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宋 第一百零一章 王谢堂前燕

石重贵没有后悔的意思。

这次连白氏也奇怪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其实很简单，原因在于辽世宗耶律阮，辽国，境内的契丹族毕竟是少数，而汉族还是占据了多数，即便是最为偏远的长春路，女真族的底盘，也依然是汉族为多数。少数民族统治多数民族，除了高压政策以外，就是同化与多数民族的风俗与文化。汉族对于家庭伦理道德的约束力非常强。

辽国，其实也算是大唐的一个藩镇，它自己也一直以大汉和大唐的传人而自傲。大唐之后，中原王朝更替就跟翻书，皇族还有什么伦理道德？从阿保机还是，到辽世宗都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要统治的不是契丹，而是大唐。耶律德光的失败，就是因为契丹的游牧民主的习惯打谷草而害的。辽世宗祭拜过孔子，儒家学说太过庞杂，他抓不住。但是辽世宗把一个很现实的东西，代表儒家思想的东西家庭伦理道德提到了很高的地位。

石重贵虽然拼死抵抗，但是既然石敬瑭认了老子，他就自称是孙子。辽世宗认为这应该认同。你都认了，好，我就把你当自家人。自家人犯了错，谋反了，那该打就打。却最好不要杀人。

耶律德光死后，耶律阮即位，王位的争夺没有停过。但是手下的达成杀了一堆，谋反的兄弟却一个都没杀。

所以有很多汉人，特别是那些文人，现在都愿意到辽国的南面宫去任官职。因为他们觉得辽主还是尊重儒家学说的。

应该说，如果耶律阮一直采取这种缓和民族矛盾的政策，执行一段时间。契丹就会很快融入汉族，这样辽国统治整个大唐的领地，也就变得顺理成章。

可是也正因为这个观念，他把一个一心想夺取他的皇位的耶律察割留在了身边，最后导致了被杀的悲剧。

不管怎么样，辽世宗让一个不驯服的石重贵活到了现在。不得不说，自信心和包容心令人惊叹。

“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北伐，荆南节度使高保融的小公子叫做高继冲，最近因功被封为渤海王。他立志北上恢复渤海国。所以不久就会率军北上。只是实力实在弱小了一点。”

“高保融？年纪也不大吧，他儿子多大？”石重贵问。

“六月份的时候就八岁了。”白氏笑道：“渤海王算是吕岩的弟子。”

石重贵本来有了一些希望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七岁，那还是一个孩子。怎么是辽国的对手？

“渤海王也许年纪小一点，不过渤海王妃却有十四岁。快十五岁了。她有一首诗大家很喜欢。”吕岩笑道。

小不点孙萱笑着说：“这首诗的名字叫楚汉，可以配剑舞的，我给大家表演一个吧。”

孙萱的剑术已经算是熟练，剩下的就是长身体和长力量。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孙萱的剑术有了肃杀之气，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倨傲不逊。

孙萱表演完，就笑着说：“我师傅说，项羽虽然失败了，但是却是一个英雄。叔叔当了晋王。虽然亡国了，但是却没有屈服，也是一个英雄。”

石重贵的眼睛里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快三年了，失败和屈辱太多了，太多人骂他，可是现在却有人说他是个英雄，虽然只是一个孩子，他也觉得值了。

“我不是英雄，我是一个窝囊的失败者。”

吕岩道：“长公主，渤海王有一只无敌的水军。只要他到了渤海，渤海就不会再有其他的水军。渤海王只是没有实力登陆而已。如果您有机会，可以想办法到锦州。从锦州登船，舰队虽然也有些困难。但是总不至于饿着，病着。”

吕岩只是对李氏说话，依然不理石重贵。

石重贵道：“仙长是不是恨我？”

吕岩缓缓转向他：“我不恨你，大唐的衰亡，罪责不在你。向契丹称儿皇帝的也不是你。我只是可怜你，因为你也许能够成为一个不错的将军。但是偏偏成了一个帝王。而你成了一个帝王，却把你将军的本业给丢了。所以你既不是帝王，也不是将军。”

吕岩把孙萱拉过来道：“你不如庄宗，庄宗好歹是战死的。你更加不是项羽，项羽不像帝王，而像将军，百战百胜，他不是不能活命，而是不忍见江东父老。人要记得你自己的本色。你没有。你不是英雄，而是莽夫。”

石重贵愣愣地除了神，好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吕岩道：“不过你是一个好人，一个孝子，一个有骨气的人。这些年，你对长公主尽了孝心。可是你也必须承认，我来见的是我阿姐，不是你。”

“小弟。”李氏道：“这怪不得他，谁叫他生在帝王家。”

“帝王？”吕岩哈哈大笑，拉着白氏和孙萱就走。

一边走一边唱：“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他远远地叫了一声：“阿姐，王朝更替数千年，您问问身边的人，那个人的先祖不是前朝的贵族？”

石重贵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纵横。

吓得李氏和两个妃子连忙搀住他。

“皇上，您得保重身体。”

石重贵抹了一下眼泪。在李氏面前跪下来，磕了几个头。

“母后，我不认识这位仙长，但是这位仙长是我的长辈。他说的对，我就该是个将军，而不是一个皇帝。我忘了我是谁了。我会想办法送母后和这些宫人到锦州。你们不该陪着我在这里受苦。我是个将军，不是一个皇帝，也不是一个农夫。将军就应该金戈铁马，马革裹尸。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苟且偷生？”

李氏吓得魂飞魄散：“儿啊，你千万别这么想。如果是在一年前，你还有机会，可是现在就只剩下了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你又能做什么？”

石重贵摇头道：“我是不能做什么，但是找个合适的机会，把母后和这些人送到海边还是可以的。她们哪一个不是天之贵女，难道就应该这么屈辱地活着？”

石重贵指了指在地里干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