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经纪公司 第十章 线索

阿炳死了。

扮演阿炳的新人常路峰甚至连一个活人的镜头都没给，就被开场杀！

阿炳的死到底是不是剧本原先安排的内容？众人心中存疑，因为梅香这段台词很明显是后来才加上的，如果阿炳注定要在第一幕或者第二幕默默死去，那今天早上众人拿到剧本的时候就应该看到梅香的这段台词才对。

除非是他自己做出了超出剧本规定范围的事情，导致剧情发生改变，才会出现这样的临时变更。

第二幕剧本的更新内容迅速出现在众人的脑海中：伍子彦、陶秀山、陶秀亭立刻随梅香赶往事发现场。

一车雕花酿就由迟睿扮演的乔刚送到飘香楼去，镜头则转向晋锋他们这边――阿炳的死亡现场。

等晋锋一行人赶到东边的乱坟岗的时候，陶家老爷陶源丰已经让人从金光寺里给请回来了。衙门的人在阿炳吊着的那棵老树周围用石灰画了个圈儿，意思是不让闲杂人等随便进入。盘丝小镇相对闭塞，政府的管理部门也比较简单，这里的衙门就相当于现世中的村委会，里面的官员虽然少，但在本地的权利和声望很大，几乎什么事情都管。

阿炳的尸体还在那棵歪脖子树下晃晃悠悠地挂着――仵作不让收，说是有被人杀害的可能性，就先这么吊着，等几个衙役把现场勘察完了，证据都收集好了，他再验尸。

一干路人npc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围观。

韩威和晋锋迅速赶到陶老爷那里。陶老爷正和衙门的人交谈，表情十分焦急，根本没注意到自家人到了，于是梅香赶紧上前提醒他：“老爷，大少爷来了。”

陶源丰还在跟衙役苦逼地解释：“大人明鉴，老夫家中仆役众多，他们发生过什么事情，老夫哪儿有可能都知道啊！”

他撇见陶秀山，赶忙将他拉过来说：“秀山这孩子专门管着家里的佣人，就让他跟您说说吧。”

衙役npc愤愤道：“陶大少，光天化日之下，你家的人吊在这里吊了三天，怎么到现在都没个人问上一句？这要不是柴叔儿刚巧看见，还不知道阿炳要在这里吊多久呢！”

白诺一听，立刻明白这个npc是用来送信息的：阿炳已经死了三天了！但七组一行人昨天才降临《美发尸》的世界，也就是说――演员来到恐怖片世界的时间有时差！

这点和《恐怖蜡像馆》是一样的。

陶秀山在一旁早就听得不耐烦了，他先不急着回答衙役的讯问，反而转向陶源丰问道：“爹，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陶老爷愁苦地叹了一口气：“哎，今天有人进山，路过这乱坟岗，结果看见……看见阿炳的尸体就这么摇摇晃晃地挂着，凑上前去一看，竟然是已经死了好几天的模样……我和你娘正在智光大师那里学经，一听这边出事了就匆匆赶过来。衙门的大人问我阿炳最近的行踪，可我根本都不知道咱家这些打杂的仆人哪个是哪个，我……我也说不清楚啊。”

陶秀山一听，立刻明白这是衙门的人在打官腔。

既然《美发尸》是一部恐怖片，那么演员向这些npc警察求助肯定没有任何用处。现在阿炳都已经死了，这些衙役才扮个马后炮，帮着他收收尸体。

于是，陶秀山恭恭敬敬地朝那两个npc行了一个礼，然后大大方方说道：“两位大人请先息怒，陶家的仆从都归小人管辖，小人的父亲确实不知道这方面的情况。其实阿炳四天前就失踪了，府上做工的仆人见不着他后也跟小人报备过。不过他嗜赌成性，而且经常欠人钱，所以以前就有跑出去躲债的先例，一般五、六天也就回来了，谁想到这次……”

“那就叫你府上的仆从来说一说，这阿炳死前到底干了什么。他们住都住在一起，这人失踪之前总得有个先兆吧。”一个npc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两位大人放心，小人回去之后自会把他们都叫到大人这里来训话。”

陶秀山在家里一直表现得很随意，即使在面对陶源丰的时候也不曾这么慎重过，但此刻他面对的是官差大人，正所谓民不与官斗，陶家再有钱也是平民，衙役官在小也是官，他不敢不恭敬。

衙役的人见他说得郑重其事，态度也礼貌，便不再追究。两个人指挥着大家把阿炳的尸体抬下来，正准备带回衙门，梅香突然插嘴：“其实……阿炳的失踪也不是没有先兆……”

陶秀山瞪了她一眼，梅香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但还是决定说出来：

“虽然下人们都说他欠了赌坊一大笔钱，不敢回老爷这里，所以呆在外边躲着，但是伙房里帮忙的人都知道他今年开春就讨了个老婆，正是缺钱的时候，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阿炳已经很长时间没到赌坊去了。”梅香说这句话的时候，一股寒意突然从背后拔起。她明明站在烈日之下，袖子里的手臂上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衙役npc一听，脸色凝重起来：“你说的这些话，可有证据能证明都是真的？”

“梅香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镇上的赌坊就‘金元宝’一家，大人去问问他们便知。”

两个npc收了阿炳的尸体后便走了，现场余下陶老爷、陶秀山、陶秀亭、伍子彦和梅香几人。陶老爷脸色铁青，一直叨念着“莫要让死人的晦气沾了酒铺的生意”，而梅香则是脸色惨白，似乎被尸体的惨状吓到了。

扮演阿炳的常路峰是个新人演员，他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瘦削――不，可能他本人并不瘦，但任谁的尸体在太阳底下曝晒三天，身上的水分也全都被蒸出去了，想不瘦都不行。

尸体的全身都是干瘪的，只有脸是肿着的。

现场虽然没有见血，但常路峰死前脸上狰狞扭曲的表情却永远印在了众人的脑海中：胀到发紫的舌头从两片香肠般的嘴唇中伸出，布满血丝的眼球从眦裂的眼眶中暴然突起，干瘪的两只手像鸡爪子一样钩着，脖子被勒断之后，脑袋以一种非人类能形容的夸张角度耷拉下来――他死之前不知受了多大的苦楚，一根手指掐进肉里，竟然将指甲生生掰断了！

这个新人连照面还没打出，就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杀死了，而且死状可怖，就算与之素不相识的人看了都会不忍。

熟悉恐怖片套路的众演员们，心中更是一片沉重。

在回陶家大院的路上，剧本上并没有台词。白诺觉得已经有一些信息从发生的这两幕中透露出来了，正琢磨着要不要交流一下……

这时，梅香突然开口了：

“大少爷，你的衣服上好像破了个洞，你自己看看。”

罗深雪扮演的梅香明明是侍奉大少爷的丫头，但这句话却说得极其轻浮，连敬称也没用，很显然不符合她下人的身份。

白诺想起在《恐怖蜡像馆》中，扮演刘宇的邱雨霖为了给自己讲解恐怖片表演的规则，也说了一些不符合逻辑的话。

于是他总结出一个规律：演员不怕扣分而说出颠三倒四的台词，实际上是在发出“想要交流信息”的信号。

陶秀山显然听懂了罗深雪发出的信号，他赶紧招呼对方说：“梅香快来帮着遮一遮，少爷我看看洞破在哪里了。”

说罢，他在女儿家宽大袖子的掩护下，从怀里迅速掏出了什么东西，然后手臂轻颤，好像往那东西面按了几下。

晋锋也跟白诺打了个眼色：“老爷，小少爷，咱们也帮着遮一下吧，这种事情让外人看了有失颜面。”

闻此言，白诺和扮演陶老爷的杨震立刻凑了过去。

古人的袖子就是好，宽大松快，垂下来像块幕布一样，在里面干什么别人都看不见――比如说明明是古装戏，演员却可以在袖子里面玩个手机什么的。

其实《美发尸》的故事背景比《恐怖蜡像馆》更坑爹，《恐怖蜡像馆》里大家还可以借玩手机的名义登陆希望之峰的论坛进行信息交流，只不过当时白诺没有账号，不能参与进去罢了。而《美发尸》里所有演员扮演的都是古人，镜头中是不能出现手机的，否则会被系统判为穿帮而ng。

但机会总是人创造出来的――演员之间稍微默契地配合一下，再利用剧本的漏洞，完全可以创造出能够使用手机的镜头死角――比如现在。

资深演员们利用袖子的掩护使用手机在论坛上发贴，作为新人演员的杨震虽然不明所以，但在晋锋的提示下也机灵地凑了过去。这个时候发的贴子都是即时贴，发贴人和回贴人都在现场看着，所以不存在有人披着马甲说瞎话的情况。

灌水区新帖出炉：《美发尸中吊死鬼出现，老爷少爷们快进来》。

贴中对话如下：

1楼、梅香（罗深雪）：“新人死，秀山觉得这是鬼做的？”

2楼、陶秀山（韩威）：“必an，7组的人知道啥，求解答。”

3楼、伍子彦（晋锋）：“有个信息告知一下，我腰间所挂香囊内装的是头发，长2米。”

4楼、梅香（罗深雪）：“闻下人谈起，秀亭似乎做过亏心事？”

原来陶秀亭和苏九妹的那点龌龊关系，竟然连下人们都知道了么？

白诺想了想，跟贴道：“秀亭疑似偷过陶府的钱，秀芝和9妹都提及过一词“口口”，不知这个指代谁？”

论坛竟然和谐贱\人一词！白诺瀑布汗，赶紧又跟了一贴：“口口=贱*人。”

6楼、梅香（罗深雪）：“闻下人谈起，饼（阿炳）死前很怕头发，怀疑这与镇子里嫁女盘发的传说有关，诸位多小心！”

时间紧迫，机会难得，大家三言两语便结束了对话。

不过该知道的信息，白诺全都知道了。

他不由得在心中感慨：这样的沟通方法比《恐怖蜡像馆》中那种一拐十八弯的对话可强多了，只恨自己当时没有账号，不能参与进去。那时候，端木秀秀他们三个总是把玩着手机，想必也是在使用论坛吧，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注意一下呢？

剧情刚刚展开，能引起不同小组之间争斗的诅咒道具都没出现，所以第十三组的人应该不会坑害他们。假设从罗深雪和韩威那里得来的情报无误，再加上晋锋这边的“香囊中的长发”信息、白诺自己这边的“贱\人”和“偷家里钱”的信息，以及梅香那边的“阿炳死前害怕头发”的信息，所有线索就都对上了！

那么，这些线索怎么联系起来？

或许可以大胆猜测：陶家大院里“有”，或者说“曾经有”一个女人――现在暂且不说她是女鬼――她被陶家刻薄的小女儿陶秀芝叫做贱\人，然后白诺扮演的陶秀亭偷了家里的银子，并且“偷银子”这件事情与这个被称为“贱\人”的女人有关系。

连陶秀亭自己也说过“栽赃给那个女人”的话，难道这个关系指的是“嫁祸”？

有“嫁祸”之冤屈，有“贱\人”之污蔑，有“男主偷偷藏起来”之长发……

这件事情，有点意思。

阿炳死前极怕头发，而晋锋扮演的伍子彦随身带着的香囊里就有一缕长发。

长发一定是女人的吗？

白诺还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盘丝古镇有嫁女盘发的习俗，只有已婚男子才会佩戴装有妻子头发的香囊。伍子彦明明是单身，为何要佩戴这样一个装有长发的香囊，而且貌似还很看重它呢？

剧情有些迷离。

虽然演员们可以利用论坛进行交流，但线索毕竟还是太少了。关键提示过少，就无法串联成可以确定的事件。晋锋不敢打电话，所以只能给未到场的黎彩衣发短信，通知她关注论坛的动向――七组所有演员在进入恐怖片世界之前都会将手机调振，绝不会犯“躲在桌子底下逃避恶鬼时，手机哗啦哗啦响”这种低智商的错误。

现在只希望十三组的演员在登陆论坛的时候也能发现这个贴子，然后为大家提供更多线索。

陶家老少一行人回到宅子里之后，除了安排居家日常外，就是跟家里其他人和仆从们说说阿炳的事。

仆从npc们个个自危：有的说阿炳活该，是被追债的仇家杀死的；有的说宅子里闹鬼，阿炳前几天就是遇到鬼被吓跑的；还有的说阿炳嫌弃他的媳妇儿不够漂亮，逃婚遭遇情杀……总之众说纷纭，底下乱糟糟一团。

陶老爷子大喊一句：“都给我安静！”

npc们渐渐消停了下来。

“无论阿炳是怎么死的，那都是官老爷们要调查的事情。你们只要本本分分回答衙差大人的话，然后踏踏实实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其他的少管。”

“阿炳的事，院里院外所有人都不得议论。这个规矩由夫人盯着，一旦发现有敢乱嚼舌根的，或者被人揭发嚼了舌根的，可别怪老夫陶家家法伺候！”

陶老爷这两段话一出口，下面立刻安静得连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剧本安排陶老爷怒吼震群仆这一幕，不外乎是因为考虑到陶老爷这个角色本身怕阿炳的死会给酒铺生意带来影响，所以特意吓唬一下仆人们，让他们别乱说话。但扮演他的演员杨震可不这么想了――刚才他发现，其他演员似乎能用什么特殊的办法交流信息，而他自己却只能干看着，内心十分焦急。尤其是在回来的路上，大家的对话节奏非常诡异，字里行间似乎都隐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该死！杨震暗骂。

其他演员可能已经演过很多部片子，甚至他们相互之间早已经认识了……只有他自己是第一次演恐怖片的新人吗？

绝不能被孤立！

对了，那个丫头梅香似乎知道很多事情……杨震想着，自己既然占了老爷的身份，一会就可以向她问问。不过这问的方法还要好好琢磨一番，因为他发现：只要违背剧本内容，或者在非剧本空白期时说出台词之外的内容，就会被扣分；而扣分扣多了，就会死。

这边杨震心中做着打算，那边晋锋和白诺也各自盘算着。

除了迟睿扮演的酒铺长工乔刚和贺子淑扮演的卖梳姑娘苏九妹以外，其他演员的活动地点基本上就是陶家大院。简介上说这里会有女人的哭泣声，然后演员接连惨死。但阿炳却死在了镇外边的乱坟岗上，那么问题就来了：他到底是真死在那里，还是被杀死后移尸？

黎彩衣和迟睿到现在还没有太多的戏份，看来分析剧本和收集线索的任务还要看白诺和晋锋两个人的。

待仆人们都走干净了，陶老爷命梅香将所有的门窗都关上。

大夫人担忧地问：“老爷，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端端地就……”

二夫人陶任氏也在一旁附和：“是呀老爷，咱们的镇子小，死个把人的，家家户户都当作天大的事，一传十十传百，你说这……”

陶老爷一瞪眼，她马上改口：“我……我听人说……阿炳的死法……可吓人了！”

“前几天有人说他像疯了一样奔出伙房，一边跑还一边大叫‘头发，头发，别来缠我，不是我害的你！’”

“……您说，”她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是不是那贱\人……”

剧本上写的是：众人闻二夫人此言，脸上均变了颜色，两位少爷尤为惴惴。

陶老爷脸色铁青，语气森冷地问道：“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话别说一半！”

陶任氏几乎要把手里的帕子绞烂了，她见老爷态度如此严肃，哪里还敢藏着掖着：“老爷，会不会……会不会是伍醉娘那个贱\人回来报复咱们啦！”

梅香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端着的茶杯突然落地。

靛蓝的青花瓷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清澈的茶水在墨色的石灰地上绽出一朵姿态妖娆的花来。

满座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