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 第一百八十七章 狂怒的龙

风灵扯着波妮卡一路追着大地之神的踪迹进入北境森林。可在进入森林后不久，那个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生灵的裂土魔法就彻底消失了，由南而来的低涧终于有了尽头。与此同时，大地之神的行迹也消失了。

以风灵和波妮卡两人合力，也没能在森林中找出任何神明的气息。

可这种昼夜不停的用心搜索、查探，却让风灵有了意外的收获。

她发现，整个北境森林的魔法脉络有些奇怪。

这世上的魔法力也是分种类的，夜魔、猎魔人、神明所使用的魔法力各不相同，他们有各自不同的魔法本源。人类的魔法，就是神明魔法一脉。

这三种魔法力……用风灵现在感受来说，夜魔的魔法仿佛是只会一味索取的存在，只要有机会，就会从万物中抽取什么东西出来，再后随便挥霍到什么地方去。猎魔人的魔法则正好相反，它给人的感觉是会不管抓住什么游散的东西，都会给周边万物填充进去。

而神明的法则，则是一种更安稳平和的东西，所过之处，都在趋向平静及祥和。

夜魔和猎魔人的魔法力属性相互对冲，让物质本身波动燥乱，却维持着一个大体的平衡。而神明的魔法萦绕在周围时，则会成功平息前两者造成的物质的不稳定，让平衡取得的更加柔和，少了许多噪杂。

这种魔法力的相互作用，似乎在遵从着一种自然的合理运作，维系着微妙的谐韵。找着这种脉络后，风灵忽然想到，自己大概可以用另一种方法来寻找大地之神的下落。

这里是北境森林、魔兽肆虐之地。这里没有神殿。更罕见人类的踪迹。神明的魔法力在这里最为稀薄，而魔兽这种曾和夜魔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生物则遍地都是，它们都和夜魔一脉的魔法力更为亲近。所以，北境森林里的魔法气息，那种比较干涩的吸血虫一般的触感更偏重一些。

这种只是略微偏重一点的触感，以风灵现在更加敏锐的魔法感应力来说，已经足以做为极其重要的线索――只要那种干涩的触感稍微比其他地方偏低一点。那多半就是有其他类型的魔法力产生了一定的消减作用。

果然不到三天。风灵就成功找到了蛛丝马迹。唯一意外的是，她也在很相似的地方，找到了猎魔人的魔法气息――那种让花苞骤然绽放的活力感。

“波妮卡。”几经验证。风灵越来越确信自己的判断，所以，她觉得有些事必须要和波妮卡现在就说清楚。“还记得我说为什么要带你来北境吗？”

“切。”波妮卡一点儿都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说她“不来就死定了”什么的，让波妮卡非常不爽。她怎么就成了那么容易“死定了”的人？她可是堂堂神裔。怎么会给人这种没出息的印象！

风灵还能看不出她的小别扭？当即呵呵两声，道：“你想知道。如果神界通道打开，你们神裔会怎么样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波妮卡看出风灵的埋汰，略缩了下脖子，哼哼唧唧说：“你想说就说啊。还问我想不想知道干什么？反正你想说的迟早会说，不想说的，我问了你也不会告诉我。”

风灵鄙夷地盯了波妮卡一眼：“那这一路上抱腿缠腰。非要知道神界通道到底怎么回事的那个人是谁？别告诉我你不认识她。”

呵，那个抱腿缠腰的家伙当然就是波妮卡了。

但波妮卡哼地一声别过头。仿佛那个人就压根不是她似的。

风灵才懒得和波妮卡浪费时间，径自说道：“简单而言，如果神界通道完全打开，你们神裔只怕会被神明无节制的掠夺给弄死大半。不过在说清楚这件事之前，你还需要明白一些有关世界魔法脉络的事情。这些是在神战时代结束后背认为封禁的知识，你要仔细听明白了。”

波妮卡表面上无精打采，而耳朵早就竖得笔直笔直。这个无比八卦的人，最爱听的就是这种高级八卦了。

“这么给你打个比方吧，有两个相互吞噬的怪物，能把彼此的东西抢过来变成自己的。可你从他这边抢的东西，在那边又被对方抢回去，所以这种相互的吞噬争夺毫无意义，也不会有胜负结果。可有一天，又来了一个新的怪物，他说，你们这样太不友好了，让我帮帮你们。之后，每次两个怪物间相互抢夺的过程中，这个新怪物都会把被争夺的东西装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对双方说，你看，也没什么可抢的东西，你们就安静一下吧。可两个怪物却不理会，还是在彼此争夺，而新的怪物通过他们之间的争夺很快扩大了自己的力量不说，还极大地削弱了两个相互吞噬的怪物。如果这么持续下去，这两个怪物迟早会被新怪物吃干净。”

“……嗯……”波妮卡颇使劲地理解风灵所说的话，眉头纠结半天，然后问道：“你是说，猎魔人和夜魔是两个相互吞噬的怪物，而神明、人类是新怪物？”

“不，准确的说，两个相互吞噬的怪物是猎魔人和夜魔的魔法力，而新生的怪物，毋庸置疑就是神明一脉的魔法力。当人类拥有了全新的魔法力时，猎魔人和夜魔原本的魔法力体系就被打破了，而且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后来的神战，我想多半也是根源在这里。而神战的结果，从现在的世界格局看来，多半是相互妥协，寻求了一种新的平衡。而这个代价，多半就是神界的出现。当初神界从人间分离是有原因的，可不是为了神明好玩才弄的。”

风灵说着在地上划了一串极为繁复的可以吟唱的魔法术式，波妮卡不是魔法白痴，虽然不那么聪明，却也看明白了――这是将十二种神明魔法集合起来创造结界的方法。当然，这个魔法术式是不完整的。没法实现。如果这种术式能够完善并最终成为可操作的东西，那绝对是顶级魔法中的顶级魔法。

这……难道是……“神界的构造？”波妮卡缓缓问了出来，有点儿不太自信。

风灵却一笑，罕见地直言夸奖了波妮卡：“你的脑壳也有偶尔灵光的时候嘛。”

呃，好吧，这也许不能算作夸奖。

但波妮卡依然很高兴，当即叉腰喊道：“哈哈！我说对了。”

风灵很怜悯地瞟了波妮卡一眼。不由地从心底感叹：这家伙的追求还真低。她指着地上这个不完整术式。继续说道：“这是乌兰老师《最后一课》中记载的未完成的魔法术式，而有关这个术式，没有任何注解和说明。这也《最后一课》中唯一没有任何解释说明的记载。”

风灵在第一次看到这条记录时。琢磨了好久，才联想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魔法术式可能是用来干什么的。

现在形势特殊，波妮卡与其说是一眼就猜到了这个术式的用途，还不如说是被现在的局面指引到了正确答案上。

“所谓神界。就是集合十二神明之力所创造的魔法领域。但，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它明明是由神明自己构筑的领域，大地之神却要这么费劲地专程跑来北境想办法开启通道？”

“呃……他……是不是忘了开启通道的办法找错路了？按理说那是我们神裔都能办到的啊。”说着，波妮卡手指一晃，在空中写下一串魔法文字。神裔家族绝密中的绝密。名为“神界之路”的魔法，就被这么抖落在风灵面前。

风灵瞟波妮卡一眼，觉得这家伙总是挨老爸揍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你仔细看这个魔法。”风灵端详一会儿。直接指着其中几个最明显的异常处问：“你觉得这种明显低了几个魔法等级的咒文连接方式，真的能成为刚刚那种魔法领域结界的开启方式吗？”

波妮卡扁扁嘴。说：“好像是不应该啊。那是集合十二神明魔法的魔法结界，这种低档的连接方式根本承受不住，整个魔法会因此无效化也不奇怪。可这通道，却是时能打开的啊！”

“你个糊涂虫。”风灵好笑地说：“这哪儿是什么通道，它分明是只是一个比较异类的召唤魔法。我敢打赌，能够使用这种咒文的人只有你们神裔。因为你们血脉中蕴藏着神的属性，所以神明才能用这种讨巧的方法，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切离出来做成可以由你们召唤出来的召唤物，并通过这种方式，绕过那个构筑神界的魔法领域的结界壁。他们赐下的信印，则是另一种绕过结界壁的方式。”

风灵再次在脚下划了几笔，十二神明的印信图案并排一串，刻画在了松软的地面上。

“你看。”风灵指着这十二个信印说：“这十二个信印的符号连起来，正好是那个术式结界的十二个关键点。这是神明暗埋在术式中的漏洞，让他们能够借宿在某个生物体内短暂离开神域。但因为这个术式本身太过强大，即便这种费尽心机留存下来的漏洞，也不能持续很长时间。

神明借宿人间时，本体会留在神域。如果不及时返回，强大的神域结界很可能会切断神明们神识和本体的联系。到时候，神明的神识会变成人间流浪的幽魂，除非他能找到返回神界的方法。对他们来说，这个神域所定下的规则，绝不那么容易破开。更何况……”

“什么？”

“我来这里之后发现了一些很微妙的东西。神域或许不只是我给你看的那种术式，而是一个……更加有趣的东西呢。”

波妮卡直接冲上来开始拽风灵衣领：“别给我卖关子，一句话说完啊！”

风灵摸摸鼻子说：“波妮卡，你们神裔能够随机分享神明的一些记忆，那你告诉我，你知道龙的存在吗？”

波妮卡愣愣，问：“你说民间传说中那种爱金币宝石，会喷火会飞的龙？”

“当然不是。”风灵掰开波妮卡蛮横抓人的手，“我问的，是神明记忆里出现过的活生生的龙。”

“神明记忆里的龙？没有那东西啊。神裔文献里整理出来的神战时代的资料里也从来没出现过龙这个东西啊。呃……起码以我的权限。是没看到过。”理直气壮地否定了龙的存在后，波妮卡才想到自己只看了历代神裔文献里不到十分之一的内容，于是忙扭扭捏捏加了一句打哈哈、推责任的话。

“是么？”风灵倒没在意，她沉思一会儿，觉得即便是整个神裔族人的文献里都没有龙的记载，也并不奇怪。神明本身说不定都在回避龙的存在。

风灵现在所能肯定的事，《最后一课》里。记载了龙是一切魔法的源头的佐证。穆克尔也曾和风灵提到过猎魔人先祖记忆里的龙。而最近，那个地下情报商说北境出现了龙似乎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一切让风灵越来越有了一种很大胆的推测。

只是，要和波妮卡说清楚这些事儿。未免费些功夫。她对风灵所知道的那种龙，毫无概念。

“龙的事暂且不提。你现在要明白一件事，波妮卡，你得明白。那么强大的魔法结界，那么与世隔绝的神域里。关着的是什么。”风灵少有地端起了极为认真的态度，对波妮卡正颜说道：“那是为了结束神战时代而不得不封锁起来的……所有纷争的源头。”

面对难得认真、显有严肃的风灵，波妮卡呆呆看了一会儿，别过头。垂下嘴角，既无奈，又郁闷。“风灵。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你的大陆通用语出了问题？为什么我觉得你讲的话。和三树枝上嗷嗷叫的猴子没什么区别？”

风灵想了想，觉得波妮卡这话里的意思如果浓缩成一句话，那就是：“你不讲人话。”

可事实上，风灵的感觉是：波妮卡听不懂人话。

一阵邪火窜上来，风灵恶狠狠扯了波妮卡的胳膊，决定不再和她废话。

“干嘛？去哪儿？”波妮卡匆忙问道。

“去和传说中的龙见个面。”

……

……

山林在颤抖，松柏青葱针叶上的雪都被稀里哗啦抖落掉。鸟雀惊飞，连原本淡漠的白云也几乎要被震落在地上。

北境森林魔兽之间的领地争夺、食物猎杀虽然十分残酷、场面非常震撼。但在这里，这些到了血霉的松柏还真是没见过能这么闹的。这些家伙，竟然害它们断腰的断腰，折脚的折角。一通折腾后，这一片的松柏就躺倒了一大片，完完美美一个超级推树机的效果。

魔兽森林的松柏，有哪个不是多少沾染了一些魔性，皮坚干韧，三斧头都凿不出半指痕？可现在，短短数十秒，竟然就这么被推平了一大片！这种无良的森林毁坏还在肆无忌惮地蔓延！

风灵现在可无法估计松柏大叔们的感受。她现在只想吼一句：“见龙也没有这么见的啊！”

“穆克尔！这到底怎么回事儿！”风灵急急喊一声。

另一边灰头土脸的穆克尔就从几个松柏青叶里钻了出来。“先把它搞定了，咱们再细说。”

穆克尔口中的它，就是追在三人身后那个褐色角皮，数百米高，打个喷嚏都能吹到一片森林的……龙！

波妮卡老兴奋了。“哇哇，风灵！真的有龙耶，而且还这么大！”

对，是很大，比风灵想象中的那个龙至少大了十倍啊！它比起当初那个能填满空山的月虚石怪物也毫不逊色啊！关键是，这家伙现在追在他们三人身后，一边各种恐怖魔法砸下来，一边喊着：“我要杀了你们！”

……还兴奋个鬼啊！嫌命长啊！

“波妮卡！别跑乱了！保持在我和穆克尔的中间！别太凸前了也别落后了！真的会死人啊！”

“哈哈哈，让你再来带我看什么龙，玩儿大了吧！哇哈哈哈……”

风灵觉得波妮卡脑子肯定有毛病，回去后一定要敲开来查一查！

“穆克尔，一直被这么追着打不是个办法！回头杀了它！”

“别别别！”穆克尔赶忙摇手，“杀了它就坏事儿了！我们只是有点儿误会，想办法解释清楚！”

“那你解释啊！杀不能杀，逃又逃不了！要怎么弄它！”

“我已经解释很多遍了。它不听啊！”

“那扁走它！”

“不能打！”

“靠！到底要怎么样！”

“拖住它！我来想办法。”

拖住它……风灵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庞然大物，嘴角抽搐两下，拖住它是吧？蚂蚁拖大象是吧？

风灵咬咬牙，呼啦啦一堆魔法扔过去，那效果，眼花缭乱，就跟小沙块儿打大象一样。嗯。很好。人家有觉得自己被揍了吗？

波妮卡看得幸灾乐祸：“哈哈哈哈，风灵，拖住它！”还学着穆克尔的口音。

学完以后。这丫的得瑟无比地说：“怎么样？还要不要听我的，乖乖让本小姐用空间魔法带你们逃掉？”

靠！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啊，这种时候还想用空间魔法！大小姐你成年仪式没成功好不好！大小姐你在成年仪式上还尝试切离信印了好不好！大小姐你现在的那个信印没经过神明的好心安抚，用起来那就是个定时炸弹好不好！别的魔法也就算了。你用的可是空间魔法，一个差错。我们三人就说不好挂哪儿去了都。

见风灵不搭理她，波妮卡撇撇嘴，全力抵挡龙的攻击的同时，嚷嚷道：“我的空间魔法肯定没问题的。我们神裔一族的秘技‘通识’。绝对能保证我的空间魔法不出异常。”

“你给我闭嘴！”风灵真的火大了！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通识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好巧不巧风灵是知道这个魔法的，它是最大限度借取神力为自己所用的魔法，能够保证神明魔法有充足的神力供应。但这是有风险的。如果力量使用过度，使用者容易被神的意识夺巢而居。

咔啪啪。又一片松柏林被推倒后，穆克尔的模样更狼狈了，连风灵都看着左支右绌地。

局势不大妙啊。

就在这时，波妮卡猛地停下脚部，脱离了风灵和穆克尔的一线防御，独自架起一个凑活用的防壁后，就开始准备空间魔法的吟诵。

看这架势，只怕是想准备能传送到千里外的超长距离空间魔法。

风灵狠狠皱下眉头，收步折返。穆克尔在另一边几乎是毫不落后地和风灵保持了一致。

如果不是两人及时折返，设起更高级别的防壁，凭波妮卡那点儿敷衍式的魔法防壁，只怕她早就连尸体都找不着了。

“波妮卡！”风灵强忍怒气，直接打断了波妮卡的吟诵，差点儿就一拳揍过去。

龙正在脚尾并用，轰击最外层的穆克尔的防壁，再加上一堆攻击魔法助力，穆克尔只觉得肺腑都要被震得发麻了。“十分钟，这个防壁最多撑十分钟。”他在提醒风灵及时解决内部纠纷。

波妮卡看着一心想揍人的风灵，也板起了脸。

“你们打不能打，劝不能劝，逃又逃不开，干嘛不让我用空间魔法带你们走。”

“你知道你现在用空间魔法……”风灵还没说完，话就被波妮卡打断了：“这不用你管！风灵我告诉你，我也不是白痴，我能看得出来这样下去我们都玩儿完。干嘛不让我赌一把。”

“用不着你赌。”风灵更没好气。

“用不着？靠，你就从来没用着过我！”波妮卡终于发飙了。“自打我认识你，大大小小都是你在帮我，我一个堂堂神裔，在旁边就光看着自己一堆破事儿你来收拾，就算想帮你都连个伸手的机会都没！我很没用吗？啊？这种时候你还想硬撑着！我偏不听！防壁能撑十分钟是吧？十分钟我能把你们带到千里之外，你要不要我带！还是说你想一起在这儿玩儿完了！”

说着说着，波妮卡就开始飙泪了。

总觉得，每次应付这家伙的哭相都很纠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