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凤衔珠 39 入住中曲

我这才注意到伏在床边的沈凌，他苍白着脸，想是不比我少吃苦。我心疼道：“你也上来睡。”

轻抚着女儿的小脸，自己不禁也笑起来。我半爬起身，轻轻吻了吻女儿，她忽然睁眼，眼神清亮无比，却是对着我甜甜一笑。抬头，我看沈凌的目光无比缱绻：“我们的女儿。”

沈凌微笑：“除了将将出生那会，她这还是第一回睁眼，也是第一回笑。”顿了顿，他又道：“我们只要这一个孩子就是了。方才你那模样，实在叫人心惊。”

我握住他的手一言不发，小屋里只时不时有女儿一声嘤咛，而我在这一瞬间忽然领悟了天长地久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一瞬的我们，会是永恒。

有钟声由远及近，不多不少，正好一十二响，是东皇钟。东皇钟一十二响意味神君出世，我惊讶，这世间神族不过三人，青璃也不见有怀孕迹象。这新出世的神君，来自何处？

门前金光乍现，鸾凤和鸣。我略觉无措，沈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女儿，跳下床拿起屋角长剑。

“这地方留不得了。”沈凌正色。我自然明白上神出世的异象在这广清山脚出现意味着什么，当即起身抱起女儿。沈凌给我系上一件厚实的烟青色斗篷，御剑朝中曲山飞去。

我们自然是要去投奔卿尧了。看着女儿熟睡的脸，我又有些不放心，东皇钟钟声悠远能传往四海八荒，我不信卿尧会不知道伴随着这东皇钟响而出现的云霞鸾凤，是出现在广清山脚。

我的身份是九天二品仙君无疑，若女儿真是天生神胎，沈凌岂不也该是个上神？如此，幽冥司生死册查不到他的前世今生，也就不算什么了。

中曲山如今草木葱茏，已不是三十年前的荒凉模样。结界外站着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卿尧戴着桃花面具站在最前方，身旁站着的，赫然是李君同。

“中曲众魔中能排得上号的人物都在此处了，如何，感觉到了本君的诚挚了么？”卿尧对沈凌道，言罢转头看我，却是一笑，拱手揖礼道：“琼落仙君，别来无恙。”

沈凌护我在身前：“烦请卿君替我们一家人安排个住处。”

“卿君早安排好了，二位随我来。”李君同迎上前领路。

这还是我第一回睁着眼进中曲，李君同递来一碗水要我们饮下，我并不接过，只警惕地看着卿尧。

卿尧玩味笑道：“怎么，怕本君在水里做手脚？”

“前车之鉴，不得不防。”我平静道。

话中暗指的自然是他在我身上种下蛊虫的事儿，显然他也没把这事儿忘了，让李君同撤下水，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女儿一眼，笑笑牵起沈凌的手道：“便'让本君亲领你们进山吧。”

所谓亲领，便是牵手共进。如今的结界，奈何不了卿尧半分。

我们被安排在离卿尧魔宫两里处的院子，院子不大，但胜在清新安静。只是身在魔族领地，女儿往后的成长，只怕不会一帆风顺。

路上沈凌一直注意着不让我被风吹，但刚生产过的身子分外虚弱。甫一进屋，我便踉跄了脚步往椅子上倒去。

沈凌将我抱到床上，悠悠叹了口气：“身子怎就虚成了这样？”

修为被废的事我从未向他提起，他如此一叹，我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知道了这些。而他只给我盖好被子：“你们先歇一会儿，我去同卿君议件事。”

走到门口，他又回眸一笑：“长安，我们的女儿是叫芳菲吧？”

原来那很久以前的憧憬，不止我一个人记得。

过了几天，渐渐有人上门拜访。在一连见了好几个从不曾有过交情的人之后，我终于决定闭门谢客。

然而这一天，李君同领来一个中年人。那人面容沉静，一袭黑衣穿得工整服帖，不带一丝儿折痕。“这是梦魔大人。”李君同介绍道：“浮生幻境里，二位见过的吧。”

我想了许久，才想起我为救阿樱来到中曲山时，在浮生幻境中曾与梦魔对话，于是恭敬道：“琼落见过大人。”

梦魔笑：“我只是来看仙界第一的幻术有没有赶上我六界第一的可能……”他定晴看我，忽而面色一凝，正色道：“仙子的修为是怎么回事？”

我道：“被人废了而已。”梦魔与李君同惧是一惊，我又道：“所以从此也别叫我仙子了，如今大家共在中曲山，都是为卿君效力的人。”

李君同勉强笑道：“如此，沈夫人且好好养着身子。”

我看他神色落寞，好几次欲言又止。他的心思我何尝不明白，于是开口问：“月见近来可好？”

李君同的脸刷地转红，反是梦魔笑吟吟道：“仙子也不知道啊，君同过来，就是想问一问她的消息呢。”

芳菲扯着了我的头发，我埋下头，逗她把手松开。梦魔这又迎上前：“早听说你生了个伶俐孩儿，今儿可算见着了。听说她出生时鸾凤和鸣，东皇钟响了十二下，可是真的？”

我笑而不答。梦魔激动了，伸手就要来抱芳菲。我有些犹豫，他却爽朗笑到：“你放心，我还会偷走你女儿不成。”

梦魔一手抱着芳菲，一手轻摁她小小的鼻头。李君同咳了声，梦魔把芳菲交还到我手中：“你家闺女长得玲珑可爱，拜我做干爹怎么样？”

不等我笑话，梦魔又一径开口：“要不这样，她做我干女儿，我把我会的幻术全教给你。”

这于我而言倒是个十足的诱惑，我道：“待沈凌回来，我同他商量商量。”

“晚了。”卿尧的笑声从门口传来，我抬眼看去，他和沈凌并肩而来：“本君已经同沈凌商量过，芳菲会做本君的干女儿。”

“芳菲？那是谁？”梦魔摸着脑袋。

李君同忍不住笑：“还要做人家干爹呢，却连小孩的名字都记不住。”

“原来她叫芳菲！”梦魔恍然大悟，跳上前猛拍卿尧肩头：“世上的女神除了青璃就是芳菲了，青璃和梵央臭味相投且不说，就她归来后做的龌龊事连我都看不上眼。如今你要芳菲做义女，卿君，你是想要孤独终老么？”

卿尧眉头一动，反唇相讥道：“你不已经孤独终老了么？”

屋中众人俱是大笑，梦魔的脸赫然红了。沈凌接过芳菲，我问卿尧：“听说青璃归来后从没上过十八天，这是真的么？”

卿尧道：“本君可不专为人打探小道消息，自己查去。”

过了几日，卿尧要收芳菲做义女的消息在山脚中传开，越来越多的人上门拜访，我和沈凌不胜其烦，遂找卿尧定了个吉日，让芳菲早早行了拜礼。

我打小便不喜欢妖魔鬼怪，觉得他们都是害人精。后来明白万物生灵不以种族分类，而因善恶有异。有人毒如蛇蝎，也有妖魔一心向善。但明白归明白，我进中曲山时，已做好了与众魔艰难应对的准备。

想象中的艰难险阻没有来，一次也没有。中曲山里并非只有妖魔，堕仙灵兽也是应有尽有。甚至于，还有不少习得长生不老术的山人放弃了修行，而在这中曲山里逍遥过活。

这里很自由，虽然有魔君规划着所有人的前进方向。

转眼芳菲已是三个月大，我在梦魔的指导下慢慢习得了最简单的飞行术，也能自得地操控两只迷蝶。白日里我将迷蝶放飞，到夜间再把它们收集来的信息整理了，日子渐长，倒也了解了当今局势。

仙界的战书已经送到卿尧手上，他们将在半月后大举进攻中曲山。自从中曲结界没了封锁妖魔的作用反倒变成众魔的保护层之后，仙界便放弃了守卫中曲山的策略，每日只派遣四名小仙官在山头看着情况。

上一次仙魔两界能称之规模的会战，是在十年前。那回青璃没有露面，仙界上千兵将，甚至是没能攻入结界。

大战在即，沈凌居家的时间渐少。每每我问起卿尧的应对，沈凌并不愿多说，只透露些许消息：“卿君定的方案和十年前没什么不同，重点防着几个人罢了。你知道的，仙界能与卿君抗衡的人并不多。”

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什么地方不对。沈凌的眉头也是皱着：“可我总觉得差了点儿什么。”

这天卿尧给芳菲捉来只小鸟，我留他用饭。饭间小鸟围着芳菲蹦蹦跳跳，芳菲被逗得“咯咯”直笑。

我道：“卿君带来的小鸟挺可爱的，就怕我养不好。”

沈凌笑：“长安没发现这鸟儿有七色羽毛？这是只神鸟。”

神鸟！我想起被仙帝控制住的五神兽和英招，当即搁下筷子：“计划要改。”

卿尧和沈凌一同望着我，我正色道：“我们的计划，主要是针对孟泽和青璃二人，对吧？”

卿尧看了沈凌一眼，饮下一杯酒：“是这样。”

我蹙眉：“这样不行。不知卿君可知道仙界搜罗了五神兽和英招的消息。诚然，五神兽一直认仙界五星君做主人。可如今的五神兽已被聚在了一处，我担心，仙界是要让神兽开路，借上古神力，破中曲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