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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减文学 > 仙侠玄幻 > 春秋王旗 > 关山月 第133章 移形换影,去讲道理

一座小天地,老天爷能做什么,更多是在于老天爷愿意做什么,余人青霜他们三个的所作所为,那位枯槁文士不会不清楚,但他选择了默认,其实已然相当于大睁着眼手下留情了,这也是为何先前那韩老头打赌时,这位烂柯山神会说他一上来就让人接阳谋的原因。

好好一场拦路杀人,到最后却在三言两语之间成了一场虎头蛇尾,看起来就总会让人觉得有些怪异。

那位枯槁文士不知为何,在即将开局落子前,却突然提出要加彩头,这话惊得酒糟鼻老头猛地从棋盘一侧跳了起来,毫无顾忌开始骂骂咧咧,“我说你们这帮家伙都他娘故意的吧?”

老人寄魂于少年体内,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替少年人教棋,抬手哆哆嗦嗦指着崔觉骂道:“姓崔的,你个王八蛋这是坑老子吧?亏得老夫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跟你来救徒弟,你就这么回报老子的?”

中年儒士崔觉笑容古怪,但并未开口说话,倒是那个不曾露面的枯槁文士,先一步笑道:“韩先生这话是怎么说的?我辈读书人做事,历来都要讲究一个理字,先前做赌,韩先生以阳谋占住一个先手,如今我再加一个彩头,这不就刚好是个礼尚往来?”

老人被那文士一句话堵得有些憋屈,双手颤抖更甚,虽是寄魂在外,但金瞳少年依旧一张脸咬牙切齿,面容都跟着有些扭曲。

刚刚现身出来的余人三个都有些愣神,对于眼前同行已久的少年人,为何会突然变成这个行状感到莫名。

余人悄悄凑近青霜,小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霜眯着眼打量着判若两人的金瞳少年人,又看了眼那个盘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人身影,轻声道:“鸠占鹊巢。”

余人跟青玉闻言皆是微微一愣,余人更是有些感慨,三人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怎么看都有些古怪的场面,一时也不知道是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

韩老头依旧难平心头怒气,金瞳少年人胸口起伏,呼吸急促,半晌后他突然转了转眼珠,看着中年儒士笑道:“让老夫接下这一桩劫数也行,但老夫的条件也得改改!”

儒士似乎是对此早有所料,笑道:“想来那位楚河之主离此也不远了,韩先生还是要早做决断为好,至于那讨酒一事,我说了自然是不算数的,面子不太够,我这学生还得讲尊师重道的规矩,也总不好代师承诺,所以先前答应的那一口酒已算是极限了,成与不成,自然韩先生说了算。”

金瞳少年闻言脸色沉沉,大概是在心底里打算盘,看这笔账如此算是不是划得来,片刻之后,老人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般摆了摆手,“姓崔的,今日算你欠老子一个人情,将来是要还的!”

儒士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正正经经朝那老人行了个揖礼,“今日韩先生大义,将来若有需要,崔觉必当义不容辞。”

金瞳少年再次叹了口气,而后一脸心痛抬起手,朝着自己那看似盘腿坐在地上闭眼打坐,其实已“人去楼空”的肉身本尊一指点出,下一刻,那坐地的老人便立时睁开了双眼。

只是此刻的老人似乎与先前有所不同,一双眼瞳之中并无多少历经风霜的沧桑之感,反而带着些迷茫。

老人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眼自己如今的状态,有些愣愣抬起头看了眼那金瞳少年,又转过头看了眼儒士崔觉,不太确定般小心道:“先生?”

那边一直不曾说话的余人三个,听见这句称呼的一瞬间,如出一辙不受控制般各自睁大双眼,惊愕看着那个老人,明明是满脸沧桑的老头儿样貌,一出口确实公子楚元宵的声音!

此刻的楚元宵与那韩姓老人,算是正儿八经互换了身躯,互相寄魂在了对方体内!

其实这种做法在九洲来说并不是一件光明事,仙家术法之中有一种邪门路数叫做“夺舍”,某些成名太久的仙家修士老妖怪,会在自家肉身行将就木之后,特意挑选一些天赋极好的年轻肉身,以魂魄入体的方式夺取对方肉身,成为一出真正“鸠占鹊巢”的恶毒做法。

那些被夺舍的年轻人则都会因为魂魄被人冲散甚至是干脆抹杀,直接魂飞魄散彻底消散于人间。

所以像这样的邪门术法,按照中土的礼制规矩来说应当算作禁术,不得随意使用的那一类,不过眼前这一出互换肉身的戏码,算是相对比较温和的用法手段,双方都不会有太过酷烈的损失,勉强可以称为变通之举。

此刻已是面容苍老的楚元宵,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家先生,依旧未曾明白先前三人之间那一连串云山雾绕的讨价还价,到底是什么意思。

金瞳少年人此时自然只剩了那韩老头一人的魂魄在其中,大概是对自己的肉身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给占了,有些不忍直视,所以干脆转过身去,气呼呼坐在了那张棋盘一侧,朝着对面嚷嚷道:“姓贾的赶紧出来,老子要执黑先行了,他娘的,你们这一个二个读书人如此欺人太甚,老夫今日不赢个七八十盘,这口心头气理不顺!”

话音落下,那个从最开始拦住楚元宵等人开始,就一直藏身在那处幽闭阴暗地的枯槁文士,还真就听从老人的叫嚷,第一次现身于人前,依旧还是那副死气沉沉如同死尸般的样貌。

金瞳少年见状,不由微微挑了挑眉,有些意外道:“哟,老夫随口说一句而已,倒是没想到贾棋圣竟如此给面子,今日这桩买卖虽然亏本,但这个意外之喜倒是也算有点意思。”

那枯槁文士闻言,表情没什么变化,也并未张口说话,但其声音却清清楚楚响彻于在场众人的耳畔,“坑了兵家圣人,总要做些事来抵罪嘛,要不然哪一天武庙那边秋后算账,小神的烂柯山岂不是得被铲平了?”

少年样貌的韩老头,转过头看了眼已经走到远处的崔觉师徒,回过头来摆了摆手,鬼鬼祟祟小声道:“贾先生这话可说得不地道了,我兵家武庙乃是一群武人,有仇当场就得报了,可不像那文庙里的读书人一样,一大堆花花肠子弯弯绕,事后算账这种事可不是我武人作为。”

枯槁文士轻笑了一声,对于老人这句像极了背后中伤的言辞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转了个话题缓缓道:“韩先生既然争得了先手,就请赐教?”

……

儒士崔觉带着老人样貌的楚元宵,师徒二人走出几步,很快到了那条枣林前的小河边,有一只小木船还在那岸边水浅处浮浮沉沉,正是崔觉与那韩老头两人先前乘坐而来的水上载具。

楚元宵从最开始以魂魄占据老人肉身开始,就略微有些不太适应,即便那韩老头属兵权谋一脉,在武道一事上不算最擅长,但也依旧是兵家大圣人,一个自身练拳才到三境的低阶武夫,魂魄虽只是暂时占据这样一尊肉身,也足够让他压力极大,每时每刻都在经受那武道肉身的血气炙烤,犹如背负山岳,每走一步路都要费劲心力。

崔觉在前面领路的脚步走得很慢,似是在给身后的少年人时间去适应,等到了河边时,楚元宵勉强算是能适应了一些那肉身重担,虽然灵魂依旧时时刻刻处在炙烤煎熬中,肩头的重负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减轻与放松,但正如当初在白云剑山时一样,有些重担只要给一定的时间,就总能有让人适应的机会。

此刻借了一尊肉身来行走世间的少年人,眼见崔先生背对着自己站在河边,心头依旧有些迷糊,也不知道眼前这一幕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少年倒是有了些猜测。

那位一桩买卖收了两份钱的烂柯山神,大概是早就跟某些人达成了共识,这个“某些人”未必是自家先生,但他们双方之间应该是早就有了某种,虽未曾亲自见面,但早已商量好的默契。

儒士崔觉站在岸边,低头看着那浅水处随着河水浪涌起起伏伏的木舟,语气不明道:“先生之前从别处听说,你在从礼官洲去往兴和洲的北海渡船上,曾借了道门某位掌教的境界,一刀斩了那北海渡船使的人头,更是一刀又一刀逼退了那北海龙王近万里?”

中年儒士这话说得平铺直叙,并无任何的语气起伏,所以楚元宵也没能听出来自家先生的情绪如何,无从判断先生喜怒,就只能坦然点了点头,又发觉先生可能看不见自己的点头承认,于是便又回答了一句,“是,先生。”

崔觉闻言并未回头,继续语气淡淡道:“先生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楚元宵此刻面容苍老,但双眼却明亮,其实心中还有些小雀跃。曾经在小镇时,只有那些交得起束脩,可以进小镇乡塾读书的同龄人,才会被先生考教学问,这也曾是那个住在小镇东口的贫寒少年为数不多会羡慕同龄人的事情之一。

如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当初那个被人说成命硬克亲的贫寒少年,也有了会被先生考教的一天。

楚元宵并不是感叹于诸如“莫欺少年穷”之类的境遇变迁,只是觉得人间事有时候当真变化无常,也有些高兴于当初被说成“天煞孤星”的自己,如今倒是不用再害怕这个名头了。

楚元宵朝着先生恭敬作揖,认真道:“先生请问。”

崔先生依旧未曾回头,只是道:“你当初毫不犹豫砍下那个渡船使的人头,就没觉得他同样应该被交由中土临渊学宫,按照礼制规矩去定罪受罚?”

楚元宵愣了愣,刚准备张口说什么,就见先生抬起手摆了摆,便又不由自主停下了话头。

崔先生则是继续道:“你可以听先生问完了再一起答。”

“人间王朝的皇家律法,最大的一类律法罪责,基本都集中在欺君、谋逆还有叛国这一类上,所谓‘十恶不赦’的十恶中这一类占了半数之多,所以那渡船使该杀是没错的,但就像你不曾出手杀其他人的理由一样,叛族这种事是不是也不该由你来处置?”

说完这第一问,儒士语气顿了顿,大概是在给少年人思虑的时间,随后才又开始说第二个问题,“应该已有人告诉过你了,那个渡船使是个三面谍子,你上手就直接是斩首杀人,难道没想过问一问他背后的第三家是何人?只凭猜测,怎么确定你猜的一定准?”

“第三个问题,你怎么看借境给你的那位道门三掌教?”

一连串的问题出口之后,中年儒士这才转过头,表情平静看着楚元宵,缓声道:“这三个问题你可以一个一个答,不用想是不是一定对,想到什么说什么即可。”

楚元宵点了点头,随后低下头沉思了片刻,这才抬头朝着先生躬身一礼,轻声道:“先生,学生之所以要杀那个渡船使,不仅是因为他叛族,取死有道,还因为当时的情势不容有失,渡船上意图倒戈的人并不止那赵中宸一个,山腰处还有一大堆正在试图登山的搭船修士,杀赵中宸是情势所迫,实属敲山震虎之举。”

说着,楚元宵看了眼身边的小河潺潺流水,微微顿了顿之后才又道:“至于说杀赵中宸时有没有想过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这一点学生想过,但是没有细想,一是当时情势不允许我细细计较,二是他背后有谁没有谁不算最重要,相比于稳住场面的大事来说,问出是谁要来针对我这件事,只算是我一家事,而且也不是只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所以学生认为那个不重要。”

崔觉听着这个自己其实都没教过什么东西的学生,一口气说完了两件事,表情依旧并无变化,只是抬头看了眼远远站在枣林那边,张望此处的余人三个,然后才继续看着楚元宵道:“你怎么看道门那位三掌教?”

道门三掌教,昆仑墟道祖座下三亲传四记名七位弟子中的“小老大”,当初在北海渡船上,这位道门高真借境给楚元宵的同时,还借助于自家某位师兄老早就留在渡船上的一道太极阴阳符箓,为少年人补足了借境之后的灵气积淀,如虎添翼对阵那位北海之主。

当时那一手算计,被那位三掌教自己称为“春秋笔法”,实乃一语双关了,因为他本身姓陆,名字则正好就是“春秋”二字。

如这一类真正顶尖的天下修士,高如三教祖师,又比如“三祖四帝”的后四位,也就是那“四帝”,再比如道门那几位掌教,或是佛门的那几位可称“祖”的大佛,又比如儒门内除了祖师爷之外的“四圣”,这些人物都是正儿八经站在天下塔尖的人物。

但凡有人提起这些人的名字,各位大能冥冥之中都会有所感应,这就如当初那个蒙眼年轻人在姜蓉国境内第一次动手时,曾意有所指问过少年,说神修和神灵为什么都有一个“神”字,三教又为什么会把各自宫观开遍全天下?

这其中当然都是有些相近关系的,某些冥冥之中的深意,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需要少年细细体会。

此刻谈论到那位道门三掌教,楚元宵不知为何却没有顾及这个讲究,看着自家先生直接道:“关于陆春秋,学生觉得那个家伙脑子好是好,就是人品不太行。”

中年儒士大概是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个学生上来就是这么不客气的一句话,饶是以他的定性修养,也有些始料未及般直接抽了抽嘴角,无奈道:“为尊者讳,你这是对他有多不满?”

楚元宵耸了耸肩,直接道:“先生,恕学生失礼,但我真的想说,难道就许他不地道,还不许我说了?当初借境给我这件事,他早八百年就算好了,还装模做样的诓我,一点都不像是个好人该做的事情。”

少年人的语气摆明了就是不太好,当初北海渡船上的那道符箓,其实只是借了修为灵气给少年用以充盈境界,但真正的借境一事,则是那位三掌教早就算好也安排好的。

道门的某些高真,本事是真的高,但算计人也是真的信手拈来,求卦解签画符降妖,确实是真的了不起。

儒士崔觉有些无奈,他多多少少是知道自家这个学生脾气还算好,但此刻这出口就怨气深重的一席话,也能看得出来他对某个古怪人物的印象确实不太好,不然也不会有当初在北海渡船上事后的那句,试图扣下“伪十境”的言辞。

崔觉见楚元宵说完了他的答案,沉默了一瞬之后才终于笑了笑,轻声道:“先生今日之所以一见面就要先问你三个问题,其实只是想提醒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你要记住你刚才说得这些答案。”

“咱们儒门确实讲礼制规矩,但祖师爷从未说过儒门子弟必须要不讲变通,必须要固执地生搬硬套这些东西!另外你也要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这话可不是祖师爷说的,我们这些后辈读书人,与人见面讲理时要不要记着这句?当然是要记住的,但是不是面对所有人都要遵循这一句…”

儒士说这话,突然微微眯起眼来,这一刻的读书人不再如先前一样温润如玉,反而是带了些似有若无的冷厉,“道理能讲通的时候要讲,但有些人既然不适合讲道理,那么有必要的时候你就得学会另外八个字,‘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楚元宵看着此刻与印象中的那个“崔先生”大相径庭的先生,微微愣了愣,最后点了点头,恭恭敬敬朝先生行了个礼,认真道:“学生记住了。”

崔觉点了点头,这才恢复先前的温润,笑道:“关于那位道门三掌教,先生倒是要替他说句公道话,有些事不能提前告诉你,是因为某些算计不宜宣之于口,佛门讲口业,放在这里意思未必对,但有些道理是一样的,今日因明日果,他提前告诉你和不告诉你,终归会有些区别在其中。”

楚元宵闻言微微眯了眯眼,但最后还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崔觉见学生心里还是不太舒服,也没再强求,所谓先生教学生,不是要扒开学生的脑壳,把自己的脑子装进去,同一个道理对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意思,祖师爷用“闻斯行诸”的道理引出来“因材施教”四个字,道理有道理,后辈读书人就得听。

说罢前言,崔觉这才笑了笑,开始说起正题,也是已经换到那个韩老头肉身中的少年人下一步真正要做的事。

……

那位听了麾下爱将钟离的禀报,准备出楚王府去会一会某位兵家大圣人的楚霸王,此刻已然带着人离开了澎城,浩浩荡荡往西北而去。

这位楚河之主倒也没有大张旗鼓直接领兵离营,只是带了几个在营中暂无军务的武将,一行不过五人,一同去找那个踏上石矶洲的韩老头。

这群境界最低都是十境武圣的武夫,早就超过了可以御风飞行的七境御风境,自石矶洲中部离开澎城军营,风驰电掣飞往西北方向的那座枣林。

数千年间很少出门的楚王,今日好像是有些高兴,从出门的那一刻就一直是面带微笑的表情,却在半道上突然抬手停下了御风的脚步,有一瞬间的意外挑眉,笑道:“看起来,这位儒门四生之一的崔先生倒是个实在人,不太像某些只会耍嘴皮子的读书人。”

麾下诸将闻言都有些意外,自家大王历来都不喜欢读书人是世所皆知的,此刻对一个读书人有这种评价,难免会让人有些意外。

那位站在云头的楚王微微停顿片刻,突然会心一笑,“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先去南岸那边看个热闹再说。”

说罢,他也不与麾下诸将解释,直接转道开始南下,目标应该正是那燕云帝国临安城。

……

燕云帝京,临安城。

皇帝陛下赵端晏近几日最高兴的事情,就是西北礼官洲那座承云帝国来了几位使臣,更高兴的事,则是这几位使臣不是受命于那位承云皇帝李开元,而是来自于那座柱国宗祠。

今日,皇帝安排了鸿胪寺迎接远来使臣,下榻于班荆馆,赐御筵。

今夜,忙碌了一天不得停歇的鸿胪寺卿刚回到家中,还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匆匆上门来的顶头上司礼部尚书给叫了去,二人又一同进了宫,去见皇帝陛下。

二位大人进了皇宫之后,依旧是在御书房见到的皇帝陛下,进门去时,陛下正手捧着一本《繁露集》读的认真。

朝堂为官,读书得多,两位大人官品不低,读书自然也不会少,陛下手中那本精装典籍的出处自然也心知肚明,正是出自中土文庙之中某位文脉大圣人之手,阴阳五行,天人合一,最为各国历代皇帝所崇尚。

天下君臣相宜,才把那位写书的读书人捧进了文庙那座大成殿,也算是互相成就了。

皇帝对手中书卷爱不释手,对于此刻还跪在桌前的两位朝臣,好像是没注意到他们已到眼前,所以也没有要叫他们平身的意思。

礼部尚书钟文,带着麾下鸿胪寺卿童紫卿,一位从二品,一位从四品,二位大人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官清贵,平日里很少有这种长跪不起的机会,所以此刻久久听不见皇帝陛下说话,两位跪得膝盖酸疼的大人便有些苦不堪言,额头间都已开始微微见汗了。

但是即便如此,两位大人也不敢抬起头来看陛下一眼,更不敢出声打扰陛下读书,毕竟跪一跪只是膝盖疼,可要是敢冒犯皇帝,那恐怕就该是脖子疼了。

皇帝赵端晏细细翻阅书籍,读到会心处,就会拿起御案上的朱笔,认认真真在书页空白处做些笔札,一手端雅方正的精致小楷,可见这位皇帝陛下的练字功夫纯熟。

皇帝写完了一处笔札,抬头间恍然看到案前跪着的两位爱卿,不由微微一愣,这才笑道:“倒是朕的过失,读书太入迷,忘了召见二位爱卿的事。”

跪在下面的两位大人此刻如出一辙如释重负,礼部尚书钟文赶忙惶恐叩首,恭敬道:“陛下言重,臣等惶恐。”

说着,两位大人再次朝着皇帝叩首。

皇帝赵端晏笑了笑,合上手中书页放下书籍,这才抬手笑道:“二位爱卿平身。”

如蒙大赦的两位朝臣这才费劲巴拉从冷硬的地上起身,忍着膝盖酸痛站直,开始正规的君前奏对。

皇帝此刻大概是心情还不错,于是便笑看着那鸿胪寺卿童紫卿,笑道:“童爱卿已见过那承云来人了吧?一切妥当?”

童紫卿闻言微微躬身,拱手回禀道:“回陛下,来使已下榻班荆馆,赐宴已毕,一切妥当。”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将御案上的那本书籍提起来放到一旁,自有一旁的大太监为其收拾起来放到该放处。

皇帝这才笑道:“在两位爱卿看来,那边此来的目的是为何?”

听见皇帝问话,那鸿胪寺卿抬起头来看了眼身旁的礼部尚书,这位从二品的礼部天官自然不需要手下人提醒,施礼之后缓缓道:“陛下,据臣猜测,那承云柱国宗祠去岁间,曾被那永安洲李白衣两剑威逼,大概是有些不太顺心的,此来的意图应该是想寻几个盟友。”

皇帝赵端晏闻言点了点头,身形微微往后靠了靠,笑道:“既然对方找上门来要与我们结盟,那以爱卿之见,我们又该给个什么回复?”

礼部尚书闻言微微一默,又道:“恕臣愚见,结盟之事宜早不宜迟,宜缓不宜急。”

皇帝闻言一笑,挑眉道:“哦?此言何解?”

钟文坦言道:“陛下,如今南面金钗洲形势已定,我燕云直面异族兵锋,自然要尽早拉拢盟友以图存,但此事不可太过急躁,以免被对方抓住痛脚,狮子大开口。”

这位成竹在胸的礼部天官,此时表情颇有些老谋深算的味道,“既然对方先一步上门,自然说明他们要比我们急,不管急的是什么,这都是我们的机会,人前露怯便不是上策。”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大概是满意于对方的建言,所以还好心情夸了一句,“爱卿所言极是,卿之思虑周全,实为我朝堂栋梁。”

钟文再次躬身下拜,“全赖陛下圣德,臣不敢居功。”

皇帝对于这种臣下的奉承话听的太多,不甚在意,笑着摆了摆手,又开始提起了当初与马鞍渡口之间的那桩买卖。

燕云帝国本身是有一座仙家渡口在手中的,但却将如此之大的一桩挣钱买卖交给了隔着一整座石矶洲,在另一侧的马鞍渡口,其中的利弊分析是一年前就做过了的。

有所失才会有所得,有些图谋值这个价。

……

临安城南侧聚仁坊,此处是燕云帝国三省六部的衙司所在地。

距离礼部衙门不远处的一座路边茶摊处,有个风尘仆仆而来的酒糟鼻老人,正坐在茶摊上的某张茶桌边,跟那茶摊掌柜要了碗高末茶,一边缓慢喝茶,一边打量着那座礼部衙门口。

朝堂六部各司其职,掌管五礼仪制及朝堂科举的礼部,在注重儒教学问的燕云帝国来说,是实打实的六部之手,位置极高,所以能在这座顶天衙门前当班值守的军士,必然都不会是随随便便就来到这里的。

反过来说,既然能在这座衙门口当班,这些负责衙门口进出的守卫军士也就必然不会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背后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撑腰的靠山在,所以面对有事求见到门口的那些外来人,没有几两孝敬,你怕是连拜帖都递不进去。

坐在茶摊边的酒糟鼻老人,喝完了碗中茶,也看了一会儿那衙门前的形势,这才缓缓从桌边起身,给掌柜的放下五文茶钱,这才缓缓朝着那衙门走去。

酒糟鼻老人一步步走上台阶,顺手摘下腰间酒葫芦喝了一口烧酒,还打了个酒嗝,然后就摇摇晃晃准备进门。

门口两侧持枪按刀而立的壮硕卫士,看着这么个形容邋遢的糟老头要强闯,不由都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则是不屑与恼怒,两杆横槊直接横在老人身前,挡住去路,其中一人趾高气扬一声暴喝:“大胆!”

那老人被拦了去路,不免脚步一顿,斜瞥了眼那左右两班充当门神的军中卫士,倒也不生气,笑眯眯回了一句:“你大胆!”

拦路的几个卫士闻言各自都是一愣,又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摸不准这个看起来好像没有丝毫心虚的糟老头,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长眼撞上了什么碰不得的大人物。

两班卫士中人,有眼力的到了这时就小心放缓了语气,又问了一句,“来者何人?”

那酒糟鼻老人笑了笑,再次提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酒,笑眯眯说了一句足以让一众卫士直接拔刀的话,只有三个字,“你大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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