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宋 第一百零四章 天下是谁的？

“王爷为什么要救郭宗谊。”敬梁好奇地问。

“这是怎么说？”高继冲躺在椅子圈里，显得很小很疲惫。让人看着心疼的疲惫，这是在平时见不到的。

“郭威把家人留在京城，以让汉主放心，但是汉主放不放心和他留不留家人无关，而是和大势有关。郭威大势已成，再加上郭荣一看就有神武之姿。父子两人在外统领大军，汉主刘承祐能够放得下来心？一旦有人挑拨，首先遭殃的就是家人，必死无疑。王爷已经看出来，为什么还要救出一个？”敬梁道。

高继冲闭上了眼睛，幽幽地说：“能救一个是一个。可惜我救不了多的。”

“王爷，郭威和郭荣，都是雄材伟略，这种人不能留，他的后人也不能留。”敬梁不满地说。

高继冲很长时间不说话，敬梁差点以为他要睡着了。

但是他还是开口了：“我不知道对还是不对，我不认为现在郭威有反心。至少现在没有。他是忠臣，而郭将军是一个想要做事的人，这个世界上肯像郭将军这样实实在在做事的人不多。我不救他，难道去就一肚子阴谋诡计的苏逢吉？对老百姓有何好处？”

敬梁叹了口气：“王爷您啊，我觉得您就比郭荣要好，天下交到您的手上，要比交到郭荣手上要好。正因为郭荣太优秀，所以您现在不压制，以后您也会和郭将军的家人一样。”

高继冲道：“这个天下已经烂了，从根子上烂了，并且会继续烂下去。要改，就得从根子上改。我需要时间，在这之前，需要有人把这个天下撑着。”

“就怕到时候，郭威和郭荣不给您这个时间。”

“给不给在于实力。我现在没有实力改变着一切。如果我有实力，那我也不怕谁要杀我。我只是不想把这个天下交给一个昏君手里，彻底弄得不可收拾。”

高继冲挪了挪身体，睁开眼睛笑着说：“我看见你很仔细地在观察来往的客人。不妨说说你的看法。”

敬梁对高继冲刚才的话感到非常忧郁。所以无心地说：“王爷想听谁。”

“就说郭将军吧。”

“少有的好王爷。能做事，果决，对大局控制得很好，能够听取部属的意见。深得部属之心。王爷，虽然您对李谷推崇有加，但是郭荣不死，李谷就不会真心帮您。王溥等人对您已经有了防备之心，这就是郭荣可怕的地方。”

高继冲点头：“这些我知道。他没有缺点嘛？”

敬梁想了很久：“缺点不多。他即使不能成为人君，也会是一个周公那样的辅臣。”

高继冲道：“是啊，可是在我看来，他的优点也是缺点。他肯做事，事必躬亲，肯学习，又能听得进意见。可这个天下太烂了，要想有所作为，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够做成的。而真心为了这个天下的人不多，李谷先生算一个。可是除了李谷先生呢，比如王溥恐怕是功利心多于公心。郭将军没有可用的人，他性情刚烈，看不惯就要去做，去改。一个人做几十个人的事情，我怕他最后顶不住。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蕲州，那个时候他的气色要比现在好得多。像他这样做事，能够做几年？他是一个好官，也会是一个好君主，可惜。生不逢时。”

敬梁呆了。他想到了宋齐丘。还好李璟没使劲用他，宋齐丘还有怨言。可是从另一个角度，真用了他，恐怕他就得累死。连自己也得累死。那些老兄弟就是因此死的死，亡的亡，最后消磨得没有人了。南唐还是一如既往的烂，烂透了。

“我不愿意怀揣着恶意对待这样一个人。这让我感到很羞耻。”高继冲长叹了一口气。

“人有了权势就会变，他现在是，但是当了皇帝以后可能就不是了。”敬梁道。

高继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也许吧。你觉得赵匡胤此人如何？”

敬梁道：“现在还看不透。此人想学圣王之道，而不是学的为臣之道。这与李谷、王溥不同。郭荣不死，可能还有人制得住他，郭荣死了呢？”

高继冲愣了一下笑了：“敬先生眼光独到。”

高继冲笑道：“其实郭将军和赵匡胤还是有区别，郭将军是要救世，而赵匡胤学的却是怎么当皇帝。赵匡胤之学了皮毛。”

敬梁点头：“可是听王爷这么说，我觉得最后赵匡胤能成事，而郭将军可能......”

敬梁没说出口，因为他看得出来高继冲对郭荣非常敬佩。

高继冲道：“这个两个人的经历身世有关。郭将军是商家子，曾经来江陵贩过茶叶，从小接触百姓多，知道百姓疾苦。郭公是个忠臣，家风就是克已奉公。所以到现在郭将军仍然对百姓有着包容之心。瞧不瞧得起老百姓是一回事，能不能包容老百姓是另外一回事。”

敬梁点头。

“而赵匡胤出生就是将家子，他的目标就是出将入相，是冲着权势去的。他的眼里全是世家，军队。他的眼里没有老百姓。老百姓对他来说就是征兵的兵源而已。”

“是的，他们一个目光能够放平，一个目光是向上的。可是这个天下不是百姓的，我说这话王爷不要生气。”敬梁想要阐明自己的观点。“这个天下真不是百姓的，而是世家，是士子，是贵族的。因为老百姓是愚昧无知的，老百姓没有忠君思想，谁能给他们饭吃，他们听谁的。而谁给他们饭吃，是世家和贵族给他们饭吃。三国黄巾之乱，乱起来的是百姓，收拾乱局是世家，其后历朝历代都是如此。隋末是如此，黄巢之乱也是如此。大唐灭亡到了今天，不还是世家稳定了局面？辽国抓了那么多老百姓去了北方，他们并没有反抗和死节。王爷一直说天下是百姓的，可是我说天下不是百姓的。所以要想当皇帝，可能赵匡胤能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