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博士 第三章 《五雷诀法》

“师父，你回来了。”

昏暗的房间中，一个年轻的道士正埋首一堆经卷当中，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他连头都没回，只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小子还是老样子，刚在药桶里泡了一天，又埋到书堆里去了。”老道士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又关心地说道：“怎么样？身体好些没有？”

“没有。”年轻道士言简意赅，他一边翻书一边说话，一心二用，竟似毫无影响，“雷劫越来越强，昨天险些没能抗过去。虽然暂时保住性命，但身体到现在还在发麻发颤，右肩组织更是坏死大半，经脉中还有雷霆真气盘桓，恢复起来非常慢……如果还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下次雷劫就危险了。”

年轻道士语气平淡，好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挣扎在生死之间十几年，他的神经早被磨炼得坚韧无比。他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怨天尤人上，哪怕在渡劫的前一刻，他也要用这点时间研究破解雷劫的方法。

老道士早已习惯他这种说话方式了：这小子自从灵魂异变之后，性格越发坚韧，遇强则强。当初连老道士自己也没想到他能坚持到今天——那可是雷劫啊！天雷之下，不知葬送了多少惊才绝艳的修真者。徒弟创造了奇迹，这当中的艰辛，就连他这个师父看了也觉得心酸。

好在，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老道士踱着步子来到墙角的摇椅旁，舒服地往上一坐，随手拿过一张纸瞅了一眼，忽然惊奇道：“咦，你这画的是什么东西？看起来跟鬼画符似的？”

鬼画符？这是您老人家的本行吧？怎么安到我的头上来了！

青年道士回头一望，见了老道手中的纸张，这才明白过来，回答道：“你说的是那个啊！那是我刚推导出来的麦克斯韦方程组，用于描述电场、磁场与电流密度、电荷密度关系的。这个方程组非常厉害，《五雷诀法》中的渡劫法阵，与它所描述的原理完全吻合。我有一种预感，下一次的雷动能否挺过去，可能就要着落在这套方程组上了……”

麦壳死贵？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老道士一头雾水，道：“这麦壳死贵又是什么鬼东西？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是麦克斯韦方程组！”徒弟纠正道：“天外来客的神魂虽然被打散，但记忆却保存了下来。这个人懂的东西非常多，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我知道，不就是’计算机博士’，什么「顶级黑客」嘛！吹得跟朵花一样，还不是被为师打得魂飞魄散？”老道士不以为然，语重心长地教训道：“你啊，要以修炼为重！就说这什么’计算机’、’方程组’吧，研究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修士一旦炼出神识，计算力立刻就可以提高到凡人难以企及的高度，根本用不着什么计算的机器！”

年轻的道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从他脑海中残留的这位“顶级黑客”的记忆来看，这“计算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计算工具，其背后根本就是一个崭新的世界体系，这体系博大精深，与修真世界相比也毫不逊色！

他用了足足十年时间，也仅仅学到冰山一角。但仅凭这一点计算机知识，就让他在阵法之道上突飞猛进，远远超出了师父的预想。

“对了，你的《五雷诀法》修炼到什么地步了？”老道士关心地问道。

“这次雷劫又让我吸纳了不少雷霆真气，加上身体中残留的一部分，全部吸纳的话，应该会有突破了……”年轻道士依旧在翻着书，连头都不抬地回答。对于修炼，他并不是很上心，毕竟练得再勤也不可能让他渡过雷劫。要想在雷劫当中活命，关键还得靠阵法。

说起修炼，年轻道士忽然眉头一皱，问道：“师父，这《五雷诀法》只有半部，全讲吐纳之法，不涉应用之术。我修炼了十几年，丹田中的雷霆真气越积越多，你说我最后不会爆体而亡吧？”

“胡说些什么？这《五雷诀法》可是上古大能秘传的功法，虽然只有半部，那也是逆天之术。你想想，那雷劫对修士来说有多恐怖，可你一个小小的炼气士，竟能在雷劫之下安如泰山……呃，虽然主要靠的是里面的御雷法阵，而且还受了重伤……不过，好歹保住一条小命不是！单这一条，就胜过当世无数主流功法！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当今修真界，能安然渡过雷劫的又有几人？”一听徒弟怀疑功法的效果，老道士顿时吹胡子瞪眼，说得唾沫横飞，在外人面前保持住的仙家风范荡然无存。

我倒是想去打听，那也得出得去啊！这雷劫十天半月就来上一回，哪有机会出去打听？

青年道士心中腹诽，他打定主意要问到底，因此对师父这个敷衍的答案并不满意。功法对修真者来说十分重要，虽然他对修炼并不上心，可如果这《五雷诀法》真的只有半部，有让他爆体而亡的危险，那可就不是小事了！因此，青年道士抬起头来，继续问道：“师父，你到底有没有下半部的功法啊？”

“没有！”面对徒弟平静的眼神，老道士再也瞒不下去，只好实话实说。老道撇了徒儿一眼，却见徒儿神色如常，仿佛听到了一个不相干的消息，不由奇道：“你怎么看起来跟没事人似的？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青年点了点头，说道：“三年前，我读到《上古神魔志》时，就已经在怀疑了。书中记载：《五雷诀法》乃上古神魔大战时创立的功法，创立者已不可考。此功法乃魔族克星，千叶道人曾凭此功法一战斩杀一十七名同阶魔族高手。后千叶道人白日飞升，功法不及传承，仅其弟子存有半部，《五雷诀法》遂失传。”

“原来你小子早就知道了！那你还敢修炼？”老道士很不爽，这小子明明早就知道了，居然不动声色瞒了三年，白白让老子内疚这么长时间！

年轻道士嘴角终于绽开一丝微笑，说道：“修炼了，可能会爆体而死；不修炼，立刻就得被雷劈死。两害相权取其轻，这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老道士顿时无语。想到门口的那只玉龟，他有心要逗逗这个徒儿，便故作惋惜地叹道：“唉，本来有件喜事要告诉你的，但你小子太不尊师重道，伤了为师的心。我决定先缓两天再说……”

“师父是说李四父子抓到玉龟的事？”年轻道士看书的速度极快，说话的功夫，手里的书便已看完了。道士皱了皱眉，从桌子上抽出另一本书，继续翻阅起来。

“你怎么知道的？”老道士大吃一惊。从青阳观的大门到这间卧房，少说也有二百丈，中间更是隔着三进院落。这小子重伤至此，根本不可能出门，怎么会知道外面发生的事？难不成这小子还会未卜先知？

“我听到的。你们说话那么大声，想听不见都难。”

“这怎么可能？”老道士大吃一惊，全凭耳力听清外面的事情，老道自问也可以做到。可这小子不过是个炼气一层的弟子，修真都算不上，怎么可能听到观外的动静？老道士看着徒儿，问道：“你小子真的是听到的？”

听到就听到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青年道士见师父一脸郑重，便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错，从三娃到观门口开始，你们的话我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

奇怪，这怎么可能呢？炼气一层的修士，决不可能有这种耳力的！除非……

老道士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妙哉妙哉！”

年轻的道士好奇地问道：“什么妙哉妙哉？师父，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道士轻轻晃了晃摇椅，悠哉游哉地说道：“你现在耳力通玄，筑基期的修士也及不上，这可是莫大的机缘，还不妙吗？小子，你可知道为何你会有如此耳力？”

“为什么？”虽然明知师父是在卖关子，道士还是好奇地问道。

“这都是因为雷霆真气啊！”老道士拈须说道：“你常年遭受雷劫，不得不修炼《五雷诀法》。修真之士对雷霆真气无不闻之色变，但这《五雷诀法》却反其道而行之，专门采集雷霆真气用来修炼，虽有极大的风险，却也蕴藏了巨大的机缘。这雷霆真气不仅可以替修士伐毛洗髓，还能刺激修士体内的隐**窍。如我所料不错，你的耳力大进，应该是雷霆真气刺激天聪窍的结果。这可是只有高明的炼体之术才能做到的，你小子平白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偷着乐吧！”

“难怪我这两天觉得五感越发敏锐，连门外花开的声音都听得见，原来都是这《五雷诀法》搞的鬼。师父，你就别在这说风凉话了，这能力根本不受我控制，各种声音钻进耳朵里，想不听见都难。我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

“你小子别不知好歹！这可是神通，多少修士求之不得，你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想睡觉还不简单？老夫呆会就给你配两副安眠药，保你睡得跟死猪一样！”老道士翻了个白眼，把徒弟狠狠教训了一顿。良久，他话锋一转，又说道：“话又说回来了，你这小子还挺沉得住气，你可知道玉龟是何物？”

青年道士抹去脸上的唾沫星子，翻开手中的古籍，说道：“这本《异物志》上记载：玉龟，八大名龟之一，擅水。此龟五百岁一劫，劫后便生神通，一曰摄魂、二曰浮游，三曰辨凶，四曰寻奇，五曰化形。化形之后，上天入地，逍遥无待。”

“那你可知道，这玉龟对你的伤势有何作用？”

青年道士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按照书上的记载，玉龟的内丹可以用作阵源来布设阵法。可用玉龟的内丹炼丹药，这却是不行的。书上明确说了，玉龟的内丹十分脆弱，只可徐图，不可急用，根本不能用来炼丹。徒儿不明白，师父为何在观外说要用它来炼丹？”

老道士一见徒弟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就来气，你说你小小年纪，搞得这么深沉干什么？他摇了摇头，说道：“这只玉龟已经有了摄魂的神通，炼成丹药刚好可以让你融合异种神魂。也算是你小子的造化，这玉龟是因为渡劫受了重伤，失了法力，这才被我所制。若是它全盛之时，咱们师徒联手也不是它的对手！”

“师父，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青年有些不满，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

“嘿嘿，你终于也急了？难得难得，为师还以为你小子当真勘破生死了呢！”老道士哈哈大笑，开心地说道：“玉龟的功效，可不是普通的典籍能够记录的，这种秘闻，只能记载在玉简之上。”

原来如此！

年轻的道士顿时明白过来：这些年来，他博览群书，所学的知识早已超越了常人的极限。不过，修真界历经的岁月实在太久，积累的知识浩如烟海，其细致精微之处，信息量之大根本无法用纸质书籍容纳，只有使用玉简来承载。道士成为炼气修士后，虽能阅读玉简，但精神损耗很大，不利于应对雷劫。因此这些年来他都在阅读纸质的书籍，要不就推导天外来客记忆中的一些知识碎片。除非是研究阵法需要，否则他一直都对玉简敬而远之。

老道士晃了晃摇椅，缓缓说道：“玉龟每炼成一种神通，就会在体内凝成晶体，这种晶体十分特殊，是玉龟神通的根本。如今这玉龟法力全无，就是在全力凝结第二枚晶体的缘故。因此，炼丹的材料并不是玉龟的内丹，而是其体内的晶体。山民不懂其中的门道，说和没说一样，为师也就懒得费这个口舌了……”

青年道士眼前一亮，忽然说道：“我明白了，这玉龟的第一个神通是摄魂，据说神妙无比，如果将这晶体炼成丹药，或许可以让我体内的异种神魂彻底融合。”

老道士点了点头，说道：“炼丹的事情，就交给为师来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七天的时间就足够了。倒是你的任务比较重，村民们把玉龟奉送给你，相当于救你一命，这恩情须得还的。以你现在的阵法修为，以玉龟的内丹作阵源，保青阳村三百年的平安，应该不难做到吧！”

老道士从不怀疑徒儿这方面的能力，这孩子极有阵法天赋，成就远远超出了他这个师父。不说别的，仅靠一部残缺的御雷阵图就能抗衡雷劫十年，这件事如果传了出去，只怕整个修真界都会疯狂。拥有这等阵法天赋，摆个风水局还不跟玩儿似的？

不过，信任归信任，老道还是要过问一下的，他打量了徒弟一眼，拈须笑问道：“你打算摆个什么局？”

“什么局都摆不了！”青年合上手中的书本，认真地说道。

“什么？”老道士差点没从摇椅上翻下来，他“蹭”地一下站起身来，瞪着眼睛问道：“不就是保个小村子三百年吗？有玉龟的内丹相助，还有什么难的，一个聚灵阵就绰绰有余了！”

年轻道士摇了摇头，说道：“当初选择在这里落脚是有原因的。青阳山的地下藏着一座巨大的磁矿，磁电之间会互生感应，利用得好，对我的渡劫大有帮助，这也是我选择在这里布设御雷法阵的原因。不过，风水局就不一样了：风水最讲究地脉的稳定性，否则，地脉的任何变化，都会使一个极好的风水局变成凶煞之地，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如此说来，这阵法布不成了？”老道士叹了口气，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承诺，竟会这么麻烦。也怪自己把话说的太满，开口就是三百年，圣人说得好，“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本来就违背天意的嘛！

“师父也不必担心，等我再推演一下。实在不行，我们就设法运转地脉！不过多费一番功夫罢了，事情终究还是能办成的！”年轻道士见师父愁眉不展，便安慰了一句。

“唔，那你慢慢想，为师明天就开炉炼丹，先把你体内的异种神魂炼化，你也免受雷劫之苦！”

青年道士看着师父的背影消失在墙的拐角，不知怎么，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一篇名为《背影》的课文来。

天色渐渐黑了，屋里亮起了烛光。

青年道士沉思良久，仍是没有想出克服地脉之法。渐渐地，倦意袭来，道士只觉得眼皮沉重，昏昏欲睡，不一会房中便响起了轻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