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秘史 119.恶鬼寨（一）

此山不高，大约百丈上下。只是越近山巅，道路越发险峻，更是迂回蜿蜒，斗折蛇行。苏念将马匹拴在林中，徒步沿小径而上，又走了一顿饭的时间，穿过一片密林，已抵达山巅。

绕过山峰，见山阴面，茂盛的林木之中，隐约可见有一处寨子。苏俏暗自谨慎起来，将长剑握在手中，轻着脚步慢慢靠近。透过灌木丛中，只见那寨门口挂着一张牌匾，上写着“小盘山恶鬼寨”。大概是盗匪的大本营。

宋时虽富足昌盛，又如汴京、洛阳之地，繁荣之象冠绝当世。可重文轻武，又多历变法，以至于朝廷与地方均是冗政、冗官、冗兵、冗费，不得已只能横赋暴敛，使得民间动荡，百姓苦不堪言。待经熙宁变法之后，赋税之重已发展到了极致，其时朝廷财政岁入远超历代。如此境况使得各地多有起义，由太祖之初，到钦宗赵恒之末，足足有二百多次。各地百姓难以生存，占山为王实属再常见不过。因此似这样的山寨可谓是数不胜数，并没有什么稀奇。

苏念躲在灌木丛中凝视了许久，只见寨门口聚集了十余个汉子，都做盗匪打扮，穿麻布衫，披着兽皮，手持刀、枪、棍、棒、钢叉、铁锤，各式兵刃。各个相貌凶神恶煞，有的正自踱步，有的交头接耳不知说些什么。

苏念生怕打草惊蛇，更不知寨中虚实，迟迟未肯动手。

过了半晌，寨中又出来一名汉子，似乎向那些人传达了什么。苏念运功偷听，相距太远，只听得模模糊糊。玄空在不远处，神功暗运，听的明白。只闻那人道：“老大说了，让你们去吧，探探山下究竟什么情况，不过先不要与人动手。”那些人答应下来，随后一齐走出山寨。

苏念瞧见对方走来，忙躲进林中深处。那些人武功低微，毫无知觉，只一边说话，一边走下山去。苏念见身后再无人影，就紧随其后。

一行人走到半山腰处，此间羊肠鸟道，只能容两三人同行，再向前百步，地势豁然开朗。苏念暗暗思忖：“前方地势平旷，这些人一旦跑散了，躲进密林，极难一网打尽。不如就在此出手，这里道路狭窄，反而便于偷袭。”

她展开轻功，悄无声息追上前来。由暗器囊中掏出三根穿星针，扬手掷出。嗖嗖嗖一阵响后，分别刺中三人背后穴位。那几人“啊呦”一声大叫，只感浑身动弹不得，身躯僵直倒在了地上。

其余人一阵茫然，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伙山贼只在此山中为非作歹，只有自己打人的份，从来没被旁人偷袭过，说来武功既低微，江湖阅历也是极浅，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前面一人转身问道：“老七，起来！你怎么了？”他问的那人穴道被封，全身麻木动弹不得，只躺在地上斜目瞪着旁人。

苏念暗笑道：“原来如此脓包，亏我还那么谨慎呢！”又掏出刘枚银针，以天女散花的手法随意掷出。

随即有五人中招到底。另一人脑子还算灵光，心想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忽见银光划过，仓促间翻身躲过，同时高声喊道：“不好！是有人偷袭！有人偷袭！”剩下五人登时醒悟，摘下身后兵刃，紧盯这四周密林。

苏念暗器用尽，此时拿着宝剑飞身而出。前方一壮汉手持铜锤，高声喝道：“什么人！敢不敢出来！”忽然瞥见林中闪过一道白影，片刻间那影子已到自己身前。他吓的心中砰砰直跳，紧接着感到手腕剧痛，铜锤拿不住扔在了地上，胸前又中一指，当即栽倒。

另三人见对手形如鬼魅，吓得着实不轻，心想：“莫非是这些年作孽太多，今日要遭报应？”

苏念两步又飘到另一人身后，那人来不及转身，就被击中曲恒穴向前扑倒。这伙人只懂些粗浅的拳脚，点穴这种寻常武功，在他们眼中也是高深莫测，眼下还以为白日见了鬼，皆骇然无比。另外两人一个向山下逃，另一个往山上奔，没走几步全被追赶上打倒。

须臾之间，这十二人都东倒西歪躺在山道上。此时他们方才发觉，原来暗中偷袭的人竟是俏生生、娇滴滴的女子。原本惊惧之心登时退下，反而变得放肆起来。一麻面恶汉笑道：“小娘们，你没事做，打我们做啥？”

苏念听他语气轻薄，怒道：“打的就是你们！说！你们这些人下山去干什么？通通老实交代！否则姑奶奶手下定不轻饶!”

另一人轻笑一声，重复句：“姑奶奶？”又道：“好俊的娘们，只可惜脾气太大了！否则给哥几个做老婆岂不快哉？”

这些人见苏念天仙一般的容颜，哪里还有惧意可言？都七嘴八舌调侃起来，各个语气轻薄，甚至口吐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苏念向来心慈手软，不知如何惩戒威吓这些歹人，只羞的面红耳赤，连连跺脚。那些人纷纷大笑起来，甚是得意。

玄空藏在暗处，越看越怒，心道：“和这些畜生有什么客气的？杀了便是！”他以腹语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传遍四野。在场之人均吓的一哆嗦，心中发毛，背后直生凉意。苏念暗暗诧异：“这就是一直暗助我的人？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又陌生？估计年纪也不轻了。”她原以为这人多半是自己姐姐，或是其他相识的高手，如今却知并非如此。她不知此人有何用意，也不禁暗暗警惕起来。

忽听嗖的一声异响，似乎什么东西激射而出，去势甚快，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刚刚笑的最欢那人，身子一僵，便再也不动了。只见他头垂在地上，满口牙齿都被打落，自喉咙到脑后穿了一个大洞，流出一大滩血来。其余人见此异状，无不骇然。

苏念心知这人虽残忍，可却是为自己撑腰，抿了抿嘴、皱了皱眉借题发挥起来，道：“看…看！若不说就是这个下场！”那些山贼全以为是苏念动的杀手，顿时都怕了，再不敢出言调戏，又想：“这女子下手竟如此狠辣，她如何动手，我怎么看不清楚？”

苏念指着其中一人道：“你来说！你们这恶鬼寨是怎么回事？下山去做啥？”那人只微微迟疑，哪知破空声骤然响起。他额头碎裂，倒地而亡。

这番变故就连苏念也是一惊，心想：“这人未免也太过凶残了？”其余人毛骨悚然，直喊道：“我说！我全招！姑奶奶别指我！”

一人抢着喊道：“我们是小盘山恶鬼寨的绿林，自来以抢夺山下村民、劫道为生，此时下山，是因为…是因为…”

“噗！”那人话说一半，微微停顿，登时也被石子击死。余下的人更是惊慌，一齐道：“昨日下山劫舍的人一夜没回来，寨主吩咐我们去山下探探消息。”一句话说完，中间都没有停顿。

苏念心道：“果然是这伙贼人。”又问道：“你们寨中那些长黑毛的怪物是什么哪里来的？”众山贼不敢隐瞒，齐道：“那些都是寨主圈养的‘人奴’，原本都是山下的孩童，不知被他用什么法子变成了那模样。”

苏念脸色骤变，大为惊骇，当真想不到那些似人似鬼的怪物竟然都是人，恶鬼寨的寨主竟敢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简直是禽兽不如。她心中满腔义愤，只想立马冲上寨中，把寨主杀了替天行道。便问道：“你们寨里面有多少人？”

山贼答道：“算上我们也只有二十余个，只是人奴的数量更多，有个好几十！”苏念暗暗心惊：“那寨主养了数十人奴，究竟祸害了多少孩童？今日我非得杀了此人为民除害！”她心中热血上涌，勇气陡发，竟都忘却那些怪物恐怖的长相。不经意间，她那双蛾眉微微上挑，薄唇抿起，秀美之中又透出三分英气，倒真有几分女侠的风采。

山贼们见她迟迟不说话，呼喊道：“女侠！仙姑！我们都说了，快放了我们吧！”苏念犹豫不决，心想：“这些人也不是罪魁祸首，是不是该饶了他们？可是这些人久在山中为祸，这要放下山去，必定还要生事。若是又伤了人命，这罪过可是该算在我的头上。”山贼们见她神色不定，心知活命有望，只要有一线生机，绝不能轻易放过，哀求之声更加凄婉。

玄空躲在林中，微微皱眉，心道：“如今世道，恶人多，善人少，这些歹人留着作甚？你既是菩萨心肠，下不去手，我便替你做了！”抓起一把石子，屈指连弹。

顷刻间，剩下的山贼一一毙命。苏念恍然一惊，回头看向林中，连一个影子也没瞧见，心道：“这位前辈好硬的心肠！只是他跟着我一路，也不曾伤我，不知是真有心护我，还是有何目的？”

她自问从来不认识这样一位高人，心中疑团难以想通。沉思了不久，转身向山上行去。

待她爬上山顶，已到了正午。烈日炎炎，晒的她香汗淋漓，一张脸红扑扑的，那模样千娇百媚，惹人疼爱。

玄空见她如此娇美的样子，不由得看痴了。又见她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韧劲，心想：“这柔弱的少女，可比想象中更勇敢，更坚韧不拔。阿念果然还是从前的样子。”忍不住回想起二人从前美好的过往。

想当年，自己与她纵马在草原上驰骋，情投意合，两情相悦，那是何等的惬意？后来领着她回到中原，也是风雨同舟，不离不弃。自己曾立下誓言要照顾她一生一世。不料世事无常，自己身遭大难，落下这一身残疾，再也无脸面对故人。如今自己已决议娶晓娥为妻，今后再不能心存异想，幻想着同娶数美，纵享齐人之乐。可她对自己这番情意，又当如何报答？

玄空想到此处，暗自神伤，心下决定，想着今生今世，哪怕不能娶了苏念，也定要护她周全。她有何愿望必要助她实现，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摘星辰、捞水月也是在所不辞。

没多久，两人先后走到山寨附近，只见寨门前有两个赤膊大汉，各提了个酒壶，坐在地上有说有笑的。

苏念观察一阵，见也无异样，当即径直走了过去。那两个大汉瞧见草丛中走来一位妙龄少女，先是一怔。随即一人说道：“呦！这是哪里来的姑娘？”提着酒壶，色眯眯走了过来。苏念冷笑一声，道：“姑奶奶专门来伺候你的！”不由分说，提剑便砍。只见那宝剑剑刃挥出，阳光下闪耀刺眼，那汉子眼花之际，已被刺中左肋。

另一人吓得酒壶扔在地上，张嘴刚要大喊，却快不过苏念的剑，未叫出声，就被剑刃封喉。

苏念连斩两名贼人，信心大增，心道：“这些贼人武功太弱，估计那寨主也是个草包，只是那些人奴有些不好对付。”提起宝剑，向寨中走去。玄空跟在后面，相隔不远。

进入其中，先是见到几间木屋，舍前摆放几把兵刃，看不见人影。苏念走过此地，隐约听见后面细微嘈杂的声音。绕过木屋，只见五六个人围着一张石桌掷骰子赌钱，这些人一脸兴奋，全神贯注盯着桌案，一边喊着“大大！小小！”的。山寨中进了个人，竟都不知觉。

苏念剑招倏出，几道剑光闪过之后，接连放倒六人。继续前行，穿过一片菜园子，已到了山寨最深处。迎面可见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厅堂，牌匾上写道：“恶鬼堂”三个字。

苏念轻着脚步走入其中，见得堂中空无一人，摆了十余把椅子。正当中是一张虎皮宝座，椅身由紫檀木雕制，形貌古朴厚重。怪的是那椅背上刻了个“魓”字。

苏念识字不多，这“魓”字也不常见，看见也没留意。玄空刚好跟到了厅堂外，从门缝中向里瞄，正好瞧见此“字”，暗暗惊异：“‘魓’字可不简单，莫非…莫非这寨主是二十四鬼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