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撞棺 第五十八章：过往云烟

我娘并不知道，秦昭与我，在她虚情假意地，第一次来爷爷家找我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可能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

为了防止我娘加害我或者秦昭，我与秦昭早早地就在对方的身上放了微型追踪器。

秦昭发现我不见了，一定会找人来救我。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撑到秦昭到来。

看着我娘温柔的脸庞，我装作对这个话题非常感兴趣的模样，不解地询问了起来。

“既然你这么爱我爹，你为什么要害我爷爷？”

此话一出，我娘突然看向我，脸上的温柔早已消失不见，眼里散发着阵阵冷光。

“皮影之术神秘。你爷爷是正派一脉。他常年与山野精怪，已故阴灵打交道，积累了不少阴德，气运加身，于他自然是益处无穷。但你爹的八字本来就弱，根本受不得如此多的阴物侵扰。但你爷爷并不可能因此放弃皮影戏，导致家中常有阴气。你爹的身体这才越来越差！”

“说什么正派反派……其实他们这些沉迷皮影戏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你这种贱人会给他们开脱！”

我娘冷笑着，满脸不屑。

“可是爷爷也是以这种方式把我爹养育大的！生恩难报！我爹都没说啥，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

我只觉得我娘怕不是疯了。

她自己的父亲就是皮影戏的传人，她何至于对皮影戏有如此大的敌意？

“以这种方式？呵！笑话！”

我娘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竟是笑得直不起身子。

半晌，才再次开口。

“那个老贱人，有手有脚的，就算是出去搬砖，会养不起一个半大的孩子吗？可他偏偏要选择皮影戏这个行当！不就只为了他那一己私欲！”

“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憎恨皮影戏？”

我将内心真正的疑惑问了出来。

这里面，一定有我不知道的内幕。

“我为什么恨？当然是因为这皮影害人！这戏曲杀人！”

我娘说到这，像是中了邪似的，整个人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没等我再发问，她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想当年，我爹痴迷皮影邪术。当时他全身心都投入到了研究皮影戏中。根本没有半点时间可以分给我和我娘。后来，更是因为练那邪术练得走火入魔！我娘不过推门而入给他送饭，他竟然失手杀了我娘……”

说到这，我娘紧紧的握起双拳，连指甲陷进肉里了都不自知。

我第一次听闻我娘讲起她的童年，竟没想到是如此这般悲惨。

我娘目光迷离，仿佛被那段挥之不去的阴霾给魇住了。

我娘低着头，仿佛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自顾自地喃喃道：“从那以后，我爹就变得越发癫狂。是他失误，导致了我娘的惨死。他因为不舍我娘，竟是把我娘做成了皮影。”

听到这，我只感觉呼吸困难。

浑身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娘还在继续说着，声音忽大忽小，听起来竟有些飘渺。

“他把我娘的皮剥下来做成了皮影，又动用邪术，强行将我娘的魂魄留在了那人皮皮影上。我娘的魂魄无法转世投胎，又因为是冤死，意识一日更比一日混沌。按照当时的情形，不出几周，我娘就会变成厉鬼，永远无法进入轮回！”

“我日日看着我娘的魂魄在那人皮皮影里痛苦哀嚎，我也快要发疯了！尤其是夜间不断传来的哭声，每一声都响彻在我心间，我想不通，想不通他是爱还是不爱，也想不通他为何会如此残忍，我觉得他根本不是人，他就是个恶魔！该死的恶魔！”

我娘放声大吼，眼泪顺着眼角成串成串的滑落。

我从未见过我娘这副模样。

不知为何，我心中有些动容。

不为别的，只因为我可怜年幼的她。

我娘的脸，突然舒展开来，大笑声传入了我的耳中。

“后来，我再也无法忍受，挑了个好时辰，一把火烧了那装有我母亲的人皮皮影！连带着那一整座茅草屋都被我烧得干干净净！”

“烧了好呀！烧了干净！我看到烟雾一直向上升起，没入云中，成为了云的一部分。云烟中，我娘对着我笑。她对我说，囡囡啊，娘去了，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

说这话时，我娘眼中再次沁出了泪水，又哭又笑的模样，让我突然感觉有些心疼。

“我恨啊！我恨！我恨我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如若我是一个男孩，我爹就会将那该死的皮影邪术传授于我，至少我或许有能力保住我娘……”

我娘像是突然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整个人软绵绵地，靠着那张小木桌往地上滑去。

“可我不是……我不过也是一个赔钱货，和你一样……我们该死啊！我们都该死！”

我娘看向我的目光中满是戾气。

却是头一次朝我温柔地伸出了手，像是想要触摸我的脸庞。

可最终，她还是收回了那只手。

我没再说话，目光转向一旁的符咒，躲避着我娘看向我那复杂的眼神。

沉默了半晌。

我娘终于再次开口。

“我爹冲到那已经烧成灰烬的屋子前面。等他赶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只有他这个从来都不放在心上的小小赔钱货，他一定没想到，最后是我毁了他的一切！”

我娘说到这，脸上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瘫坐在她对面，已然是看呆了。

我从未见我娘在我面前笑过。

她总是板着脸，或者皱着眉头望向我，一副刻薄又凶狠的模样。

可现在，她笑得是那样明艳，那样美丽，竟是比那黄半仙化形的模样还要再媚几分。

我几乎都要不敢确定，这竟是我娘。

“我是不是很棒？”

我娘突然开口，朝着我歪了歪头，似乎在寻求我的表扬。

我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做得没错。外婆会因此而为你骄傲的。”

我娘笑容更甚，咧开嘴，露出了两颗小巧的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