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们的群星 第一千八百八十五章 布伦希尔特的迷失

灵研会的大师们果然是熟悉自然之道的，也就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当机立断地推却。

而在距离他们还有一万米深的地下，星界骑士们布置的领域已经拓展到了所有的空间，将扭曲的那团金属黏液压迫到了几乎无法动弹的地步。

在十分钟前，它还是一尊水晶构成的，背后展开了光轮翼展的宏伟魔像，散发着让整个主角团都会陷入苦战的关底boss的气场。

可现在，它却仿佛已经退化成了史莱姆。

对一位堂堂的虚境领主而言，这应该是会构成最屈辱的一幕吧？

于是，在那团散发着不详光芒的扭曲金属团上，各种语言的哀嚎声，惨叫声，嘶吼声和诅咒声从那不断变换的液态流体后不断发泄着，构成了如有实质的精神污染。

构不成形貌的狰狞面孔不断在金属团的外表上涌现，挣扎着，惊叫着，但却又不断散落，像是无数死者在断绝生机之前爆发出来的怨念具象似的。

这些恶意便具象成了如有实质的精神冲击，但没等到伤害到周围的敌人，就被前方这一轮辉煌的艳阳彻底湮灭。

在布伦希尔特就立在这个扭曲的怪物身前。包裹着她的晨曦之龙机甲绽放出的强光，那锐利的艳阳之光，在经过了身后大纛的领域，却一时间变得不那么刺眼，不那么明亮了，却更加圣洁，更加肃穆，更加深邃。

就仿佛是阳光化为了最初的宇宙大爆炸时，被封印的创始之光似的。

这样的光辉对普通人而言是神圣的，但对虚境之物而言，却或许是致命的。身躯在光芒中不断地汽化，或者说，不断被分解成了无害的粒子。

精神污染和恶念汇聚依然存在着，但在白光的照耀下，回荡在骑士们脑海中的声音也越来越少了。

星界骑士们都知道，他们即将胜利。

可即便是如此，虚境信息的溢出，毕竟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擎着大纛宝具的奥斯坦娜·巴尔中将也接到了外面的报告：“沃夫娜回报，已经锁定了六处降临点。目前进入地球的虚境外邪已经超过14000，但都是虚卒级。损害可以控制在最小的范围里。”

“很好。”布伦希尔特一边凝视着在自己的强光照耀下不断挣扎的史莱姆，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她似乎是想要把所有在这怪物身上划过的脸都记住似的。

“另外，永恒城的岛屿结构确实受到了影响，但已经稳定住了。目前救灾还在进行中，目前已经确定的死亡人士为817人，还有1000人失踪。”

参谋长小姐是个不屑于在这种数据上作假的性子。这便意味着，那场淹没了大半个离岛的海啸，造成的损害就相当于垮塌了一栋大楼了。

而且，考虑到被淹没的是永恒城的贵人区，其余市民说不定反而在拍手称快呢。

“另外，按照您的吩咐，奈尔哈娜的小组已经在古高加索山口找到了蛇的秘密基地。击毙包括两个灵能者在内的87个佣兵，俘虏了121人，但没有网到更大的鱼了。舰队一直在轨道上保持警戒。”

“呵，还警戒什么呢？能溜的自然早就溜了……滑不留手的蛇，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老朽失败了，他们也要退场了。不，在老夫离开永恒城，下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便已经离开了。哈哈哈，对他们而言，这场伟大的试验一旦开始，无论如何便都是成功吧？啊哈哈哈，这便是我的合作伙伴了。”那团金属史莱姆的黏液中，传出了低沉的老人的声音。

他的声音虚弱而迟缓，确实是垂暮老人，但确实显得非常清晰。

那当然是茅元祚的声音。

当属于虚境领主的意志开始消散的时候，那些属于人类的记忆却居然又一次占据了主导。随后，银色的粘稠液体上，渐渐浮起了一个枯槁老者的模糊面目：“殿下，这一切，都在皇帝的预料之中。他来过，他确实来过！他刚才就在这里。”

星界骑士们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个老怪物应该是快被打死了所以说起胡话了。

皇帝陛下昨天才亲自出席了枢密院会议，发表了非常重要的讲话，这可是记录在枢密院会议参要的。

布伦希尔特却没有反驳，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张模糊的面容。她感觉到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残魂，心中略有了些触动。

“支配才是真实的力量。桀桀桀，我已经不是人了，但我从来没有这么美好的体验！我的天命即将终结了，但我总算是在终结的最后，悟到了这一点……”

那一丝残魂熄灭了。一直到了这个时候，茅元祚才是真正意义上死亡了的。

可是，那个不人不鬼的怪物还在，或者说，在来自虚境的信息聚合和在的时候，这个诡异的存在便是不会终结的。

“年轻的殿下，年轻的女王唷，你迟早也是会有一天的吧？他说过，要把这件事传达于您。他说过，要您学会感悟这种力量……桀桀桀桀，我已经明白了，我一直都在他鼓掌中挣扎！我只是他的养料。可是，殿下，您其实也是。谁不是他的饵食呢？养料！饵食！他才是怪物，他才是真正的怪物！”

老朽的枯槁面容忽然再次绽放成了张开的血盆大口，崩坏的尖啸和沸腾的高温在巨口之后汇集。那透明的液状躯体开始疯狂膨胀和固化，像是化作了正在不断增殖的太空晶簇似的。

可是，布伦希尔特却已经直接伸出了手，探入了它张开的巨口中。

怪物像是被掐住了命运的扁桃体似的，凄厉的咆哮和沸腾的光柱都戛然而止，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水晶身躯也开始龟裂，破碎，剥离，溶解。

一枚仿佛是心脏一样跳动着暗红色多面体，便显露在了大家面前。在那个瞬间，依稀有无数亡魂的发出了最后的哀嚎，但在顺着大家的耳目污染精神之前，就已经被白光消融了。

苏琉卡王发出了冷笑：“就连最后的痛苦，都是赝品。帝国花了半个世纪，就扶持出了这样的断脊之犬？这件事到底是谁负责的？”

参谋长小姐迟疑了一下：“严格意义上，茅元祚并非帝国扶持的。在上次叛乱时期，他也是上过通缉榜的。另外，他也不是狗。”

还是叛军领袖之一的茅元祚自然不是，但后来成了总理之后就说不清楚了。他的共荣党就更说不清楚了。

“是的，连狗都不如。呸……打了那么半天就这么个玩意。”布伦希尔特冷哼了一身，拍了拍手：“打扫现场，收队收队。还有，虚境侵入要要持续多长时间？让晨曦天使号十分钟内给我答案。另外，绝不允许任何士级以上的虚物侵入到平民聚集点。”

奥斯坦娜点头领命，通过头盔中的终端把主君的命令吩咐了下去。她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参谋长，倒是不会这时候询问一下灵研会的事宜。

“还有茅元祚刚才的话……”

“一个断脊之犬的临死呓语罢了。”布伦希尔特冷哼道。

参谋长小姐沉吟了一下，则道：“属下听说，在埃亚尔一世的时代，皇帝就连自己的画押也要带着点灵能阵列的构图。他热衷于骑士团比武和机甲角斗，甚至还会亲自下场。他用了这么多方法来证明自己的武勋，但依旧被视为千年来最暗弱的帝国至尊。”

“你是想要说，他过度追求自己不擅长的武功，反而失了本心，误国误民还误己。”

“不，属下的意思是说，他之所以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他身边其实聚集了不少茅元祚这样的人物。可是，哪怕是这样的皇帝，也依旧创造了自己的功业。银河帝国的容错机制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强大。”

“你到底想说什么？奥斯坦娜？”

“以银河帝国的至尊为目的的人，梦想为半个银河乃至整个世界带来繁荣治世的人，可不能只容得下属下这样冰雪聪明忠心耿耿文武双全还铁骨铮铮的正臣。”奥斯坦娜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到。

布伦希尔特一时间无言，大约是已经被震撼得无话可说了。

“重要的是，殿下，您的好恶还是过于明显了。”

“……”

虽然自己的主君依旧在哑口无言中，但奥斯坦娜却也并不准备停下，又昂首傲然道：“归根结底啊，帝座上栓头巨魔，也是会重用属下还有吉莉这样文武双全人才，又如何显得出君王的手段呢？真正的圣君一定是要用得好庸人以及小人，或者说，尤其要用得好小人。这种常识便需要属下来提醒了吧？”

布伦希尔特被嘲讽得很惨，但她一时间居然还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殿下，属下觉得，您现在的这些做法，无论是提前宣布共同体灭亡也好，是准备借势清理地球的污秽也好，甚至哪怕是早早跑到锦城办私事，甚至是刚才对茅元祚的讨伐，都少了点智珠在握的从容，便像是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什么了。这难道是属下的错觉吗？”

苏琉卡王短暂地沉吟之后，却坦然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现在确实是有点焦躁了。”

那次梦境，居然给您带来这么大的触动吗？奥斯坦娜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主君。

“哈哈哈，不过，我会自己适应和调整的。多谢了，奥斯坦娜，要是没有你们，我一定是会迷失的。甚至连力量带来的高傲，还是求而不得的焦躁，我都分不清楚了。帝国若有什么层面是真的遭到了诅咒的，大约便只有这点了吧。”

“不会的。您只要还在继续持续倒贴……啊不，属下是说思念着他，便不会迷失的，更不会混淆。当然一定是求而不得焦躁了。”

在场的骑士们都戴着头盔看不清表情，但他们已经纷纷散开去研究天井的石缝纹理去了，仿佛那普通的钢筋混凝土之内蕴含着无尽的宇宙真理。

布伦希尔特不得不检讨自己，对手下是不是太放纵了。

奥斯坦娜却一本正经道：“以宇宙之灵和属下养的那条老猎龙的尾巴发誓，我真的不是在讽刺您。属下确实认为，充满了人情味的锚点才能连通最真实的世界，能保证君王的理智、贤明和仁慈。一个冷酷而纯粹的政治动物，并不一定是好的君王，以纯粹的功利做出的决策，也不一定是最真实的。”

“……这是你最近从哪本书上悟出来的道理？”

“殿下，您要明白。书其实可以正着看的，当然便也可以倒着看了。”

在主君的思考中，参谋长小姐又看向了那枚暗红的晶体，沉吟道：“这应该是这种虚境领主的核心结晶，性质还需要进一步验证。可基本可以肯定，是最上等的品质。”

哪怕是只得到了这枚结晶，便顶得上此次行动的所有消耗了。

布伦希尔特点头：“马上收容，让晨曦天使号上的炼金实验室就位……”

她的话音未落，房间隐约发出了一阵轻盈而舒缓的蜂鸣声。那是房间之内的残留的虚灵魔兽，也被领域内灵光彻底驱散，在缓缓熄灭的血光中，大量高品质的零元素正在实体化。

至于那枚悬浮在高空的晶体，它的色彩顿时明快鲜艳了许多，直接从沉郁的暗红色化作了鲜艳的正红色。

紧接着，它像是失去了反重力效果的依托，从十米的高空坠了下来。

可是，在骑士们赶紧去接之前，便见一道空间裂缝忽然再自由落体的轨迹中展开而来。

一只长着华丽鬃毛的小乌龟从裂缝中露出了半身。他的外形应该还是有几分神兽的威严的，但由于眼神和气息都很温和，居然还是有点憨态可掬甚至人畜无害的了。

他伸出了粗壮的小短爪子，任由那枚暗红晶体落入了自己爪中。

骑士们一时间都愕然在了当场。

这不能怪他们。实际上，就连布伦希尔特和奥斯坦娜也都没有料到这样的展开。

小乌龟挥手一翻，便将那正红色晶体藏入了自己的龟壳中，顺便还大大咧咧地向骑士们做了一个人性化鬼脸。他的小脑袋随后才又缩回了空间裂缝中，便当场不见了身影。

现场的气氛一时间相当尴尬。

骑士们打量着面无表情地布伦希尔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了。

可数秒钟之后，年轻的女王却发出了豪杰一般的大笑声，笑得差点就要直不身了。

……

不管怎么说，共同历834年9月，注定会是地球文明历史上，非常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这个月的第一天，便是蓝星共同体正式的投降仪式。银河帝国的大选帝王，代表皇帝和枢密院的意志，宣告了一个拥有银河文明议会的合法国家的灭亡。

这个行为理所当然受到了舆论的指责。可言辞不是真正的刀剑，影响不到真龙，某种程度甚至能被视为荣誉。

哪怕是银河文明议会成立以后，银河帝国也没少干绝人社稷的事情。

随后，便到了9月5日。在当地时间的清晨07点18分，突如其来的海啸和地鸣袭击了蓝星共同体曾经的首都所在地。

这座立于太平洋中央的岛屿城市顿时陷入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乱之中。

到了这个时候，城市的名字便成了最大的讽刺。

好在，海啸只是淹没了南岛的一部分，摧毁了大部分的豪华别墅区和那些帝国宫廷风格的奢侈洋馆，卷走了不少高贵的大人物。人口最密集的主岛城区毕竟没有承受海啸的直接冲击，只是在地震中出现了房屋垮塌。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随后，帝国救援队伍便在15分钟之后全部抵达了现场。

在永恒城市民复杂的目光中，训练有素的帝国士兵很快便用反重力的重构设备，稳定住了整个岛屿的主体，在安全区域设立了收容点和医疗点。蜘蛛般大小的机器人洒入了每一条街道的地缝和垮塌建筑物之中，寻找着所有可能的幸存者。

银河帝国的官兵很享受征服者的优越感和凌虐感，这是作为碳基社会动物无法回避的原罪。可当他们在苏琉卡王的带领下进入共同体的领土之后，首先是在新亚特兰蒂斯享受到了解放者的荣誉感，现在也开始享受保护着的使命感了。

这样复杂的感触，他们注定会在随后的几天里感受到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