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主宰 第二百九十八章 灵魂的安息

“六爷爷。”叶元点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容，其中有着重新见到亲人的喜悦，也蕴含着难以言明的心绪。

踏入大殿，虚无地凉风透着阵阵寒意，摇曳的橘红火光不曾为它添上一丝暖意。

萧清远看着叶元点，目光中满是慈爱，一直以来他都将叶元点当做自己孙儿看待，可惜如今的叶元点，也不再是他记忆内那个稚嫩的孩童。

上一次叶元点重获修为回到虚遥时，还带着一丝青涩，然而此时的萧清远，从叶元点身上感受到的，是一种独属于强者的从容与稳住，是面对地崩山裂都巍然不惧的淡然。

如若虚遥没有覆灭，成为下一任虚遥之主的他，定然也会带着虚遥走向碧落星域的巅峰，萧清远心中突然多了这般想法。

“六爷爷，许尘一族已经不在了。”叶元点缓缓开口道。

萧清远目光一凝，脸色渐渐变为了肃穆，他深深地看了叶元点一眼，覆灭虚遥同样是他一直以来的夙愿，可惜成为尸骸的他，根本无法离开这虚遥谷内。

并且以他的修为，也根本无法撼动许尘一族的存在。

以他对于叶元点心性的了解，若是没有完成对于虚遥的复仇，叶元点断然不会回到此地，可亲耳听到叶元点说出这番话，听到自己一直以来的夙愿得以实现，萧清远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

或许就连萧清远，都觉得想做到此事太过艰难，甚至有些渺茫。

“是你做的吗？”萧清远轻声问道。

“是我。”叶元点微微颔首道。

萧清远沉默了片刻，似在消化着叶元点此时的话语，随后他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中带着畅快与自豪，道：“好！好！好！”

萧清远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地砖道：“来，好好与你六爷爷说说。”

叶元点拉着任绛雪坐在萧清远的身旁，仔细地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与萧清远说了一遍，他这修道百年历经凶险无数，一步步走来历经的危机，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当叶元点说起这最后一战时，萧清远神色动容，那般天威他此生都不曾见过，更何况叶元点是接连斩杀碧落星域下最强的两位存在。

听闻叶元点垂死之际，任绛雪舍身欲将他救下时，萧清远看向任绛雪的目标也是充满了感激，他从二人的亲昵中已经能够猜出许多，不过眼下并未打断叶元点的诉说。

叶元点也第一次，将自己的经历详细地说了一遍，包括塞外边域以及夏寒霜的种种，他都不曾有所隐瞒。

任绛雪一直紧紧地握着叶元点的手，她对于夏寒霜的存在，更多的是感激，若非是夏寒霜的舍身换命，她也没有机会在破乱之地外见到叶元点。

叶元点说完这一切后，神色中依旧带着淡淡的疲惫，似乎大仇得报后，他对于修道都开始有所厌倦，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曾经的执念犹如一根长鞭，不断鞭策着他向前，不敢有一丝懈怠，他一直以来为此而活，为此拼了命地修炼，许尘一族覆灭之后，似乎他脑海中突然多出了一个声音，告诉着他，这样就够了。

萧清远听完这一切后，站起了身，他的身影伟岸高大，然而在此时，其面容相比之前，又是苍老了几分。

任绛雪眼眸微晃，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侧目望向身旁的叶元点，叶元点对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他是来为萧清远送行的，任绛雪终于知道了叶元点为何会回到虚遥。

“六爷爷……”叶元点带着一丝沙哑喊道，却不知道自己该继续说些什么。

萧清远摇了摇头道：“老夫本来就将死去，因执念不散化作了这尸骸，你为虚遥报了仇，也化去了我的执念，这样已是足够。”

叶元点沉默地跟在萧清远身后，他知晓，其实自己可以选择不回到虚遥，不将这一切告诉萧清远，这样萧清远就能够一直以尸骸的形式，活在虚遥。

可是他做不到。

“不必自责，老夫本就死过一次，再死一次又有何妨。”萧清远说道这，脸上露出了如负释重的笑容，对他而言，这样的存活方式，根本就不算是活着。

但见他一挥手中，打出一个叶元点从未见过的诀印，地宫之下随之出现了一个缺口，萧清远带着叶元点与任绛雪走出，重新出现在了虚遥的那片湖畔。

大量的墓碑屹立于黑土之上，此时一只只干枯破败的手从黑色的泥壤中伸出，支撑在了地面上，带着墓碑下的这些尸骸，从泥壤内挣脱了出来。

这些尸骸生前都是虚遥的子民，他们死后并未如萧清远一般有神志出现，只是同样有着不甘与愤恨久久不化，使得他们存留于此不愿离去。

被这些尸骸重重环绕下，任绛雪幽幽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知晓叶元点是回来给这些尸骸们一个答案，让他们残留于内的灵魂得以安息，不必在以这种姿态存留于世。

这是许尘覆灭后，叶元点最后能为虚遥所做之事。

“拜，虚遥之主。”萧清远缓缓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于寒风中飘摇于虚遥的黑土上，所有的尸骸在听到这声话语后，皆是一齐跪下，向着中心的叶元点一拜。

叶元点身躯微震，却见萧清远转过身，望向叶元点的笑容中，既有着长辈的慈爱，也有着一抹释然。

“送我们走吧。”萧清远道。

叶元点双唇紧闭，深吸口气，但见他一挥手中，生死道源顿时显现，墨黑的蛟龙瞬时游荡，向着周边无尽尸骸飞去。

这墨黑蛟龙代表着彻底的死亡，也蕴含着叶元点的心念，将许尘已灭传递入所有尸骸的魂魄内，化去它们心中的不甘，再以绝对的死灭，送它们离开。

但见蛟龙所过之处，一具具尸骸原本狰狞的面孔上，都渐渐变得平静，旋即化作风沙尘埃，在虚遥的寒风下，随风飘散。

萧清远望着周围的一幕，眼中有着一丝感慨与唏嘘，或许时至今日，这些成为尸骸的虚遥族人们，才得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解脱。

鬼麒麟也停下了与小蛇的打闹，望着成片倒下的尸骸，它发出了一声委屈地呜咽。

待所有尸骸尽数风化散去后，叶元点向着手中一抓，墨黑蛟龙顿时回到了他掌心。

墨黑蛟龙并未散去，而是在叶元点的掌心游荡着，叶元点掌心握拳，微微颤抖着，在他的面前，仅剩下了萧清远一人。

“我做不到。”叶元点声音沙哑中，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萧清远。

从小到大叶元点最为亲近之人，除了自己的娘亲萧沁雅外，就属萧清远，让他亲手把萧清远送走，此事对叶元点来说太过残忍。

“让我走吧孩子，我会在那个世界，把发生的一切告诉沁雅。”萧清远看向叶元点的目光中充满了欣慰。

叶元点牙关一咬中，死灭蛟龙再次从他掌心飞出，向着萧清远飞去，环绕于萧清远身边，萧清远的身躯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化作黑沙凋零。

“任姑娘，他以后就交给你了，他性子倔，听不进别人的话，希望你多陪陪他，改了他的性子，老夫无能，只能将他托付于你。”萧清远将目光望向任绛雪，对于这样一位愿意为叶元点独自面对许道子的女子，他作为长辈自是满意。

见任绛雪坚定地点了点头，萧清远有看向叶元点道：“不要露出这幅模样，生离死别是很正常的事，我也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

萧清远望着叶元点，如今这个让他寄挂的孩童也已经长大，这世间已经没有值得他留恋之物，是应该尘归尘土归土了。

鬼麒麟发出呜咽的嘶鸣，望着一点点消失的萧清远，它只觉得自己生命中又一位重要的亲人，在离它远去。

叶元点神色晦暗，望着化作粉末的萧清远，直至最后一刻，他的目光中都没有不舍与眷念，更多的对于叶元点的骄傲与欣慰。

黑沙落下，与漆黑地泥壤交杂在一起，就似他出生于这片土地，如今又一次回归与这片土地的怀抱中。

叶元点的生死道源，于又一次的离别中，有了些许新的明悟，然而与上次一般，他的心中没有一丝喜悦，唯有久久不散的怅然与失落，缭绕在他心中。

叶元点低身握住地面上的那抹黑沙，它们冰凉得犹如寒冰，他若是握得越紧，它们愈是悄然从他指缝中溜走，似乎要把他仅存的记忆也一并带走。

任绛雪心疼地抱着叶元点，让他可以静静地靠在自己胸口，在他耳边轻轻地对他说着：“结束了，一切都过去了。”

叶元点与任绛雪在虚遥内待了几日后，才一同离开，苍茫的虚遥刮着冷风，似在以这种方式为他们送行，他并没有重建虚遥的打算，似乎在他心中，这已经成为焦土的虚遥，是他永远无法抹去的伤。

就算能够将虚遥重建，他记忆中的一切也不会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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