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尘录 八五

众人抬头一看，呵，竟又是一个熟人！

两个小童一见上方有人，指着他高声怒斥，

“哪里来的小贼，竟敢闯我雁荡山！”

听了这话，小乙瑶儿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两个小子，还真是人小鬼大！当然，上边那人，小乙二人也是认得的，可不就是昨夜在山洞之中遇上的那人么，他还有心为二人治伤，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吧！只见他两腿盘在立柱之上，一手扶住上方，另一手，则是抱着一大坛酒，呵，在这地方，竟也能寻到酒？！

那人顺着柱子，飞快滑落了下来，直到柱子底部，这才双腿夹紧，紧急制住。跳下之后，那坛酒仍是稳稳当当的抱在手中！

他乐得不行，大声说来，

“嘿嘿，先把这坛吃完，我再拿去！”

往前走了两步，正面对上已经把小剑拿在手中的两个孩童，又道一句，

“哎，干嘛这么小气，不过是吃些酒罢了，你这么大个雁荡门，连这酒也请不起么？”

雁行却道，

“你是什么人！”

那男子笑道，

“我啊，只是个过路之人，听闻你们在寻找神医治病，嘿嘿，所以上山来试试！啧啧，没想到啊，却是不受待见，哎，罢了，罢了！那我便下山去喽！”

雁行咬住了牙，问道，

“你，你真是来治病的？！”

那人见雁行开了口，嘻笑起来，道，

“哎，可不是么，怎么，现在就要我去治病？哎呀呀，我这酒，不刚弄下来么，咱们吃完再说，吃完再说呀！”

雁行雁升很是高兴，可旁边人一句，却是给他二人头顶泼了一桶凉水！

“师父，他老，老人家不是失踪了么？！”

雁行怒道，

“什么，失踪了？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回道，

“有，有个好几日了！哦，对，这大雪落下的第二日！”

这样说来，雁行雁升不知此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他二人可是要大雪之前下的山，他们虽说自己是下山玩耍，但小乙隐隐觉得，这两个小子很不简单，或许下山的真正目的，便是要去寻找能治病的神医，给雁门主治病，被困大雪之中，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雁行大吼，道，

“为什么不早说！”

那人委屈道，

“你们也没问我啊！”

披头散发那位却似比雁行等人还要难过，大呼痛苦，

“哎哟，本来想着能够得上不少好处，叫以后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些，没想到啊，却是成了这个样子！亏得我大雪上山，差点儿失足掉入悬崖，丢了自己的小命！”

雁行虽说难过得很，却也认真听他讲说，回道，

“你，你，这酒你吃吧！”

那人哭丧着脸，来到火堆旁边，打开了封坛，心情立时大好，大笑起来，说道，

“哈哈，有酒吃，那也不错哟！”

举起酒坛便吃，这么大的口子，他竟是连一滴酒也未曾洒落，看来，对这酒啊，倒是珍惜得很哟！吃了几口之后，把坛子放下，这才大呼过瘾，

“痛快，痛快！”

转头看到了小乙，方才想了起来，

“哎哟，看我这酒馋的，竟是把你给忘了！”

他把酒坛[520 ]推了过来，小乙笑笑，接过来后，也是大吃两口。

瑶儿凑到跟前，闻了闻，道，

“哎，臭汉子，这酒好像不错哟，给我也吃点怎样？！”

小乙下意识说了一句，

“你个女人，吃什么酒！”

瑶儿大笑起来，回道，

“哎，臭汉子不让我喝酒，那我便不喝了！”

除了两个孩子，其余众人都盯着小乙瞧看，叫他好不难受。这殿中也只瑶儿一个女人，还非得说出这样暧昧言语，小乙也被弄得再说不出话来！

雁行突然来了一句，道，

“这，这，我爹爹，爹爹到底会跑到到哪里去呢？！”

突然冒出的这一声，算是给小乙解了围！雁行没有被刚才的喝酒举动影响，仍是在思索雁门主去了何处，哎，不对，爹爹？他刚才说的是爹爹？

小乙立时转过头来看他，也是听着旁边那人回话，

“师父是突然失踪的，没，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又或，又或是师傅本就没有醒来，是，是被其他人给带走了……”

这人说声音越发的小了，当然，这也只是他的猜测而已。

原来，这雁行是雁门主的儿子啊，哎哟，这下可是清楚了，难怪这几位会对他多有忌惮。想想之前两个小子的表现，此时也算能够理解了，他们是真正把雁荡门当作自己的家，所以即便无力改变一切，也会舍命相护！

小乙道，

“这些日子，可有什么特殊的人上山来呢？”

那人没有言语，小乙明白，他是不敢向雁行等人透露师叔之事，毕竟这师叔已经多年未曾回山，他这次又有何种目的，谁能知晓！到了这个时候，这几位当然不会愿意承认与之有所关联！

雁行思索良久，回道，

“我们下山之前，也只见过些江湖郎中之类，而且，这些人也始终有人作陪，想要闹事，应该不容易吧！”

雁行又看了看身边那人，问道，

“落雪那日之后，你们不是在山上的么？”

那人回道，

“我，我们也只是普通弟子而已，哪里知道这许多，四处乱成一团之后，我们为了保命，也只能逃下山去了！后来，又被大雪困住，最后遇到了他们二位，这才又回来。你，你若不信，大可来问他们！”

小乙瑶儿互看一眼，也是商量好了，暂时为他们保密，更何况，那雁殊不也说过么，他一直跟着他的是你，从未离开过半步，这事，多半也不会是那师叔干的！所以，先替他们瞒着些，应该也没太多要紧！那几人齐齐望向小乙二人，眼中尽是恳求之意！

小乙慢慢出口，道，

“前田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大清楚，不过，后来遇到了他们，确是事实。也多亏了他们，要不我们这两个瘸子，怕是不那么容易上来哟！”

雁行微微点头，正欲再问，却又被另一人打断，

“哎呦，这酒实在不够喝啊！”

众人说话之间，却都没人注意那家伙，他竟是在无声无息之中，把那坛酒给吃完了！呵，这等酒量，也是没谁了！

小乙道，

“呵，还说请你吃酒，照你这吃法，还不得把人给喝垮啊！”

那家伙把酒坛轻轻放下，用手理了理头发，还是那脏兮兮的模样，不过，此时看来，形象却又是高大了许多！

他往头顶之上又看了几眼，咽了口水下来，

“上边这么多好酒，老是藏起来，多浪费呀！”

看了看上边，又低头瞧着雁行，哈哈，这表情，就似个小媳妇那般！

雁行也跟着往上看了看，眨巴着眼睛问他，

“这上边，竟是藏有酒？！”

那家伙眼珠子一亮，蹲坐下来，抬头看着雁行，

“呵哟，你可不知道，这上边儿啊，可是藏了好几十坛美酒哟！啧啧，我一进到这殿中，便闻着了味儿。哎，对不住啊，刚才一时没能忍住，所以上去取了两坛下来！”

雁行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个酒坛，也是明白了过来。

“我可从来不知上边有酒，这个，这个……”

他似乎也做不得主，只不过，作为现在雁荡门能够说得上话的人物，这点儿气度，也还是有的！雁行认真点下头来，回道，

“你若想吃，那就再取了来吧！”

那家伙得到允许，欢喜无比，上来抱起了雁行，便在雁行的额头之上狠狠吻了一口！

“哎呀，我可是爱死你了！”

雁行被放下之后，仍是惊魂未定，呆立当场！

小乙心头好笑，这家伙的鼻子，果然是比狗的还要灵敏，在那山洞之中，只是嗅嗅，便猜到了小乙带了什么东西，要说刚烤好的，闻出味来还算正常，但凉了一日之后，还能闻出，可就要有真功夫了！再看这头顶之上，看不到任何酒坛形状，至于那酒味嘛，就更是没人能够闻到了！这家伙有些异禀，也是个有趣的人！

那家伙手脚并用，动作也是极快，没用多长时间便爬了上去，人消失了片刻之后，又见着了他，此时手里多了一坛酒，封口完好，坛形极佳！他又似刚才那样，一手抱着酒坛，另一手则与双脚配合，顺利滑落了下来。他迫不及待打开了酒坛，却又先咽下一口唾沫，递到了雁行嘴边，道，

“喏，你先来口？！”

雁行脸色铁青，回道，

“我，我不吃酒！”

那人又往前一推，道，

“哎呀，大老爷们儿，还是得喝点儿才行嘛！再说了，你一点儿不吃，我又怎么好意思吃呢！”

雁行仍是摇头，小乙却道，

“人家还小，哪能吃酒，你啊，顾着你自己就行啦！”

那人正欲收手，雁行却是突然抬手，道，

“我吃！”

呵，他这是在较劲，还是心头压力过来，真想来上一口？那家伙一听这话，大喜过望，脸上也是笑成了一朵花，

“来，来，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已经能喝了半斤了哟！”

他把封口打开，酒香立刻飘散出来，小乙这才闻到了酒味，嗯，这酒不赖，算是坛好酒哟！

雁行抱住了酒坛，他手上有些伤，不过还是稳稳的抱住。

“我自己来！”

说完，用力抬起酒坛，咕咚咕咚连吃了几大口。那家伙睁大了眼睛，眼珠子瞪得老大，

“哎哟，第一次吃，可别要吃这许多哟，要不醉倒了，那可怎么办！”

这家伙竟是在担心雁行？哎，不对，他是担心自己才对！他竟是上手，把那酒坛给抢了下来，然后死皮赖脸说道，

“差不多就行了，差不多就行了啊！”

他把酒当了宝贝，贴在肚子之上，嘻嘻笑着看向周围。

雁升向前一步，对他讲话，

“我也要吃！”

那这家伙下意识的把酒往后边移，哈哈，就似雁升要抢了他的酒那般！

“你，你也要吃？”

雁升点头，十分认真。

这是人家雁荡门的藏酒，人家想吃，你总不能拦着吧！他虽有不情愿，还是把酒推了过来，顺便补充上一句，

“拿，拿去，少，少喝一点！”

雁升接过酒坛，和那雁行一般，大大的吃了几口！瞧这模样，还像是与雁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当然，也不奇怪，他二人如此亲密，形影不离，长久下去，怕是连模样也得变成一样喽！

雁升吃完，那家伙又是抢了回去，紧紧抱在怀中，嘻嘻笑道，

“嘿嘿，两个小子，都是好酒量哟，将来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小乙道，

“怎的，我们就没的吃么？”

那家伙一愣，不过还是很快回了话，

“哪能呢，我看你这腿伤得厉害，喝酒可能不大好。得，得，你要想吃，那让你吃口也是无妨！”

他笑嘻嘻的，把酒给递了过来，小乙接过，管他三七二十一，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酒洒了不少，叫那家伙好不心疼！小乙一下吃掉多半，只留下一小口，这才把酒坛还给了他！

他手上发抖，慢慢接了过去，手上轻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是僵住，十分难看。他也不再看还有多少，抬起便喝，本来就没多少酒了，所以一口喝完，之后还要用舌头舔个干净，方才罢口！

瑶儿笑道，

“哎，不是说上边还有许多酒么 ，你再上去拿一坛不就是了？”

那家伙哭丧着脸，下意识回话，

“可好酒，就只这一坛啊！”

啊，原来这上边也不全是好酒呀！难怪他刚才会有如此表现！小乙又一想，这家伙还真是厉害，酒不需开坛，便能闻出好赖，可真不是一般人！小乙此时方才回味，哎，这酒啊，还真是与众不同！

瑶儿笑道，

“哦哦，你专挑人家的好酒吃呀！呵，还以为你随意得很呢，没想到，还是个挑剔的主呢！”

那家伙轻轻放下了酒坛，多有不舍，好艰难挤出了一个笑来，

“还好，还好，我什么酒都能喝，能喝！”

刚才只注意到这家伙，却是忘了雁行与雁升，二人不知何时，已是退到了后边，相互靠在一处，半眯着眼，表情略有狰狞，显得十分难受！也是，他二人也只十岁左右，哪能吃酒，这是第一次吃酒，又一连吃了这许多，不醉才是怪事了！不过，小乙知道，他二人这也是太过悲痛，才会主动想要吃酒，酒是何物，他们应是知晓的，或许真如他人所讲，吃醉之后，就再也不觉难受了！想到此处，小乙多少还是有些心疼。

那家伙看到二人醉倒之后的反应，却又让人大跌眼镜，只见他双手狠狠拍到大腿之上，五官皱拢，眉眼歪斜，说道，

“看吧，看吧，这不是浪费么，这不是浪费么！”

小乙笑道，

“不浪费，不浪费，到时候，我多请你吃几坛好酒便是！”

这家伙此时方才露出了笑脸，道，

“这感情好，感情好!”

不知觉间，外边又是黑了下来，风雪依旧，真是没完没了，这一连下了有个五六天了吧，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也亏得这风呼呼直刮，要不这雪啊，怕是要堆得比人还要高了！在这殿中，把门关上，生起了火，也就不觉那么寒冷了！雁行和雁升没几下就睡着了，也好，睡着了，也就不用再想那许多了，小乙让人把他二人抬到离火近些的地方，这样也就不怕着了凉！另几位雁荡弟子，随意倒靠下来，也很快睡着。就只小乙瑶儿，还有那脏兮兮的家伙仍旧睁着双眼。这家伙忍了一阵，还是又爬到上方，搬了一坛酒下来，对他来说，有了这酒啊，就什么都有了！

瑶儿靠在小乙肩头，轻声说道，

“臭汉子，你说这雁荡门真的就这么没了么？！”

小乙轻叹一声，回她道，

“哎，虽说不愿相信，但事实上，可能真是如此了！”

瑶儿不住摇头，道，

“哎，若是雁飞来了，见了这等惨状，也不知会做何感想！”

小乙回道，

“也是造化弄人吧！若是他没有与我们一同行船，或许早回到了雁荡山，有他坐镇，或许就不会发生这许多事了！”

瑶儿也道，

“可是，若他不去，你们或许也遇不上我了，那样一来，我还不知道要被困多久！更重要的是，是，可能再也不能与臭汉子你结缘了！”

一说到这，小乙便浑身的不自在。

刚到此处，那家伙打了个酒嗝，轻声问来，

“哎，你们刚才说的，可是雁飞？！”

小乙看了他一眼，回问一句，

“是啊，你可是认得他？！”

那家伙回道，

“不认识，只不过也听过他的名号！听说是雁大门主的得意弟子，本是要把门主之位让于他的！”

小乙微微点头，回道，

“你也算消息灵通，没错，雁飞兄确实是这雁荡门将来的主人！”

那家伙又道，

“嗯，听说他的功夫，在雁荡门少一辈中出类拔萃，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小乙回他，

“当然是真的，我与他接触过，不论是飞刀绝技，还是近身肉搏，都是一等一的好手！”

那家伙不住点头，又吃一口酒，接着道，

“这雁荡门倒是出人才，嗯，若是有他在，没准还能起死回生！”

小乙有些惊讶，问他，

“你就这么看好雁飞？！”

那家伙摇摇头，回道，

“我不是看好他，只是觉得这雁荡门气数未尽，所以才会这般讲的！”

小乙认真点头，回头看了雁行和雁升一眼，道，

“没错，雁荡门还是有希望的！”

那家伙笑了笑，又道，

“这两个小子，也是有趣得很啊，若是耐心培养，定能成事！”

小乙点点头，回道，

“是啊，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有此魄力，还真是少见！还好雁门主有这么一个后人，也不算断了香火！”

那家伙呵呵干笑两声，回道，

“雁门主从未娶妻，又哪儿来的儿子！”

瑶儿听到此处，也是坐立了起来，她的好奇心再次被激活，忙着问话，

“哎，你刚才说，雁门主没有妻子？啧啧，若是这般，那这雁行又是？”

那家伙似笑非笑回话，

“简单啊，收养的孤儿呗！不过这也说不准啊，我也只是听说他从未娶妻而已，作不得真！说不定，人家雁门主处处留香，早已儿孙遍天下了呢！”

瑶儿噗嗤笑出声来，道，

“你这家伙，怎敢如此说雁门主！他老人家怎么说也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这样说他，也太不敬了吧！”

那家伙撇开酒，往自己嘴巴上抽了两记，又道，

“我这臭嘴，臭嘴！”

瑶儿嘻嘻笑着，又问，

“哎，我说，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这雁门主不省人世，需要求医问药？！”

那家伙拍了拍胸脯，笑着回应，

“这简单啊，你多到酒馆里边逛逛，江湖之中大大小小，真真假假的消息，那可是多如牛毛！”

瑶儿又问，

“那你可曾在那些酒馆之中听说过小乙？！”

那家伙想了想，还是点下了头来，

“嗯，听过，当然听过。哎，叫什么，什么，海神什么的，不知是与不是？！”

瑶儿拍着手回话，

“对，对，就是我家臭汉子呀，厉害不厉害！”

那家伙也是咧嘴笑了起来，道，

“厉害，厉害，原来你就是海神大人的夫人啊，真是失敬失敬啊！”

他没说小乙如何，却是夸上了瑶儿，乐得瑶儿合不拢嘴！

瑶儿又道，

“我家臭汉子对我也是极好，要不是为了救我，他又怎会把腿给摔断！”

那家伙举起了大拇哥，道，

“嗯，果真是有情有义！不过啊，你这小姑娘，也是不同寻常，同样让人敬佩不已！”

瑶儿嘻嘻笑着，问道，

“我又哪里厉害了？！”

那家伙指了指她的断腿，道，

“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女子，腿断成了这样还能谈笑风生，接骨之时，也是连哼也未有哼上一下，你说说看，即便是男人，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瑶儿大笑，又道，

“哈哈，原来我这么厉害呢！”

正说着，外边风雪似乎又大了许多，把那门也吹得嘎嘎作响，那家伙往门那处看上一眼，笑着说来，

“呵哟，又有人来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