在,不然我一人,真不知该怎么办。”

夷光微微一笑,“姐姐放心,以后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欺负你。”

郑旦不语,只是歪头打量夷光,后者被她瞧得莫名,抚着脸颊道:“怎么,我脸上脏了吗?”

“不脏。”郑旦感慨道:“我只是奇怪,明明是一个那么娇弱的人,却能如此勇敢,半点不畏惧,真是让我惭愧,看着你倒更像姐姐一些。”

听到是这么一回事,夷光哂然一笑,双手环膝,望着满目疮夷的大地,轻声道:“国破家亡,前路茫然,谁能不畏惧?可畏惧并不能解决事情,所以,我选择将它藏在心底。”说到这里,她眸光一暗,涩声道:“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父亲,也不知他在哪里,是否安好。”

郑旦安慰道:“别担心,施伯父乐善好施,宅心仁厚,一定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夷光点头。

见她眉眼间的愁绪始终挥之不去,郑旦眸光一闪,在夷光耳边轻声道:“我瞧他们有时候守备也不是很严,或许……我们可以找机会逃出去,这样就能去找施伯父了。”

夷光心中也有相同的想法,但此处人多耳杂,不便多言,只点头道:“我知道了。”

又走了两日,已是到了越国边境,就在这个时候,越女之中,开始有人出现腹痛腹泄以及高烧不退等情况。

一开始,她们只当是受寒着凉,但随着得病的人越来越多,且第一个得病的越女虚脱便血而死后,诸女开始惊慌了,她们知道,这绝不是受寒着凉那么简单,纷纷央求吴军让随军太医给她们瞧病。

虽然这些越女是阶下囚,但到底是要献给夫差的,那几个士兵倒也不敢怠慢,赶紧一层层报了上去,但不知为何,突然就没了声息,没有太医,也没有汤药,任由她们一个接一个的生病,一个接一个不知缘由地死去,简直犹如诅咒一般。

死去的她们,被草草扔在路上,就像途中所见的那些饿死的难民一样,连一捧蔽身的黄土都没有。

恐慌与死亡的阴影在越女中间迅速蔓延,得病的在痛苦与绝望中慢慢死去;没得病的,终日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染上这比山中猛虎还要可怕的病。

这样的恐惧,令她们想要逃走,但没逃出多远,便被吴军抓了回来,继续关在狭小肮脏的囚车之中,绝望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