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网 > 武侠 > 鞘中霜色 > 第六十九回 烈女殉节

鞘中霜色 第六十九回 烈女殉节

作者:苍源 分类:武侠 更新时间:2025-07-08 14:35:51 来源:平板电子书

沈灵珊担心义妹酆灵的安危,原本要随翁隽鼎、陈文祺他们一道前往雨山里,但一个女子跟着一群男人着实有些不便,经陈文祺、云飞烟百般劝说,才勉强留在了县衙。因心有所系,自白天到夜晚,沈灵珊均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辗转反侧一晚上,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她便翻身起床,洗漱完毕后在晨曦中虚庭一步,翘首盼望陈文祺他们顺利归来。

云飞烟见她在院中徘徊辗转,便将她拉到自己的房中,劝慰道:“沈妹妹不要太过着急,你义妹她们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沈灵珊叹了口气,感慨地说道:“我这义妹也是命途多舛,一纸荒唐合约差点将她送入虎口,后来又险些被刁澜那贼子抢进狼窝,现在又不知什么人将她一家囚禁,生死难料,怎不叫人忧心?”

“哎,这丫头也是,心比天高命如纸薄,放着一个孟广云对她有情有意,她竟无丝毫感觉。你说这穷乡僻壤的就算有几个出类拔萃的才子,那还不是远走高飞了?谁还会留意到鸡窝里去寻找凤凰?”云飞烟似嗔似怨地说道。

沉默了一会儿,沈灵珊对云飞烟说道:“云姐姐,若翁公子他们找到了酆灵妹妹,我想把她带到江南去,那里毕竟比此地繁华,除了让她见见世面,说不定机缘巧合遇见一个心仪的才子,也可遂了她的心愿。却不知她爹娘是否答应?”

云飞烟赞许地说道:“妹妹这主意不错,我想酆夫子夫妇不会不许的。”

正说话间,县衙前院一阵喧嚣,是翁隽鼎他们回来了。

沈灵珊向云飞烟打了声招呼,拔腿就往前院跑去。刚刚转过石壁,迎面碰见陈文祺、翁隽鼎两人垂首疾走,身后并无旁人。

沈灵珊趋前急切地问道:“大哥,你们回来了。找……找到义妹她们没有?”说完心里“噗通、噗通”直跳。

陈文祺仍然低着头,边走边闷声答道:“找到了。”

沈灵珊虽然奇怪陈文祺为何如此神情,但以为他是通宵未眠有些疲惫,跟在他的身后问道:“她们人呢?”

“在她家里。”陈文祺仍是不咸不淡地回答。

沈灵珊跟在陈文祺的身后,心里大惑不解,平日陈文祺见了她,总是言笑晏晏、情意绵绵的,今日为何如此冷淡、沮丧的样子?正胡思乱想之间,又见陈文祺停步说道:“沈姑娘,你……你去看看她吧。”

听陈文祺这一说,沈灵珊倏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张了张嘴想问清楚,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既然让去看看,去了一切都会明白。她对陈文祺说了一句“大哥,你通宵未眠,赶快去睡一会儿,小弟这就去看义妹。”说完便向后院跑去,准备跟云飞烟打过招呼再去酆家庄。

“云姐姐,我可以进去吗?”因翁隽鼎已回,沈灵珊便隔着门喊道。

“进来吧。”

沈灵珊推门而入,只见翁隽鼎与云飞烟相对而坐,默然无语,云飞烟的眼睛泛红,泪花闪闪。

沈灵珊以为二人正在吵架,一时进退两难。云飞烟站起身,将她拉出房外,颤声说道:“酆灵姑娘被……被刁澜那恶贼……给……糟蹋了。”

沈灵珊一听如雷轰顶,两膝一软就要瘫倒。云飞烟一把将她抱住,低声叫道:“沈妹妹,你……你没事吧?”

沈灵珊悠悠地清醒过来,她轻轻推开云飞烟,强笑着说道:“我没事。云姐姐,你回屋吧,我去看看酆灵妹妹。”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沈妹妹,你一人去吗?”云飞烟扭头朝房中喊道:“翁郎,快叫几个人陪沈姑娘一起去,路上怕不安全。”

话音未落,陈文祺出现在大堂后面,远远地对云飞烟说道:“嫂夫人不用担心,我陪沈姑娘走一遭。”

“大哥,你一晚未睡,还是小弟一人去吧。”沈灵珊走到陈文祺身边,轻声劝道。

陈文祺的情绪似乎好了一些,说道:“你只身去酆家庄,愚兄即便留在家里也睡不着,走吧。”

沈灵珊心里一热,又想到义妹,两下对比,更为她感到伤心。不禁眼眶一红,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

“嗯。”她哽咽了一声,轻轻牵了他的手,一同走出县衙。县衙门口,早有衙役牵着两匹马等候,两人接过缰绳,扳鞍上马,“驾”的一声往酆家庄飞驰而去。

酆家堂屋,酆烨夫妇、孟广云三人相对无言、泪眼婆娑。一见陈、沈二人来家,孟广云连忙起身相迎。

“孟大哥,怎么只有你们三人,酆灵妹妹呢?”沈灵珊不安地问道。

孟广云抬眼看了看里屋,没有吱声。

“我去看看。”沈灵珊抬脚就走。

孟广云一把拉住沈灵珊的衣袖,说道:“杨姑娘(沈灵珊女扮男妆的事情被酆灵告诉了爹娘,酆烨又悄悄告诉了孟广云,只是不知她的真实姓氏)留步,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事?说吧。”

孟广云将沈灵珊拉到僻静之处,犹豫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杨姑娘,我求你一件事。”

“你说。”

“我想……我想娶义妹,请你……请你作伐。”孟广云涨红了脸,大胆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女子失贞,无论她是有意还是受害,都是一种罪恶行为。在男人眼中,失贞的女子是不祥之人,避之唯恐不及。北宋“洛学”派鼻祖程颐甚至言道:若娶失节者以配身,是己失节也。现在孟广云主动提出要与酆灵结为夫妻,除了他蔑视封建礼教之外,也足见对酆灵是真心爱慕。沈灵珊内心也极希望通过两人的结合,抚平酆灵心里的创伤。但……

沈灵珊赞许地望孟广云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进酆灵的房里。

酆灵坐在床沿上,仰面望着屋顶啜泣,任凭泪水在腮边流淌。听到脚步声,她低头一看,见是义姐沈灵珊,顿时感到委屈万分,“哇”的一声扑到沈灵珊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沈灵珊强忍眼泪,抱着酆灵慢慢移到床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妹妹,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就舒坦一些。”

谁知酆灵听了这句话,竟慢慢停止了哭泣。她从沈灵珊的怀中坐起来,拿过一方布帕擦干眼泪,展颜说道:“姐姐来看我,我很高兴,妹妹不哭。”说罢眼睛又一红。

“傻妹妹,要姐姐来看你还不容易?你喜欢的话,姐姐就经常来。”沈灵珊心疼不已。

酆灵幽幽地说道:“姐姐能来这一次,妹妹此生……无憾了。”

沈灵珊心里一惊,口中说道:“说什么呢,你才多大?就‘此生’了?姐姐还要看着你成婚生子呢。”

酆灵凄然一笑,轻轻摇头道:“妹妹此生没有这个福气了,待来世吧。”

沈灵珊斥道:“休得胡言。妹妹的心愿姐姐知道,这事包在姐姐身上。”

“多谢姐姐好意。古人云:女慕贞洁,男效才良。妹妹如今是想慕贞洁也不成了,此身已被玷污,已经无从托付。”

“瞎说。贞洁是内心的品德,不是猪啊狗的畜生可以夺走的。在大家的心目中,妹妹依然是圣洁无比。”沈灵珊感觉自己的话有些苍白。

酆灵抓起沈灵珊的手,将自己的脸颊埋在她的手心,叹息了一回,抬头望着沈灵珊说道:“这世上即便只有姐姐一人能这样看我,妹妹就能坦然……坦然……”说着,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

沈灵珊一把将酆灵拢入怀中,为她拭去眼泪,说道:“傻妹妹,不止我一人。姐姐进房前,广云大哥央我做你们的媒人,他要娶你呢。”

酆灵听了,半晌才说道:“义兄他是个好人。先前妹妹自不量力,一心幻想嫁个才子,错过了他。如今我被贼子玷污,他不嫌不洁,我自己都嫌脏。请姐姐转告义兄,如有来世,我一定报答他这份情意。”

沈灵珊听她言语决绝,正思谋着如何劝解,忽听酆灵说道:“姐姐,我的事不必说了,说说你吧。你不是去宁夏寻找爹爹吗?找到了没有?”

沈灵珊点点头:“找到了。”

“找到了?恭喜姐姐,你一家人总算团聚了。”又问:“好像陈公子也来了?姐姐,你和陈公子是……是恋人吧?”

酆灵身遭劫难,心情可想而知,沈灵珊此时哪能与她谈这个?因此淡淡地答道:“他是我结义兄长。”

酆灵悠悠一叹,说道:“姐姐,妹妹真羡慕你。”

沈灵珊揽过酆灵,抚摩着她的秀发,心疼地说道:“妹妹,姐姐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姐姐你说。”

“姐姐孤身一人,没有兄弟姐妹。与妹妹结识,对姐姐来说真是三生有幸。姐姐想请妹妹一道回到江南,从头来过,不知妹妹俯允否?”

一抹向往的神色在酆灵脸上一现即逝,然后摇摇头戚然说道:

“姐姐的良苦用心,妹妹铭感五内。我知姐姐‘从头来过’的意思,但天地可欺,良心难昧。‘谓无有见乎,能隐于天乎?谓无有知乎,不欺于心乎?’况且妹妹已经立下心愿,生,在爹娘膝前承欢;死,灵魂与爹娘相伴。这辈子,妹妹我是不能随姐姐出去看世界了,请姐姐原谅。”

“妹妹……”

“姐姐,你不要劝了。今日能同姐姐见上一面,妹妹于愿足矣。时已黄昏,姐姐也该回去了。”酆灵决然说道。

“妹妹,我不回去,姐姐要在这里陪着妹妹。”沈灵珊心中隐有不祥之兆,她打算留下来,慢慢化解义妹的心结。

酆灵长叹一声,哽咽着说道:“姐姐,你可曾知道,去年姐姐教小妹读书习字的那段日子,是妹妹此生最快乐的时光?可惜……‘春风虽自好,春物太昌昌’。姐姐,你的心意,妹妹领了。既然迟早要别离,何须在意这一朝一夕?姐姐,请回吧。我想跟广云大哥说点事。”

沈灵珊无奈,只好握住她的手,说道:“妹妹保重,姐姐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松开酆灵的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姐姐。”酆灵在背后喊道。

沈灵珊倏然转身,酆灵早已泪流满面,奔过来拉住沈灵珊的手,凝视着她……

“姐姐,让……妹妹……再看看你。”

沈灵珊将酆灵紧紧抱在怀里,再也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良久,酆灵抬起手,为沈灵珊擦去泪珠,将她轻轻一推,颤声说道:“姐姐,别了……”

说罢转身,再不回头,只见双肩轻轻抖动。

沈灵珊擦干眼泪,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出门走进堂屋,对孟广云说道:

“孟大哥,酆灵妹妹有话对你说。”

孟广云心中一喜,以为酆灵答应了他的请求,忙大步走到酆灵房前,见房门紧闭,便轻声喊道:“义妹,我来了,请将门打开。”

等了片刻,见酆灵没有答应,又喊道:“义妹,我可以进来吗?”

又等了半晌,房里仍无动静。孟广云欲待再喊,堂屋中的陈文祺突然说道:“坏了。”箭步冲到孟广云身前,一掌击碎房门,只见酆灵颈部套着白绫,双脚悬空,在房中轻轻晃动。

“酆姑娘!”“义妹!”“妹妹!”“灵儿!”众人边喊边向房中扑来。

孟广云赶过去抱住酆灵的双腿,尽力向上托举,陈文祺拔出随身带着的画影剑,将白绫一斩两段。

可是为时已晚,酆灵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气息全无。一个十七岁的花季少女就这样香消玉殒……

“灵儿,我苦命的女儿,你为何如此想不开呀,你丢下爹娘,让我们怎么活呀。呜——”酆烨夫妇悲痛欲绝,凄厉地哭声令人肝肠寸断。

“看,这里有一封书信。”孟广云从酆灵的床头取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白纸。显然,它早已写就。

“爹、娘:女儿不孝,要孑身远行了。昔年窦家二女,不从乱贼,投危崖而奋不顾身。女儿欲效先贤,捐躯遂志,奈何身不由己,致遭玷污。累及二老受辱,乃女儿此生之大痛大恨也。古人云:妾可无生,可无耻乎?故节孝难全之时,除了殉节,女儿别无选择!爹、娘,永别了,女儿生不能膝前承欢,死当以灵魂与二老相伴。祈望爹娘莫以女儿为念,相濡以沫,齐享天年,九泉之下,女儿方能心安。不孝女灵儿跪泣绝笔。”

沈灵珊、陈文祺看罢,半是酸楚半是感佩。舍生殉节,智乎?愚乎?旁人固然可以见仁见智,对于酆灵而言,或许是最好的归属。她以花季的生命,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高洁。她和她的选择,应当得到尊重!

陈文祺、沈灵珊含悲忍泪,分别扶起哭得死去活来的酆烨夫妇,请他们节哀顺变。

孟广云泪流满面,悄无声息地为酆灵的后事张罗着。

酆烨擦了擦腮边的老泪,沙哑着嗓子对沈灵珊说道:“杨姑娘,谢谢你和陈公子来看灵儿,我和拙荆有一事相求。”

“伯父,您说。”

“我们希望你能给灵儿题个挽联。”

“伯父,您们见外了。我与妹妹结拜一场,理当为她送行。”沈灵珊说罢,来到酆烨的书房,略一思索,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副挽联:

冰魂雪魄宁舍娇躯濯污扬清,

玉碎珠沉不湮烈女言芳行洁。

这副挽联褒扬得体、语境不凡,而且还将“冰清玉洁”四字隐含其中,为酆灵短暂的一生作出了一个如实而凄美的定论。

料理完酆灵的后事,陈文祺、沈灵珊返回肤施县衙已是次日的午后。翁隽鼎、云飞烟听说酆灵以死殉节,免不了又是一阵唏嘘。翁隽鼎更是自责不已,原本以为自己殚精竭虑、宵衣旰食,将肤施治理得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哪知刁辊父子伙同讼棍郑方达,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绑架良民百姓,甚至逼死人命。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此,翁隽鼎拍案说道:“刁辊父子无法无天、恶贯满盈,不严惩何以对得起一方百姓、何以对得起酆灵一家?陈年兄,你们且在后堂歇息,在下这就去审讯人犯。”说罢朝陈文祺、沈灵珊拱了拱手,往前堂去了。

“来人,升堂!”

“升——堂——”

“将人犯刁辊、刁澜、郑方达、刁姜氏、刁三、刁四带上来。”

“带人犯——,威——武——”

刁辊、刁澜、刁姜氏和刁三、刁四几人,均在前日夜间招供画押,仅讼棍郑方达是第一次过堂,翁隽鼎便从他审起。

“郑方达,你可知罪?”

“回大人,不知草民身犯何罪?”郑方达不答反问。

“郑方达,本县劝你招认了吧,免得皮肉受苦。”翁隽鼎按捺火气说道。

“大人,自去年官府裁定草民不得与人帮讼,草民是老老实实地在家中待了整整一年,从未做过违法勾当,您要草民招认什么?”郑方达抵赖道。

翁隽鼎正在火头上,不愿与他啰嗦,大喝一声:“来人,将郑方达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帮他恢复一下记忆。”

“翁隽鼎,你酷刑逼供,我要告你。”郑方达高声喊道。

“告便告,本县怕你不成?打!”翁隽鼎对此人痛恨至极,一心要让他受些苦头。

行刑完毕,皂隶将打得皮开肉绽的郑方达拖进大堂。

“郑方达,招是不招?”

“狗官,要打便打,郑某无有可招。”郑方达有气无力地说道。

“来人,将刁澜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跪在一旁的刁澜正在隔岸观火,一听要打自己五十大板,急忙喊道:“大人,草民不是全招了吗?怎的还要责罚草民?”

翁隽鼎“哼”了一声,说道:“你所言不实,如何不打?”

“大人,草民所招句句是实,决无妄言。”刁澜辩解道。

“你说郑方达设谋囚禁酆烨一家、献计害死淳于犰,现在郑方达却说什么都没干,能说你没有妄言?”

“郑先生,如何抢人、如何害死我表舅,都是您出的主意啊,你为何矢口不认?您这不是害我挨板子么?”刁澜气急败坏地与郑方达对质。

“简直是一派胡言,谁给你出主意了?”郑方达怒道。

“来人,将刁澜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翁隽鼎复又叫道。

一见儿子要挨打,刁辊夫妇连忙出面“作证”:“大人明察,主意的确是郑……郑方达出的,不信您还可以问他们。”说着用手指着刁三、刁四。

“郑方达,你还有什么话说?”翁隽鼎目的已经达到,再问郑方达。

“他们刁家合伙陷害郑某,你也相信?”郑方达兀自强辩。

“我且问你,他们为何要合伙陷害于你?”

“是呀,我们为何要陷害你?”刁辊、刁澜齐声说道。

“这个……”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流泪了。来呀,将人证、物证带上来。”

翁隽鼎话音未落,两个皂隶押着一个妇人、两个皂隶抬着一大箱纹银,来到大堂。

“相公——”那妇人朝郑方达哭喊道。

“娘子,你……”郑方达已知事情败露,顿时面色如灰,无奈在供词上签字画押。

翁隽鼎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堂下听判!人犯刁辊、刁澜、郑方达,设方略入室抢人、私囚良民、谋杀同党、逼死民女,犯抢夺罪、拘禁罪、杀人罪,判死刑;人犯刁三、刁四,胁从刁辊等人,参与入室抢人,犯抢夺罪,判杖刑、流刑,杖一百,流三千里;人犯刁姜氏,容夫纵子抢夺、杀人,妇德有亏,犯知情隐匿罪,判笞五十。人犯刁三、刁四、刁姜氏枷号一个月、照前发遣;人犯刁辊、刁澜、郑方达情真罪当,无可出脱,斩立决。”

刁辊、刁澜、郑方达一听,顿时大惊失色。郑方达高声骂道:“翁隽鼎,你这狗官,你去翻翻大明律法,看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有没有‘斩立决’的权力?”

郑方达是讼师出身,对刑名案件的审理流程自然了如指掌。早在太祖、太宗两朝便已明确规定,任何死刑案件(谋逆重罪除外),必须经过朝廷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稽查复审,才能确定是否执行死刑,以保证不枉不纵。故此他警告翁隽鼎没有判‘斩立决’的权力。

翁隽鼎十载寒窗、加之入仕之后的浸润,如何不知本朝的律法规定?但他向来嫉恶如仇,对于刁辊父子囚禁良民、逼死酆灵的恶行愤恨至极。虽然他们依律当斩,但若走律法程序,须呈报延安府,再由延安府层层转报至朝廷三法司复审,且不说复审中会否出现意外,单这层层转报上去就已错过“秋审”,白饶刁辊父子多活一年,这是翁隽鼎不愿看到的。他要果断地处决了这几个恶人,以彻底断绝他们“出脱”的机会。他知道接下来的后果非常严重,轻则罢官,重则坐牢,但他毫不畏惧。为了不连累陈文祺,因此有意让陈文祺留在后堂歇息。此时听郑方达质疑自己的权力,他怒极反笑,指着衙门外旁观的百姓说道:

“公道自在人心,是非全凭天论。有没有‘斩立决’的权力,你说的不算,且听他们怎么说。”说完向门外高声问道:“大家说,这几个恶人斩不斩?”

“斩立决!”“斩立决!”“斩立决!”旁观的众人呼喊道。

“来人,将刁辊、刁澜、郑方达推出刑场,斩首示众。”翁隽鼎手拿令牌喊道。

“大人,这……”仇森犹豫着没有接牌。

“怎么?本县还没有罢官,你就不听号令了?”翁隽鼎怒道。

“大人,并非小人不听您的号令,这……这后果……,大人要三思而行哪。”仇森小心谨慎地劝道。

翁隽鼎“哈哈”一笑,用手拍着座椅说道:“不就是罢官吗?如果任凭恶人逍遥法外,坐这把官椅还不如坐牢舒坦。你不必说了,照本县说的办。”

“是……大人。”

“等等。”仇森正要接过令牌,忽听一声大喝。

翁隽鼎扭头一看,陈文祺、沈灵珊来到了大堂之中。

“陈年兄,你们怎么来了?”翁隽鼎低声问道。

陈文祺走到翁隽鼎的公案旁边,低声说道:“你让我们在后堂歇息,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故此就来了。翁年兄,你怎如此糊涂?别说你一个七品县令,就是四品府尹、二品布政使,也没有判处‘斩立决’的权力啊。你这样判,岂非是解衣抱火之举?”

“这几人罪大恶极,按律当斩,留着他们必将祸害无穷。”翁隽鼎坚持道。

“谁说要留着他们?无非是‘斩监候’,缓过三、五月到秋后问斩罢了。”陈文祺耐心地劝说道。

翁隽鼎不为所动,决然说道:“‘斩监候’?几个月下来,还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万一出脱了他们的罪名,酆姑娘岂非白死了?再说了,你看县衙前的百姓,人人都是义愤填膺,若不‘斩立决’,只怕民愤难平。”

“百姓们不知律法规定,我来向他们解释。”陈文祺转向堂下说道:“各位父老乡亲,这几个人恶贯满盈,论罪当斩。但本朝律法规定,任何刑名案件,必须经过朝廷三法司稽查复审,才能最后决定刑罚。因此,翁大人的确没有判定‘斩立决’的权力,请各位父老乡亲理解。”

陈文祺这一说,原本面如死灰的刁辊父子和郑方达,犹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顿时神气起来。而门外那些百姓则不乐意了,纷纷起哄,有人高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庇护恶人?县太爷断案,关你何事?”

陈文祺不急不恼,微笑着说道:“我是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翁大人如果要判人犯斩立决,他便要成为下一个人犯。难道诸位忍心眼看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面临牢狱之灾吗?”

众人一听,均面面相觑,心想要做个好官着实不易。也有人犹不甘心,问道:“难道说,就任凭这些恶人逍遥法外不成?”

“在下只是说本朝律法规定了相应的程序,并非说这几个恶人不能斩。翁大人可以判他们斩监候,俟朝廷三法司‘秋审’后问斩。”

“按照这个程序一拖就是一年,这一年中,他们还不知要使出什么法子出脱罪名,这不是养虎遗患吗?去年我们也曾在这里旁观了翁大人审判他们父子,结果判了三年徒刑,谁知一年不到,他们又出来害人。试想,如果去年严惩了他们,酆家姑娘她能死吗?”人群中有人似乎对这起案件了如指掌,理直气壮地质问道。

旁观的百姓听他一说,纷纷附和,有人带头呼起了口号,强烈要求对刁辊父子等三人“斩立决”。

“陈年兄,你就不要阻拦了,若不严惩这几人,百姓不依,在下这芝麻官也做的难受。”翁隽鼎说完,将手中令牌往仇森面前一递,说道:“仇森,斩!”

“斩立决。”“斩立决。”“斩立决。”县衙前的旁观百姓齐声高喊。

看这架势,刁辊等人不斩是不行的了。但陈文祺实不忍心好友因此而革职查办。他想了想,抬手止住众人的鼓噪,大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请大家静一静。不错,大明例律不能用来姑息养奸。这斩立决的权力知县没有,府尹、布政使也没有,但有一人他有。”

“这人是谁?”众人眼睛一亮,问道。

“当今皇上。”

“啊——”当今皇上远在京城,众人不免大失所望。

陈文祺自怀中掏出御赐金牌,高高举起,喝道:“这是皇上御赐金牌,见牌如见朕躬。臣陈文祺奉旨体察民情、惩办豪强。刁辊、刁澜、郑方达设谋抢夺民女,残害人命,罪不可逭,按律当斩。着肤施县令翁隽鼎为监斩官,将刁辊、刁澜、郑方达三名人犯押至刑场,枭首示众。”

众人深感“皇恩浩荡”,当即匍匐在地,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年兄……”翁隽鼎欲要劝阻,陈文祺一摆手,说道:“翁年兄有话稍后再说,快去监斩吧。”说罢转身走向后堂。

监斩罢刁辊等人,翁隽鼎急匆匆来到后堂,对陈文祺埋怨道:“陈年兄,你这是何苦?皇上御赐金牌于你,仅仅是‘节制地方官员、提调各路兵马’,并未授你生杀予夺之权啊。为了保我这顶七品乌纱而犯欺君之罪,你……”

话没说完,陈文祺笑着截住他的话头:“好了,好了。翁年兄一贯豪爽,今日怎的如此絮絮叨叨?在下回朝至多被皇上薄责几句,没什么大事,你就别忧心了。”

“说的轻巧,假如定你个欺君之罪,革职查办那是轻的了。”翁隽鼎担忧地说道。

久未出声的沈灵珊这时走到陈文祺身边,拉着他的衣袖说道:“你们俩都别惺惺相惜了。假若大哥被革职,小弟便陪你回家种田去。”她本意是安慰两人,但话一出口便知大大不妥,顿时躁得粉面通红、羞不自胜。

陈文祺听罢心头一热,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岔开话题柔声说道:“沈姑娘,我们也该启程了。”复又对翁隽鼎言道:“翁年兄,我有一事相托。”

“请讲。”

“去年在下路过马邑县时,曾在那毒瘴林旁的一间旅店投宿,临行前与店家小公子有一联对之约。翁年兄有暇时,请代在下走一遭,以免失信于人。”

“陈年兄此去不是正好顺路吗?为何不亲自践约?”翁隽鼎奇道。

陈文祺摇摇头,说道:“我欲绕道而行。”

翁隽鼎以为他们要绕道延安府,问道:“前些日不是差人给夏总兵和沈将军送过信、约定在居庸关会合的吗?为何还要绕道?”

“翁年兄有所不知,时下已过惊蛰,毒瘴林中的蚺蛇正在蠢蠢欲动,从林中穿过实在不便。”

匪夷所思!那条官道穿过的树林,只是每日的下午至半夜子时才有毒瘴,下半夜到上午之间虽然偶见蚺蛇出没,却并不妨碍行人赶路,为何陈年兄要舍近求远?翁隽鼎一脸的不解。

陈文祺见他怔怔的样子,无奈解释道:“林子里毒蛇出没无常,我想沈姑娘瞧见必定不爽。”

翁隽鼎恍然大悟,女孩儿就算不惧豺狼虎豹,也怕蛇、鼠之类的小动物。因此由衷地赞叹道:“陈年兄不仅怜香惜玉,而且心细如发,在下佩服之至。”

沈灵珊心里甜丝丝的,含情脉脉地睨了爱郎一眼,说道:“大哥,我去跟云姐姐辞个行。”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