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酣 第十三章 碧山峰上

洛泫再醒来的时候，四周安静极了。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草屋里。光透过稻草和草泥糊住的单薄围墙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外面的树丛和湛蓝的天色。仍是一个白天，洛泫感觉自己应该没有昏过去多久。

再将头转向右边，一双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

洛泫有些被吓到。

“你是谁？”

洛泫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以为是自己泛用法术，透析了身体里的洛水灵质，这会让她昏迷并全身无力。但当她使力的时候感觉不太对，并不是身体乏力，而是有无形的东西限制了自己。

“我叫阿银。”那个一直安静望着她的小男孩回答道。

“那个和我在一起的哥哥在哪里？”洛泫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限制自己行动的应该是某些法术，但李崖歌是不会任何法术的，至少在洛泫的认知里是这样。

小男孩却不说话，他只比床榻高一点，看起来和洛泫的弟弟差不多大，性格也有些相似，望着洛泫的目光平静又有些好奇。穿一身灰色短褂长裤，像是新衣裳，脸上还有一条小伤疤，似乎是刚结痂。

“你是谁家的孩子？”洛泫有些好奇。

他仍然不说话。

“我躺了多久了？”洛泫只好换个问题。

“很久了。”小男孩回答道。

“这里是哪？”

“这是......”小男孩看起来很努力的回想：“碧峤山。”

“——李崖歌！”她躺在床榻上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小孩子瞪大眼睛看了一阵——吓跑了。

李崖歌这个混蛋，果然还是将自己甩了啊......

......

五岁那年，同初识的哥哥姐姐分别后，洛泫跟随洛家众人上了这碧峤山。因为自己的乱跑，受到了祖母等人的责骂和冷眼，到了山顶目的地的时候，洛泫只敢躲在母亲身后偷偷看着。

似乎是提前约了来访，当洛家的马车依次停下，便已经看到那位大师带着一众弟子侯在院门前。大概是那年的雨水丰美，碧峤山上的叶子碧绿成阴，红瓦白围墙下，高低错落的站着六位弟子，远远就看他们的一袭袭白衣在阳光下耀眼刺目，交领和袖口用青线绣着竹叶，覆手而立，微风吹起他们的衣摆与发丝的时候，仿若仙人。

那位站在大门前的老者更是仙风道骨，白衣上悬挂着金色飘带，宽袍上绣满银色的符文。灰白的长胡子在他枯老手指的捋动中顺滑又飘逸。另一只手握的金色权杖上，顶着复杂精致的杖头，上面栓挂着银铃。

待众人都下车后，祖母在左右服侍的搀扶下走上前，同那位大师攀谈。两人互相见礼，在远处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似乎没有聊太久，那位被他们称为涂炭大师的老者，忽然转过了头，将目光落在了众人里洛泫的身上。

“你过来。”祖母也面目严肃的转过头，朝洛泫招手。母亲和洛泫互望一眼，母亲领洛泫走上前去。

当时大师看向洛泫的眼神，让五岁的她感到徒然心惊。但是从那之后，洛泫倒是再没见过他那洞穿一切的目光。

“这个孩子，已经开了天赋吗？”大师当时用略微沙哑的嗓音试问。

但一句不确定的话似乎又惊起四座，祖母、母亲、几位姨母和周围的人都再次看向洛泫，有人目露怪异，有人神色紧张。

“她开了天赋？”祖母沉声问向闵氏。

“我不曾见她使用过法术。”母亲答复了祖母后，俯下身问洛泫：“你有开启天赋吗？就是像父亲那样使用洛水。”

洛泫却只是摇头。

刚与哥哥姐姐分别的时候，答应了仙儿姐姐不将那件事告诉任何人，洛泫不能还没过半个时辰就失信于人。在与那位哥哥还有洛家人解释的时候也只是说，洛泫偷溜出去玩看到昏迷的姐姐，就算救了她。并且洛泫只是看到它们从自己身体里跑出来，自己并不知道要如何使用它们。

“这个问题先且不谈。”在所有人陷入沉默的时候，那位大师再次开口。

“依贫道所见，令爱应该是沾染了妖气。近日是否被妖物侵袭过？这让她的身体现在极其薄弱。”

母亲听了，只是皱眉不说话，洛泫依然摇头。

“这...不会是我们家中有妖邪吧？”倒是姨母有些焦急的插口。

“贫道只在令千金一人身上看到了妖物残留的气息。”大师垂着双目缓缓摇头。

“求大师破解。”祖母发了话。

“孩子身体被妖邪侵蚀，平日倒是没大碍的，只是阴气不散，容易再沾到不干净的东西。这需要术法和服药一同施行，调养几周方能恢复。我看这个孩子年纪尚小，聪慧懂事，贫道对老夫人家的洛水天赋并不了解。不过若是愿意学些驱邪除煞的术法，可以拜在我门下......”

他们说的那些，五岁的洛泫并不能全部听得懂，也不太记得住。只知道被母亲按下头，跪在那位大师面前，磕过了三个头后，就被留在了碧峤山。

唤涂炭大师为师父，唤六位白衣少年少女为师兄师姐。

留在这里修养和修炼，每年只有春秋两季返回洛家去。一直到十二岁那年，师父说没有什么再需要教授她的了，才再没有长住过山中。

只是那日祖母烧过香，驱过了邪，带洛家众人走后，不再对外的碧峤山青叶门，就完完全全颠覆了初识洛泫对这里的一切印象......

“洛泫！”

门被推开，一个略显丰满的女子冲进来，是洛泫那个总有些好动活泼的三师姐。

看到洛泫醒来，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随后冲进来的是二师兄，四师姐，大师兄，和那位看起来依然精神矍铄仙骨不减当年的老人。

“师父。”洛泫躺在床榻上，唤了一声。

涂炭大师望向大师兄，示意他可以解开限制洛泫的法术，大师兄伸出两指在空中点了几下，光芒微动，洛泫便感觉浑身一轻，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

她从众人中间的缝隙里挤出去，险些撞到再次跑进来的阿银，冲出门去。

外面是青叶门的前院，洛泫喊着李崖歌的名字，四处奔走。

青石板绿草地的院子，只有虫鸣鸟叫回应她。

“——李崖歌！”洛泫又使劲喊了一嗓，终于有些放弃了。

“他在昨天清晨将你放下就走了。”

洛泫转过身，看到一个提着桶子浇花的少年，是自己的五师兄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