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尘录 六五上

小乙几人一齐往下方看去，一不小心，又是踩落了几个小石子，小石子飞快落下，正正好砸到下方刚刚破开土石的地方。还好那活人只伸子一只手掌出来，并未被这石子砸中！

无名快要哭出声来，指着那刚要露头的位置，哽咽说话，

“是阿土！是阿土！他叫阿土，当然不会死在土里了！”

阿雷招呼着众人，道，

“是阿土，快，快，大家可得抓紧一些！”

天边已然红成了一片，颜色也很快暗了下来，再看那海水，又是上涨了许多，拖着越久，越是危险！

小乙几人要下去帮忙，却被阿雷拦下，

“几位先回去吧，我们对这里熟悉，还是让我们来比较好！”

说完，他便起身，从侧方绕行了下去。小乙想想，也就按他的来了，毕竟这是他们的地方，理应由他们安排才好！几人不敢再到崖边，若是再把石头踩下去，本来没死的人，反倒被活生生打死，那可划不来了！天黑得好快，小乙想想，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回去了吧！这草场之上燃起了几堆柴火，海风吹来，火势当真不小！

几人近前，见着阿祥等人正在做些仪式，像是在超度亡魂一样，不过，比起以往见着的，又是要简单许多。哎，一见这整整齐齐摆好的几十具尸体，小乙几人也是难过得不行！这其中，有被对方一剑刺到胸膛的，有被割了喉的，也有肚皮被划开一条大口子的，当然，还有当时从那洞里跳出，落到了礁石之上摔死的，又或是被水呛死的。小乙不忍再看，转身寻白青去了！

未有看到白青，却是先找到了无间，这小子正面一小堆柴火，把脸给照得通红，他舒服的靠着树枝，正在大口吃肉，虽然只是些普通的渔货，可他仍是吃得津津有味，见着小乙几人过来，还把手往前一伸，询问几人是否也要来点儿！

童陆摆摆手，道，

“这么多死人，你怎么还能吃得下呢！”

无间叹了一口气，回道，

“这几年，乱七八遭的可是没少吃的，这些鱼虾什么的，实在美味得很啊！再说了，人嘛，总是要吃饱才能有力气做事，若是每个都不吃，又让谁来安埋他们呢！”

话虽如此，但始终还是有些不大舒服。

童陆不想再说这，于是问道，

“哎，无间大哥，青青又到哪儿去了？！”

无间抠着牙，回他道，

“好多人受了伤，去给人治伤去了！哎，这里又没什么药材，可是难治得很哟！”

小乙靠近过来坐下，轻叹一声，说道，

“是啊，在这岛上生存下去，实在太不容易了！”

无名靠紧着无间坐下，接着道，

“是啊，若是能够种些田地，养些牲畜，倒也容易活下来的。最要命的是，若是受个伤，生个病，可就麻烦了！住在那洞里，看似好玩，时间久了，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哎，我算是知道了，他们为何会闹出如此大动静来了！”

小乙道，

“如今既然说开了，愿意留下的留下，愿意走的走，谁也不拦着谁！只是这情份啊，用不了多久便会消散了去吧！”

童陆道，

“还有这许多人活着，也是万幸了，还能奢求些什么呢！”

阿祥那边仍未结束，所有人都处在悲痛之中，几人说话，也要尽量压低嗓音，方才不会影响到对方。月儿被云层遮挡了去，不过这天空之中大都还是能够见着星辰的，此时看来，这星辰似乎又更加明亮了些！老有人说，这人间死去一人，天上便会多上一颗星，看它们一闪一闪，没准是真的呢！

过了好一会儿，白青回来，满身满手的灰土与血渍，他情绪不高，缓缓坐到了小乙身旁，把头靠了过来，

“小乙哥，你说这天底下，怎会有如此多嗜血之人呢！”

小乙轻叹一声，回她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从古至今，都是这个道理！”

无间也道，

“是啊，多少人死在一个贪字上！想想看，那些想要来抢宝藏的，也都是些可怜之人！”

白青恨恨道，

“为了钱财，把对方不当人看，也把自己不当人看，这又是何道理！”

无间笑着回她，

“也许他们生来，便是注定了要走这一条路呢！哎，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命运，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讲，这可是早就安排好，再也无法改变得了的！就像我们一样，谁知道咱们接下来又要面对什么，什么时候又会莫名其妙的死去！”

哎，是啊，人生可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

几人又说几句，却是听得远处传来了呼喊声音，这叫喊声里多有惊喜，呵，难道是把阿土他们救上来了？！小乙不由得站起身来，望向那边，一片漆黑之中，有那点点火光，那就是那希望之所在吧！

那火光慢慢靠近过来，阿雷冲在最前，他身后背着一人，那人的头正正靠在他肩头，二人侧脸贴在一处，火光映照之下，都是血淋淋的一片！他身边，有五六个打着火，另有一人双手抱着一位女孩，哎，可不就是那小欢儿么！这难道真是老天开了眼，叫他二人都能死里逃生！

阿雷也知白青是个正经大夫，于是直直往他们这方才来，几人上前把他身后那位放下，一看，不是阿土又是何人！阿土半眯着眼睛，嘴巴用极慢的速度一张一合，就似半个死人那般！阿雷来不及抹一把脸上的血水，便道出一句，

“白青姑娘，你快些帮我们看看，阿土好像不行了！”

阿雷待到这一句讲完，方才大口喘起气来，他生怕耽误了什么，所以一直憋着这口气在！

阿祥见得阿雷他们，也是暂停了仪式，赶了过来，一见阿土这般模样，也是把心都给抓紧了，

“阿土，阿土竟还活着，老天开眼了，老天开眼了！”

他回转过身去，见着了另一位年轻人手中怀抱着的欢儿，双手颤颤巍巍伸了过去，把欢儿接到自己怀中。欢儿已经晕厥过去，不过她呼吸平稳，应该是没甚大碍的！她能活着，多半也是阿土不顾一切护着的缘故吧！

再看阿土这边，白青为他查看伤口，全身上下不少擦伤，腿断了一条，若是即时救治，应该是能够保得住的，肋骨也是折了几根，但还不至于因此丧命，最让人担心的，却是头上的伤。流血的面门，虽说吓人，但还不是真正的要命的地方，白青最担心的，却是他后脑处的那个大包，鼓起老高，借着火光能够看得青紫一片！这里边有很多淤血，再有，他被埋到了沙土之中，呼吸也多有不畅，很容易造成头部损伤。虽然找回得及时，但此处根本没什么药材之类，白青空有满脑子的想法，也是不知如何下手！

小乙知道白青难处，轻声问她，

“青青，你能做到何种程度，就到何种程度，没有人会责怪于你的！”

白青当然明白，她向童陆要来锋利匕首，在火上烧烤了片刻，然后动了刀子！那淤血必须要放了，白青手法高明，只划开了一个小口子，阿雷用身子撑住阿土，那淤血慢慢从那口子里流淌出来，青紫颜色，好不瘆人！待那血水流得差不多了，白青这才想办法治别的伤。如今条件有限，也就只能这样了！

白青尽力处理完毕，这才瘫坐下来，见着阿土缓缓眨了一眼，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是的，阿土虽然讲不出话来，但这一眼，也已表达出了一切！白青泪眼汪汪，说道，

“我能做的，也只是处理他的外伤，若还有内伤，可就不大容易办了！现在，若是好生养着，或许，或许就能活下来！我，我就怕阿土他，他伤着了头脑，以后再也不能与常人一样生活！”

阿雷坚毅说来，

“白青姑娘，你已经尽力了，我们绝对不会怪你的！阿土还能够活着，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我们又怎会奢求其他！至于脑袋被伤着，我就敢说出这话，有我们一口饭吃，便少不了阿土的那一碗！”

白青微微点头，回道，

“嗯，阿雷哥，谢谢你！”

阿祥插话进来，道，

“白青姑娘，你怎么反倒是来感谢我们了，这叫我们如何自处！你放心，阿土平日身子硬朗，一定能够度过这一难关！”

白青认真点头回应，

“嗯，我明白的，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阿土需要修养，阿祥则令人安排下一处疗伤之地，阿雷与另外两位便带着阿土过去了，阿祥等人谢了一遍又一遍，总算消停了下来。他抱着那欢儿，轻轻摇晃起来，最后抬头看起了天！

小乙问道，

“阿祥叔，你还会看天象呢？！”

阿祥艰难挤出一个笑来，回道，

“人说喜极而悲，否极泰来，我们应该也会慢慢好起来的吧！”

小乙道，

“这是自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祥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他努力抬起头来，可泪水仍是不住滑落，滴打在了那小小女孩脸上！女孩醒了，一阵哭号之后，方才看清了阿祥的脸，而后听得清脆童音，带着些许恐惧与不安，

“祥阿伯，我阿土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