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经纪公司 第五章 云中

所谓“云中高尔夫”,不是虚言。

七十一层,距离地面三百五十米的高度,即使不算浮力与粘滞系数，仅仅把人体当做纯粹的带空气阻力的自由落体来看,从七十一层上跳下来的话距离死亡也有至少x秒钟的时间来思考一下人一生的是非成败。

或者，可以利用这段时间,给自己想个座右铭什么的。

白诺扶额：“我想你待在这里应该不会是要记录一下我的遗言什么的,对吧？”

邱雨霖摊手：“放心吧，公司是不会让演员在本组的宿舍空间中死亡的,所以你根本不需要留下遗言。”

晋锋劝慰：“是的小诺,你看，我和你初见的时候，公司不是在我被掐死之前有效地阻止了你吗？”

白诺气结。

不知为何,今天天空中飘了几朵云彩。

风很冷，夜空上明月高悬，稀薄的气流从裤腿里无情地灌入，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冰凉的手，在抚摸大腿的根部，隔过层层迷雾，他能俯瞰到宿舍楼底广场上那块刻有七组标志的石碑，馒头大小，伸手即可握住。

饶是艺高人胆大，白诺的腿也有些发软。

“非要这么做不可吗？我是说提高同步率什么的，完全可以在训练场上做对战式的练习，完全没必要从这里跳下去，我不认为在极度惊恐中我能做出什么有效的反应，说不定我会吓得连变身的念头都没有，然后直接像铁饼一样砸在地上……”

“依照阿睿的经验，即使不小心摔死也会被公司复活的。上次被秀秀从浴室窗外踹下去的时候，他只躺在地上不到十分钟就又活蹦乱跳了，这说明落地的瞬间伤害值会在一定时间内被公司减小到人类可以接受的地步。”

“但是我会痛！”

白诺知道迟睿那次坠楼事件――他企图从楼外沿着墙壁爬到秀秀的浴室窗口偷窥，被人家发现后一脚踹了下去。秀秀住在六十四层，迟睿又没做任何安全措施，所以他就很悲惨地玩了一次跳楼，所幸没有被摔死，或者说他已经被摔死了，只不过在公司的安全保护下安全复活了。

但是，这并不代表，迟睿没有体验过跳楼摔死的疼痛。

“疼痛是动力。”邱雨霖坚定地说道。

“这种动力也太夸张了好不好，会给我留下心理阴影的。”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而只是在训练场上做一些常规的训练的话，你变身成功的效率就会变得极低。”

“我们这次训练的目的就是让你的身体不断重复变身的过程，然后通灵师和器灵两个人都能在不断尝试中熟悉发动武器时的感觉，只有这样做，才能把成功的‘特例’变成‘惯例’，等以后上战场对敌的时候，才能毫无障碍地利用这份力量。”

白诺再次看了一眼晋锋和邱雨霖两人，然后果断从t字形天台上退了下来，他淡淡地说道：“好吧，你们的好意我明白了。既然从这里跳下去不会被摔死，不妨你们先给我做个示范吧。”

“你俩谁来？”他伸出手来，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

邱、晋：“……”

邱雨霖推了推眼镜框，轻咳两声，把头扭到了一边。

白诺放弃询问这个人，把目光投向晋锋：“你呢？”

晋锋看了看白诺，又看了看风中凌乱的天台，然后讷讷道：“小诺，我可真跳了？”

白诺鼓掌欢迎：“跳吧跳吧，you jump，i jump！”

然后下一秒，一个人影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体态健美如猎豹般的男人迈了一个大踏步，蹬着t字形天台的尾端便飞了出去，他的身体在空中停留了大约半秒种，接着非常自然地就消失在了白诺和邱雨霖的视线中……

白诺：“……”

不是吧，你怎么跳得这么赶紧利落脆！不是应该扭捏一阵再勉为其难地拒绝的吗？

要不要这么实诚！

容不得细想，白诺也奔了两步，猛地冲了出去。

然后，他也消失在了云中。

冷风吹过邱雨霖的刘海，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空荡荡的天台，吃惊地感慨：“两个人的动作都好快，哎，我还以为得费老半天劲儿忽悠呢……这也太给力了吧？”

小白，锋哥，你们继续努力，老邱我在上边给你们加油！

……

眼前的景象化作一道道彩色条纹，蛋黄色的宿舍楼墙壁和浅褐色的窗子不断交替掠过，风刃吹得眼睛微痛，不得不绷紧腮帮子上的肌肉才能控制住嘴巴不要大张，避免冷风灌进肚子。

白诺觉得自己像一支利箭，正不断划破长空。

该死，我怎么跟着那个蠢货一起犯蠢了，跳下来也不会死的话，就让他一个人摔成肉饼算了！

我为什么要跟着跳下来？

在短短的时间里，白诺的脑袋里只能装满悔恨……好吧，或许还有一丝不必要的担心。

真操蛋，我干嘛要担心那个蠢货！

白诺努力集中精神，希望能感应到晋锋的存在，他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里勾勒出残留在视线中的画面。

白色的云雾，强劲的气流，无尽的森林，空荡的广场，馒头大的石碑，隐约可见弹道的射击训练场……渐渐地，拨开云雾，拨开物质的假象，他看到一个熟悉的、散发着微弱气息的人影。

那个人影，也在企图联系上他。

白诺熟悉这种感觉，就像两只伸出触角的蜗牛，在黑暗的世界中偶尔触碰到彼此，便不再分开。

轻轻的颤动中，传达着各自的心意。

脑海中涌出一股暖流，这股暖流携带着清澈纯净的灵力涌向全身，很快便覆盖到了他的四肢，和心脏，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好像能蒸腾出一缕缕热气。

即使闭着眼睛，我也能够看到你。

就是这样的认知。

或许，时机到了！

微弱的白光从劲瘦的身躯中散发出来，光芒包裹住的人形瞬间融合成一个亮晶晶的光点，遮蔽**的布料飘飞在空中，而快速的坠落导致那个光点变成一条光线，划过黑色的夜空，划过寂寞的死后界，仿佛一道燃烧的彗星，冲破重重阻挠，冲向心之所向。

锁链的一端从光点中伸出，画着螺旋的笔迹俯冲向下，刺破两个人之的距离。

而坠落在下方的晋锋在感受到灵力的快速流失之前，便已经察觉到了精神链接建立的趋势――

两个人的思想、两个人的灵魂、两个人的情感，水\乳\交\融在一起，织合得亲密无间。

他毫不犹豫地展开了通灵师的探知网，最大限度地接纳来自上空的讯息。

一道白光逐渐在眼前放大，晋锋知道，白光中的人，是他愿意敞开胸怀呵护的那个人。就像很久以前，他沉溺在潮热雨霖的泥沼中，在放弃生的希望的前一秒，所看到的水中的身姿，从天而降。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热量迫不及待地从汩汩的血液中奔腾而出，他顺从着本能，张开双臂，想要拥抱什么！

荆棘化作铁索，缠绕着右手，向空中直线飞出，企图与上方的一端交相呼应……

“咔嚓！”

月镰的锁链与荆棘的锁链融合、对接，白诺与晋锋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亮银的刀刃，铁灰的长柄，晋锋的手心完全被汗水打湿了，他紧紧一攥，感受到了器灵的冰冷和充实。

超过两米长的巨镰被他紧紧握在手中，钩月形的刀刃划出一个长长的弧度，然后狠狠地刺入宿舍大楼的墙壁，巨大的下冲力度使得持刀的人继续下坠，但晋锋的右臂丝毫没有感受到拉扯的疼痛――健壮的肌肉隆起，手掌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贴近那个人，他的五指紧紧扣住刀柄，即使在这种非人类能承受住的巨大摩擦下，也丝毫未松懈力道。

晋锋的脑海里，可以听到一个清洌而焦急的声音：

“抓紧我！”

他开心地答道：一直抓紧着，从未松开过！

感受到来自通灵师灵力中的安抚与鼓励，镰刀的形态更加稳定了，锋利的镰刃在厚实的墙壁上划破一道残痕，随着残痕的拖长，晋锋的下坠速度也在不断减慢。

飞溅的火花和刺耳的墙体断裂的声音，慢慢飘散在云中。

马侯听到一阵巨响，慌忙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结果一件白衬衫竟然迎风飘来出其不意地糊在了她的脑袋上。她慌忙从头上把它扒拉下来，展开后定睛一看：这不是……哦卖糕的！

这不是白诺早上穿的那件白衬衫吗，怎么从空中飘了下来？

诶？白诺和晋锋……

那两个人不会……正在七十一层的露台上干什么羞羞的事情吧？

一想到在万丈高空之上，在缥缈清澈的云中，一个人压在另一个人身上，将他的衬衫狂暴地撕扯，然后顺手抛下……某人冲某人邪魅一笑：“有我在，你再也不需要这种东西。”然后这样那样……

她赶忙检查衬衫上的扣子：咦？都扣得好好的，难道不是撕破而是某人主动把整件给脱下来的？

马侯的眼睛瞬间化成两颗小星星，小心翼翼地捧着白衬衫，然后欢欢喜喜地冲到了电脑桌前，开机，开wod，然后啪啪啪！

……

灵力被大量抽取，眼看就要落地了，晋锋听到来自白诺的提醒：“精神链接不够稳定，恐怕马上就会变回原形。”

“没关系，离地面只有不到二十米了，这种速度我还接得住。”

“……你能行吗？”

“……我能不能行，你还不知道？”

“我操！”

随着白光一闪，月镰化作一个人影，撞进晋锋的怀里。

十米、九米、八米……

……三米、二米、一米！

“砰！”

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猛地摔到地上，但令人惊奇的是，原本冷硬结实的地面竟然变成了柔软的沙堆，令人窒息的疼痛并未如期而至，相反，两个人从三百多米的高空中掉下来，就如同掉到一张柔软的大床上一样。

身体深深陷入细沙中，白诺撑着晋锋的胸膛坐起来，把脑袋勉强探了出来，然后勾住身下人的脖子让对方的口鼻也暴露在空气之中。

还不等他摇掉脑袋上和眼睛上糊住的沙子，一件黑色的大风衣便落到了他的头顶上。

“快穿上吧，光着屁股怪冷的。”

是端木秀秀。

“这个沙坑是你做的？”如果白诺没记错的话，原来这里只是一片硬土地。

秀秀点头：“那是当然，我花了一中午的时间，就是为了挖这个沙坑，还不快感谢我！”

端木秀秀熟知五行道法，对于“土化沙”这种元素变化类的法术还是很在行的。

她特意挖出这么大一个沙坑，就是为了接住从天而降的晋白二人，减少他们的疼痛感，节省公司复原其受损身体的时间。

“秀姐，谢谢你！”

“秀秀，辛苦你了！”

白诺和晋锋同时诚恳地道谢。

秀秀摆摆手，毫不在意的答道：“没啥的，我自己也是趁着这个机会练习练习土遁术，说不定以后能用到呢！赶紧起来吧，雨霖还在上面等着，趁着这次机会多试炼几次，好好熟悉变身的过程和诀窍，这东西我们没法教你，只能你俩自己摸索。”

晋锋感慨：“我感觉这次的变身就比在《漩涡》里那次流畅多了，灵力也很充足，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精神链接不是很稳定。”

“大概是因为攻击状态的时间维持得过长了吧，《漩涡》里劈开韩千穗的时候用了不到一秒钟，而这次一直砍在墙里叫着劲，所以状态有点不稳定。”白诺一边说，一边套上风衣，从晋锋身上起来。

他伸手拽了晋锋一把，两个人都站稳，然后打算进宿舍楼坐电梯回到七十一层。

白诺在前边走着，小声地抱怨：“你手上怎么那么多汗？”

晋锋十分尴尬：“额……你是指……”

“就是刚才变身的时候，湿乎乎的全蹭在我身上了，难受死……！”

“啪！”

白诺突然顿住，因为他的屁股隔着风衣的下摆被人拍了一下。

他慢慢转过头来怒视晋锋，只听对方笑呵呵地解释道：

“你后面粘着沙子嘛，我只是帮忙拍一下。”

秀秀望天：当众秀恩爱的碧池，全都应该丢进火坑里烧死！

……

经过三天的训练，白诺和晋锋终于可以不用玩高空跳楼，也能成功地完成变身任务。经过邱雨霖的不完全统计和粗略计算，他们的成功率大概是百分之七十六，而平均变身耗费时间为一点七八秒。

虽然不是百分之百成功，但这两个数字也足以让他们安下一点心来。毕竟，就算是通灵师中的绝顶强者陆华虚，也不能做到百分之百召唤成功。而白诺和晋锋最快一次建立精神链接的时间，已经超过了陆华虚在电影中表现过的最好记录。

零点四秒钟，在89757区算是最好的成绩，只不过没有出现过第二次罢了。

其实白诺和晋锋两个，也在暗暗和陆华虚较着劲，他们白天训练，晚上就看晁天赐以前整理出来的、在89757区已经发布的影片中其他通灵师-器灵组合的变身截取视频，然后发现有的组合为了提高默契程度，甚至在发动器灵力量之前会喊点口号，类似于“迪迦奥特曼变身”之类的……

晋锋转过头来问：“咱们要不要也想个暗号什么的？”

然后他被一枕头呼歪了脖子。

白诺气得钻进被窝里，然后在某人企图上床的前一秒吼道：“滚回你自己的卧室里去！”

晋锋委屈道：“没跟你睡一块儿就爱失眠，你看，《天黑请闭眼》的合同已经发出去了，明天咱们就要和秀秀一起讨论这次的剧本和其他合作小组情报的事情，要是因为睡眠不足精神不好结果耽误了正事，我……”

他见白诺没搭理他，便悄悄把枕头放回到白诺的脑袋旁边；然后在发现对方并没有任何拒绝的表示后，便欢欢喜喜地钻进了被窝里。

被子被掀开又被盖上，被子里便多了一个人。

白诺背对着他躺在床的左面，感受到某人从右侧带进来的一股凉意，心中愤愤不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天天都要赖在我床上的！

妈蛋，主人做得比仆人还憋屈，这叫什么玩意儿！

……

与此同时，希望之峰七组宿舍楼内，1109，迟睿的房间。

“咚、咚、咚！”

隐约从门外传来微弱的敲门声，不过，与其管这种不仔细听都听不到的声音叫做“敲门”，不如把它称为“抓挠”才对，这就好像有一只老鼠把爪子挠在木头上，然后发出“吱喳”的动响。

迟睿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房内唯一的光源是鱼缸里的小夜明器，蓝盈盈的弱光打在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照出来，只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海洋中两道缝罅。

他似乎没有听到门外的动静。

几根手指轮流敲打在沙发的皮套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

“咚――咚――咚――”

抓门声的间隔开始变得绵长，直到最后，门外的人似乎已经放弃希望了，“扑通”一声，好像跌坐在了地上。

韩千穗快乐死了。

它被马侯这个小贱\人关在笼子里送给了射击场上的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应该也是七组的演员，因为没有什么名气吧，韩千穗就没怎么关注过他，听七组那帮人说从今以后自己就要当他的“宠物”，韩千穗十分不屑：你算个啥东西，也配当我的主人？

且不说不是主仆契约，就算是签订契约做器灵，我也要做陆华虚大人的器灵！

可是它知道，自己再也没机会做陆华虚的器灵了，因为陆华虚不会要一只乌龟做器灵。

那个男人看到它，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放那儿吧，便没在理会。马侯走了，它试着用爪子勾开小铁笼的开关，没想到一试竟然就成功了。它把脑袋探出笼子，又把整个身子都探出笼子，发现那个戴着耳机“砰砰砰”往靶子上打子弹的男人并没有发现它的逃脱，便欢快地逃离了。

然后，它在七组宿舍楼周围转了一圈，发现活动边缘安置的警戒线，警戒线外面的森林一望无际，给它带来深重的不安。

尽管不知道森林里面有什么，但它选择掉头回去。

本能告诉它，离开宿舍的保护范围，会非常危险！

但是七组的宿舍楼周围只有训练基地和广场，它待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用小乌龟的身体溜达了半天，肚子都快饿扁了。它是不会吃那些草叶和虫子的，怎么说它也曾经是个人类，于是它打算溜回宿舍，看能不能到自助餐厅找点吃的。

结果它进不了电梯。

小乌龟的身子太矮了，连电梯的按钮都够不到，它又不愿意见七组的其他人，只得从楼梯一点点往上爬。

最近的食堂在二十九层，而韩千穗爬了十一层就再也爬不下去了，累死了，它宁可饿死也不想再费力气爬下去。

它突然想起，马侯好像说过，那个叫“迟睿”的男人住在十一层的1109号房间。

它做了半天心理斗争和心理安慰，最后终于决定到迟睿的房间去敲个门。

“既然我已经是你的宠物了，你总该把我喂饱弄舒服吧！”它是这样想的。

可是小爪子在门槛上拍了半天，屋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韩千穗彻底绝望了，它“扑通”一声坐在地上，靠着门边，自暴自弃地想：反正连人都做不成了，吃饭还有什么用，让我死了算了，死了算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门突然塌了进去，韩千穗吓得赶紧向前爬了几步，然后转过身来。

一个年轻健气的男人居高临下俯瞰着它，眼睛里露出冰冷的光。

男人没说话，转身进屋，留下打开的大门。

韩千穗简直要哭出来了，它赶紧钻进门内，顺道用小短腿把门给别上了，房内一片昏暗，男人坐在沙发上，什么动静也没有。

它忍不住开口：“喂，我是韩千穗，别看我长着乌龟的外壳，可我是不折不扣的人类，不是宠物！”

“我快饿死了，你这里有什么吃的么？”

……

一个小时过去了，不论它说得如何口干舌燥，男人都没回答过一句话，它打不开冰箱，只能翻翻抽屉，找到半袋子放了好长时间的饼干。

韩千穗一边啃着饼干，一边默默流泪：

天哪，以后老娘就要和这个闷骚的废物住在一起了么，不要啊！

作者有话要说：→_→愚人节快乐~~

大家今天都中过招吗？嘿嘿~丁丁还不知道今天去上课会遇到什么，先期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