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行歌 第二卷 残梦之祸 第二十八章 深藏若虚压道擎

苏州城,华灯初上，街上却是人影颤动，熙来攘往。

细细看去，在那五百米外已排起一条长龙。

瞧那些锦衣玉服的公子哥，神色焦急，不停踮着脚眺望前方，生怕错过了什么而遗憾终生。

依次排队的还有粗麻布衣的江湖游侠，亦有翩翩羞羞的墨斗才佳。

而这一切，皆因烟雨阁。

在苏州城内，若说哪儿最好找，那也一定是烟雨阁。从问心湖的烟柳大道直行到尽头，便是到了烟雨阁。

可看到其门前栽种着两株大杨柳倾吐翠绿，还有两只汉白玉雕琢的大狮子盘踞着。这两只石狮的个头比其他富贵之家大了好几倍，远看着似一座小山。

人间不胜天宫仙宇，但步入阁内，顿觉宝光夺目，只觉此处的人间更胜天宫。

细看去，阁内八角各自立着一根翡翠大支柱，黄金浇筑的莲花在翡翠之间灼灼其华。

不仅如此，四面和檐梁也俱镀了层金，镶着碧玉，在烛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另人更为惊叹的是，那几根五丈高白玉柱竟毫无雕刻之痕，为浑然一体。

红色轻纱随风摆动，紫檀香气盈盈不散。

身处其间，‘奢华’二字略可表达心中之感，但依然觉得不足。

据说今夜烟雨阁中，四到五楼的坐席开价黄金千两一席。那是待会升起的高台，这四到五楼是视野最好的。

三楼是黄金百两，二楼也要白银两百两，一楼居然也要白银五十两。

这烟雨阁这么明目张胆的套钱，应该是人神共愤才是，而事实却是权贵财主争相而至，大把大把的送钱，以能进烟雨阁中引以为荣。

来来往往的侍者，无一不是才子佳人。

男子统一青衣，女子一律红裙，俱是踏着奇异的步子招待着财主。速度之轻快，步伐之灵巧，引得不少江湖豪客连连称赞。

虽然不少客人看得那些侍女，口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却无一人敢做出越界之举。因为很久以前有人恃才放旷，竟当众侮辱一侍女而被当场抹杀。

再后来的赵祥也是如此，即使遇上柳烟姑娘侥幸逃过一劫，结果还是一样的。

……

一道白色身影在人群中忽隐忽现，而其他人竟没有半分迟疑，那身影的速度太快，往来若风，以至于别人从没察觉到他的存在。

一盏茶的功夫，这道身影来到一座阁楼前停下，抬头望着那三个鸾翔凤翥的大字——烟雨阁。

他正是舒长夜。

此刻看着牌匾，他如释重负松了口气，轻笑一声已是抬步迈入阁中。

“哎哟，王大公子，今天可是来得有些晚了哦。”

舒长夜一进门便听到这么一句，依声望去，看到一个华衣锦服之人，正是王家大公子王初生。

其脸上还有一些未消去的余肿，只见王初生也是笑着迎上去，如沐春风道：“华娘，今夜可附加什么有趣的曲目？”说着一双贼眼干巴巴地看着华娘，随后跟着华娘进了楼。

然，舒长夜方踏入阁中，当即被一个男子拦着，“你是哪来的，没有名帖不得入内。”

舒长夜眯眼看着拦下自己之人，面生的很，也在这时，一人匆忙赶到，“少……”。话还未说完，舒长夜已是摆手示意不可再言。

那人微微一拜，领着前一人便退了下去。

“温师兄，方才那人没有名帖，怎么……”

“此事就此罢了，不该问的不要多问，做好你的本分工作便可。”

华娘笑盈盈地回着，“呵呵，有有有，今晚包您满意。”尔后领着王初生向楼上走去。

可在华娘刚登上三楼的时候，下意识地回过头看向大门口，不觉得身体一怔，双手连忙揉眼，发现并无异常，呢喃道：“难道是我眼花了？”

“华娘，何事？”

“没什么，王公子，请上五楼。”

……

“站住，没有请帖不能入内。”

烟雨阁门前，一位侍女拦住一布衣女子。

被拦下的女子自然是夏岚，取出木令递过去，道：“受人之托将此物交于华娘。”

那侍女接过木令仔细检查，“你先在此候着，容我禀报。”说完径自离去。

才一会，那侍女再次走出。

“请跟我来。”夏岚见到之前的侍女，对方只是匆匆说了一句，人已迈入大门。她后知后觉，才赶忙跟上。

烟雨阁里面宾客如云，富甲显贵敬酒谈商，翩然才俊舞文弄墨，江湖豪客则是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穿过吵闹的大堂，再走过一段，夏岚嗅到一股清香。由远渐近，香气也是越浓。

在夏岚迟疑间，一个丰腴温雅的妇人款款走来。真不愧是烟雨阁第一把手，居然保养得这么好。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更何况夏岚打小哪见过这般美艳之人。

夏岚看得呆了，此时她心中有一个声音，“要是我也能这样就好了。”她竟然忘了烟雨阁曾是自己所不齿言谈之地。

“姑娘如何称呼？怎么有此物？”华娘急切问道。

“我叫夏岚，此木令是今日……”夏岚将今日如何遇见舒长夜，行船悠游，再到木令如何出现，又劝说自己前来烟雨阁之事仔细说与华娘。

……

一楼大堂中央的方台上，有七八个环肥燕瘦，艳若桃李的女子，正轻歌曼舞着。

再看她们身上，披着一件紧贴着肌肤的轻纱。薄纱之下的玉肤更是随着舞姿若隐若现，真是诱惑妩媚之极。

能来到此地的大多数人，见着如此美人，要说没有其他想法才怪呢。

“好。”

阵阵叫好声不时传出。

春末的夜里仍是有些轻寒，但也是一个多情的春夜。

他们看着高台上正在轻舞的女子，眼中也不由得泛起迷离，酒不醉人人自醉，那贪婪的目光彻底暴露出他们的真面目。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亦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

今夜大部分人可是冲着柳烟姑娘的名头来的，更是有人为了抢得一个席位，连压箱底的本钱也贡献了出来。

酒过三巡。

“华娘，华娘。”有人大声呼喊，听声音可知晓他是久等生了烦。

“哟，金公子，您有何吩咐？”华娘翩然而至，媚声说着。

别看她已是年过四十，但其曼妙的身姿保养的恰到好处，脸上更是没有丝毫皱纹，胸前的海量随着她的动作，又是晃动了几下。

让那金公子身旁的几个护卫，看得脸红血胀，心中不停地打鼓，正尽心竭力的压下心中的躁动。

华娘扭动着蛇腰，浑圆的臀也随之扭动，让人忍不住想上去摸一把。

当然，这些只是客人在心中意乱一番罢了。

“华娘，柳烟姑娘怎么还不来。”这位金公子已显醉意，语气也带着些不快。

“呵呵，金公子勿怪，马上就出来。”华娘忙打圆场，又替那金公子斟满一杯，“金公子请。”

其他人听到华娘所言，顿时来了精神，场面更热闹，各种敬酒，各种吹嘘自己如何与柳烟姑娘面对面畅谈过。

舒长夜进门，与他只有十步之距便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容，可那人只顾埋头饮酒，对周身琐事无从理会。

继续往前，忽有芬芳扑面，一个娇小的身影猝不及防的撞上了舒长夜。

舒长夜低头一瞧，那两道剑眉也不自然的凝聚起来。

世上女子皆爱美，而眼下的女子却是画了两道粗横眉，将其本来合理的五官生生隔断。她面上脂粉更是可用刀刮下几层，这是有钱任性还是出来吓人的？

紧接着一个大汉破门奔出，左右顾盼。

“放开我的女人！”他声洪如钟，听着十分愤怒，不由分说挥着拳便向舒长夜砸来。

舒长夜未明所以，但看那魁梧的身板碾压而来，环手将怀中的小身影一搂，拔身一个纵越，堪堪避开。

方才稳住身形，不想怀中之人扬起手便朝他脸甩来，口中还恶狠狠地骂着，“臭流氓，居然趁机占老娘的便宜。”

舒长夜眼疾手快，身退半步，刚站定，那女子又是急急攻来。

舒长夜左闪右避，那女子的花式腿法倒是十分迅猛。

不仅如此，前一刻出手的大汉亦出手联攻。两个刚猛路子连连出击，让没有不明事由的舒长夜十分懊恼。

一个蹬退，舒长夜打出一个‘之’字诀，连点那女子几处要穴。但觉人影一花，他更是出现在那大汉身侧，反手一挽，犹如凌空挥洒丹青。

大汉挥拳被锁，神色不觉一惊，他发现竟由不得自己使劲，而是顺着对方的路数而动。大汉一声猛喝，身形蛮力骤然爆开，欲要挣脱。

不想舒长夜突然一个送往之势，那欲挣之力蓦然一收，尽数送还给那大汉。

大汉收力不及，踉跄后退十来步方才停下。

“好功夫。”

忽闻一声赞许，循望去，三楼上一个身着镶着金边白衫的男子，正举着精美的酒杯，向着舒长夜遥遥敬来。

舒长夜这边的动静不小，引来不少人关注。

“年轻真好！”一位老者眯起眼睛遥看一眼，叹气道。

“这花和尚又发疯了，唉，哪来的倒霉鬼。”一个年轻侠客饮下一杯，咧嘴大笑道，并没有多看一眼。。

“这位公子好俊呀！”一位富家千金眼泛秋波。

那光头莽汉一阵吃瘪，心头甚怒，喊杀之声更是洪亮。

“我杀了你。”只见他大步流星，拳头眨眼到了舒长夜跟前。

舒长夜退后几步，随手一抓，将那被他点了穴道，不得动弹的女子向着前方丢去。

那莽汉先是一怔，不过他倒是个好手，迟疑之际已是化拳为掌，双手一抱，将飞来的人影接着。

再看他怀中女子，竟莫名掉起眼泪，口中嘤嘤却哭不出来。

那莽汉眼路不差，当即瞧出在怀中女子的异样，连点几下。不想那女子竟气血攻心，猛喷出一口污血。

那男子脸上挂着异色，心中不甘，便欲再尝试。

“你若再强行解穴，她必死无疑。”舒长夜擦身走过，随口说了一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过了一个时辰，穴道会自行解开。”

光头男子低着头，听完舒长夜之言，心中怒火不可遏制，忽转身便一记重拳向着舒长夜砸去。

“花道擎，还不住手！”

忽一声喝起，震耳欲聋。

听得这一个喝声，光头男子整个人似被人点了死穴，当即立在那里。

舒长夜不曾停下，摇摇头心下念叨：“烟雨如梦面如初，知交美酒逐音容。颠肺流离不知处，道却醉梦各不同。”

“尊驾若不嫌弃，一道举杯畅饮一番，如何？”先前称赞舒长夜的男子举杯相邀,方才也是他喝止了花道擎。

也正是他的邀请，更多的江湖俊青纷纷投目向舒长夜。但多数人只将眼一瞄便收回视线，一个无名之辈无需他们太多关注。

“一袭白衫常公子，深藏若虚压道擎。二看翩然似书生，不涉江湖两袖清。此等气质方是人中之凤，可交之。”少许人心下念道。

舒长夜抬眼望去，遥遥抱拳，当是拒绝。

待来到三楼，舒长夜环顾一周，看到一张桌子暂无他人便落身坐下。

但其旁边的桌子却是坐着一个胖子，虽身着锦服，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整天沉溺酒色。这些从他有点虚白的脸色便可看出，明显的肾虚。

只听得那人凑了过去，作神秘又猥琐的说道：“兄弟，说起柳烟姑娘，啧啧啧。”

他还不忘砸砸嘴，“那真是风华绝代，艳盖群芳，可惜可惜……不过本公子最开心的，莫过于那次与柳烟姑娘深闺密叙了。每每回味那一晚，柳烟姑娘的芳香仍是萦绕心头。哎，不知此生还能否再有一次。”

他说着也不由得叹息。

舒长夜斜眼瞧了瞧，便不再理会。但猥琐的胖子当惹人嫌，竟又凑近几分。那油光满面的猪头几乎贴着舒长夜额头。

舒长夜无奈，挥袖一比，登时将那胖子吓得魂飞魄散。

“大侠，别别别，小的错了，知错了。”

舒长夜放下泛着银光的匕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