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经纪公司 第十二章 哭泣

“哗啦啦——”

兰樱儿和陆华虚同时转过头去,可背后的墙壁上除了一个破碎的大洞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有人打破了墙壁，却没人从墙壁外进来？

不,绝对不可能！

陆华虚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清晰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这个洞中泄漏了进来。

在哪里？

看不见！

静悄悄……

死寂和纯白，比任何孤独的夜晚更令人不安。饶是陆华虚艺高人胆大，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轻易放松警惕。他单手抓着半死不活的白诺并未有一丝懈怠,转身对站在一旁的兰樱儿吩咐道：“阿樱,你去洞那边看看，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是,主人！”

兰樱儿应答如以往一样流利自然,但她的内心真的没有一点不同的想法吗？

不。

兰樱儿自然是十分害怕的，她虽然没有陆华虚那么敏感的神经,但也明白这一次自己是个探路的角色。莫说突然碎裂的洞口，就连他们四个人所处的这个空间都不见得安全，她这一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危险。

可她必须过去，因为这是主人的命令。

《主仆契约》第一条：主人的命令，仆人绝对服从！

兰樱儿说不清楚自己对陆华虚到底是倾慕还是憎恶，她做了太久的器灵，早已习惯对陆华虚唯命是从，就连对方要求自己敞开双腿接纳那些无情而屈辱的侵犯时，她都没有表达出过一丝拒绝的意味。

她的第一次，被那个男人随随便便的掠夺，而破开她最宝贵贞洁的物什，甚至只是对方的手指。

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他手下一员得力干将，也许他从没珍惜过她，但不可否认的是——

那个男人，在她生命最绝望的时候，闯入了她的视野。

他像一道光。

不过，也只是“像”而已，陆华虚是个坏男人，也许比她见过的任何男人都“不是人”。

兰樱儿早知道，他之所以在《闻香识女人》中把自己从恐怖的深渊里救出，只是因为对自己有所求罢了。陆华虚从未掩饰过自己赤(亹)裸裸的自私与贪婪，可是，那又如何呢？

在这个令人绝望的世界中，精神饱受折磨的人，早已失去存在下去的希望，有时候真想，就这么走向黄泉，走进轮回，重新开始一段人生，该多好。

不用再演恐怖片，不用再受恶鬼的糟践，不用再隐忍良心的鞭挞，哪怕失去从前的记忆，哪怕新身份是社会最底层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色，她也觉得比现在的状态要好得多。

可她还是选择留下来，留下来，像狗一样活着，一条只会听从主人命令的狗，一条用敬仰目光看着主人的够。

只是不想改变而已，就像待在无趣岗位上混了n年的老员工，哪怕对新的领域再羡慕，也不愿意挪动自己的老窝。她愿意欣羡新的生活，却不愿为此做出任何改变。

那……兰樱儿对陆华虚心存爱意吗？

她不知道，她麻木了，她倦怠于思考。

反正她义无反顾地去了。

高跟鞋跟与玻璃表面清脆的撞击声响彻广阔的空间中，这段路并不长，兰樱儿只走了几十步，便来到了破碎的大洞前。

一股浓郁的芬芳从她的皮肤、毛孔、发丝中散布出来，在直面危险之前，她早早地开启了器灵的能力。

“呼……呼……呼……”

兰樱儿听得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她眼睛不敢眨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画面，只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洞”。

洞口，开始慢慢变小了。

“咕噜噜……咕叽咕叽……噗嗤噗嗤咕噜噜……”

洞口，合上了。

兰樱儿一动不动，但她的眼珠却不断打转，一会儿盯着左边，一会儿又打量着右边，两只眼睛像两扇雷达，神经兮兮地扫描着她所能涵括的最大视野。

没有异样？

不……不是吧……

难道是她大惊小怪了吗？

郁结于胸腔中的一口浊气，终于泄愤般喷了出来，兰樱儿用修长如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波澜壮阔的胸口，终于转过身来。

她说：“主人，洞口附近没有人，现在它已经自己关上了。”

陆华虚沉寂了一阵，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迈开左腿，打算回到陆华虚的身边。

她的左脚已经有一般踏在地面上。

她突然张开了嘴巴——

“华……”

她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

鲜血突然从喉咙中汹涌地泛出，兰樱儿忍不住轻吐红唇，下一秒，血雾狂喷，模糊了陆华虚的视线。

她脖子一歪，身体无力倒了下去，寂寞地飘浮在空中。

陆华虚后退一步，但依旧抓着白诺。

白诺忍不住发出一声难过的呻(亹)吟，他的喉咙已经嘶哑，血液拥堵住了出气的孔道，此刻，就连最简单的呼吸都会造成火烧般的剧痛。

可他的精神突然亢奋起来——虽然他看不清楚杀死兰樱儿的存在为何，但是莫名地，却对对方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早在和叶真激斗的时候，白诺就看到了墙壁上破裂的痕迹，但他本能上觉得那是能够救自己一命的契机，所以并未戳破此事。

直到刚才被陆华虚割喉前，他还曾经试图激怒陆华虚和兰樱儿，以此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没有任何缘由的，白诺知道——杀死兰樱儿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敌人。

他现在依旧在等待。兰樱儿死，叶真晕，下一个目标，就是陆华虚。

如果不是失血过多连抬抬小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白诺一定要帮他！

陆华虚冷笑一声，放声道：“来者何人，出来说话。”

警靴独有的脚步声，代替了血流汩汩涌出的可怕声响。

“我已经看破你的把戏了：你只是用了隐身道具而已。可是你大概不知道，不论你如何隐藏自己的**，你的灵魂都无法瞒过我的眼睛，我已经感知到你的位置了！”

“最好别再装神弄鬼，这是我给你的最后忠告。”

这听起来好像是自言自语，因为偌大的白色空间里，只有陆华虚的声音和他的回音，他所谓的“隐身人”连气息都没发出一点。

他虽然威胁对方说“已经感知到你的位置了”，但实际上他还是一头雾水。也不知对方是人是鬼，竟然连高级通灵师也无法看透其存在。

……

白诺眼前已经漆黑一片，冰凉和麻木的感觉逐渐从指尖扩散的上臂，循环末梢的鼻头和脚底则彻底失去了知觉，再这样下去的话……他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他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救护车，和医院。

一只手，轻轻搂住了他赤(亹)裸的腰。

白诺心下一惊，但他很快便忍住了挣扎的冲动，因为他发现，这只手不是陆华虚的。

不是陆华虚的，不是他自己的，手心温热而粗糙，也不是已经变成尸体秋元洋贵、先生和兰樱儿的。

那么……

白诺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就像破风箱发出的气鸣，虚弱而干涩：“陆华虚，你放我下来，我……快撑……撑不住……呼……呼……”

陆华虚皱了皱眉头。

白诺尽量舒展开身体，让自己毫无保留地瘫软在了陆华虚的身上，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被对方牵制的肩膀和裂开的伤口更加疼痛了。

但陆华虚也因此被他分散了一小部分的注意力。

他五指突然发力，紧紧抠进白诺的肩膀，硬生生挖出五个血洞。

白诺惨叫一声。

陆华虚笑道：“看吧，装死对我是没用的。高级通灵师有探知灵魂意识状态的能力，难道你忘了……”

他突然止住了话音，瞳孔瞬间放大——

火焰……

耀眼的、白色的火焰，在耳侧凭空燃起，不，与其说是“燃”，不如说是“炸裂”，滚滚气浪在那一刻从白色闪光的中心翻腾开来，掀起一股灼热的旋风。

散落在额前的碎发被这股强风吹起，陆华虚迫不得已，松开了抓住白诺肩膀的手。

他奋力挥拳向左，一道可怕的弧光打了出去，瞬间将白色的墙壁击出一个巨大的破洞。

“门”，又被打开了！

白诺彻底昏了过去，柔软的身体向后一倾，倒在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然后，他也消失了，不见了……

陆华虚觉察出了一丝的不对劲——刚刚那道爆焰可能根本只是诱饵罢了，对方真正的目标是……

他猛地回过头，只见身后空空如也，除了死去的兰樱儿和昏迷的叶真之外，哪儿还有其他人的身影。

中计了！

白诺别人抢走了！

对方有隐身的技能，在佯攻的同时趁他不注意就劫走了白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

“咕噜噜噜……”墙壁上被陆华虚一击打破的巨大洞口，开始慢慢愈合。

陆华虚的身影“倏”地消失在原地，下一刻，一股劲风在几乎只剩下瓶盖大小的洞口前旋起。

他竟然瞬移到了“门”那里！

“啊啊啊啊！！！！！”

虚吼一声，陆华虚一击猛拳，再次攻向那扇已经快要看不见的“门”。

“啪！”

拳头在触碰到玻璃墙的前一刻，停下了。

陆华虚喘着粗气，眉头拧成一个大大的“川”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可……恶……”

拳头下的玻璃墙，光滑一片，仿佛从没有出现过任何裂缝一样，再也看不到“门”出现过的痕迹。

“竟然连他的模样都没看到，到底用的什么诅咒道具……”

他恨恨地啐了一口，终究还是拿这事没辙了——刚刚白诺已经试过，门一旦合上，就无法追踪再追踪另外一边的人，因为即使再次强行将同一位置的门打开，也不会通往刚刚看到的空间了。

兰樱儿喋血的身躯慢慢地浮动着，在刚刚激烈战斗引发的气流的推动下，已经渐渐变成了一个红色的点，而身高体壮的叶真倒是没受多大影响，剧烈的爆炸声似乎惊醒了他，他竟然揉了揉被白诺重击过有些发胀的脑袋，又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唔……”叶真痛苦地呻(亹)吟了一声，然后使劲儿摇了摇头。

“主人……发生了什么……”

陆华虚背对着他一挥手，阻止他继续问下去。

“煮熟的鸭子飞了，没逮到白诺。有个神秘人出场，似乎是他们的帮手。”

“阿樱她……”

“阿樱战死了，是被七组的人杀死的。”陆华虚淡然地说道，他已经从极度的愤怒中走出，脸上的表情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只是眼眸中的光更加黯淡，“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有两个——第一要确保完成任务，把白诺身上的主仆契约毁掉，然后带到‘它’的身边；第二，杀掉七组的其他人，为阿樱报仇！”

叶真从来不怀疑陆华虚的话，在他心中，陆华虚说的每个字都是圣旨。他不懂制定计划，不懂作战布局，他只知道听陆华虚的话，要他出击便出击，要他认小服低他也绝不会硬撑着丢主人的面子。

一番话听下来，叶真也没考虑那么多，只老实木讷地答了一句“哦”，然后问陆华虚该怎么办。

“怎么办……”陆华虚眯起了眼睛，“当然是打破这里的墙壁，到别的空间搜索白诺的踪迹。”

“小妖精，我就不信逮不到你！”

……

另一方面，白诺被巨大而厚实的斗篷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在一阵足以让他反胃到呕吐的颠簸后，抱住他的人终于停住了脚步，将他缓缓地放了下来。

“呼……呼……呼……哈……”白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因为失血过多且一路颠簸伤势加重而导致的眩晕，稍稍就减弱了一些。

但是身体，依旧虚弱得不成样子。

白诺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感觉还好吗？”将他从陆华虚手中救出，又带他来到新空间的某人冲他伸出了手。

白诺把手搭在上面，对方握紧，一用力便将他拉了起来。

他终于可以坐在地上好好打量眼前的救命恩人了。

首先，对方是一个男人；

其次，对方的声音非常耳熟，但与白诺记忆中的那个似乎又有些微的差异，如果硬要形容的话，那就是这个声音多了几分低沉与沙哑，与他印象中的温文尔雅不太相符；

最后，对方脱掉斗篷——这应该就是他能在陆华虚眼皮子底下隐匿踪迹的诅咒道具，或者法宝什么之类的玩意儿——之后，竟然还是一件斗篷！

斗篷的大帽子，遮住了他的脸。

不过外面的隐身斗篷是银灰色的，表面光滑如流水，而里面的这件却是墨绿色的，上面脏兮兮破烂烂全是污渍，一看就是穿了很久都没有清洗过的丐帮货。

“那个……呼……你是呜呜呜……”白诺刚想开口问点什么，一阵强烈的恶心从胸口泛了上来，他赶紧闭上嘴巴，这才没当场吐出来。

生理性呕吐……

失血过多，他脱水了——这是白诺最后的念头，接着他便头一歪，老老实实地跌进对方的怀中。

明明是连身份都不能确定的人……他却对对方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信任……直到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白诺依旧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个救了他的神秘斗篷男，到底是不是他认为的那个“人”啊？

……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白诺以为过了一个世纪，但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充满解构主义的空虚与落寞。

这里……还是《三重门》的片场啊……

是了，他还没演完这部恐怖片呢。之前被十一组的人偷袭，差点丢掉性命，多亏了一个神秘的斗篷蒙面侠相救。

他躺在地上，身子底下被贴心地垫上了柔软的布料，摸一摸的话，和那件脏兮兮的墨绿色斗篷是一个触感。

是神秘人的斗篷！

白诺忍不住起了身，谁知他昏迷了好久，身体本来就虚弱，加上脖子上的刀伤也只是草草被包扎了一下，并未充分地愈合，所以这么一动，竟然惊动了伤口。

“嘶……”他咬紧牙关，把剩余的痛呼全都吞了下去，他不想让人认为自己是娇气矫情的人。

“躺好了别动。”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和他之前晕倒前听到的那个声音一模一样，“我刚刚给你止了血，乱动的话伤口崩裂药物就不管用了。”

白诺慢悠悠地转过身子，在尽量不加重伤势的情况下，找到了跟他说话的那个人，他正盘腿坐在白诺的身后，在一个和白诺身下的斗篷一样脏兮兮的大口袋里面翻弄着什么。

白诺看到了对方的侧脸——斜飞入鬓的眉，狭长的凤眸，英挺的鼻梁，不正是他层描摹过千百次、在梦里魂牵萦绕的人的脸吗？

只是多了一些沧桑。

“晋……晋锋？”他忍不住开口叫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有一大串问题，譬如“我们分开后你都经历了什么”，譬如“你知不知道这个空间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又譬如“你现在怎么一副犀利哥的模样，好像多少年求生于荒野一般”……

但问题太多，反而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入手了。

白诺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个人，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如果仅仅是穿着邋遢也就罢了，但是这个晋锋和刚刚与他分别的晋锋明显有强烈的时间差——原本乌黑油亮的短发竟然变成了邋遢的半长发，而且半灰半白，竟然如垂暮的老人一般；眼角、额头上密布着因为长期缺乏睡眠而生出的皱纹，眼睛里全是血丝；而下巴上则是青色的胡渣，已经长了浓密的一层，至少一个星期没有打理过了——白诺觉得奇怪，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来《三重门》世界之前，他还叮嘱晋锋刮过胡子，他们一共在这部片子里也没待超过一天，怎么胡子会一下子长这么长啊……

最重要的是，和他原来认识的晋锋相比，这个“晋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阴郁”的气息，一点不像二十七岁的上进青年，反而和致郁系的颓废大叔没什么两样了。

“你……锋哥……我操，你是怎么了？我不见你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里，到底是谁把你给摧残了？”

虽然在认知上有些微的偏差，但白诺还是愿意相信这个人就是晋锋——他和他是多年相知相伴之人，有时候或许会在恐怖片的大环境下对对方的身份产生怀疑，但在骨子里，白诺其实从来不会认错真正的晋锋，哪怕对方被附身，他也能嗅到相熟的气息，这点在晋锋身上也是一样的。

白诺认定眼前的人就是晋锋，他只是有点疑惑，因为晋锋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

“你……”白诺抬起头来，仰望着笼罩在自己上空的高大身影，“你怎么不说话……”

晋锋蹲下(亹)身，用一双疲惫的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白诺，看着看着，他的眼眶就红了。他的目光就像一把小刷子，把白诺从头到尾扒开了刷了一边，其夸张程度让白诺这样的老夫夫都感觉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什么嘛，他这是多少年没见过男人了，怎么饥渴成这样……

白诺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好了，不就是分离一小会儿吗，别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命硬得很，陆华虚那个贱(亹)人放血都弄不死我，咱们俩这不是又在一起了……吗？”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混了泥土的泪水，像一颗颗黄浊的珠子，噼里啪啦地从眼前这邋遢男人的脸上滚落。他的嘴唇是颤抖着，张开了，又闭上，似乎有千言万语对白诺要说，却根本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

白诺被他的眼神彻底惊了，深邃的目光中不知藏匿了多少痛苦，不用嘴巴说，他也能读到。

“锋哥，你到底唔……”

下一秒，白诺被压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他闻着男人的汗臭味，感受到对方颤抖的臂膀，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脸深深埋进胸口，他听到晋锋颤动着的心跳声，令人心安，令人心酸。

他不懂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了他的悲伤。

无声地痛哭，泪水滴落在肩上，似乎所有委屈和无奈都随着这泪水流近，晋锋就这样抱着白诺，不停地哭着……

白诺似乎听到那沙哑的声音在不断喃喃低语：

“小诺……”

“我的小诺……”

作者有话要说：→_→

流泪的男人都是有故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