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们的群星 第一千九百二十四章 地幔深处

现在的夏莉，依旧还是那个十五六岁邻家美少女的样子，背后伸出的骨翼也只有八支，维持在了两米有余的长度。

可是，她此刻凝练出来的气势，却比之前在星球上的时候，要凌冽得多，也深邃多了。

现在的夏莉，身处主场之中，她强得可怕。孢子正在向她汇集，就像是汇集成了荧光的龙卷，随时可以撕裂天地。

“我是虫群之主。而这里，是我的世界，我才将要占据主动。”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余连，语气渐渐低沉。

余连觉得，如果上次遇到的是这种状态的夏莉，落荒而逃的便应该是自己了吧？如果算上主场的能力加成，她或许是真的应付好几个圣者的围攻了。

不管是实力还是心性，这姑娘都成长喜人啊！怪不得是觉得自己又行了。

不过，她唯一没有算到的话，现在的余连，同样也有了一种回到主场的安全感，同样也觉得自己强得可怕。

于是，后者便一手提起了行知，一手张开托起了拂晓。

次元剑丸在他的身后环绕起来，无数发光的孢子也仿佛受到了感知，向余连的方向汇集。于是，夏莉身后那展开的漩涡，也慢慢地停止了下来，仿佛从即将撕裂天地的龙卷风变成了徐来的清风似的。

小灰看了看满脸煞气的余连，又看了看煞气已经凝固成面具甚至开始开裂的夏莉，不由得发出了同情的叹息声，然后变戏法似的摸出了一片瓜。

随后，虫群的主宰再次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她一直是很喜欢怀疑人生的，但这次几乎是最怀疑的一次了。

“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非常精彩，每个人的生命，都一定在经历令人惊叹的成长，每个人在这个过程中都会面临选择。那么，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往往是会决定我们生命的上限的。你不是这么觉得的吗？夏莉唷，我希望你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迷失自己的方向。”余连语重心长，就像是一位娓娓道来的老教师。

夏莉也敛去了自己一闪而过的杀气，回应了一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就仿佛是得知要被请家长的初中生似的，用力地点头：“我，我们可以和解吗？”

她又赶紧挤出了一个笑容：“啊不，我们本就没什么冲突的嘛。不用谈什么和解了。真的不用，是的了。我都正努力地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余连的笑容更加灿烂：“是的，我们正在友好相处，大家都没有背刺彼此的想法。对吧？夏莉。”

夏莉像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背，背刺？什么背刺？我一点恶意都没有，真的！我这是准备像你展示一下我在自己主场的能力。真的！这也是在向您展示我的世界。对，这是展示的一环。真的！”

“确实，我已经看出来了。夏莉，你是个好向导。”

夏莉绽放出了一个腼腆的，纯真的，特别少女的笑容，继续带路前进。

她背后的八条骨翼中六条，又像是闪现似的消失了。剩下的两条也直接缩短到了一米长的样子，那深邃得散发着灵光的优雅紫色也旋即消散，露出了典型金属制品的银灰色，和所有的小五金店里买的新扳手是一个色儿。

如果说刚才的骨翼都是神秘的炼金兵器，散发着无坚不摧的犀利气场，现在的这些骨翼的气质却都顿时显得敦厚了起来，充满了劳动人民的工业气息。

孺子可教。余连点头。

正在和漂浮的孢子玩耍中的小灰慢吞吞地晃了过来：“还是那句话，你总是在欺负小女孩方面，表现出了充分的熟练度啊！”

“我依旧在尽最大的努力让她成长。”余连理直气壮：“另外，有一说一，论起真实年纪，她其实是伊莱瑟尔皇帝那一辈。当我的老祖奶奶都嫌辈分太高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话是闪到了小灰的那个纳米，反正她是真的露出了受伤了神情，甚至还捂着胸口踉跄地后退了几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漂浮状态中也能表现出踉跄，也算是形体艺术了。

余连随着夏莉继续前进，眼前的视野也愈加明朗了。

在这个被荧光染成青紫色的巨大地下空间中，那些生长在地面、墙壁和天顶的原生苔藓类植物，正沿着菌毯的脉冲节奏不断舒张着。它们原有的色彩是怎样的，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现在却都呈现着一种奇特的青灰色。虽然看着不算鲜艳，却充盈着令人舒爽的生命力。

标准的蘑菇从苔藓中长了出来，小的大约只有三五厘米，大的接近半米，就像是在奇特的青灰色草原上长出来的半透明大树。

余连蹲下身，指尖拂过一丛伞状真菌，那半透明的伞盖立即应激性地分泌出琥珀色黏液，在菌毯和苔藓融合成的“草原”表面凝结成晶莹的储水胶囊。

而在远处的岩壁上，某种藤蔓状的共生体正将菌毯输送的养分泵入开裂的玄武岩缝隙，暗红色的新生苔藓如同毛细血管般在石头肌理间蔓延。

余连挑起了一滴琥珀色的储水胶囊，液体在他的指尖仿佛拉出了藕断丝连的糖丝似的。

他从储物戒指摸出了复合材料制成的试管，准备把这些液体成分也带到静默号上，便听小灰道：“这些储水结构嘛，是虫群酸液的逆转化产物。”

“……也就是说，是强碱咯？”

小灰笑了：“你嘴硬抬杠的时候还真是挺可爱的。”

余连还是做好了收集工作。无所不能的灰女神给出确切消息是一回事，自己做出判断便事另外一回事了。他希望静默号上的大家能得出同样正确的答案，最好是更详细的答案。

如果因此能解锁出什么能自己生产的营业液方程式，那自然便是善莫大焉了。

他继续前进着，越是往前，菌毯便愈加地显得厚实，鞋底传来温热触感，就像是踩在了有地热的最上等绒毯中。

他抬头望着三十米高的洞窟穹顶，那里垂挂着数以千计的发光茧囊，每个都有规律地搏动着，将过滤后的水分均匀洒向整个生态系统。

某种酷似蕨类的植物正从菌毯裂隙中生长出来，锯齿状的叶片上布满着仿佛会呼吸和收缩的荧光腺体。

“这些发光基因，莫非是来自虚境的灯兽。”余连啧啧称奇。

“对你们这世代的文明，它们才更有研究价值的哦。另外，别什么都往虚境扯好吗？它们的能力只不过是来自灯塔水母而已，只能发挥光合作用就可以了。不过，它们的虚幻系统还能整合蓝藻的叶绿体，是真的很有研究价值的。”小灰道。

她不知道何时已经换上了实验室里的标准白大褂，但里面套着的却是夏莉同款的及膝连衣裙，那可一点都不像是什么科学家，更像是在玩cosplay了。

当然了，她的白大衣下沿和裙摆都在无风自动。不用说，那些细胞级，甚至是原子级的纳米集群，正在疯狂采集环境数据，看着是比夏莉的工蜂还要敬业的样子。

而余连的终端上也跳动着无声的信号，那是小灰共享的扫描图像。

在菌毯深处，纳米级的虫群单元正在苔藓根部构建离子交换膜，将重金属污染物转化成发光的硅晶体。某个瞬间，他仿佛看见亿万年前的海洋生态在岩层中复苏，只不过这次担任造物主的是并非是什么神祇，而是本该带来毁灭的虫群。

搞建设，搞共荣的虫群，而非污染和吞噬的虫群，就是这个画风啊！

余连终于叹服地向小主宰拱了拱手：“夏莉啊，虽然你对我充满敌意和警惕，虽然你总是想着要背刺我，但我是第一次如此尊敬你。”

小主宰确实没有想到会忽然被点了一波赞，但却下意识地又退了两步：“这个，这个，瞧你说的，我真的没有敌意，也没有警惕。不是都说好了要和解的嘛。”

夏莉确实正处于ptsd状态中，但背后的骨翼得意地抖动起来。

她轻轻挥了挥手，几片已经失去了发光作用的孢子飘落在了地面的菌毯上，立刻被发光的脉络吸收了进去，和整个世界融为一体。

“我把工虫的腐蚀液腺改造成了分子筛，能分解硫化物合成氨基酸。而这些被菌毯融合过的苔藓啊，就可以固定氮元素了。真菌分解岩石释放矿物质，菌毯就是它们的循环系统。”

“也即是说，就算不需要吞噬生物，你也可以孵化自己的军队了？”余连饶有兴致道：“真，字面意义上的从石头里长出生物啊！”

夏莉叉腰道：“诶呵呵呵，厉害吧？当然了，有生物资源，效率可以快得多。另外，一些特殊个体和领主，还是需要稀有矿物的。”

夏莉背后的骨翼凝聚出自己的灵能，向岩洞深处投掷出了一枚光源。正在世界中流动着的荧光脉络显得更加明亮，数万朵夜光蘑菇同时绽放。在那流动的光瀑中，余连的肉眼终于看清那些镶嵌在菌毯里的琥珀胶囊，每个都封存着一枚沉睡的虫卵。

被琥珀凝固起来的奇特生命，正在全新的生态循环中等待苏醒。

或者说，一种奇特生命的细胞？

如果是在上一条时间线上，这一幕是会让余连也马上ptsd起来的。他下一个反应，一定是利用所有的手段的，把这个岩洞之中所有的虫卵和真菌都烧成灰烬的。如果能在岩洞之内再埋上一打反物质炸弹，就是再好不好的了。

可现在的余连看着这一幕，却觉得志得意满，只觉得自己自己的力量正在壮大。

他实在是太能共情夏莉了。

夏莉却遗憾道：“这里只有三十万枚，其实远远补充不了这几个月的损失。如果有生物资源的话，这个数量应该会在十倍以上。”

“共荣共生并不是最有扩张效率的选择，但一定是最正确的选择。”余连道。

她不置可否，只是走到了旁边的一处岩壁旁边。包裹着这座岩石的菌毯和苔原，就像是落潮般退了下去，露出了青灰色的岩面。它们没有直接长在岩石上，而是生长成了藤蔓结构，构成了岩层的保护色。

“隐蔽得如何？”夏莉诚心再问。

“就算是蛇来了这里，也发现不了的。”余连也诚恳回答。就连他都差点瞒过去了，又何况是蛇呢？娅妮用上了各种各样的力量，也最多只能锁定这个星系的存在了。

夏莉的骨翼轻轻地点在了厚实的岩层上，轻轻地划拉一下，却带出了一串的火星。这哪里是什么岩层，分明便是奇特的金属物质。

而很显然的，夏莉划拉岩层也并不是挂着玩的。她在墙面上拉出来的火星，最终并没有熄灭，而是在空中律动出了玄妙的文字，落入了岩壁上。

余连听到了金属的摩擦声，非常轻柔，非常丝滑，接着便是一个敞开的狭窄通道，只能容纳一个人可以通行。

只不过，那通道倒是没什么一览无余的场面，却包裹着半透明的薄膜，咋看倒有点像是一张厚实的肠衣。

夏莉径直走上前去，穿过了那层薄膜，就像是没入了一个水潭中似的。那生物膜上荡起了微弱的黏液，旋即便再次恢复了平静。

余连跟着她连续穿过了七层生物膜，每过一层，他都能感觉到电磁信号衰弱了一个量级。等到来到通道最底层的时候，不但自己的终端没了信号，甚至连神秘学通道都被几乎屏蔽了。

好吧，他现在居然已经感受不到静默号上的空间锚点了。若遇到危险想要用空天圣玉逃跑，是很容易迷失在亚空间乱流中去了。

余连短暂地纠结了一瞬间。这时候如果迫使自己进入静心凝魂的状态，一定会显得自己很心虚吧？

不过，作为一位成熟的大人，还是不能赌气。

余连在心中叹息一声，主动让灵脉加速了在体内的循环，同时直接开启了“宇宙知觉”状态。

很好，他再次捕捉到了千万公里之外的空间锚点。

当然了，这样的动态自然不可能瞒过近在咫尺的夏莉。她回过头，发出了一声明显的嗤笑声，难得露出了一丝占得上风的自得意满。

“真丢人。你现在就像是一只倒翻着毛在走路的哈基米。”余连当然又听到了小灰的讥讽。前面很有可能便是虫群秘密的核心了，作为无处不在的文明引导AI，机器人小姐当然不会错过这么重要的一幕。

只要不是哈集美就行了。想到这里，余连自动忽略了她的讽刺：“你现在呢？可还能感觉到自己的细胞？”

“感应不到了唷。我现在已经失去了和自己所有的纳米细胞都失去了联系。不出意外的话，它们应该正在按照既有程序进入待命阶段了。人家现在正处于最脆弱的阶段，你可要保护好我哦。”

很好，从这个机器人女鬼这毫无干劲的反应可以看得出来，这个空间虽然很玄妙，但应该也并不算特别危险。

余连一边思考着，一边跟着夏莉穿过了通道尽头的小门，眼前的场景才总算是有了一点豁然开朗的感觉。

那是另外一个地下岩洞，大约相当于是半个天球场的大小，还算得上是宽敞，但和外面那个能容纳一整大都市的空间相比起，或许就只是个不起眼的气泡了吧。

不过，其所有的地板，天顶和墙面上，也都依然铺着虫群的菌毯，但却呈现的是一种人畜无害的淡粉红色。

……和现在的夏莉很搭嘛。

“您刚才是不是想对我说，这颜色和我很搭？”夏莉没好气道。

果然你也是这么想的嘛，要不然怎么会瞄中？余连露出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微笑。

夏莉哑口无言，为之气结。

不过，相比起外面灰绿色菌毯的生机盎然，这些粉红色便显得很平静了，就像是所有构成它们存在的真菌，都陷入了沉睡状态。

而在那些粉红色菌毯的包围的核心，便是夏莉一直在寻找的核心了。那就像是一枚用紫金打造而成的巨型虫卵——当然，那只是余连的想象。实际上，那东西只有一部分圆润的凸起穿过了地面，暴露在了这个岩洞中。

若它的本体是想象中的卵形，便应该是一枚嵌在地壳深处的，直径超过三公里的椭圆球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