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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减文学网 > 都市 > 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 第208章 钱进送油锯,社员大进山

他们原路返回,又回到了新开辟梯田的山脚下,然后钱进从车上拖下了麻袋:

“这里全是书,这次我给你带来的全是有用的书。”

“这几本是讲梯田蔬菜种植技巧的,你们肯定用的上,你们这些梯田还得改建呢。”

“然后这几本是讲大棚蔬菜的书,种什么、怎么种,你们可得好好研究,这些书全是宝贝,里面还有些技术图样,都是讲怎么在冬天种出新鲜菜的……”

周铁镇用裤子擦掉手上的泥土。

他翻开看,看了两页后就摇头:“嗨,看不懂啊。”

钱进愕然:“你是大队长,怎么还会不识字?”

周铁镇咧嘴笑:“谁说我不识字?我好歹也是念到了小学毕业,怎么会不识字?”

“可这里面的东西,”他再度看了两眼然后摇头,“着实看不懂。”

周古拿了一本却是看的认真:“大队长你得耐心的看,这些书确实厉害,是专家编写的吧?”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讲这个梯田引流,原来人家水渠要用特定结构呀……”

文化知识方面,他可比这位粗糙的大队长强太多了。

尽管只看了一本书,只看了几页纸上的内容,可周古作为老知识分子还是从中发现了里面蕴含的庞大能量:

“钱主任,你这真是雪中送炭啊,总是给我们大队雪中送炭。”

“大队长,咱们种蔬菜全靠经验可不行,人家钱主任给咱送来科学指导。”

钱进说道:“重要的是这些蔬菜大棚建设类书籍和大棚种植知识类书籍,你们大队赶紧选拔一批有文化的青年,要好好学习这些书里的知识。”

周铁镇闻言精神一振:“呀,那我得看看,还有怎么建设蔬菜大棚的书?”

本来按照计划,他们今年就要动工开始建设大棚了,结果木头、砖头和篷布这些基础物资到位了,技术却跟不上。

他们实验性的盖过两个大棚,结果全都有这方面那方面的问题。

最后没办法,他们意识到自己缺乏专业知识,只能暂停了大棚工程的建设工作。

如今,专业知识来了!

周铁镇露出笑容,拍着书说道:“好啊好啊,有了这些,咱心里就有底多了。”

“钱主任你放心,我老周看不懂这个,可我绝对会仔细的看!”

“不光要叫年轻人去学习,我老周也要学习,我现在可是知道了,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

钱进一愣:“你这脑子怎么转的?这跟有没有道理有什么关系?”

周铁镇哈哈笑:“你不听广播吗?现在这个理是物理的理、是理工科的理!”

“要学习,广播上一天三遍的强调不管是搞农业还是工业都得学习!”

钱进也笑了起来:“这话确实很有道理,咱们都得好好学习。”

然后他话锋一转,抛出了此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周大队,有件事我还想跟你商量一下,实话实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哎呀,那你就快说说你有什么事,咱什么关系?你还要跟我客气?”周铁镇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钱进不客气了。

梯田迎着周铁镇询问的目光,清晰地说道,“我牵头在市里办了个技术培训学校,专门教实用技术的,农机维修、电工基础、养殖种植什么的,反正咱农民要用到的东西都要教!”

“学校已经办下来了,还剩下一些手续也好办,我准备年后就开班。不要钱,管吃住,就为给咱农村培养点能用得上的人才!”

周铁镇和周古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这话着实惊人!

市里开办培训班,不收钱还管吃住,就要培养农民有文化来建设发展农村。

这种事放在以前是天方夜谭。

就算放在现在,就算他们知道国家在这个十年要重点发展科学文化事业,可要不是钱进说出的这话,他们也不敢信。

哪有这样的好事!

但钱进说出来那就没问题了。

钱主任永远心系农民,永远一心一意为农村做好事!

不管怎么想,反正周古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巨大馅饼砸得有点懵:“不、不要钱?管吃住?周主任,你要办学校给我们庄户人教真本事?”

“对,教真本事,就是需要去好学生,我要求他们学得快,学了马上就能用!”钱进肯定地回答,语气斩钉截铁。

“我想着,西坪要发展、咱海滨市的农村要发展,那人才是关键。”

“光靠看书不行——你们看,我这里带的书可是够多,可是光看书,这得需要什么样的悟性才能自学成才?这种情况下我认为得有师傅手把手的教!”

“现在学校刚筹办,老师少,师资力量差,不可能方方面面都教导,所以我先教两方面的工作,一是科学养鸡,二是蔬菜大棚。”

“这样你们大队年后能不能组织一批手脚麻利、脑子灵活、真心想学技术、不怕吃苦的小伙子大姑娘,送到市里我那学校去?第一批名额有限,但西坪是我第一个想到的!”

“能!太能了!”周铁镇激动得脸膛通红,几乎要跳起来。

他用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钱主任你放心,我们西坪最不缺的就是肯下力气、想学本事的年轻人。”

“我回去就挑人,挑最好的,年后一准给你送去!”

他拍着胸脯保证,声音洪亮得盖过了山风。

看着周铁镇这发自肺腑的支持和承诺,钱进很满意。

这家伙虽然自身脑子不发达,文化水平也不高,可确实一心为民,而且头脑开放不保守,知道文化知识的重要性。

钱进脸上露出笑容,顺势提起了最后一个,也是眼下最迫切的困难:

“周大队,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不过,眼下学校那边,还有个头疼事。”

他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学校刚开张,百废待兴啊,你看校舍整修需要木头,课桌椅、门窗框子、书架板子等等到处都要用木头。”

“改革开放国家处处要发展,木头现在成了稀缺的东西,城里买倒是能买,可它贵不说,还要指标,麻烦得很……”

钱进的话还没完全说完,周铁镇猛地一挥手:“你可别说了,钱主任,你说的这些话都是在往我脸上吐唾沫,往我们周家脸上抽巴掌。”

“你需要什么,只要我们有,那你就别客气,千万不能客气,你就给我下命令!给西坪下命令!”

“要是没有你,西平生产大队现在穷的过年都吃不上馒头,我老周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老周还有我们周家的人都知道是谁给我们大队送来了好日子!”

钱进笑道:“行行行,那我不客气了……”

“你就不该客气,你吗的,你跟我们客气这不是骂我们吗?”周铁镇还愤愤不平,“必须得罚你,今天中午先罚你三杯酒!”

周古也笑着点头:“对呀,钱主任,你们学校缺木头?嗨!这事你早说啊,都没必要跑一趟,这算啥事!”

周铁镇转过身,面朝着后头那片覆盖着积雪、沉默矗立的莽莽山林。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顿时高高的鼓了起来,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片寂静的山峦喊:“同志们,钱主任办学校缺木头,他找到咱家里了,咱怎么办?”

四周开荒的汉子们闻言哈哈大笑,有个青年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后——山——有——的——是——!!”

如此吼声接二连三响起。

很热烈。

周铁镇问钱进:“办学着急,你这次开着卡车过来的,是不是最好能带一车木头回去?”

钱进点头。

周铁镇冲开荒的汉子们喊道:“同志们!不干了、今天不开荒了!”

“钱主任下指示了,他需要木头!同志们!全体都有,镐把换斧头!去仓库领斧头!全体给我进山伐木!”

周古盘算说:“门窗用杨木,结实,桌椅用松木,好兆头……”

青年和壮汉们迅速汇聚成队伍,他们收拾了铁锨、锄头、镐把,然后乌压压的往大队部走。

等钱进跟随周铁镇赶到的时候,好几把寒光闪闪、刃口雪亮的开山大斧出现在他们手里。

周铁镇夺过了一把斧头,他高高举起斧头,斧刃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闪过一道刺目的寒芒:

“二牛、狗剩、柱子!”

周铁镇眼神如电,迅速扫过身边几个精壮的青年:“你们三个人的队伍带斧头带大锯,其他队伍给我带上大绳,走,现在就跟我上山!”

钱进拦住他:“不着急不着急……”

“还不着急咧,哈哈,钱主任你是打算今晚住俺队里?”周铁镇打断他的话,习惯性露出豪迈的笑容。

“你不知道,砍树是力气活、技术活,相当耗费时间。”

“因为你不光要砍树,还要把那些细枝末节都给砍掉,还要从山里抬出来,这活得浪费老多时间了!”

钱进说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对陈寿江招招手。

卡车开了过来。

然后钱进爬上车厢,先把一沓沓的塑料布扔下来:

“这些是以后建大棚专用布,你们先用着,肯定不够,后面我再给你们买。”

“另外还有这个。”

塑料布冰凉,搬完了后他搓着手哈热气。

天冷,哈出的热气瞬间变成一团白雾,然后等手心热乎了,他又把几个长木箱给摆出来,一个个的送下去:

“你们猜猜看,我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这什么?”周铁镇疑惑。

他看着长木箱疑惑不解。

箱子的漆是供销系统特有的草绿色,像山里冷透了的老草叶。

钱进招手:“拆开看看。”

“不卖关子了,这是省里新调配的一批油锯,性能听说顶呱呱。”

“我一早给你们留出来了,当时想着你们西坪山高林子厚,伐木造林的担子重,所以就给你们留下了。”

“如今办学校需要木头,正好给你们带过来。”

这话像滚油滴进了冷水锅。柱子和二牛两个急性子,已经猴急地解开麻绳,开始动手卸箱子。

沉重的木箱坠在冻得硬帮帮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

彪子手里拿了一把柴刀准备待会劈树枝,如今闻言他将刀刃塞进木箱封板缝隙,狠劲一撬,顿时木屑四溅。

周铁镇见此一脚把他踹倒在地:“你吗了个腿的,净给我糟践好东西!”

他去仓库拿出来两把铮亮的螺丝刀:“用这个,别糟践东西!”

箱子被七手八脚掀开。

崭新的机器味道混合着机油特有的浓厚气息,一股脑的冲出来,撞进在场所有人的鼻孔,瞬间盖过了牛粪和草木灰的土腥气。

只见箱子里,草绿色的油锯机身泛着沉稳的冷光,锯链的钢齿雪亮锋利,精密复杂的金属结构部件透着一种陌生而强大的力量感。

柱子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嘿”了一声。

彪子更是看得两眼放光,伸手就想摸。

周铁镇作为大队长高到底沉稳些,他蹲下身,先是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冰冷的机身,又摸了摸旁边大桶的专用机油冰凉的桶壁。

指肚从上面划过,留下几道并不清晰的油印。

钱进熟练地拿起一把油锯,招呼道:“光看顶啥用?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遛遛呀。”

“现在周会计你在合作商店当掌柜,没人敢卡你们大队的柴油了吧?”

周古笑道:“早就没有了,现在一切公平公正,马德福那狗东西当权时候的坏习气,全没了!”

钱进说道:“那你还不赶紧去拿柴油?这油锯是吃柴油的!”

周古没见过油锯,赶紧说:“好好好,我这就去大队部支一桶柴油出来。”

柴油送到,钱进麻利地将机油和柴油按规定比例兑好,注入油箱,动作如行云流水。

接着,他握住启动手柄,双腿叉开稳稳扎住,上身猛地发力——

“突突突……突突突……呜!”

一连串暴烈而清脆的马达吼叫如同平地惊雷,骤然在仓库前头炸响了。

这声音带着金属的咆哮和撕裂感,惊得不远处打谷场边草垛里几只麻雀扑棱棱地窜上灰蒙蒙的天。

一股淡蓝色、带着浓烈油味的尾烟瞬间喷涌出来,呛得站得最近的狗剩连连后退两步。

他抬手捂嘴咳嗽起来,但眼睛还死死盯着钱进手里那发出可怕轰鸣的机器。

这动静太大了。

待在大队双代店里猫冬烤火的老汉闻声走出来,他们远远张望着,脸上写满了惊奇和一丝惊惧。

这玩意儿,动静真大过拖拉机!

“周大队,先上手试试?”钱进关闭油锯,然后交到早已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周铁镇手里。

同时他向四周郑重其事的介绍:“都给我记住了,油锯任何时候不准对着人,油锯要交换给别人,必须得关闭!”

“这两条是铁规矩,谁都不准逾越!”

一群青年壮汉连连点头。

钱进还是叮嘱他们:“你们别给我应付了事,这东西很厉害,轻易就能杀人,所以我说的话你们必须给我牢牢记住!”

彪子大声说:“记住了!”

“这家伙任何时候不能对着人,也不能——哦,就是开着的时候不能给别人,要给别人必须得关闭!”

钱进点点头。

周铁镇接过这个沉重的钢铁怪兽,他学着钱进的姿势,鼓足吃奶的力气狠拽启动绳。

第一次失败了,机器只哼哼了两下就偃旗息鼓。

钱进教导他:“不要用那么大的力气,你轻松一些,这东西是工具,拉一下行了。”

四周哄笑声响起。

周铁镇往人堆里瞪了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第二次持续的发力——“呜!!!”

机器瞬间爆发出凶猛的怒吼。

巨大的震动顺着冰冷的钢铁传递到他肌肉贲张的手臂上,震得他虎口发麻,差点脱手。

他震惊的说:“这家伙当真是一把凶器,我草,不管谁用,全给我小心啊!”

旁边路上全是树木。

有几棵树已经死掉了,不过不妨碍事,一直以来没处理。

如今它们成了油锯的实验品。

周铁镇在钱进的指挥下走到一棵枯树前,他弓着背,两脚像钉子一样抠着冰冻的地面,然后把油锯前端锋利的导板压向老榆树树干。

钢铁锯链刚一碰到干燥坚硬的枯木,就发出了吓人的声音。

“滋啦——吱嘎——”

一片刺耳至极、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啃咬声爆开。

接着是无数的木屑粉末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狂乱地喷射出来。

山风吹过,木屑弥漫成一片黄白色的尘雾,呛得离得近的几个青年连打了几个喷嚏。

彪子看着锯链摧枯拉朽般撕开干硬的树皮、咬进坚实的木质,看着树身上迅速出现一道深沟,那感觉比砍柴刀利索百倍。

他顿足喊道:“大队长,叫我来过过瘾!”

周铁镇压根不管他。

大队长血脉里那股山里汉子的凶悍和劲头被彻底点燃,他更加用力地往下压油锯。

只听“嗤啦、喀嚓”几声响,足有钱进大腿粗细的树木就这么被截断了……

钱进赶紧喊道:“先关闭!”

周铁镇关上了油锯,他赶紧拽周铁镇往后走。

枯木发出沉闷的断裂声,迅速倾斜砸在了地上,又溅起了大片的灰尘。

顿时,周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气声和低声惊叹。

“我的亲娘哎!”狗剩张大了嘴,看着那段被利落放倒的树干,“这得省咱们多大工夫?就这口子,老槐砍俩钟头也未必砍得断它啊。”

老槐是他们队里公认的斧头使得最好的。

周古一言不发,径直走到那断口处。

他粗糙的大手抚摸周铁镇锯开的痕迹,切口是如此的平滑细致,纹理清晰可见。

然后他回头看钱进手里的油锯,惊叹道:“这个东西,真厉害啊!”

周铁镇说道:“确实厉害,我第一次用没用好,他奶奶个腿的,下次我有经验了,能切的更快更好。”

“主要是最后拿一下,我一直闷着头使劲,这东西应该切上四分之三,剩下的树干抬脚踹断就行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大手不由分说地紧紧攥住钱进的手摇晃起来:

“钱主任,你这东西可真是送到我们西坪的心坎上了,啥也不说了,你们单位往后用木头,那你就开个口。”

“甭管是盖仓库打门窗还是烧窑的柴火,只要你言语一声,咱西坪老少爷们撅起屁股来就进山,豁着命也给你伐够数!”

“我周铁镇拍着胸脯子说话,说到做到!”

钱进笑了起来。

周铁镇见此瞪眼:“咋了,你不信我?”

钱进赶紧解释:“怎么可能?我哪能不信你啊?别人我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周大队的为人?你是出了名的耿直厚道,一口唾沫一个钉。”

“我笑的是你想的太简单了,是吧,你热情归热情,可规矩是规矩。木头不是野草,这山,是国家的山,这些树也是集体的树!”

他安抚地拍了拍周铁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背,然后抽出手看向周古。

大队里关于政策的工作都是他在管。

在这西坪大队,论条条框框,他是活的定盘星。

周铁镇管的是生产。

“老古,”钱进转头问了过去,“这山里头的林子,按政策该怎么个砍伐?大队平时,有讲究章程没有?”

周古推了推那副滑到鼻尖的破眼镜,镜片后面是一双透着世故精明的老眼睛:

“按上面发的那个《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补充规定里头说的,村社集体的山林地,社员集体生产生活需要,自用性质的采伐,少量砍伐,有计划地进行,没犯大格。”

周铁镇满不在乎的一挥手:“爱犯不犯,这林子里的树木是国家的,可也是咱队集体的。”

“我是大队长,是集体的老大,还没有个处置的权力了?”

“钱主任你不用寻思,你要多少木头给我个数,我全给你弄出来!”

这话要是传出去不得了。

周古最清楚上纲上线的后果,于是他帮腔解释了一下:“大队长这么说也有道理,怎么回事呢,钱主任你不知道,咱西坪有个老规矩。”

“春天一到,冰雪化净,地气暖和了,队里就组织劳力上山补种树苗,多少年了都是砍一棵种三棵的老规矩。”

“这就叫老祖宗留下规矩得守,国家的东西不能糟蹋,也不能光啃祖宗。”

周古说着,烟袋锅子在空气里重重划了一下,烟灰簌簌飘落。

他的声音不高,却自带一种在乡土规则与人情网络中淬炼出的权威性。

这番话说出来,有理有据,引着政策,又念着“老规矩”,于是钱进心头最后那点顾虑消散了。

有规矩,有传承,才是长远之道。

他看着周铁镇说:“周大队,原来你们大队是这么个情况,砍了山里的树,来年都要补上。”

周铁镇立刻大声应道:“对,砍一补三,这老规矩在我周铁镇这儿破不了!”

“好,”钱进重重点头,“那你们费些力气,给我搞一些木头出来,然后我也得守规矩,守咱周家的老规矩。”

“我跟你们打个包票,从明年开春起,你们进山补种的树苗由我们泰山路人民突击队解决,种多少,你们放心的给数,我给你们搞一批果树苗。”

他看向巍峨的群山,忍不住感叹了起来:“这么好的山,光长老树没什么意思,得利用起来啊。”

“我一定想办法给你们弄几批苹果苗、梨树苗,再搞些能早结果的核桃苗来!”

“核桃苗?”周铁镇一愣,刚才还只盘算着伐木快慢的心思,一下子活跃起来。

核桃那玩意儿浑身是宝,这谁不知道?

核桃仁营养金贵,榨油更是值钱硬通货!

供销社常年收干核桃!

要是山坡沟坎边角地都栽上果树或者核桃树,那么等到秋天……

他脑子里迅速算了一笔小账,猛地又一把攥住钱进的手。

这次力量更大,语气更热切:“钱主任,你还能搞来果树苗和核桃树苗啊?”

周古在旁边一样欣喜:“这敢情好,这敢情好啊,哈哈。”

“我跟你说,钱主任,六几年的时候,县里想把西坪山利用起来帮我们摘老贫困的帽子,也说要组织我们在山里种核桃来着。”

“结果后来世道不好,领导自顾不暇,这事就给搁置了。”

“要是如今在你手里能帮着我们搞起果园核桃园的,那我们真得给你立生祠了。”

钱进当即一甩手:“你们快拉倒吧,怎么把立生祠这一套也出来了?这不是给我找些麻烦吗?”

“咱现在都改革开放了,老古会计、老古店长,咱们讲的是科学文化,可不敢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周古急忙说:“对对对,咱不搞那一套。”

彪子在旁边还关心的问:“钱主任您说话可得算话,果树苗核桃苗,真管够?还是说俺们今天砍一棵回头你给补三棵?”

钱进加重语气说:“管够!”

欢呼声顿时响了起来。

一个“管够”,是山里人对稀缺物资最强烈的渴望。

钱进用力去拍了拍附近几个青年的肩膀,语气斩钉截铁:“为发展生产,这事儿板上钉钉,我说到做到,过了年等开春,你们等着拉树苗子!”

“好!好!好!”周铁镇一连说了三个“好”,笑容爬满了古铜色的脸膛,每道皱纹都仿佛被点亮了。

他也用力拍着钱进的肩膀:“钱主任你就去家里等着吧,我这就带弟兄们进山去给你忙活。”

“今天有了你给的这几个铁家伙,别的不敢说,十棵八棵的木头杆子肯定能叫你带回去。”

“你要的更多,那你得等等,这几天我专门带人伐木,然后用拖拉机给你送城里去,准耽误不了你的事!”

钱进叮嘱他:“我那边不着急,还是你这边注意安全,砍树伐木是……”

“是我们的老本行,你放心成了,我们还能不注意安全?”周铁镇哈哈狂笑。

周古也说:“对,马上就是过年了,我们自己也知道注意安全呀。”

“你放心好了,我们进山伐木都是有规矩的,祖辈总结下来的规矩,用血和泪总结出来的规矩,照着规矩来,准没错!”

此时妇女主任过来了:“周大队,中午饭怎么给钱主任对付?”

周铁镇喊道:“宰猪杀羊,杀鸡杀鱼!嘿嘿,老槐呢?去找他,他家腊月头上刚腌了野猪肉,到了现在绝对香,咱请钱主任吃个野猪肉尝尝!”

钱进好奇的问:“哟,你们这里还有野猪呢?”

周铁镇点点头:“还不少,怎么回事呢,前些年家家户户没有油水,我们在山上四处下套子,还以为把野鸡野猪野兔子都给打光了。”

“结果这两年我们不是一直种蔬菜吗?嘿,你猜怎么着?不知道哪里又出来了野兔子和野鸡,它们来偷菜,一个个吃的滚圆大胖的。”

“再到了今年野猪也出来了,我们就寻思,估摸着前些年它们被打怕了,跑到深山老林里去了,这两年俺大队全忙活种菜种瓜果的,没收拾它们,它们出来了。”

“闻着味儿出来的。”周古笑着补充。

周铁镇点头:“对,闻着蔬菜瓜果的香味出来了,野兔野鸡还好,它们吃不了多少东西。”

“这个野猪必须得打,它们不光吃还糟践东西,一个野猪进一片菜地,甭管种的是茄子还是豆角芸豆,准被它们全给糟蹋了!”

钱进恍然的点了点头。

西坪山的生态环境还没有被彻底破坏,山里野兽不少。

如果保护好了,进入21世纪也可以发展山村旅游业的。

毕竟这地方有山有水有林子,能抓鱼能摸虾,还能下套逮野兔子野鸡。

绝对是放松休闲的好地方。

他准备空闲时候跟周铁镇聊聊,也帮西坪生产大队制定一份三个十年发展规划。

依托西坪山和蔬菜种植基地,西坪生产大队发展起来比红星刘家生产队还要稳妥。

准备工作做好了,该进山了。

一个个木箱子打开,汉子们围着卸下来那几台泛着冰冷金属光芒的油锯,你摸一把我看一眼,脸上笑容几乎咧到耳根。

他们议论的不再仅仅是油锯有多快,更憧憬着来年开春山坡上能连成片的果树苗和值钱的核桃林。

钱进和陈寿江被周古他们簇拥着往大队部走,彪子、柱子等几个青年却还留在原地。

他们在围着锯倒的大树桩子打转。

青年们的目光定定地黏在那台油锯上,锯齿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

刚才那暴烈轰鸣的马达咆哮声,钢铁撕开百年老树的锐响,还有机器在周铁镇手里剧烈震颤的观感,都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深深地烫在他们的记忆里。

周铁镇开始分家伙。

本来最受抵触的伐木活如今成了青年们争抢的工作。

伐木特别累而且伤身体。

要砍倒一棵老树并不容易,得先用斧头开边,再用双人大锯来回的拉锯,最后继续用斧头砍。

这个过程太累人了。

如今换成油锯不一样了,青年们极度热衷掌控油锯的快感。

周铁镇分配了油锯的使用权,分到的青年开心的嘿嘿笑,没分到的汉子则不甘的嘀咕着骂娘。

其他工具已经准备好了,粗大的麻绳、笔直的撬棍和几把锋利的开山斧、修长的双人大锯等等。

“对了,钱主任你别走啊!”周铁镇跑过去追钱进,在后头伸手往肩膀上推了一把。

力道很大,措不及防的钱进被推了一个趔趄。

周古呵斥他:“大队长你弄啥嘞。”

周铁镇尬笑起来,说:“不是,钱主任你别走,你要不要跟着一起进山啊?”

“用不着你干活,你就在山下等着,然后看上哪棵,你说话。”

“山上的红松、落叶松、柞木还有杨木槐树的都随你挑,要多少咱西坪给你砍多少,给你们也管够,保准耽误不了你年后开学!”

钱进正要答应。

妇女主任摇头:“算了吧,周大队你看着砍吧,这多冷的天呀,让钱主任和他姐夫去烤烤火,可不能进山一趟,给弄感冒了,是吧?”

周铁镇听完点头。

他不再耽搁,大手一挥:“那咱们走!”

钱进说道:“哎哎哎,我也进山。”

陈寿江说:“我更得去,别的不敢说,砍树伐木这活我在行。”

钱进介绍说:“我姐夫是在东北林场长大的人,他的工作就是伐木!”

周铁镇闻言肃然起敬:“哦哟,这是来专家了。”

陈寿江哈哈笑:“这个不谦虚啊,砍树我算是半个行家,走,去山里转转。”

他冲钱进说:“自从回城,我就再没进山,可把我给憋坏了!”

说着他扛起了一把开山大斧,率先大步流星,朝着白雪皑皑、松涛阵阵的后山走去。

周铁镇不甘人后,他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也冲了上去。

其他扛着油锯、绳索、斧头的小伙子和壮汉,更是紧紧跟上他们的脚步。

阳光灿烂。

强壮的身影在积雪的山坡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一群人以周铁镇为首,如同一支支出鞘的利刃,迅速没入了山脚下那片茂密而寂静的针阔混交林。

树林边缘的积雪被他们踩得咯吱作响。

钱进追在后头。

很快,林子里就传来了“嘎吱嘎吱”的踩雪声、树枝被折断的脆响。

然后仅仅过了片刻,一声刺耳的轰鸣声响起。

冬日山林的寂静,就此被打破。

“呜——嗡!!!”第一台油锯启动了!

紧接着,“呜——嗡!!!”第二台也加入了轰鸣!

这不再是开荒时那沉重而坚韧的“铿铿”声。

这是工业力量对自然造物的无情切割。

钱进不懂选木头,但陈寿江很懂。

他确实从小就跟林木打交道,很清楚什么木头适合做什么东西。

于是,在他标记下周铁镇带着几个小伙子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油锯引擎狂暴的咆哮声和高速链条疯狂啃噬坚硬木材的尖利摩擦声,瞬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可挡的声浪,猛烈地冲击着在场众人的耳膜,也冲击着他们的心灵。

这对大自然来说着实不公平。

很多松木生长了五六十年才有了一人合抱的规模,如果用斧头砍伐,这种大树一个人得砍伐一天。

然而油锯出手,只消半个小时它就倒下了。

紧接着一群壮汉围上去,斧头,砍刀,单人锯,他们操持这些家伙对着树枝动手,将一棵茂盛树木给削成了光杆。

往林子深处去,油锯还在轰鸣:

“呜——嗡!!嗤嗤嗤嗤——!”

锯链疯狂撕咬树干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传来,伴随着树干内部纤维断裂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噼啪”闷响,木屑如同金色的血液般喷溅而出。

“嗬!一、二、三!加把劲!倒——!”周铁镇粗犷的号子声如同战鼓,穿透了油锯的轰鸣,清晰地传来。

“轰——隆——咔啦啦啦!!!”

又是一棵高大的树木应声而倒。

沉闷的巨响在山谷间久久回荡,惊动了好些麻雀之类的留鸟乱飞。

巨大的树冠砸在雪地上,积雪四溅,又惊起远处林间一些寒鸦。

钱进目送它们离去。

凛冽的山风卷着雪沫在山里呼啸,本来只有清新味儿,如今带上了松脂被锯开后的那股辛辣甚至有些苦涩的独特气息。

陈寿江跟虎入山林一样自在,他使劲呼吸,笑道:“就是这个味,这下子可对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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