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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减文学网 > 都市 > 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 第104章 西坪生产大队,三把火烧起来

4月这场春雨如同夏季雷雨,来得急、来得猛,可去的也急。

早上下雨,半夜雨水停歇。

钱进手里已经拿到了一直想找的东西:

马德福违法乱纪的黑料。

黑料满满当当,只要递上去,他就休想再回到供销社上班了。

另外二级分销站这帮人的黑料也落到了他手里,同样,要是这些黑料送上去,他们全得开除还得准备去监狱里头接受改造。

钱进没着急把黑料送上去。

春耕行动正在如火如荼的展开,特别是这场春雨过后,河水暴涨、庄稼喝足,后面农田里的活计很多,农民们会很忙。

同样供销社也会很忙。

他们不光卖货,还得保障农耕工作的顺利进行。

钱进没有三头六臂,这时候需要供销社和二级分销站的所有工作人员一起努力。

所以他选择按兵不动。

先得让他们好好干活,把活干完了再说其他的。

钱进不喜欢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可既然桥已经损坏、驴已经重病,那他没有别的选择。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春雨停歇,青石板路上还泛着湿漉漉的水光。

钱进昨晚上发现雨停后便给泰山路居委会打去电话,让石振涛通知了一些事。

上午,红日与天齐。

钱进在门口等待着手下的到来。

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本来要烧的第一把火是下乡,结果李卫国、陈楷这些人真是好人,主动当火把燃烧自己、照亮钱进的仕途之路。

于是钱进就烧了他们当第一把火,下乡的工作当成了第二把火。

如今钱进等待的就是第二把火的火种。

赵大柱从后面来找他:“钱主任,办公室一直没收拾,您看这办公室我们怎么帮你收拾?马德福遗留的文件怎么处理?”

“我的意思是,这些文件需要封存上交上级单位还是说您先盘查一番?”

钱进转身,笑道:“赵老师,咱们在一起工作时间不长,但我从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你们应该了解我了。”

“我和马德福不一样,你们不是我的秘书或者助理,更不是我的保姆什么的,不需要帮我收拾东西,我的工作我自己来处理。”

他去把马德福遗留的藤椅搬出去晒太阳,这藤椅是好东西,坐着很舒服。

可惜时间太长了,现在害怕水汽的侵蚀。

供销社里,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

各二级分销站里,工作则进行的激情如火。

西坪生产大队通往公社的土路被雨水冲的泥泞不堪,四处都泛着泥腥味。

会计老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浆,胳膊底下夹着个蓝布包袱,里头裹着两瓶大队汾酒。

这是清明节的时候,大队长家亲戚从晋地回故乡给亲人上坟捎过来的好酒。

喜欢喝酒的大队长愣是忍住了馋虫没喝,因为它们有更重要的使命那就是送礼。

老周费劲的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两个后生,一个挑着扁担,一个推着独轮车。

独轮车一边有麻袋,一边捆绑了几个竹篮,不管麻袋还是竹篮里头都有东西,其中最边上一个竹篮没有盖布,露出里面满满的鸡蛋,都用稻草仔细垫着。

老周走在前面探路。

路太泥泞他脱掉了鞋子,赤脚走在泥地里,这样省鞋还走得稳。

只是春雨后天气有些寒冷,泥水更冷,冻的人脚发麻,走一会就得金鸡独立搓搓脚。

但老周倒是不在乎这点苦楚,他更在意后头推车的青年:“小雷,你可推稳了,别的不要紧,翻车了鸡蛋掉出来可就全砸了。”

小雷身高矮却长得结实,整个人跟一头牦牛似的:“放心吧二叔,我仔细着呢。”

老周点点头,又去嘱咐挑扁担的青年:“林文,这回可别像上回。见着李站长先递烟,他要是不接,就给人家放桌子上,别再收回来。”

青年点点头,脸上有不忿表情:“供销社这些干部太过分了,他们还是人民干部吗……”

“别瞎说,”老周严肃的打断他的话,“现在路上没什么人你抱怨两句不要紧,进了公社绝对什么话都别说。”

“你给我记住一句话,胳膊拗不过大腿,咱们就是胳膊,人家才是大腿。”

周林文不服气的说:“我不信这天被他们几个贪官给挡住了。”

“最近我听我公社的同学说,马德福已经完蛋了,他在县里头搞破鞋被办了,现在公社是个市里来的新领导掌权。”

老周摇摇头:“咱不管这些,第一,我告诉你,天下乌鸦一般黑。”

“第二,县官不如现管,咱找不到新主任那里去,咱是跟医药站、回购站和合作商店搭边,新领导总不能从市里带来一帮兵吧?最后他要办事不还得指望以前的老班子?”

周林文长叹一口气。

他们已经走了一段路了,有些劳累,周林文掏出军绿水壶喝了一口又递给老周:“二叔喝一口吧。”

老周看着青年粗糙的手掌摇了摇头。

他没心情喝水。

靠着公社越近他越是打怵。

他忍不住想起去年这时候为了给队里的棉花地讨些农药,他在李站长办公室门口蹲了整整一上午。

最后托人去大队捎了话,大队把攒了半个月的鸡蛋全送过来,才换到一箱子发了潮的六六六粉。

泥路两旁的杨树抽出了嫩芽,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远处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几个社员正在翻耕冬闲田。

老周抬头望了望天,瓦蓝瓦蓝的,昨夜的雨水把天空洗得透亮。

他不由得紧了紧怀里的包袱,布料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

西坪生产大队在自店公社最西北边,隔着公社远,平时走动便少,跟各单位领导关系疏远一些。

今天路滑没法骑车,他们走着来的很耗费时间,天不亮出发,等到了公社便已经快十点钟了。

三人转过供销社斑驳的砖墙,医药站绿漆门框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在雨后阳光下泛着光,大门敞开,里面有欢声笑语传出来。

周林文看看周围无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老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急忙瞪眼:“别找事!”

周林文咧嘴笑:“二叔,现在这里没人,砸门不用怕。”

他怕挨批,赶紧换了话题:“哎,二叔、小雷你们看,我记得以前每次来的时候,医药站的绿漆木门总是虚掩着,非得等来人把‘心意’摆在明面上才肯完全打开。”

“今天这是谁去了?怎么大门开成这样子?”

如果说以往医药站的门是犹抱琵琶半遮面,那么今天便是蓬门今始为君开。

小雷嘀咕一声:“反正不是因为咱要来才打开的。”

三人用随身带的竹片刮干净脚上的泥泞穿上鞋,脸上露出笑容走进医药站。

里头是长耿大队的人在清点物资,站长李卫国蹲在他们身边帮忙整理。

老周进门还没开口,李卫国见他们进来竟先笑了:“老周!就等你们呢!”

老周一愣,胳膊挎着的篮子竟然有些发烫。

他心里感叹,这李卫国当真长了一双狗眼睛,会看事的很。

篮子还没放下呢,人家已经看出他是带着鸡蛋来的了。

上个月还不是这样,他当时来拿今年的兽用青霉素,李卫国还板着脸说“要按计划分配、你们大队没有指标”。

最后他好说歹说,还找了人帮忙说情,李卫国才给了个半量。

那时候李站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得咚咚响,整个人别说露出笑容了,更别说蹲在地上仰望自己了,他就没拿正眼看自己一行人。

老周心里感叹脸上则迅速露出笑容,拍了拍篮子说:“李站长,上次从你这里借了个篮子,今天给你……”

“你个老周又来跟我开玩笑,”李卫国截住了他的话,“你啥时候从我这里借过篮子?”

“我站里就没有这样的篮子,你肯定记错了,是不是借了食品站或者合作商店的?”

老周一愣。

啥意思?

你李卫国不是最喜欢吃鸡蛋吗?这是又改性子要吃别的了?

不会是成黄鼠狼想吃鸡了吧?

大队可没多少鸡可以用来送礼。

周林文掏出烟来说:“李站长你抽一支烟,咱好好想想,我记得我二叔是从你这里借的篮子。”

李卫国将他递来的烟推回去,严肃的说:“你这是干嘛呀?怎么进来还给我上烟了?”

“我这里是医药站不是菩萨庙,是给你们提供服务的,不是让你们上香的!”

说着他走进柜台里,从药柜最上层搬下一个纸箱:

“你们是来拿春耕用药的吧?早就准备好了,按照县农林局和供销社的除虫菊酯两箱,兽用青霉素一箱,都是新到的……”

说着他又搬下来两个箱子。

老周的手悬在半空,一时之间都懵了。

这是做梦?

他赶紧把篮子放在桌子上,又给周林文使眼色。

周林文没反应过来,他也懵逼了。

老周急忙指了指他手里的烟卷,他恍然大悟,把一包烟全放下了。

“哎哟,这是干啥!”李卫国快步上来将烟塞给周林文,又把篮子递给老周,“知道你们西坪大队忙,你们来一趟不容易,我不留你们了,你们忙别的吧。”

老周从上衣兜里掏出钱:“那我、我算算账。”

李卫国笑道:“你给我签字就行了,把东西核实好了签字,让你们大队长跟供销社的赵会计去算账。”

“反正都是公家的东西,该给多少就给多少,这个他们门清。”

他说着又从柜台底下摸出四个深褐色大瓶子:“对了,这是上回欠你们的敌敌畏,一个两升一共八升,一起带上。”

老周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机械地接过一瓶瓶的敌敌畏,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这时候长耿公社的人已经走了。

他觉得李卫国刚才可能守着人多不好收礼,现在没人了,应该收东西了吧?

结果李卫国说道:“刚才人多,老周,我没好意思……”

“懂,都懂。”老周松了口气,赶紧把篮子要塞给李卫国。

李卫国愕然:“你干什么?”

老周嗫嚅道:“你不是说刚才人多你不好意思收吗?”

李卫国将篮子狠狠塞回他怀里:“瞎说什么呢?”

“我想说的是,刚才人多我不好意思向你们道歉,如今我得郑重的向你们、向西坪生产大队道歉!”

“过去在马德福的错误带领下,我思想滑坡犯了一些错,给你们西坪的生产工作制造了一些麻烦,我现在想道歉,希望你们能原谅我们。”

心直口快的小雷忍不住了:“李站长?你这唱的哪一出?你脑袋生……”

“诶,小雷,闭嘴!”老周吓一跳,赶紧瞪眼呵斥他。

李卫国严肃的说:“三位同志,我现在不是唱戏,我是在认真的面对现实。”

“过去我着实犯了一些错误,我明白你们现在心里的芥蒂,没关系,我以后会痛改前非,用热情周到的服务去消融你们心里的芥蒂!”

从医药站出来,老周三人迷迷糊糊的。

他们看看小推车。

农药兽药拿到了,鸡蛋和烟都还在,怎么个事?

老周站在路边的老槐树下,摸出旱烟袋慢慢装烟。

树荫下凉丝丝的,树上的新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他看见道路东头的合作商店门口停着几辆板车,几个生产队的采购员正进进出出。

秃了头顶的于振峰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话哈哈笑,采购员离开的时候,他还热情的出来挥手……

周林文讷讷的说:“二叔这不对劲,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就我说的那件事,供销社换了新主任,这个新主任对他们要求高,他们老实了?”

老周面色复杂,没有回答而是说:“走,咱也去合作商店!”

几个生产队的采购员离开后,于振峰又去给一个柴油桶补漆,见西坪的人来了,抹了把汗就引他们去后院:

“可等到你们了,走走走,尿素给你们留了二十袋。”

“你们大队的拖拉机怎么样了?修好了的话给你们配上柴油,去年不是拖了半年柴油没给你们吗?要是机器修好了,这次一道批给你们。”

两个青年面面相觑。

老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生产大队的拖拉机是去年年初坏的,早就修好了。

可马德福给于振峰说过了,西坪大队的柴油全额扣下,于振峰也是这么干的。

老周这次带着汾酒就是要给于振峰送礼的。

他们生产大队太需要拖拉机了,而拖拉机太需要柴油了!

现在于振峰这么说话,把他给说的无语了。

他只好讷讷说:“修、修好了……”

“那就把柴油配额发给你们。”于振峰痛快的说。

他又看了看小推车:“今年一季度加上去年的拖欠,这柴油配额得四五百升,你们这车子哪能推回去?”

“这样,我去回购站看看,你们等着我,我记得你们隔壁的长沟大队正过来送木炭,我看看他们要是没走,让他们用拖拉机给你们捎回去。”

不等老周说什么,他已经脚底生风飞奔而去。

很快他又飞奔回来,满脸洋溢着笑容:“赶巧了,真是赶巧了。”

“长沟那边刚卸完了木炭准备走,叫我给拦下了,来,你们过来搭把手赶紧往外搬油桶,咱可别耽误了人家的行程。”

老周将包袱递给他:“那个于经理,我我我们队里没啥好东西,这有两瓶酒……”

“干啥?想让我帮你们代售?那你们送供销社去更好,我这里哪有人来买酒?”于振峰哈哈笑道。

老周跟着笑起来,说:“我们销售它干啥?这是我们大队孝敬你……”

“孝敬我干什么?别瞎说,我又不是什么菩萨山神,哪能接孝敬?”于振峰赶紧摆手,“来来来,赶紧搬油桶,搬出来咱就等长沟的拖拉机过来。”

“对了,”他突然从中山装口袋里掏了一把,将插着的钢笔拿出来。

“去年中秋节那阵我丢了钢笔,从你们大队借了这支英雄牌钢笔,如今我已经买到新钢笔了,这支借来的笔就要物归原主了。”

老周没接钢笔。

周林文接了过去。

这支钢笔是他父亲托人买的,本想给他用,结果被于振峰要走了。

老周给他使眼色,于振峰却面色如常。

后面搬油桶的时候还特意说:“柴油给你们多批了五十升,春耕要紧,你们今年修好了拖拉机得赶紧用起来啊。”

一个个大油桶搬上拖拉机。

老周又给长沟生产大队的拖拉机手孙明使眼色。

孙明用借火的名头凑上来问道:“怎么了?”

老周低声说:“这不对劲啊,我这次来公社感觉什么都不对劲……”

孙明笑了起来:“你发现这些狗熊玩意儿变得通人性了?”

老周点头。

孙明看看左右,趁着没人注意低声说:“是供销社的新主任!”

“这个新主任很厉害,来了一个月把马德福给斗倒了撸掉了,他还要收拾马德福的这些狗腿子,把狗腿子们吓坏了,现在就怕咱们去告状。”

老周恍然:“原来是这样。”

孙明说:“所以你们赶紧抓住机会,最近多往公社跑,缺什么、需要什么就跟他们说,过了这村怕是没了这店!”

老周明白过来后,赶紧又去了回购站。

公社的回购站主要收购各类农副产品。

他们赶到的时候韦全民蹲在磅秤旁,正把一筐筐蕨菜过秤。

看见西坪大队也来送货,他的满脸横肉堆出个勉强的笑容:“老周你们来了?这是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

老周低声说:“没什么好东西,去年攒的柴胡收拾好了,想过来看看能不能换点钱给大队春耕加把油。”

韦全民说道:“这肯定能,你们大队的柴胡品质最好了,我给你们好好看看,争取给你们定个特级。”

老周干咽了口唾沫。

谁的变化都比不上韦全民变化给他带来的震撼大。

韦全民是全公社出了名的臭脾气,乡下人都叫他狗脸子,因为他就像一条疯狗一样,前一秒还对人摇尾巴后一秒就呲牙了。

另外他最能给人甩脸子,动不动便扯着大嗓门嚷嚷,要是他喝了酒,那还能把人捶一顿呢。

结果现在他也开始带着笑容了。

不过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渗人。

周林文说:“不光带来了柴胡,还带了我们自己腌的香椿芽。”

“三月开始腌的,现在腌的成色可好了……”

“你们还真是什么也往我这里送?把我回购站当垃圾站啦?”韦全民听到送来了腌香椿后终于本色毕露。

他很不喜欢香椿味,觉得有一股子臭味。

周林文年轻气盛,听到这话立马说:“噢,是不是咱供销社现在不收购咸菜了?那成,我去问问。”

“正好刚才我们过来时候碰到钱主任在门口来着,我去找钱主任问问……”

“不用问、不用问。”韦全民哈哈大笑起来,赶紧一把拽住他,“你小子真是个年轻人啊,脸色说变就变。”

“我回购站怎么能不收购咱农副产品?刚才跟你们开玩笑呢,瞧你们,怎么还当真了呢?”

“来来来,把香椿拿出来——算了不用拿了,你们西坪山长出来的香椿品质最好,我直接给你们定个特级,咱们上称吧。”

老周犹豫的说:“不看就定级?不合适吧?”

韦全民急忙说:“合适合适,怎么能不合适呢?哈哈,我信得过你们西坪的周家人嘛。”

说着话他检查了柴胡品质,又给定了一个特级。

另外他还亲自帮他们把中药和咸菜装筐保存,干活的时候嘴里没停下:

“你们西坪山的野金银花是好东西,下次有了直接送来,不用晒太干,湿着称分量足。”

回购站里弥漫着各种药材混杂的气味,老周看见墙上新贴了一张《农产品收购价格表》,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

老磅秤被推出来。

所有商品挨个上称。

往年这称总是缺斤少两,今天不但没有缺斤少两,韦全民还给他们补上斤两……

在公社里转过一圈,他们该买的买齐了,该卖的也卖完了。

按理说他们要走了,得赶早回去。

可老周犹豫一番,抽了两锅旱烟后他下定决心:“走,去招待所看看新主任!”

“去告状吗?”周林文期待的问。

老周瞪眼:“你敢!别瞎说,别给咱大队惹麻烦,你还嫌咱大队发展的好了?”

“我是去看看这个钱进是什么人物,他怎么能把这些坏种治的服服帖帖?”

钱进很好找。

毕竟供销社一共四个人,三个熟悉面孔只有一个陌生面孔。

那是个英武帅气有精神的青年。

青年看到他后笑着招呼说:“老叔,要来买点什么?县里刚送来的甜面酱,买点回家吃呀。”

老周局促的笑道:“领导,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感谢你的。”

钱进疑惑:“啊?我帮你什么了吗?”

老周嘿嘿笑:“帮了很多事呢。”

说着他拿出烟示意:“领导你抽烟。”

钱进摆手:“多谢盛情,老叔,我不抽烟,你看这烟盒上写着什么?”

“抽烟有害健康,你也得少抽这烟。”

老周说道:“我一年带头抽不上一盒,这大鸡烟不便宜,我都是抽旱烟。”

钱进说道:“这旱烟还不是一样有害健康吗?”

老周说道:“那它烟叶子上面可没写这个字。”

钱进哑然失笑。

后面有人说:“周老二你说什么呢?不买东西赶紧让开,我已经等一阵子了。”

又有相识的人说:“就是,周老二,你不买东西还不赶紧回去?你们西坪隔着公社最远,靠11路撩回去得俩小时呢。”

钱进听后问道:“诶?西坪生产大队?老叔你是西坪的?”

老周说道:“对,我是西坪大队的会计,我叫周古。古老、古老,古有老的意思嘛,熟悉的人都叫我老周。”

钱进招呼刘秀兰:“刘师傅,你忙一下,正好有西坪生产大队的同志过来,我有事问他,得去办公室一趟。”

刘秀兰爽快的说:“行,主任,你忙你的,这边我能忙活的过来。”

钱进冲其他社员点头:“失陪了,同志们,我这里有别的工作需要忙活一下。”

因为在昨天的投诚行动中,马德福这些狗腿子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西坪这个生产大队。

西坪生产大队靠着西坪山,抗日战争时期,曾经有西坪战斗队在山里出没,抗击日军小队、惩奸除恶杀汉奸。

或许是西坪靠山建队,社员们骨头硬;或许是他们流着爷叔们英雄的血脉,这个大队的干部都是硬脾气。

他们跟马德福不对付,马德福报复他们。

尽管西坪生产大队在人数、距离等各方面完全满足建立双代店的标准,可马德福就是不帮他们申请建立。

于是,他们队里的物资供应全靠自己来公社提取,每次来提取还得受尽糟践才能有所收获。

钱进知道这事后,就把在西坪生产大队建立双代店的工作列在了自己的重点任务中,他把老周请进办公室,想细聊这件事。

到了办公室门口,老周攥着褪色的蓝布帽有些不好意思:“我脚上踩的都是泥。”

“里面地上也是泥,反正我不打扫卫生。”钱进没有讲大道理而是哈哈笑,推开门把他推了进去。

老周以前来过这间办公室。

有时候是马德福要训他,有时候是他给马德福来送礼。

但现在办公室布局跟他熟悉的不一样了,变得简朴许多。

诸如衣柜、脸盆、烧水壶之类的东西都没了,简简单单的剩下了那张大榆木办公桌。

桌子上面摆着个搪瓷缸,再就是墙上挂着领袖像和一张自店公社地图,此外便是文件和书籍。

钱进去拿暖壶进来倒茶:“你坐、你坐,今天咱得好好聊聊,所以别拘束。”

老周半个屁股挨在椅子上,椅子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西坪今年的春耕准备得怎么样了?”钱进推过来一个白瓷茶杯,里面的茶叶正在舒展开来。

老周双手接过茶杯,热度透过瓷壁传到掌心:“报告钱主任,冬小麦追肥已经完成八成,春玉米地也翻好了。”

钱进笑:“我说了是闲聊,这不是公社的领导让你汇报工作,你别客气也别有什么压力。”

“你们种子够用吗?农药呢?”

“托您的福,今天刚领到足额的敌敌畏和尿素。”老周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还有柴油,去年基本上领不到柴油,挺好的拖拉机只能在仓库里趴窝。”

“今天好了,一口气得领了五百多升柴油,怕是够用一整年的。”

钱进笑道:“你快别客气了,怎么还托我的福……”

“这个不是客气,领导,刚才我在外面感谢你,谢的就是这个。”老周认真的说。

他把各分销站往日和今天的不同待遇仔细说了一遍,说到激动处,眼睛都红了。

这些年他们大队的领导干部受的委屈太多了。

整个生产大队的社员跟着他们吃的苦、遭的罪也太多了。

钱进示意他喝茶:“这事我昨天也是刚知道,你放心吧,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以前那样的事发生。”

“我在市里的时候就听说过,西坪是块英雄的土地!”

他起身走到墙边,手指点着地图上西坪的位置:

“40年开始,你们的西坪战斗队就开始为人民解放事业做贡献,你们西坪属于咱们海滨市的革命老区,这种地方本该是我们供销工作重点保障对象!”

老周不知道这位年轻的主任以后会怎么做,但他说的话真叫人感动。

他想起以前马德福在同样的位置说的话:

“西坪?穷山窝窝的地方,兔子都拉不出细屎来,怎么一直赖在自店公社不走?什么时候划到那边的水合公社就好了。”

钱进坐回椅子上,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文件纸:“周会计,我今天叫你来不是谈心的,有个重要工作需要咱们共同使劲。”

“是这么回事,,我打算在西坪设个双代店,你看……”

“双代店?!”老周不等他把话说完猛地站起来,椅子“哐当”一声被掀倒在地上。

他又赶紧去扶椅子,钱进笑着说:“不用这么激动,周会计,你放心,什么都会好的,日子会好的,未来是好的,你别激动。”

老周的声音都在发抖:“钱主任,这不能不激动呀,您、您是说真的?要给我们大队成立个双代店?”

钱进给他倒水:“坐下说,这个双代店你放心好了,马上就开始筹办,争取在四月份结束之前落实了文件,五月份就开始投用。”

“咱们双代店既代销日用百货,又代购农副产品,你们大队肯定符合办理条件。”

“以前马德福不是个东西,不给你们办双代店,让社员们买个盐还得跑十几里山路来公社,这真他娘混蛋!”

老周的手抖得厉害,不得不把茶杯放在桌上。

他说道:“是呀,我们大队隔着公社远,买什么也不方便。”

“距离最近的大队双代店也得隔着四里地,社员们为了买个东西真遭罪了,你别看着四里地不远,可我们那里都是山,走的是山路,费劲啊,所以社员们每次去个双代店都得呼朋唤友跟赶集似的。”

“我们大队长跟县里有关同志反映过,唉,没有用,人家不管事,直接把文件发给马德福,唉,这还不如别管呢……”

说到这里老周又站起来,朝着钱进深深鞠了一躬:“钱主任,我替西坪九百多口人谢谢您啊!”

钱进连忙扶住他:“这是应该的。”

“我是公社的供销社主任,无论如何得对得起咱公社的社员。”

“这样,你们大队有拖拉机是吧?明天你们开拖拉机来公社,我给你们大队准备了一些东西。”

“我知道,你们大队五保户和军烈属最多,以往马德福对不住你们,我代表我们供销社加倍补偿你们!”

老周一时之间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个劲的抱拳头:“谢谢、谢谢。”

钱进拿出一张纸:“咱们先规划一下建双代店的事,你熟悉你们大队,你觉得哪个地方建双代店合适?”

“来,你把你们大队建筑分布简略图画一下,咱们对着你们大队的平面图来商量……”

老周精神抖擞开始划拉起来。

两人讨论了一会,远处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引擎声,声音由远及近,震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很快几个半大孩子欢快的吆喝声传进来:“卡车!大卡车来了!”

钱进看看时间,应该是自己的援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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