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心理师 第四十八章 天雷

老和尚最终没有活到佛像雕刻好的那一天，小和尚把老和尚埋葬到了他经常取水的小溪边。

那天，小和尚边哭边念经，虹玉对小和尚说：“别伤心啦，人的灵魂会转世投胎的，再说了，还有我陪着你呢。”

小和尚当然没有听见。

胖乎乎的小和尚也长成了大人，造佛像的事情也就交给了他。

虹玉看着小和尚亮晶晶的眼睛，总以为是天上的星星掉到了他眼睛里，所以他的眼睛才这样好看，一看就是一天也不会觉得厌烦。

可虹玉却渐渐害怕起来，人类的生命这么短暂，小和尚总有一天也会变得像老和尚一样步履蹒跚，眼花耳聋，他也会被泥土深埋在三尺之下，离开自己。

每次想到这里，虹玉都会很伤心，不过虹玉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可以用这些年的修为小和尚延长生命。

“我不会让你的生命流失那么快的。”虹玉对小和尚说道。

又过了两三年，小和尚终于将石像雕刻完成了，那佛像端坐于莲台之上，他脸若银盘，眉若新月，低垂着眸子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对人抬眸微笑。

真搞不懂小和尚，虹玉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石头雕刻得再好看，不也还是个石头吗，难不成变个样子，它就有了法力不成？”

最后要做的，就是将虹玉镶嵌到佛像的额心。

小和尚在那个清晨为虹玉焚香沐浴，虹玉身上有了和小和尚一样好闻的檀香味。

小和尚打来溪水，像往常一样将虹玉的身体擦洗干净，念着佛经郑重地将虹玉钳进了佛像的额心。

这样，这尊佛像就算完成了。

小和尚每天都会对着佛像或闭着眼睛打坐，或念诵经书，虹玉心里开心，换个角度看小和尚，他还是那么可爱。

只是……

只是虹玉没想到，小和尚会这么快离开她。

虹玉永远都忘不了她化形那天，小和尚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从他身上流出的鲜血浸满了虹玉的双眼。

直到那一天虹玉才知道，原来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像老和尚和小和尚那般良善，至少这群山匪不是。

虹玉不顾一切地奔向小和尚身边，如果不是他满身的血迹，虹玉定是以为他睡着了。

细长的手指覆上他的脸颊，她已化形为人，小和尚却没了呼吸。

虹玉说不出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心情，她明明知道人类的灵魂会转世投胎，可她的眼睛还是控制不住的流出眼泪，一如当年失去老和尚的小和尚。

她也明明知道，如果伤害了人类，天，便会降下天雷，到时她百年修行毁于一旦，可她还是杀了那伙山匪，毫不迟疑。

虹玉满身鲜血的走到那尊佛像前，那佛像依旧是神态安详，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虹玉坐在佛像前，眼都不眨地看着石像，良久才缓缓开口：“他那样供奉于你，可你却什么都没做，你不过跟我一样，是块石头罢了。”

“那是他的信仰。”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虹玉回头，看见了一个身形高大，面目可怖的男人。

他衣衫褴褛地倚在一棵树边，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狰狞伤痕。

他左边的脸从嘴角到颧骨的肉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扯掉的，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右臂被齐整砍下，左手紧握着一把奇怪的木刀。

“或许，正如他是你的信仰……”

男人向虹玉逼近，奇怪的是男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伤口还不停的滴血，可从他身上发出的味道不是血腥味，反而是很重很重的鱼腥味，重到可以掩盖那些山匪的血味。

虹玉不自觉后退几步，不管是这个男人，还是他手里的那把刀，都给了虹玉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

“你是谁？”虹玉退到佛像旁边，直到不能再退，她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是那群山匪中的一员。

“是来救你的人，也是来寻找救赎的人。”

随着男人的声音，本是晴空的苍穹突然间压下沉沉的乌云，隆隆的雷声在头上作响。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白光带着电闪雷鸣，从乌云中直冲冲地对着虹玉劈了下来！

瞬间，虹玉眼前一片空白，脑中只剩“天雷”二字，之后只觉身上一阵剧痛。

在她将要失去意识之前，虹玉看到了那个男人挡在她身前，硬生生地替她拦下了那道天雷。

恍惚中，虹玉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

那是小和尚刚刚来到这片山林的样子，他好奇的只顾看旁边的花草，小脚丫一刻也不愿闲歇下来，蹦着跳着，只听“哎呦”一声，小和尚小脸朝下摔在路旁。

过了几秒钟他睁开眼睛，眼睛一红，刚想掉下金豆豆，就看到了近在眼前的虹玉。

小和尚顾不得哭，也顾不得爬起来，捡起虹玉放到自己胖乎乎的小手里细细端详着。

睡了几百年的虹玉被吵醒，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小和尚大眼睛里含着泪，可还是露出小酒窝，笑着看着虹玉。

他牙齿都没长全，含糊不清的对虹玉说：“你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石头啦……”

那是虹玉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你该醒了。”虹玉猛然听见那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她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这是小和尚经常来的河边。

男人正倚靠在一座新坟旁边，新坟旁边，便是老和尚的坟墓。

“谢谢你。”虹玉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她知道那座新坟里睡着谁。

男人缓缓开口：“我本是来除妖的。”

“那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本以为除了山匪还有山妖作祟，后来方知你并未作恶。而他们祸害山下村民死有余辜，你不杀他们，我也会这么做。但是，精怪伤人，必遭天谴，这一道天雷如果都劈到你身上，你也就魂飞魄散了。”

男人边说，边托着佝偻的残体走到河边清洗掉手上和脸上的泥土。

“谢谢……”

“别着急谢我。”他侧身看着虹玉，又道：“我如今的力量已经承受不住天雷的力量，它还是伤到你了。”

“嗯，我感觉到了。”虹玉苦笑，自那阵剧痛过后，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精元在不断消失。

她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