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没怎么合眼,石青璇打了声招呼,便回房中歇息。
侯希白郁郁累累,忧思不绝。
周奕则是悠闲地欣赏周遭景致。
“石姑娘能记得不死印卷上的内容岂不是好事,你有何烦扰?”
侯希白来到他身旁,站在一口水井前望着其中倒影:
“不瞒周兄,一想到违背师命我总是心中忐忑,不仅是因为敬畏,还觉得有愧石师的教诲。我祖籍便在成都,曾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若无石师抚养教诲,绝无今日成就。”
他话语平淡,却带着真挚情感。
侯希白看着骚浪风流,实则是个善良温和之人,晚年寄情艺术,与世无争,却为了救自己的徒弟为人所害。
“侯兄,你对令师误解太深。”
“何以见得?”
“瞧瞧你那位杨师兄,他可不似你一般听令师的话。若是循规蹈矩,你将花间派的武功练到绝顶,也不可能挡住令师全力出手。
他是你的师父,你自然该感恩尊敬,不过练武这方面,你就算有些忤逆令师也不会生气。
若他和你一般脾性,也就不可能在嘉祥、道信大师门下学佛法。我听道信大师说,嘉祥大师可是被令师气得够呛。”
周奕露出揶揄之色:“这是贵派老传统,当乖乖徒弟可行不通。”
这是在安慰人吗?怎么感觉不像是好话。
侯希白看向周奕,忽然笑道:“若是石师早年见了周兄,他一定会收你当徒弟。”
“别别别”
周奕连连摆手,好家伙,你这不是倒反天罡吗。
谁是金蝉子?
“说来你不信,令师早年就遇见过我,还向我请教佛法。”
“什么??”
侯希白大吃一惊:“周兄可是在说笑?”
本来说要歇息的石青璇也打开了半扇窗户。
只见周奕摆出个礼佛姿势,神色庄严:“我曾教他悟空一道,这亦是一种大乘佛法。”
侯希白见他这副样子,便知是真的。
“我还是低估了周兄。”
周奕打趣一笑,庄严之色立刻破功:“一不小心就加辈做了侯兄师祖,不过这也无妨,以后我们在辈次上各论各的。”
他思维跳脱,叫侯希白哈哈一笑。
此时此刻,他不禁忘了方才纠结之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当下巴蜀武林暗流涌动。
深陷“邪帝舍利”谣言中的独尊堡在收到范卓送来的尸体之后,解晖从武林判官当起了堡内判官,开始彻查叛徒。
这件事可大可小。
范采琪没出事,范卓自不会破坏三家联盟。
但哪怕是解晖也感到后怕,这个节骨眼上,倘若三家内部不和,巴蜀定然大乱。
独尊堡收到尸体当天,就派出一队人马前来寻找范卓,叫人传递自己的口讯。
再过一日,独尊堡中又来了几位重量级人物。
解晖的儿子、天刀的女婿解文龙带着妻子宋玉华一道前来,宋玉华特来看望范采琪。
独尊堡摆出这般态度,范卓也很满意。
“大都督,您可要见一见这两位?”
副帮主颜崇贤亲自来递话:“没有不透风的墙,独尊堡的消息渠道密布巴蜀,他们这一趟,像是冲着您来的。”
周奕微微点头:
“我倒是随意,倘若他们问起并想见我,就烦请颜帮主将他们带来吧。”
有底气就是不同,颜崇贤心中一叹。
天下家各大势力来到巴蜀,无不是寻独尊堡而去,解堡主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能决定巴蜀的态度。
从未见过如此强硬的外客。
颜崇贤涨了见识,笑着离开,他自然没有周奕看得通透。
武林判官这个大舔狗,与他说的天花乱坠都没用。
解晖能对作为亲家加好友的宋缺毁约,何况是他呢。
在逐步了解巴蜀近况之后,周奕自有计较,这时不想白白卖面子给独尊堡。
可是
约摸一个时辰后,两家巴蜀大势力在川帮总舵寒暄过后,颜崇贤去而复返。
同行者除了范采琪,还有两人。
一个面容硬朗、着一身宽氅腰悬长刀的汉子,还有一名着华丽蜀锦的年轻贵妇。
人家主动找上门,周奕免不得客套一番。
不过,他脸上的笑意似乎带着几分疏远,叫两位独尊堡的贵客有些拿捏不到他在想什么。
解文龙与宋玉华皆在打量眼前的白衣青年。
抛开其俊逸的外表,更叫人不可忽略的乃是他的气度,分明要比他们年轻,可乍一眼看上去,总有种面对解堡主的类似感觉,叫人不禁去揣度他的想法好避开他的恶处。
“解文龙见过周大都督,家父很想来川帮与大都督见面,只是劳于堡内之事,因此特命我前来问好。”
他双手抱拳,周奕也举手回礼:
“贵堡太客气了,解堡主名震巴蜀,在下岂敢劳驾堡主亲临,只待我与范帮主叙完故交,定然去独尊堡拜访。”
他这般说法,未详时限,谁知道他要在川帮待多久?
但解文龙请他入堡的话,就不便开口了。
放在常人身上,解文龙该是拂袖而去。
可这位不仅是江淮霸主,也把手伸向中原,还有道门支持,显不在“常人”范畴。
一旁的宋玉华柔和一笑,接上话茬:
“大都督可莫要见外,上次家父来信,言二弟在南阳受您照拂,这份情义我这个做姐姐的绝不能忽视,只盼大都督早日驾临鄙堡,好摆宴聊表谢意。”
她的话语更显真诚,叫周奕的笑容多了几分友好。
当然,这友好并不是给此刻的独尊堡。
“一事归一事,我与岭南宋家之祖,颇有渊源,等我见过宋阀主,再说南阳之事就不足为奇了。”
宋玉华虽是嫁出去的女儿,但对父亲的敬畏可一点不少。
听了这话,心中好奇得很。
但周奕闭口不提,显然说明她的层次不够。
于是把这股心思压住,解文龙则是上前又寒暄几句。
周奕从头到尾都很有礼貌,却始终给人一种没法接近之感,正符合武林判官舔而不得的要旨
等离开川帮总舵时,解文龙满脸困惑。
“玉华,这周大都督似对我家有些敌意,是我的错觉吗?”
“自然不是。”
宋玉华坐在马车中,低声道:
“自天下大乱以来,家翁本只持观望态度,自得过一封信后风向大变,此番我二人前来,也无有实质性的诚意,哪怕请他去堡内做客,也只是一餐酒饭,尽地主之谊。”
“他是奔着巴蜀势力的支持来的,倘若他早先看透内情,以他的身份,何惜一宴?”
解文龙点头:“言之有理,可他想拿下巴蜀,如何能避开我独尊堡?”
“文龙,此一时彼一时。”
宋玉华脸上的惆怅之色愈浓:“邪帝庙的事不该掺和,如今群魔窥伺,我们又拿不出邪帝舍利,若无佛门圣僧在堡内坐镇,已不知惹出什么乱子。”
解文龙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
“莫要惊慌,爹已与武林圣地达成一致,东都与关中的高手就快来到巴蜀。我们借机澄清,魔势一散,此事便解决了。若他们执迷不悟,我独尊堡也不惧一战。”
自觉话题沉重,他又问道:
“不知这大都督与你家祖上是何关系?”
“恐怕只有爹知晓。”宋玉华皱眉道,“从爹寄的信来看,他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都督颇有好感。加之这份渊源,这二人一见面,那时我宋家恐怕要与独尊堡走在截然相反的道路上。”
解文龙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但独尊堡的决定又不是他做的:
“武林圣地高手众多,邪帝庙之事你莫要担心。至于独尊堡的决定,等这位与爹见过面再说吧。况且,在巴蜀三大势力中,也只有川帮靠向江淮。”
返回独尊堡的途中,两人话语不歇。
在巴蜀安逸了这许久,眼下的风波真叫他们不适应。
周奕在川帮安歇三日,傍晚时分,他打坐之后,正想找石青璇询问不死印法。
而平静的川帮总舵,忽然掀起波澜.
演武堂内,川帮八名长老列阵在四方。
范卓坐在主座上,眼睛盯着堂中来客。
这中年人着一身朴素黑袍,他的面相只算普通,一眼望去像是个风尘仆仆的江湖客,可一双眼睛深邃无比,瞳孔中央偶有精光闪过。
当下身处川帮高手包围,丝毫不见慌乱。
这份气度非是江湖大高手不能有。
在自家地盘上,范卓自然不怕,但他没有呼唤帮众前来助阵,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然后被魔门惦记。
那中年人背负双手,有些不耐:“范帮主,令郎没有带话给你?”
范卓站了起来:“承蒙足下手下留情,我儿冒犯在先,该叫他赔罪致歉,范某欲与足下化解这场恩怨。”
“哈哈哈。”
那中年人朗笑一声:“化解恩怨也简单得很,你与我一战,若能赢我将我杀死,我亦无悔。若是输了,就将你祖传武学借我一观。”
川帮八名长老被他气度所慑,各都露出惊色。
范卓心中也有战意,此前想法有误,这人的目的好像就是奔着比斗来的。
不过
范卓在巴蜀安逸许久,又想到祖传武学若从他手中丢失,便对不起祖宗。
在他心怀顾虑时,那中年人却显露看淡生死的洒脱与霸气。
川帮众位长老见状,心知帮主胜算大失。
中年人面色一冷:“怎么,范帮主不敢一战?”
“帮主!提防有诈!”一位长老高喝一声,给了个台阶。
范卓伸手制止他:“取我枪来。”
站在侧边的范采琪瞧见堂中的中年人又笑一声,浑身鼓荡起一层可怖魔气,暗自担心。
这时侯希白轻摇折扇,抢在范卓之前徐徐走来。
他伤势尽愈,功力又有提升,话语中多有自信:
“不知尊下是哪一派的高手?”
范卓望着侯希白骚浪的美人扇,忽然觉得这小子顺眼了不少。
那中年人朝侯希白一打量,战意大浓:
“与我对战的江湖人不在少数,你却有些特殊。赢了我,我便如实相告。”
侯希白没说话,只是继续摇扇。
他摇扇的节奏实则与阴癸派的天魔音力相似,发出轻微的“嚯嚯”声,一个不好,就会被牵动心神,他便会在这般时刻动手。
可中年人岿然不动,全然不受这功法影响。
试探无果,侯希白抢先出手。
他的扇法本就有一种潇洒自然充满美感的姿态,配合花间步法,不仅招招危险,更有种悠游花间的从容闲适。
那中年双手一张,浑厚的魔气澎湃而出。
侯希白一扇点入魔气,感知对方劲力凶悍,立刻运转折花百式,以四两拨千斤之法搅动魔气。
趁此间隙,一脚踢向对手小腹。
中年人旋身而出,魔功再度张开,这时双手一拍立刻多出千百道幻影,两只手掌在胸前旋转穿梭。
他每一掌都有不同的味道,或是凶悍,或是迅疾,或是夹着刀枪剑戟的影子。
侯希白的折花百式,越拆越急。
感觉自己不是在与一个人作战,而是面对一群人。
对方不再是两只手,而是六臂八臂,且每只手用出的武功皆具备九州四海各地特色,似是将种种武学融入其中。
如此诡异的魔功,侯希白还是第一次碰上。
枪霸范卓眼睛不眨一下,周围的川帮长老各都举掌,拍散冲击而来的劲风。
两人周围的茶几高椅早就破裂开来,演武堂周围的兵器架上的枪戟无不抖动。
侯希白将折花百式全部用完,但那中年人的招法像是绵绵无尽。
若非这次功力有进,他恐怕已经落败。
这时仗着步法奇妙与卸力之法,不断与其缠斗。
在动手之前,他想不到对手如此难缠。
侯希白一摆折扇,扫过一大片凌厉劲风,从掌影下抢出一道空隙,夺步跃出掌影范围。
重新蕴势,准备变招而战。
那中年人并不追击,笑道:“好扇法,那本人也动点真格。”
众人各都愕然,见他左右八指交加,两手大指伸外,捏了个道门金轮如意印法。
浑身真气陡然拔高数层,强悍的魔劲在其掌心中翻滚。
以道门之法催动魔门之气,霎时间,那魔气成了一股与棺宫真魔截然不同的煞气。
他果然没有吹牛,方才仅是牛刀小试!
站在范卓不远处的一个青年不由缩了缩脖子,他正是将这恐怖老魔惹来的范言。
此刻身体微颤,知道自己惹下大祸。
就在这时,副帮主颜崇贤的脚步声从演武堂背后响起。
他一进门,就看到堂内惊悚一幕。
帮主果然有见地,若惹了这老魔,岂不是后患无穷。
那老魔朝颜崇贤撇了一眼,正待再试侯希白招法,一道清朗声音忽然回荡在四周。
“裘帮主,停手吧。”
声音响起刹那,中年人周身的煞气像是受到牵扯一阵颤动。
他头一次露出惊异之色。
接着,便有熟悉的白衣人影从颜崇贤方才来的地方缓步踱来。
川帮一众高手互相对望一眼,这位正要大展魔功的老魔竟突然收势,歇止所有魔气真劲,变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
眼神似乎也清澈了不少。
与众位长老一样,范卓也看向声音来处。
心下讶然,没想到大都督会用这种方式平事。
裘千博已迎了上去,双手作揖见礼,从魔煞汹涌转变为温文尔雅,叫大伙儿很不习惯。
“天师。”
裘千博的声音中带着歉意:“裘某不知天师法驾在此,多有冲撞。”
周奕倒是没介意,而且此事是范卓的儿子无礼在先。
“你怎来了巴蜀?”
裘千博道:“我欲见识各家武学,便在九州四海流浪,前段时日辗转至漠北,遇到颉利金狼亲卫南下,其中有一名我看中的对手,就一路尾随到了巴蜀。”
“那日范帮主的儿子被马贼偷了马匹,将我认作贼人,这才上门借范帮主的武学法门一观。”
周奕不禁多瞧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侯希白的伤势:“你看中的那名对手是谁?”
“他叫墩欲谷,是武尊毕玄的亲弟。”
侯希白反应过来:“原来是他。”
“你可知他在何处?”
周奕追问,裘千博却摇头:
“不知道,颉利的人入了巴蜀之后我就再没撞见,只碰到过西突厥统叶护的手下,还有吐谷浑众多高手。他们似乎找过巴盟的人。”
吐谷浑虽无顶尖的宗师人物,但一流高手那是出了名的多。
只吐谷浑王伏允之子伏骞的随侍护卫,便有五十名一流人物。
若裘千博知晓墩欲谷在何处,就不必来寻范卓了。
周奕没有再问,只出声帮裘千博与川帮化解误会。
裘帮主哪里还会追究这般小事,范卓却懂得做人,叫儿子范言过来奉茶致歉。
一场麻烦事,在只言片语间化解了。
范卓大致清楚了裘千博是怎样的品性。
原来那一身恐怖魔功仅是遮掩,他竟是一位好武成痴、一心追求武道的赤诚之人。
范卓心生佩服,想留他用饭,增进友谊。
但裘千博却果断谢绝。
红尘中的攀交世故,已不属于他的趣味。
裘帮主只是看向周奕,欲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临走时虔诚问道:
“裘某有一问想请教,不知天师可愿解惑。”
“你问吧。”
裘千博长呼一口气道:
“我早年痴迷武学,总是闭门练功,可惜无有妙法,直到从棺宫得到道心种魔。
然此功并不完整,后来又在江都看了长生诀却没法修炼,于是走遍九州,见识各种武学,再以得来的武学感悟重新品味长生诀与道心种魔。
经年累月,夜以继日,叫我苦苦熬出一条艰难路径。乃是将道魔诸般武功,全融在掌中。
初时进步神速,可随着融功越多,越有种迷失之感,乃至心魔丛生,仿佛自己的心智都要失去。
这段时日,我总感到迷茫,不知往后的练功之路该怎么走下去,这是一条通往武道至极的路吗,天师能否给我解惑?”
周奕心中甚是惊奇,裘千博的理念叫他平静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这问题非常繁复,倘若他具体问及这路奇妙掌法,周奕也没法作答。
可说起武道至极,却能往下反推。
“你融入万法炼掌,自然损耗精神导致心魔丛生,这是一条极为艰难之路,不过你能从棺宫走出,当要相信自己的武道意志,以此为剑,披荆斩棘,克服精神上的一切魔障。”
“而道功魔功之间要寻求阴阳平衡,届时道魔合流,便是至阴至阳归一,从而破碎虚空。”
周奕话尽望着堂外昏黄深邃的天穹,裘千博忽然有种明悟之感。
“多谢天师点拨!”
这魔道大高手双膝跪地,一拜之后从川帮演武堂闪身而出,又一次风尘仆仆地遁入江湖。
一众川帮长老震撼时,巴蜀的枪霸范卓追着裘千博的背影,一路走到门口。
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心中井喷出巨大失落感。
“爹,你怎么了?”
范采琪从方才的对话中清醒过来,追到范卓身边。
她看到老爹的脸上带着苦思追忆之色,手指着老魔离开的地方:
“想当年我也有过这样的梦想,却不敢去追求。后来在巴蜀得了个枪霸名号,又在安逸的日子中消磨了所谓的霸气,知晓他的经历后,真叫我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唰得一声响,侯希白展开折扇。
“谁知癫狂深处意?原是赤心向武鸣。”
多金公子洒脱一笑:“裘帮主确实叫人佩服,但人生在世,不可总念着一朵凋零之花,范帮主在巴蜀,一样精彩得很。”
“是啊,爹,你怎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该像侯公子一样洒脱。”
范采琪看向侯希白,美丽的脸上全是欣赏。
枪霸眉头一皱,怅然之心去了个七七八八。
看向侯希白时,目色中似乎找到了往日的霸气。
对着女儿告诫道:“侯公子是多情公子,他不洒脱,如何多情。”
“诶,惭愧~~!”
侯希白双手一摆,用折扇点向周奕所处之地:“大都督在此,侯某算什么多情。”
范卓、范采琪的目光不由撇向周奕不远处的蓝衣少女,她盯着某人看得有一些入神。
少女注意到那些无趣的目光,从容一笑,转身便离开演武堂往回走。
裘千博虽然退走,但在川帮诸位核心长老心中,此事的影响久久不散。
他们在巴蜀称雄,却从未接触过什么武道巅峰人物。
对于武学,也没有太深的研究。
故而周奕与裘千博的对话,在他们听来属实震撼。
江湖巅峰人物,讨论的竟是“破碎虚空”。
对这些武道理念不太懂,却不影响他们认可范卓的决定。
如此强悍的魔门高手,见到大都督时是什么态度,他们可瞧得一清二楚。
夜色降临,川帮灯火处处。
用过晚饭后,石青璇回房里待了一段时间,等天色更晚,她推开半扇窗,看到周奕还在那株银杏树旁打坐。
于是推门走了出来。
“石姑娘,可是不死印卷默出来了?”
“幸不辱命。”
她坐在井边,将一卷绢帛递给了周奕,而后在一旁保持静默。
等周奕露出古怪的表情后,她还是不说话。
“既从一念生还从一念灭,生灭灭尽处,灭灭生机起。”
“这”
周奕又看到“命根、上行、平、遍行和下行”这五气。
接着便是“中、左、右三脉”、“顶轮、眉间轮、喉轮、心轮、脐轮、生殖轮和海底轮这七轮。”
很显然,这是天竺的五气、三脉、七轮修炼法门。
之前伏难陀给的《爱经》上有提及,却没有修炼之法。
石青璇给的这一卷,却有详细介绍。
“这难道是《换日**》?”
石青璇道:“大都督怎么看起换日**了,这是霸刀岳山前辈留下的天竺武学,当年他用四十九式霸刀和一名天竺苦行僧换来的,与不死印卷无关。”
“不是你给我看的吗?”
“没有,你偷看的。”
周奕反应极快,立刻将绢帛翻过来,果然,背面才是“不死印法。”
这时才恍然,为何她默不死印法要这么长时间。
原来将换日**也默了出来。
周奕摸着下巴,提议道:“这样吧,我给你一套道祖真传剑罡同流法门、再教你佛门心禅不灭,换我误看的换日**,如何?”
“不要。”
“难道石姑娘要我的太平鸿宝?”
少女盈盈一笑:“也不要,一卷秘籍而已,不打紧的,大都督先欠着吧。”
周奕微瞪一眼,可对上那娇憨无害的眼神,又没法生气,何况对方还是好意。
算了,平去巴蜀之乱,自有办法还债。
这换日**虽是天竺法门,却也有一些研究价值,合乎‘破而后立、败而后成’的精髓,于是认真看了起来。
石青璇本好奇裘千博与破碎虚空之类的事。
见周奕沉浸在武学中,便没打扰,转身回了屋舍。
她屋中有一些曲谱、医书,还有墨家机关典籍。
相比于武学,这些才是让她沉浸入迷的东西,所以哪怕是一个人孤居幽林,不食人间烟火,亦能乐在其中,从不缺乏意趣。
石青璇在窗户边就着一盏灯火翻看古籍。
听到外边有说话声才抬头去看。
侯希白被范采琪拉出去逛了一圈,此时才回来。
周奕便与他聊起不死印法。
今日又在裘千博的手上吃瘪,多金公子不再多想,沉下心来学习这部对他用处极大的法门。
两人畅聊功法仅一日。
在一个响晴薄日的难得好天,川帮迎来了两名极为特殊的客人。
这二人约摸四十岁,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各着一身黑色武服,袖边绣着棺材云纹。
那高个子扛着一口朱红色大棺,在阳光下非常刺目,旁若无人地朝川帮走来。
总舵中有大批人手,可见到这两个诡异阴森的家伙,没有人阻拦。
一来有帮主范卓交代,二来已看出这两人的来历。
棺宫真魔!
哪怕是安逸的巴蜀,也听过棺宫那凶恶诡异的名号,据说这棺中真魔,无一不是高手,且都掌握叫人难以防范的真魔煞气。
如此恶客,岂能不叫人心寒。
副帮主颜崇贤叫总舵前的一大帮人散开,主动迎了上去。
他明知故问:“两位是什么人?”
一人答:“在下宇文无敌。”
另一人答:“在下独孤坤。”
宇文无敌冷着脸道:“宗主命我们来此收回棺宫令牌。”
独孤坤拍着那口朱红棺材:“范帮主呢,还请入棺一叙。”
颜崇贤紧皱眉头,知晓帮中有高人在场此时没那么慌:“邪帝庙之事大有误会,两位.”
“无需多言,宗主不会冤枉人,若是误会,我们会将范帮主送回来。”
“倘若不是误会,犯我圣极宗祖地,你可知晓是什么下场?还是请范帮主走一趟吧。”
颜崇贤又尝试说道:“我巴蜀三家同气连枝,联络在一起,顷刻便能召集十万之众。棺宫在巴蜀做事时,我们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周老宗主何不给一个面子?”
独孤坤笑了笑:“天下间能在宗主面前谈面子的人凤毛麟角。”
“不错。”
宇文无敌也笑了:“可纵观巴蜀,却一个也找不到。”
霎时间,周围上千双目光怒视过来。
宇文无敌与独孤坤本是两大门阀中的二代高手,且都是风评极差的色中恶徒。
经过棺宫改造,早已脱离低级趣味。
这时,竟展露出武道强者才有的霸气风范。
两人在众人怒视之下,扛棺徐行,每朝川帮总舵靠近一步,身上的魔煞之气就强横一分。
周围人若是一齐出手,要杀他们两人自然不难。
但这就意味着要得罪魔门第一大势力。
故而,宇文无敌与独孤坤两人一棺,带着圣极宗的凶威,逼得成百上千帮众让行。
“范帮主,你若解释得清,宗主不会为难你。解释不清,宗主便与你论道,那真魔随想,阐述无尽奥妙,对你来说乃是机缘,不是坏事。”
“巴蜀枪霸,还不入棺?!”
独孤坤大喝一声,正要掀开棺材板,震慑川帮。
忽然一道声音从高远之处响起,萦绕在寨楼处处:
“想请范帮主,就让周老叹自己来。”
宇文无敌与独孤坤齐声喝问:“好大的口气,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
二人转头看向川帮总舵那五层高楼,原本空无一人的栏杆处,忽然闪出一道白衣人影。
他凭栏而立,向下俯视。
那平平无奇的目光,却像是一眼将他们的心神看透。
两位真魔浑身一震,认出了那张面孔。
川帮总舵的帮众目瞪口呆。
方才展露无敌威势的两位真魔,竟毫不废话,头也不回扛起棺材直接跑路!
很显然,这便是他们口中的凤毛麟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