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尘录 六二

阿力的那条断腿，可是肿得老大，铁青一片，由于在那水里泡得久了，这伤势可是越发的严重了！小乙一见这情形，也是不住叹气，

“说让你们多歇上几日，偏是不听，这下好了吧，弄成这个样子，怕是很难恢复得过来了！”

两位女子也被这腿给吓到，那泪水刚才止住，此时又是流了出来！阿力见了，傻呵呵笑了起来，说道，

“大小姐，二小姐，你们不要担心，这腿伤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小乙无奈摇头，回道，

“得了，你这家伙，给我忍住了！”

小乙拿刀出来，那两位小姐可是被吓得惊叫起来，阿力知道小乙要干什么，也是在旁安慰，

“没事，没事，他帮着我处理伤腿呢！”

阿力已经无法把腿横抬起来了，于是，他双手撑住地面，转动身子，叫他的身体挡住自己的腿，这样一来，那两位小姐也就看不到这血腥的场面了！小乙见他如此，又是要高看他几分了！

小乙用刀划开了那血肉，立时就有黑血流了出来！这都好几日了，也没好好处理一下，这家伙可真是心大得很！小乙小心给他治伤，虽然不是十分拿手，但见得多了，自然也是会些的！随身带着的药，亦是起到了大用处，不过，药量并不太多，还得省着点儿来用！替他包好固定之后，小乙早已满头大汗，而后把手洗了，坐到了童陆身边！

童陆笑呵呵说来，

“阿力，你可真是厉害啊，用刀划你的肉，你竟是眼睛都没有眨上一下呢！”

阿力笑笑，回答，

“不是我不怕痛，而是这腿可是早就没感觉了哟！”

小乙回他，

“你这家伙，真是傻得可以，要是再多耽搁，不仅保不住腿，没准还会把命给丢了！”

阿力咧开中笑起，他那牙齿错乱有致，看上去颇为有趣，又听他道，

“这不已经好了么！”

小乙回他，

“你可别得意啊，我也是凭感觉来的，不一定能够把你看好的！那腿啊，也不知有没有对接上，呵，到时若是长歪了，你可莫怪我才好！”

阿力笑着回答，

“怎么会，怎么会，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兰羽到这时还未睡着，可真是奇了怪了，可能她有太多的疑问，所以才会坚持到现在吧！这个时候，她也是再也忍不了，开口问出话来，

“我说，那些契丹人，果真是来拿你们的？！”

这话问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能听着那火中干柴烧得噼啪响动！好一阵子，方才又听得阿力回了话，

“我们，这,这……”

两位小姐也是相互握紧了双手，不敢再看小乙他们！兰羽有些不耐烦了，又问，

“这什么，那什么，要说就说，不说拉倒！我们三个，与你们无亲无故，却是拼了命的来救你们，还在这遮遮掩掩的，真是讨厌得很！”

兰羽气呼呼的抱紧了双手，而后看向小乙，又道一句，

“我可不想与这些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为伴！小乙，咱们天亮之后就走吧，咱们对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能不能活下来，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小乙笑笑，回她，

“嗯，这个嘛，你决定就好啦，不用问我喽！”

小乙当然晓得兰羽在故意激他们，目的当然也很明确，就是要把他们的话套出来！

阿力的脸色好不难看，眉头也是皱到了一处！又听他道，

“这个，我，不是我不愿与你们说，只是，这事，事关重大，我不敢讲，不敢讲啊！”

兰羽瞟了他一眼，又道，

“呵，不就是两个小姐么，又能大到哪儿去！我们这三个，谁人没见过，呵，大理的皇上，宋人的天子，就连你们的镇南大王，那也是与我们把酒言欢过！”

兰羽自是在胡打乱讲，只不过，她说的这话，也是有些依据的，小乙也是与她讲过一些，所以，对于镇南大王的去向，她还是了得得不少的！

那阿力听得这话，可是大为吃惊，忙问，

“你，你说，说什么？镇，镇南大，大王，你，你，你也认，认得？！”

兰羽冷笑一声，回他，

“当然认得，要不，我们又怎会往这方过来！”

小乙之前给阿力治伤，也没见他流过这么多汗，此时他那满脸的汗珠，似乎也是说明了一些问题！

小乙回道，

“兰大姑娘，别说了，别说了！”

兰羽捂住嘴，又道，

“哦，就当我没说，没说啊！”

兰羽把身下的枝条理了理，慢慢靠了下去，又道一句，

“睡了，睡了，明日还得赶路！”

兰羽这一睡下，阿力可是有些慌了，可是，他毕竟是个下人，也是不敢随意开口！那两位小姐，更不敢讲，所以，兰羽说这许多，竟是没能起到太大的用处！

小乙笑笑，说道，

“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嘛，强求不得，强求不得！这天也暗了，你们想来也是好久没能睡个好觉，还是早些歇着吧！”

小乙又去折了些带叶的枝条下来，给那两位小姐铺成了一张床！二人仍是十分害怕，直到小乙童陆纷纷躺下之后，方才试探着摸了摸，觉出没什么问题之后，方才躺了下去！二女也是真的被吓到了，连日奔走，也是早就累得不行，到了这时，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一闭上眼，可不就睡着了么！只有一人睡不着，正是阿力，他翻来覆去折腾着，也是不时喘着粗气！小乙也懒得管他了，慢慢闭上了眼！

小乙心想，三人也算是救了他们了！要不，他们躲在那地方，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即便是挨到夜里，也不一定能够避得开对方的耳目！再说了，那水里如此冰凉，要再那般坚持几个时辰，或是什么知觉都不会有了吧！真如兰羽所讲，三人并不欠他们的，这次也帮着他们暂时摆脱了追兵，接下来的路哇，可得他们自己走了！小乙又想，实在不忍的话，把马儿都给他们吧，那两位小姐，虽然胆小，但毕竟也是契丹人，骑马总该会的，叫他们骑马逃命，或许也会好过这马儿一匹负载两人吧！想着想着，倦意来袭，很快睡了过去！

这再一睁眼，天可快要亮了，小乙翻身起来，一眼便见着了阿力！阿力也是坐着，此时正直愣愣的看着小乙，瞧他那眼神，充满了疲倦，似是一夜未睡那般！

小乙小声问他，

“我说阿力，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阿力回答，

“我，我害怕有追兵过来，或，或是有野兽出没，所以，不敢，不敢睡的！”

小乙呵呵笑起，回他，

“这样啊！所以，你是一夜未睡喽？！”

阿力愣了愣，回话道，

“是啊，没，没睡的！”

小乙笑笑，也是摇起了头，回他，

“这人啊，若是长久不睡，可是容易暴毙而亡的，不论怎样，你也得保住自己，方才能够保住她们啊！”

阿力似懂非懂，不过，还是点下了头来，回道，

“哦，我，我知道了！”

小乙又道，

“哎，你睡会儿，这里有我守着，不会出问题的！”

阿力回道，

“不，不用，不用！”

小乙站起身来，大大的撑了个懒腰，又道，

“你还是不明白我的意思么，快些合上眼，歇息好了，才能赶更多的路不是！”

阿力虽然仍是不大明白，只是，他实在也是太过疲累，这几日来，应该也是没有睡多少的吧！有小乙在旁守着，他也总算放下了心，慢慢把眼睛给合上了！这一闭上，立时便昏睡了过去！小乙看他如此，也是笑了笑，轻声说了一句，

“你啊，干嘛这么逼自己呢！谁都是人，干嘛一些人总要高人一等呢！”

小乙在近处溜达，这林子里边植被也极茂盛，只不过，相对南方一些的林子，植被可是没这么多样了！小乙也想寻些野味，于是在近处转悠起来。就在不远之外的一处印记，也是让小乙大感惊奇，是人的脚印，而且，能够看得出来，可是不久之前方才踩出来的足迹，虽然并不十分明显，若非细细找来，还真是不一定能够发现得了！小乙确信，这是在小乙几人来这之前不久出现的，一定不会有错！再看那踪迹，可是不止一人，至少也有个三四人！小乙又往周围看了看，没有见着活物，这脚步的主人，应该不会在这附近了！他又想，这林子也算是比较偏僻了，一行人到达此处，或许不会那么简单！小乙也不敢走远，所以，寻觅无果之后，还是又回去了！

童陆已经醒来，远远的见着小乙，便小跑了过来。小乙与他说起那些脚印，童陆也觉异常，说道，

“小乙哥，这地方可是不大安全的，我想，阿力他们怕是还得早些走了才是！”

小乙回他，

“嗯，咱们的马载重过大，脚印可是十分明显的，他们早晚会追到这里来！”

童陆又道，

“那还等什么，赶紧叫醒他们，让他们早些离去哇！”

小乙笑笑，回他，

“让他们走，那咱们怎么办呢，难不成真的就此离去么？！”

童陆回他，

“他们不知好歹，咱们对他们也算是仁至义尽，还能怎样！就这一点，我倒很同意兰大姑娘的看法，这天亮之后，作个了结，各走各路，各找各妈！”

小乙轻叹一声，又道，

“可是，他们如今也很可怜，若是咱们不管他们，我想早晚还是会被人抓了去的！你瞧那两个女子胆子小成那样儿，还不被吓破了胆么！”

童陆回道，

“你要救人救到底，我倒也不反对，只不过，对方也不一定会领情不是！哎，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可以，只是，莫要再为他们拼命了，我总觉得不值当！”

小乙点下头来，回道，

“嗯，我清楚的！”

二人坐下聊天，鸟儿呜叫不止，倒是十分的惬意！二人都想着，待那阿力再多歇息一阵再去叫他起来，他太累了，若是再不歇息，整个人都会要崩坏掉，所以，再给他一些时间！两位小姐自是没有主见的，也不用听从她们的意见！至于兰羽嘛，她是起不来的，也不必去管她了！

二人正说着，小乙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他立时让自己的身子放低下来，又是轻轻拉了童陆一把，说道，

“陆陆，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童陆也学着他样，几乎是趴在了地面之上，而后问他，

“小乙哥，可是发现什么情况？！”

小乙的眼睛四处观瞧，未有发现异常，他又接着说来，

“直觉告诉我，危险在靠近！陆陆，赶紧的，把人叫醒，咱们得走了！”

童陆应了一声，迅速跑了回去，小乙又再确认仍未有敌人进入视线范围之后，方才急急赶回！回到营地，阿力也已经醒来了，一手紧紧握住了一根树枝，他面色凝重，见着小乙，立时问出口来，

“小乙兄弟，他们这是追来了么？！”

小乙回答，

“这我可不敢乱说，不过，咱们还是小心一些，早些走了才是！”

童陆给各人拿了些吃的装上，小乙则把兰羽扛到了马上。两个姑娘虽是胆小，但阿力说了，她们也会骑马，所以，这就好安排了，两姊妹骑一匹，童陆与阿力，小乙和兰羽，这三匹马儿，可又得继续辛苦了！小乙心中盘算，这要是往外边走，多有会遇着那些个契丹人，这人生地又不熟的，还是进山才好！所以，小乙也是替众人作了这决定！

一路之上，小乙也是不时回头，直至正午过后，也未有见有人跟来！小乙心想，希望是自己大惊小怪才好！小乙寻了个溪水，几人紧挨着那处停下歇息，吃些东西，也叫那马儿好生歇会儿！真别说，这三匹马儿看上去模样不大行，可这脚力可是相当的了得，比起那些个中看不中用的，可是强上太多太多了！你想，它们各自驮了两个人，一路上山下山，行了半日之多，却仍是没见它们有太多疲累，可真是相当的了得呢！当然，这也从侧面看出兰羽的眼光极为精准，可是实实在在的懂马之人！

阿力四下看看，说道，

“应该不会有人跟来了吧？！”

童陆笑着回他，

“谁说的，你这么重，马蹄印一串串的，只要不眼瞎，都能跟来！所以啊，咱们还得继续往前，要是晚了，可就真要来不及了！”

阿力有些被吓到，愣住了片刻之后，方才又道，

“这个，这个，那，那要怎么办才好呢，我们骑马赶路，总会要留下印子的，他们只要寻着一处，咱们走得再远，也是没处可躲的呀！”

童陆笑着回他，

“这个办法也很多，比如，突然下上一场大雨或大雪，把这些个印记全都清除干净！不过，这法子不大实现，你看看这天上，一点儿云彩也没有，即便是走在这林中走着，也是叫人气喘不止！”

那阿力听完，仔细想想，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问，

“那可还有别的法子？！”

童陆回他，

“当然有啦，比如，在一个合适的地方，让马儿自己跑开，咱们呢，则是换个方向去走！要是有追兵，他们便会跟着马儿去，那咱们不也就安全了么！”

阿力点点头，回道，

“嗯，是这个道理！只不过，要是能够留下马儿的办法，可是最好了！”

童陆呵呵笑着，回他，

“没看出来，你这家伙还挺贪心的啊！哈哈，也对，也对，这马儿与我们相处了一日，还是有些感情了，换作是我，我也不愿离它们而去！只是，要是留下它们，可是不大好办呢！除非，除非遇着那大江大河，荒漠戈壁，要不还真是不容易不留下印记呢！”

阿力似是听懂了，忙道，

“啊，对啊，要是能够再找着一条河，咱们便能利用它摆脱追击了！”

童陆笑笑，回他，

“要给马儿也造条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得了，现在你呀，就先别要想这个了，反正还没人追来不是，咱们歇好之后，再努力多走一些路便是了！”

歇息一阵，正欲出发，小乙忽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他迅速回转过头，竟真是见着一个黑影，那黑影见得小乙转身，亦是以极快的速度让到了树木被后！小乙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而且，他还觉出，那影子似乎不止一个！他无法断定是不是追兵，所以，还是想着暂时不要与几人说出这事！

小乙轻声说道，

“好了，也差不多了，是时候继续出发了！”

小乙的警觉性越发的高了，他一直留意着四周，看还会有怎样的变化，可是，这之后无论他如何寻找，却是始终未再见过那样的影子！小乙都有些怀疑，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当然，他也希望是他自己看错了！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这林子的植被大都一样，连那花草树木的形状都是差不太多，这走得多了，也会觉得十分无趣！还好有童陆一路与其余人说些乐子，才叫这一路不至于那么无聊！这时，到了一处山坳之中，林木繁茂，可是比之前多出了许多！小乙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也能感觉得到水汽，哦，是了，这近处定是有水源，所以才会比别处长得更多。

几人继续骑马向前，突然，听得一声轻唤，立时叫几人停下了脚步，而那声音，亦是有所回响，一连好几声，方才消散了下去，

“你们是什么人，怎会到这里来？！”

是个男人在说话，小乙转头向那声音来处，呵哟，正有一人双手叉腰，瞪圆了双眼看着自己！他说的也是契丹话，面色冷峻，带着十足的杀气！哎，别说，这家伙长得还挺像阿力的，只是他脸上的胡子没有那么多而已！

小乙正欲开口问话，谁曾想，竟是先由阿力大喊出声，

“阿合，阿合，怎么会是你啊！”

小乙和童陆也都瞪圆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乙本以为是错入了他人的领地，谁曾想，对方竟是认得阿力他们，而且，听阿力如此唤那人，二人的关系，似乎还真是不错的呢！小乙又一想，之前见着的那些印记，还有那只现身过一次的黑影，或许就是他们的人了！嗯，很有可能，他们是早就发现了小乙几人，而后，他们先到这地方，占据了有利地形，这才现身叫住了几人！还有，他们未能认得出阿力和两位小姐，应该也是他们大变人样儿，又是穿上了不一样的衣裳罢了！

那人盯着阿力瞧看了好一阵子，突然兴奋起来，高声大喊，

“喂，这是阿力哎，还有大小姐，二小姐，啊，快，快，快出来，快出来哇！”

他这一声喊出，从两旁的树丛之中，立时现出十来个人！他们个个手持长弓，箭也已经按在上边，呵，刚才那叫阿合的家伙说话之时，想来他们也已经箭在弦上了，若是小乙几人有所异动，立时便能把他们射成刺猬！

两位小姐见得那阿合，也是大为惊讶，再见众多持弓之人，又是显得无比兴奋，大小姐迅速下马，又把二小姐给抱了下来，二女再忍不住，又是流下了泪来！

那阿合也是个身手不错的汉子，很快叫嚷着跑了下来，见得两位小姐，一下子扑到了她们身前，而后磕了好几个响头，弄得自己一脸的泥，这才把头给抬了起来，笑着与她们说话，

“大小姐，二小姐，你们受苦了，受苦了啊！”

小乙和童陆已经牵着马儿退到了后边，他们这些位突然出现，自是让他们大为诧异！只是，这些人竟是自己人，可是小乙万万没能想到的！

磕完了两位小姐，那阿合又才起身，奔向了阿力，给他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口里还在大声呼喊，

“哈哈，可真有你的啊，你果真把两位小姐给带过来了！”

阿力被他抱住，一脸的尴尬，想要回话，可是他的嘴笨，却又不晓得如何回他！

正此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小乙耳边响起，

“哇呜，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哟，怎的一下子多了这许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