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尘录 五六

小乙身子一动，可又是浑身无力，肩头又被人按住，哪里还能动弹得了！毒神在一边得意洋洋，小乙也只有嘴巴能使得出些气力，恨不得就用嘴去咬他，怎奈脖子仍是不听使唤，又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无！

再看前方，沈沐阳的头已然从皇上的肩头滑落下去，皇上用手撑住，才没有倒下！皇上的衣衫之上，本是洒上白白的一层雪，可后来，却是被一片黑色沾满了！啊，这是血，是黑色的血，它是从沈沐阳口中吐出来的，而此时，仍是不住的往下滴落！

她中毒了，她怎么又会中毒呢！再看这血的颜色，竟是黑成这个样子，这样毒性，实在太强！小乙晓得，这必然又是毒神捣的鬼，现在能够神不知鬼不觉下毒的，也只有他了！可是，他不是说过，自己不会出手杀人么，又怎会突然对沈沐阳下手呢？啊，不对，不对，毒神刚才说到，这男女之间，最惨的事情，是亲手将自己的爱人杀死！这样说来，是皇上，是皇上杀死了沈沐阳？

小乙唤了一声，

“沈姐姐，沈姐姐！”

沈沐阳轻轻抬头，又很快垂了下去！小乙心痛欲裂，刚才还以为，皇上受了教训，其他人应该也都有命可活，可如今，沈沐阳多半是没得救了！

皇上比小乙更加伤心，他年岁也不小了，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花白眉毛之上，各结了一层冰霜，随着身子抖动，也是随之掉落下去，落到黑血之中，一齐化成了冰！眼泪鼻涕口水直混到了一处，让人不忍直视！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如今能够撑起沈沐阳的头，也算是用尽了他的全力，他也只能转头过去，把自己的脸，贴到沈沐阳的额头之上罢了！小乙实在不忍再看，把头给转了开去！

毒神乐呵呵道，

“这可不是我的错啊！”

小乙狠狠道，

“不是你，又能是谁！”

毒神解释道，

“你看啊，我刚才救了沈沐阳，也没必要又将她毒杀了吧！这不，刚才一时心软，又解了你们皇上的毒，你说，是不是对他们仁至义尽了呀！”

小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道，

“哼，谁信你的鬼话！”

毒神拍了拍肚皮，又道，

“这么说吧，如果你们家皇上没有马上过去，这沈沐阳，也不会死！”

小乙问道，

“为什么，这时究竟是为什么？！”

毒神笑着回他，

“沈沐阳中了白龙的毒，我替她解了，可这解药，其实也是毒药，虽然药性温和一些，但若是遇着引子，立时也能要了人命！这毒啊，能够被人体自行分解，不过需要有个十天半月才行！可是，谁曾想，你们家皇上这就等不及了，刚能动弹，可就迫不及待去会他的情人了！”

毒神讲到此处，眯起眼来，看向小乙，小乙与他眼神交汇，立时明白过来，又道，

“你的意思是，皇上身上，正是带了这引子？！”

毒神大笑回他，

“就爱跟聪明人说话，一提就明白了！”

小乙恨恨说来，

“你当然知道他二人感情深厚，皇上一旦恢复行动能力，立时就会爬到沈姐姐那里！他身上的引子，也必然会让沈姐姐毒性发作！你这都是故意为之，实在可恶，可恶！”

毒神笑道，

“这药理，可不就是相生又相克么，这个嘛，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例，怎样，学到了么？”

小乙又看一眼沈沐阳，她身子软软倒入了皇上怀中，小乙又连忙把头转了回去忙道，

“你能救活她，对么，你救救她，救救她！”

毒神回道，

“嗯，能救是能救，那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小乙急道，

“你先救人，救人！”

毒神摇摇头，回他，

“好没诚意，算了，救不了了！”

小乙与毒神这几句话，皇上应该也是听到了，他用足了气力，对毒神讲来，

“你救活她，皇上由你来做！”

小乙听得清楚，他说的是，要把皇位让给毒神来坐！啊，不会吧，为了沈沐阳，他竟是愿意让出皇位！要知道，多少人抢破了头，才能在皇上身边谋取一官半职，那一点点的权利，便能让人欣喜若狂！所有的这些，也都是皇上赐予的，只要他摇头，那随时都能收回！皇上的权力之大，声誉之盛，想必也是每个有野心之人梦寐以求的吧！可是，皇上竟是要将它拱手相让，只为了，一个不再年轻的沈沐阳！小乙望向他，他眼神真挚，不像是在说假话！

小乙以为，或许毒神就是在等待这样机会，可是，却又听得他道，

“我对它也没什么兴趣哦，算了，算了！”

皇上又道，

“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能把沐阳救活，我什么都答应你！”

皇上话音越发的小了，他已经去了半年命！

毒神却是气定神闲，又道，

“算了，对你这些东西，一点不感兴趣！”

小乙为了救人，咬牙说来，

“好，只要你救活沈姐姐，我答应跟你走！”

毒神忽的大笑起来，回他道，

“你又不是真心，也没这必要了吧！”

小乙又道，

“你之前不是说过……”

毒神轻呵一声，打断了小乙的话，而后他站起了身，在地面之下重重踩踏在石板之上！小乙抬头看他，他后方正好是那燃烧着的宫殿，小乙突然觉得，他变得如此高大威武，就似那天神一般！小乙的心，也是扑扑直跳起来！

毒神往前走上几步，来到了皇上和沈沐阳身前，停留了片刻之后，方才又开口说话，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么？呵，我今日过来，就是想要亲眼看看，你最心爱的沈沐阳死在你怀里！呵呵，真是如我所愿，一切都已成真！我不会救她，即便你把皇位让给我，那也不会！”

皇上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上下嘴唇已经被沾在了一块，很难再将其分开！

毒神这话语气，可是与之前大不一样，明显是严肃了许多！小乙心道，他这是认真了，此时讲出的话，才是他最最真实的想法！

毒神又道，

“死在你手上的，何止千千万万，你让多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他们本来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但因为我那友人，我实在是看不过眼！所以，我发誓，要让你好看！我这些年做的事，说于你们听，倒也无妨！”

毒神又往侧方移了两步，接着道来，

“我这手底下的千人之众，可都是那无父无母的孤儿，谁对他们好，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便会孝忠于谁！把他们养大，自然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我的人不多，但绝对算是精锐之师，这一次杀入皇城，想必你们也都见识到了！当然，我也知道，与你那百万强兵比起来，还差得太远，所以，我得另想他法才是！他以为，若是能够联合各放反对势力，便能最大程度消耗你们的有生力量，可让人失望的是，这些人多有只为了蝇头小利，而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时机！所以，他们大都也只掀起了小小风浪，对你，你们，并未产生太大威胁！所以，每每到这样时刻，我都会把我的人撤走，毕竟我也只有这么些人，根本经不起折腾！”

小乙把这些年关于毒神的见闻联系起来，果真如此，每次有毒神连同叛乱，最后失败之时，也都不见毒神的踪影！感觉，那各方势力，都在为他毒神一人冲锋陷阵一样！到头来，毒神没有多少损失，却是让这一方乱起！也正是因为这样，朝廷派去大量兵马清乱，本来就有些吃紧的兵力，可不就更加的吃紧了么！而毒神，在这一系列的活动之中，并没有太多的损失，反倒是越发的强大了！他的心思极为细腻，拉拢与威逼利诱，应该也是他惯用的伎俩，所以，才会把这皇城掏空，自己带着人，有如踏入无人之境那般，而后攻入皇宫，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小乙再一想，毒神的手下，即便是撤走，也是井然而有序，掠夺一空之后，拿着好东西到处逍遥去了！毒神虽然留在了最后，却也得到了他想要的！

毒神又道，

“你应该也很奇怪吧，为什么你的手下，连一点儿还手之力也没有！哈哈，其实，并不是他们没有能力，而是他们早就对你失望透顶，再加上我的人马四处煽风点火，可不就没人再愿意帮你了么！哦，对，你还记得叶风么，你可知他为何早早离开了东京城么？呵呵，他才是个聪明人，早先让自己置身事外，无论谁胜谁负，他都能保存自己！他很聪明，他知道我这一次势在必得，所以，派人通知了各大门派，以为有这些精锐相助，或许能够让你起死回生！嗯，他还是不愿你倒下去的，毕竟，你赵家对他叶风尚有余恩！他为何计算得如此精准，让这各门派好手几乎是同一时间赶到东京城，应该也是想要让你多受些苦头罢了！哈哈，不过，他也过于乐观，没想到吧，这么多人，仍然不是我的对手！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所谓的皇上，为了一个女人，把这天下拱手送给他人！哈哈，可笑，实在可笑！要知道，我可是人人得而诛之毒神啊，谁说起我来，那也都是咬牙切齿，恨入骨髓，不得把我碎尸万段才能解气？可是，他们的皇上，竟然要把皇位让给毒神，哈哈，哈哈，这可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小乙听着他讲话，浑身血液都在涌动！他讲得很大声，这里的数百人，应该也都能够听着！在他们心中，沈沐阳多半也只能被当作是皇上的红颜知己罢了！可是，皇上竟真为了她而想要让位于毒神，这可真如晴天霹雳那般，打在他们各自身上！毒神，这个受尽天下唾骂的家伙，竟有这可能当这天下之主，叫这些正义之士，如何能够妥协得来！毒神如此这般讲话，应该也是要让皇上丢尽脸面！而他，并非真的想当皇帝，而是要亲眼见着皇上丢尽颜面，这便足以了！

毒神仰天而笑，又道一声，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去，不好受吧，哈哈，这滋味，很多人都体会过的！而你，亲手杀了她，比起他人更甚，哈哈，皇上，果然与众不同啊！”

毒神的声音似是在不断回响，久久不曾散去，可能，也是他说的话针对性太强的缘故吧！小乙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又看了皇上一眼，沈沐阳死了，他不知他还能不能站起来，担起这引领天下之重担，他若是就此一蹶不振，这太平盛世，是否又会重新陷入惨无人道的杀戮之中？小乙不敢想象，那样的人间地狱，他即便死上一百次，也不愿意它再出现人间！

毒神长长的出了口恶气，又接着道来，

“我不想再说其他，我也不愿再留在这江湖，曾经的一切，都让它烟消云散吧！今日过后，世间再无毒神，不过，还有没有皇上，可是不好说了！”

说完这话，毒神又是长啸起来，良久方绝！回头，又往小乙这方过来，轻笑一声，说道，

“怎样，你还跟不跟我走呢？若是留下来，或许反倒会有麻烦的哦！”

毒神刚才说了，今日过后，世间再无毒神！什么意思，他这难道是要退出江湖不成？！啊，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竟然真的只为看皇上亲手杀死沈沐阳？！不会吧，他的目的怎会如此简单，他，还是自己听到见到过的毒神么！虽然无数人因他而死，可他却仍是坚持，从未有一人命丧他手！小乙忽又看不懂他了，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他难道也经历过这般痛苦么？小乙想了许多，却是没把毒神问他的话听进耳中！

小乙没有回话，毒神却也不大在意，笑着又道，

“好吧，你既然不答，那我便认为你是同意与我一齐走了！嗯，那么，咱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小乙只觉身子一轻，被毒神一下子抱了起来，扛到了肩上，小乙虽然意识清晰，但身子仍是不听使唤，虽然想要反抗，但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只能被他这般扛着了！

毒神又来到了皇上身前，小乙努力转头去看，沈沐阳应该也是没了气了，而皇上，也已经变成了一尊石像那般，他正半睁着双眼，凝视着前方，似乎永远也不会再眨上一下！

毒神笑笑，又道，

“天下之主，就是这般模样？呵，实在是可笑！”

说完这一句，毒神转过身，扛着小乙，往外边去了。 他手里紧握着小乙的长棍，握得极紧，就好像要把它捏断那般！行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把头微微向侧方一转，又道，

“我饶过了你的性命，可并非所有人都会如此，你若是能够渡此一劫，希望你能以天下为重，善待所有人吧！”

小乙听得出来，他讲出这话之时，略显失落，不知他心中真实想法又是怎样！小乙此时方才觉得，这毒神，似乎也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可怕，他可是更加想要去了解他了！哎，他刚才还说，并非所有人都会如此，这又说的是谁呢？他还说，渡此一劫之后？难道说，今日之事还没完么？不是吧，这，这又是什么呢！小乙想要开口问询，可是，却是头脑充血，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毒神慢慢往外走出，小乙头，也是随之一前一后晃个不停！小乙正好能够看着后方，那火仍在烧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这宫殿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东西，怎会能烧这么久呢！再看后方数百人，没有一人动过一下，当然，也包括皇上，和那已经在他怀里死去的沈沐阳！小乙虽然不喜欢这些姓赵的，但他还是真心希望，皇上能够站起来，做一个好皇上，沈沐阳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十分欣慰吧！想到此处，小乙一阵心酸，那雪片飞落，沾到眼皮之上，不由得落下两滴泪来！

出了那处通道，毒神一刻未停，他对这里十分熟悉，很快便到了一处墙角！小乙迷糊之间，却是觉得十分熟悉，哎，这是，这又是哪儿呢？！正想着，毒神把他往地下一扔，小乙摔到地上，并未伤到什么地方！

小乙突然惊醒，问道，

“咱们转了这一大圈，怎么，怎么又回来了？！”

毒神走了这许久，却不曾见得他脸上出汗，小乙也不轻，背在身上可不容易，加上他又是如此的肥胖，怎会如此神奇！不过，小乙更加关心，为何毒神又会带着他转回了这方墙外！他清楚记得这里的草木，可不就是自己与大将军一齐的藏身之处么！

小乙往那墙上看去，却是不见一人，也不知大将军又跑去了什么地方！他也中了毒，不过，应该要比场中众人轻些，或许已经能够动弹，到别的地方去了！见不着他，小乙其实还是有些欣慰的，毕竟带着自己过来的是毒神啊，若是他二人见面，指不定会打成什么样子呢！小乙当然还是担心毒神使出阴招，伤到了自己的岳父大人！

毒神拍拍身上，吐了一口气出来，笑着回他，

“你们两个在那儿躲了这么久，竟是没被发现，呵呵，这些人，也真是蠢到家了！”

小乙问他，

“你早就发现我们了？！”

毒神笑笑，回道，

“当然，你们刚一上来，我便发现了！嘿嘿，我想，一定也是说了我不少的坏话吧！”

这里离那宫殿还是有些距离的，毒神说他二人一上来，他就发现了他们，这能耐可是不小！小乙又想起大将军之前所说的话，是啊，毒神是神，而他们这里所有的人，也只能算个人而已！

小乙回话道，

“我第一眼见着那衣着鲜艳的胖子，就觉很不对劲，呵，没想，竟是毒神大人！”

毒神笑道，

“实话实说，我本来也不想这样做，不过后来觉得好玩，就算是挑战挑战自己了吧！”

小乙问道，

“你，你装扮成这肥猪模样，应该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毒神笑笑，回他道，

“这是自然，扛着比自己还重的假肉到处跑，也很辛苦的哟！”

是了，火奴儿这太监也是真实存在的，毒神用他作了模子，扮成了他的模样混进了皇宫，而后一系列的事件，其实他都看得一清二楚，任何一个细节，都逃脱不了他的眼睛！这些人辛苦这许久，到头来，还是白白的忙活了！

小乙又问，

“那你，那你带我到这儿，又要做什么？”

毒神指指里边，笑道，

“你不想再看看这里边还会发生些什么么？！”

小乙略一思索，回道，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人再来？！”

毒神咧嘴笑开，回他，

“当然，要找你们皇上麻烦的，可不止我一人哟！”

小乙忽的想到，大将军，他跑哪儿去了，难不成，难不成是进到里边，找皇上的麻烦去了？皇上那般对他，他想必也是心有怨恨，正好趁此机会报复，也是能够说得过去的！

小乙稍稍镇定了几分，方才又道，

“你是说的是，大将军？！”

毒神略有疑惑，问道，

“你说的可是拓跋鸿？”

小乙认真点头，回他，

“正是他，我们一齐救他出来，潜到宫中！他之前一直拉着我，让我莫要轻举妄动，或许也是想要等到这样机会吧！”

小乙有些失落，毕竟，他一直都不相信，大将军会做出那弑君之事来！

毒神嘴角一歪，又道，

“我听说他被人关起来了，倒也没有特别留意，呵呵，原来与你一齐过来的就是他啊！嗯，有趣，有趣，也不知他的出现，又会不会产生更多的变数！嗯，那你，还要不要跟我一齐上去看看呢？！”

小乙咽了一口唾沫，刚才从这地方下来，此时又要上去，感觉好怪！不过，他还是想个清楚，于是点下了头来！毒神倒也好说话，伸手过来夹住了小乙，把他抬到肩膀上，而后又才爬起墙来！二人又是到了小乙之前所在位置，方才稳稳趴下，看向前方！

毒神身子好大，比起小乙吃力许多，他不住扭动，摆出个最最舒服的姿势，他看起来心情极佳，又是笑着说来，

“呵哟，这位置可是不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