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经纪公司 第二十三章 漩涡（十）

表世界,牧之原市立精神病院,d区,二层。

晋锋背着赵亭轩下了楼梯。

虽然对方状况仍然没有好转,但伤口已经被消毒完包扎好了,血崩暂时无法处理，晋锋干脆用止血钳粗暴地把破裂的血管夹住。

赵亭轩的气息虽然十分微弱，但已经开始逐渐恢复平缓，这总比他刚把对方背到医药房里时的出气多进气少要强。晋锋打算回d区的病房，把伤员安置在软一点的病床上,然后……

再尝试一次，尝试一次联系小诺。

刚才他已经检查了从程田剑断裂的脖子里喷出来的那一坨污物,那坨污物曾被何美琪操控，潜伏在程田剑体内,所以携带着操控者和被操控者少量的记忆。就是这些记忆，让晋锋修正了被何美琪误导的判断，让他推测出了真正的感染顺序，与何美琪想隐瞒的部分事实。

程田剑扮演的角色是和由香一起来牧之原实习的医大学生，中村幸太郎。污物进入他体内的时间是“由香在松田哲也的病房里变身为恶鬼千代”这一幕前后。就像晋锋之前所猜测的一样，牧之原里确实存在企图感染众人传播恶念的怪物，它从入野健一的主治医生原真纱子（边巧巧扮演）那里传染给了照顾松田哲也的护工水高桥涼太（穆欣扮演），又从高桥涼太那里过给了松田哲也（靳涛扮演）的主治医生关拓人（邱雨霖扮演），最后才从关拓人处回到了由香（韩千穗扮演）体内，引发了千代的变异。

程田剑扮演的中村幸太郎作为实习生，目睹了导师关拓人和他的助手高桥涼太被感染的过程，因为心理素质过差，他被吓疯了。所以在由香变身千代那一幕，他一直浑浑噩噩坐在松田哲也的病房里，什么都说不出口。

接下来，是最终幕的降临。

系统音发出的那一刻，扮演小清水亚纪的何美琪突然出现在松田哲也的病房里。那时，病房里就只剩下他和扮演松田哲也的靳涛。突然出现的这个女人似乎和靳涛十分熟悉，谁知道在他们攀谈的过程中，何美琪竟然从背后捅了靳涛一刀，将对方杀死了。

程田剑在极限的恐惧和死亡的威胁下，终于不再沉默。他爆发了，彻底疯了，他想要用火烧掉这座医院，让一切湮灭在灰烬之中。

他知道关拓人的实验室里有一大桶酒精，便疯疯癫癫地跑到那里。他刚想把酒精洒在地上，连打火机都没拿出来，就被何美琪一凳子给砸昏了。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程田剑被从何美琪嘴里吐出来的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包裹着，不一会就断了气。

这就是从最终幕开启之前到何美琪出现在赵亭轩的病房里这段时间内，表世界组除了晋锋和赵亭轩以外的其他三个人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根据这份残缺的记忆，晋锋修正了刚才被何美琪误导的感染顺序。

原来他认为的感染顺序是两条线：

关拓人（邱雨霖）——戸水由香（韩千穗）；

关拓人（邱雨霖）——高桥涼太（穆欣）&松田哲也（靳涛？这个抱有疑惑，毕竟是表世界的人）&久津間仁（高颂）——水见葵（裘小可）&藤原理惠（展明霞）——南央美（马侯）——绫濑雅人（白诺）——入野麻衣（卞蕾）——凉风真世（庞艳瑶））——原真纱子（边巧巧）。

源头是关拓人。

但是看过程田剑的这段记忆后，很明显，真正的感染顺序应该是：

水见葵（裘小可）&藤原理惠（展明霞）——南央美（马侯）——绫濑雅人（白诺）——入野麻衣（卞蕾）——凉风真世（庞艳瑶））——原真纱子（边巧巧）——高桥涼太（穆欣）&关拓人（邱雨霖）——戸水由香（韩千穗）

剩下一个高颂。

结合序幕中所收集到的“女生”、“男生”、“感染”等关键词，以及在程田剑的记忆中，他所扮演的中村幸太郎对“自己喜欢的女生由香竟然和久津間医生是熟人”感到格外嫉妒和不甘的这种“情绪”，让晋锋终于补全了这份感染顺序图。

高颂应该是最早将“脏东西”带进牧之原医院的人，他是序幕中的“男生”，而由香是序幕中的“女生”，由香才是感染的源头。《漩涡》故事的伊始将由香送回已经被“脏东西”污染的牧之原病院，所以她成为了点燃恐怖火焰的最后一根火柴。由此分析，高颂在感染顺序里应该放在由香的后边，他所扮演的久津間医生可以说是水见葵和藤原理惠的上司，那么由他来感染这两个人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所以真正的顺序是：戸水由香（韩千穗）——久津間仁（高颂）——水见葵（裘小可）&藤原理惠（展明霞）——南央美（马侯）——绫濑雅人（白诺）——入野麻衣（卞蕾）——凉风真世（庞艳瑶））——原真纱子（边巧巧）——高桥涼太（穆欣）&关拓人（邱雨霖）——戸水由香（韩千穗）。

如此分析，结果一目了然：

感染，已经成环。

晋锋将自己推测出来的感染顺序图里的人员与系统公布的里世界人员名单做了一个对比，发现这些人均在名单之上。

由此，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既然里世界的任务是大逃杀，那么会不会里世界的演员就是按照这种感染的顺序，像一个环带一样，一环扣一环，互相追杀呢？

日系的恐怖片格外腔调因果，而里世界成员所扮演的角色，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罪孽，“大逃杀”这个词神经比较对于敏锐的真人恐怖片演员来讲，非常容易就能和“追杀”、“惩罚”、“偿还”、“竞技”等关键词建立链接。里世界组有十一个人，《漩涡》又不是超s级难度的恐怖片，鬼不可能有十一个人分\身，故而让他们结成环自相残杀是最好的模式，也切合“漩涡”轮转的主题。

但凡提到“漩涡”，人们总是会想到“轮回”、“没有尽头，探不到底”、“陷进去就会沉沦”等描述。实际上，“结成环状蛇头咬蛇尾”的追杀方式所象徵的“打不开、停不了的链结”既与“漩涡”这种独到的特性吻合，还让晋锋想起了数学领域比较出名的概念——莫比乌斯环。

莫比乌斯环由德国数学家莫比乌斯提出，这个结构可以用一个纸带旋转半圈再把两端粘上之后制作出来。莫比斯环本身具有很多奇妙的性质。莫比斯环常被认为是无穷大符号“∞”的创意来源，因为如果某个人站在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带的表面上沿着他能看到的“路”一直走下去，他就永远不会停下来，这一点和《漩涡》中里世界成员受到无穷无尽的追杀相呼应。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莫比乌斯环是纸带围成的，“纸”的特性是有正反两个面，两个面被“纸”这种物质所阻隔。

莫比乌斯环的两个面象徵着两个世界，被“正与反无法相通”的概念束缚着，无法建立联系，这种类似于“壁垒”的阻隔效应，可以用一个比方来说明：如果有两只蚂蚁以相同的速度在莫比乌斯环的外面和里面分别朝同一个方向前行，那么它们将永远无法相遇，一只永远在里层，一只永远在表层。

《漩涡》最终幕所划分出来的两个世界中，表世界象徵物质世界，里世界象徵精神世界，这两个世界与莫比乌斯环的两个世界是可以对应上的，他和小诺之所以无法建立精神链接，就是因为受到这两个世界之间“壁垒”的影响。

但既然有阻隔，就一定有通道。

如果纸带上的蚂蚁只是行进的话，它们当然无法相遇；但如果……

它们中的一方在纸带上做出一些痕迹呢？

那么另一方发现这些痕迹后，就可以确定对方在纸带上具体的位置。

“纸”毕竟属于“物质”，只要是物质，一旦留下痕迹就不会消弭。

虽然弱小的蚂蚁没有打破纸张的力量，它们看不见被物质所遮蔽的位于另一层面的对方，但是即使爪子再细小，身躯再无力，只是留下一些痕迹的话，总是能够做到的吧。

有了痕迹，就能够定位；定位之后，靠什么途径与小诺沟通呢？

晋锋想起了一直被禁用的手机，系统不让演员用移动通讯设备进行沟通和交流，所以他们才会被何美琪的谎话误导，耽误了很长时间不说，还失去了可能作为同伴的靳涛，但是有一点，被大家忽视了：

那就是——牧之原医院本身是有通讯设备的！

每个病房内，都有一部电话座机。虽然只能打通内线，但对于被困在表、里两个互相重叠世界中的演员来讲，这已经足够了。

既然表世界和里世界本身就是同一个世界的正反两面，那么在这两个世界相同的位置上，一定都有电话的存在。如果他从表世界这里用病房里的座机拨打本机的号码，在里世界中会发生些什么呢？

他刚这样想，就在二层楼梯口的204b、小清水亚纪的病房的房门上，发现了一个标志。

b7。

他对“7”这个数字格外敏感，第一反应就是“七组”，然后看到“b”字母的开头，瞬间就想到了自己一直担心着的那个人。

他背着赵亭轩，顺着楼道里的房间一个个看过去：厕所、关拓人的办公室、221a松田哲也的病房、洗漱间……几乎每间房的房门上都留下了“b7”的痕迹，直到他来到自己所扮演的绫濑和樹的病房，房门上空空如也。

怎么到这里偏偏就没有了呢？是不是小诺他……遇到了什么危险……

晋锋焦躁地环顾四周，没有再发现其他“b7”的痕迹。

就在他急的想要离开d区去其他区域搜寻线索的时候，227b的房门突然发出来一声木头被金属划破的刺耳鸣音。

“刺啦……刺啦……”

晋锋停住脚步，眼睛死死盯在那扇淡黄色、漆皮几乎全都翘起来的老旧房门上面。

b……

&……

j……

227b的房门，被一把看不见的刻刀，雕刻出了这样三个字符。

b&j！

白诺&晋锋！

瞳孔瞬间缩成针状。

难道说……

接着，就在他的眼前，一个可爱而稚拙的桃心将这三个字符圈了起来。桃心的最后一笔勾了几下，留出一个下垂的螺旋，这种熟悉的画法，令晋锋激动得几乎要颤抖了！

是他！

一定是他！

在另一个世界里，小诺一定也站在这间房的房门前，为他留下了这样的痕迹，希望能被他注意到！

晋锋激动得简直想要吼出声来，这是从最终幕开启到现在，他所得到的最令人开怀的信息，开怀到他差点不小心把背后昏迷着的伤员丢到地上。

极度的兴奋过后，他开始冷静下来——想要联系到小诺，现在可是最佳时机！

他一脚踢开227b的大门，也不管表世界里有没有鬼怪潜伏，匆匆将赵亭轩放在病床上，便拿起了床头柜上座机电话的话筒。本机的号码已经被标注在了电话的键盘旁边，他的手指几乎是颤抖着，按完了“9、4、4、1”几个字母的按键。

话筒内传来“嘟嘟嘟”的声音，电话，拨通了！

这更验证了晋锋刚才的猜想：如果表世界的电话和里世界的电话不是对应关系，那么他在表世界里拨打本机号码，应该会听到“拨号错误”的提示才对，而现在话筒里传出“嘟嘟嘟”的链接提示音，哈，这说明什么！

“咯噔”一声，电话的另一端被人拿起来了。

晋锋迫不及待地开口：“雅人，是我，我是和樹！”

“你没事吧，快吱声！”

电话的信号十分清晰，所以没过多久，对面就传来了回应：

“是我，哥哥！”

“现在暂时没事，但后面有一堆触手在追杀我，咱们长话短说，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双方都来不及表达各自激动的心情，就迅速开始核对起各自的情报：

“也就是说，扮演小清水曾经被久津間医生强\奸？”

“没错，你推测出的感染顺序和我这里的情报没有任何矛盾。”

“怪不得她会叛变……二楼大厅里宣传栏的标语变化了一次，这件事你怎么看？”

“第一次的‘射杀恋人’应该是指久津間杀死由香，第二次的正反两条路，指的就是‘关拓人杀死由香’和‘藤原理惠杀死由香’，恶魔之乡和迷幻乐园我解释不清楚，但单从感染和追杀顺序的吻合度上来讲，标语应该指的就是‘生路’，我们真正的任务是杀死罪恶的源头——戸水由香，她是感染的源头，只要杀掉她，估计表世界的拯救任务就算完成了，而里世界的追杀环也会被打破。”

“现在里世界已经死了四个人，表世界这里也只剩下我和入野先生了，情况非常严峻。”

白诺皱眉：“不要想那么多了，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杀掉由香？”

宪兵队大厅外再次传来一阵巨响，马侯高八度的尖叫声简直要撕裂他的耳膜。白诺明白，即使有他的器灵武器，那个女人也撑不了多久了。

“总之要保持联系，既然在表、里两个世界的你我已经能通上话了，就说明精神链接建立成功，你可以适当提高精神同步率，我猜由香很快就要追上你们，到时候你用‘武器’直接干掉她！”

“可是我现在正被一堆触手追杀，一会恐怕就要离开这里，之后我们如何保持联系？”

是啊，晋锋这里可以一直使用座机童话，但白诺那里一会可不行。怎么才能让小诺一直和自己保持联系呢？

晋锋突然想起了赵亭轩刚刚转让给他的诅咒道具——耳机。

一个能接收到“超自然波长”的无线耳机，不刚好适合现在的情况吗？

他立刻向系统提出交易请求，将“耳机的信号接收器”转让给了白诺。

“你把耳机的接收器戴好，信号发射器在我这里，现在挂断电话试试，看还能不能听到我说的话。”晋锋一边把发射器固定在电话座机上面，一边对白诺嘱咐道。

“没问题，”白诺将耳机的信号接收器戴在右耳上，把耳麦挂在嘴边，然后调试了一下音量，答道，“听得见，就是信号不太稳定。”

“能听见就好，表、里两个世界是重叠在一起的，你虽然看不到我，但是我们确实应该在同一个地方，一会儿你可以……”

冰冷的系统音突然从脑海里传来，白诺和晋锋同时收到了展明霞的死讯，他们心中一冷：七组的人竟然死了，号称“格斗专家”、心思缜密而冷静的展明霞竟然……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

“砰！”

“哗啦哗啦……”

宪兵队外面的大街上传来各种混乱的噪声。

“雅人，你那里怎么了，快回话……”

“绫濑先生，我撑不住啦……有怪兽啊，快来救我！”

马侯带着哭腔的叫喊将晋锋的声音彻底盖住了。

白诺迅速冲出宪兵队的大厅，冲到大街上，只见马侯瘦小的身子被一个身着红衣的女人攥着脚踝倒提在手里。那女人的另一只手随意把玩着他的长刀，她正站在电线杆顶端猖獗地狂笑，漆黑如漩涡的双眼给人带来无尽的寒意。

她见白诺出现，便止住了笑声，阴测测地说道：

“绫濑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

镜头转向卞蕾（扮演角色，入野健一的母亲，入野麻衣）这里。

最终幕一开始，她就收到了裘小可的死讯。但裘小可和她并不熟，两个人虽然同是三组的成员，却从没交流过一句话，这次对方死了，对卞蕾的触动并不是很大，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最终幕一开始就死了一个人，这样的死亡速度是不是太快了，要知道死亡人数超过六个，他们就要全灭！

手上计时器的作用并不清楚，但卞蕾在“漫天金雨”的逼迫下不得不钻地洞四处逃窜，可没等她逃窜多久，地上的大坑就都开始喷射出炙热的岩浆。地底是藏不得了，卞蕾只好拖着长长的锁链，在广袤的平原上狂奔躲避凌空砸下来的巨大金币。

没过多久，金雨停止了，脑海里传来边巧巧（扮演原真纱子）、穆欣（扮演高桥涼太）、高颂（扮演久津間仁）的死讯，当展明霞（扮演藤原理惠）的死讯传来时，手上的计时器竟然启动了！

卞蕾不知道这个计时器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她明白，再死掉一个人，他们就得全玩完……

心情很紧张，卞蕾有一种预感，接下来要发生的、和这个计时器以及绑在她手腕上的铁链有关的事情，会让她陷入死境。

演过恐怖片的人都知道，剧本的目的就是要搞死演员，而演员死前必定要经受莫大的痛苦。

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她已经做好各种最坏的打算的时候，计时器竟然熄灭了，紧缚在手腕上的铁链也“啪啦”一声断开，接着，系统竟然公布了这样的信息：

“恭喜里世界的同志，由于七组演员白诺和七组演员晋锋发现了里世界暗藏的生路，成功开启最终幕的高\潮剧本。”

“里世界现存的六名成员韩千穗、白诺、马侯、卞蕾、庞艳瑶、邱雨霖将被送往同一个空间汇合。”

“里世界组原来的任务‘大逃杀’更替为：除了韩千穗以外的其他成员，只要杀死韩千穗，就能结束‘大逃杀’；表世界组的任务维持不变。”

“人物角色设定依旧保持，表、里两个世界的阻隔依旧保持，祝诸位玩得愉快。”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前边那个“大逃杀”和“拯救”的任务也十分模糊，但至少不违背逻辑，现在换成所有人追杀韩千穗，这对韩千穗来讲，不是非常的不公平吗？

卞蕾有点糊涂了。

不等她多想，眼前的世界瞬间就从广袤的平原变幻成了牧之原病院，她和最终幕开启之前一样待在“儿子”入野健一的病房中，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一点没有鬼片的氛围。

但卞蕾知道，这里的情境和最终幕开始之前不一样了。

最终幕开始之前，入野健一，也就是七组的赵亭轩，是坐在床上的。而现在，病床上空空如野。

门外的走廊里传来女人的惊呼：

“艾玛，摔死我了，你个**t快放开我！”

然后是鸡飞狗跳一阵乱响。

卞蕾认出来了，这是南央美的声音！

她握紧裤兜里的诅咒道具，小心翼翼地走出251a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