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陌相思渡 第十回 离别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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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又想离开了。”

……

突然间从睡梦中惊醒，火红长袍的一角正被自己紧紧拽住，这话，是谁说过的？

她揉了揉滚烫黏腻的额面，冷汗浸透全身，发丝湿哒哒地贴在两鬓。

“你醒了？”

她被这鬼魅的声音吓得猛地一震。

“我以为你还在想念过去，不愿意醒过来呢。”夸张诡异的笑声刺进耳孔，她奋力捂住耳朵，朝着窗边吼道：“滚！你滚出去！”

那人的黑袍融进夜色，翻飞如蝙蝠的长袍不安分地缓缓移到她身边。

“杞萝？我这样叫你没错吧？”他在石榻边上坐下，银色面具轻轻触到她的脸颊，入骨的寒意窜进皮肉，她的心骤然一凉，直觉地向后缩去。

“你是谁？”

“我们早已见过面了， 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我说过，只要你帮助我，我也可以替你达成心愿，木冉？你爱的人，还是恨的人？我都可以帮你令他挫骨扬灰，永远消失在在世间。”

她一掌打向他，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手掌穿过他的身体，掌心正被强大的吸力吸住无法挣脱。

“果然是我中意的，拥有足够的怨气。”他捏住她的肩，毫无温度的嘴唇贴向她的耳垂，她心中涌起厌恶，用力打开他的面具。

面具之下是温润谦和使人心安的俊美容颜，可惜的是，这美玉俏颜的主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他不恼她的无礼，反而很欣赏地笑道：“当日我就是靠着你这怨气才能逃出生天，我真想知道，你的极限在哪里。”

他扼住她的下颌，嘴唇凑到她唇边，她嗅到一股隐隐的腥臭，像是皮毛烧焦的气味，其中还夹杂着血腥味儿。

“你大概已经忘记了从前，没关系，我会让你记清楚的，你可看仔细，害你的人是谁，看清楚他的容貌，看穿他的野心，他的虚情假意。”

她一双猩红的双眸狠狠地瞪向他，他忽地颤声笑起来：“好姑娘，等你全都记起来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看着我了。”

****

“杞萝，你好些了吗？”

她扭过头去，琉惜挎着一只篮子朝她走来，杞萝向她微笑道：“嗯，我已经没事了，多谢你关心。”

琉惜将篮子递给她，“这是我从蓬莱采来的仙果，有助于你恢复。”

杞萝不懂得太过怀疑旁人的用心，见她一脸诚恳，也只好接过，放在身旁的木台子上。

琉惜亲热地拉着杞萝坐下，“杞萝，我们很长时间没有好好聊天了。”

闻言，杞萝下意识地心里一紧，垂眸不语。

“你又想说什么？找我来说好了！”

两人同时回过头，悠尘柔柔地笑着，“琉惜有什么话同我说好了，杞萝才刚刚好，你让她歇一歇吧！”

琉惜面露尴尬神色，随即起身跟着悠尘走到一旁。

悠尘攥着她白腻的皓腕，故意加重力道，见她眉头紧皱惊讶地瞪着自己，悠尘浅笑道：“想说什么？你不在茈狐山好好待着，跑来这里是故意想要破坏他们的吗？”

“我哪敢，即便我想破坏，与你也没有干系吧？你如此紧张，是怕我伤了你的杞萝，还是伤了你的冉弟？你可真贪心啊，从前我跟木冉在一起的时候你就从中挑拨，我只当你是嫉妒，别有用心，如今有了杞萝，你依旧如此，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爱谁呢？你的冉弟，还是杞萝？”

悠尘面不改色，不以为意地说：“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我有责任尽我的全力去保护他们不受伤害，若你心思单纯，我又如何会干涉？”

“是吗？你真伟大，都说大夫救死扶伤，我如今有心病，你是不是也可以医治呢？”她瞟了他一眼，眼底的妖媚更浓，他揽过她的肩，手指在她精致的面颊上轻轻滑动。

“你哪里有心病呢？我看你好得很，别多事，要么回你的茈狐山，要么，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别想动什么歪心思。”悠尘一把捏住她的脸蛋，用力拧了半圈，琉惜低吟一声连忙跳开。

她捂着那半边脸颊目露凶光，“我该说你是伟大还是自私呢？明知道你的杞萝爱的是别人，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帮助她，明知你的冉弟可以转危为安，却嘴硬到死也不戳破，你一直在等待这个契机吗？你这个好哥哥，可真是难得，真是狡猾，真是心狠！”

悠尘轻轻弹掉肩上的花瓣，慢条斯理道：“我从不认为我伟大，随便你怎么说，我只是做我认为对的事。”

他移向她，手指轻抚着她的后背：“真是可惜，这满背的伤痕，若是再加点料的话，是不是会更美呢？”他的指尖猛地戳了进去，琉惜遽然一震，痛吸一口凉气。

“若再放肆，下回你就没这么走运了。”

她弓着身子惶恐地退得老远，这混蛋看起来文质彬彬，如春风拂面，下手竟然这样狠毒，她的眼光瞟向杞萝，那样的蠢货都有人保护疼爱，真是可悲。

确定悠尘离开后，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杞萝，如果我知道有法子可以救木冉，你会答应吗？”

杞萝镇定地望着她，等待着她口中的“法子”。

“龙珠，你的龙珠就可以，只要是法力足够高强，就可以将定数从木冉身体中驱逐出去。”

她垂下头，憔悴的双颊毫无血色。龙珠，她明白失去龙珠意味着什么，琉惜轻轻拍着她的肩劝慰道：“如果你不愿意，也不要太勉强自己，我知道龙珠对你而言有多重要，只可惜我没有这能力，要不然我会毫不犹豫地为他牺牲。”

“是吗？”

琉惜立时傻眼，眼前这丫头到底是真的蠢还是太过聪明故意装傻充愣，她完全探究不出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没有悲喜，没有任何情绪，她自己倒从主动变为被动。

“我知道了，木冉好像在叫我，我先走了。”杞萝没有理会那一篮子仙果，径直朝寝殿走去。

龙珠对她来说有什么用吗？爹爹根本就不认为她是一份子，有没有龙珠对她有什么影响？神魂俱灭罢了，她会为了他铤而走险去寄纭岛盗灵珠，早就已经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她只想死心塌地地对他好。她相信，如果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木冉一定也会这样做。

“木冉，如果有办法破除你的定数，你会愿意一试吗？”

他似乎从她的话语中听出异常，神情突地紧张起来，“你又想做什么傻事？”

她眉开眼笑，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怎么会，我听你的话，以后不会再做任何危险的事，不管我们还能在一起多久，我都会好好珍惜，不会再让你担心，不会给你添乱。”

他惊诧于她的变化，她的成熟仿佛是一夜之间的事，他温柔地捧着她苍白无色的脸颊，两人的鼻尖碰在一起，凉凉的，心里却是春意融融。

“这就对了，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要不，我带你到人间游玩吧？就当是为将来做准备。”

她望着他，不愿将目光从他脸上移走，这张熟悉的脸她要生生世世都印在心里。

“……杞萝，三年后，整个天地就没有我的痕迹了，有悠尘陪着你，你不会太过孤独，记住，你爹爹所做的一切与你都没有任何关系，你千万不要将这压力都扛到自己肩上，我只想，今后不管有我没我，你都能像现在一样，像以前一样好好的活下去……”

他的声音渐渐沙哑，略带些哭腔，她埋在他怀中，滚烫的热泪涌出来打湿了他的胸膛，“嗯，我明白，我明白……”

蒂圆载着他们奔向人间，她坐在后面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他怕她会突然睡着，便挑拣了她感兴趣的事来转移她的注意力。他难得开怀地向她说起自己儿时的趣事，她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应声。

“木冉，你道，灰飞烟灭的时候会痛吗？”她猝然问道。

他猛然一愣，随即柔声应道：“应该没有任何痛苦吧。”

“哦，那就好。”

他警觉地朝她望过来，她先是一怔，随之哈哈大笑掩盖真实情绪，她笑得很假，假到连蒂圆都呜呜地发出嘲笑的叫声。

“你看看，银装素裹的，凡间下雪了，真美啊。”

隆冬腊月，他们来的时候正是除夕，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灯笼，街市上人头攒动，街边的摊子前冒出滚滚白烟，随之各种各样的香味从中窜出来，店铺还未打烊，躁动不安的学徒探出脑袋紧盯着门前的动静，身穿着红色冬衣的娃儿们聚在巷口放鞭炮，

木冉和杞萝两人都换上厚厚的冬衣，像极了两只毛茸茸的大白熊。

由于太多引人注目，刚走了没几步，就有年轻的姑娘指着木冉的容貌评头论足，末了还捂着脸发出尖锐而兴奋的叫声。

“看看你，太招摇了，我早就让你换一张脸的。”杞萝有点不甘，自己的男人被旁人看了个够，身为女人，该有的温柔美貌都没有，反而被身边这个俊美男人占据所有的目光，她真的不甘。

转过脸时，木冉已经换了一张正常的脸，这下，路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到杞萝身上。

“真是美若天仙啊……”

杞萝暗自高兴，自己的容貌在人间还是足够吸引人注意的。

天色渐晚，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他两被拥挤的人群荡来荡去，杞萝挡在木冉身前张开双臂替他阻挡那凶猛的人流。

“你在笑什么？”杞萝回过头，木冉笑吟吟地望着她。

“我还没有弱到需要你来保护的地步吧？来，小娘子，闪到一边，让官人来保护你。”他喜笑颜开将她拉到自己身旁，某些时候，他也会觉得，身为凡人，其实也挺好的。

“娘子。”

她愕然地瞪着他，初次听到这种奇怪的称呼，她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双颊不自觉的染上滚烫的暖色。

木冉紧搂着她臃肿的腰肢，“凡间的有情人是如何缔结姻缘的你可知？他们会让神明作证今生来世都不分开。”

她的双眸开始迷离起来，他的额面轻轻撞上她的，乌黑流动的双眸泛着柔色：“娘子，我们也让天地神明做个证如何？”

“天地神明为证，我木冉愿与杞萝结为夫妻，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客栈外面的街道上人声车马声不断，人们正在守岁，他们躺在床上倾听着外面各种各样的声音，她缩着身子躺在角落里，他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面朝着自己。

“为什么哭了？”他捧着她的脸，在她的眼睛上轻轻地吻着。

黑暗中，她露出一半的肩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着微弱的红光，“这是什么？”

“只是一颗痣而已，如果有人冒充我，这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她笑言，紧紧抱住他，极力抑制住内心的痛苦和不舍。

她不想离开他，更加不想看着他眼睁睁离开自己，“木冉，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见了，你怎么办？”

“如果你不小心走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会一直找，直到找到你为止。”

“木冉，我有点困了，我们睡吧？”

“不跟他们一起守岁了吗？”

“不了，明儿一早，你要是看不见我，我一定是跑出去给你带好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