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鲜光的神

幽暗神似乎是愤怒的集合体，在一步步升级的争斗中，他逐渐撕开着千年封印，力量一点点膨胀。

逐渐的，那种纯粹的愤怒情绪已经清晰地萦绕在众人耳畔，几乎能将整个人都带向一种需要发泄的疯狂。

大地之神的褐衣在这种灰色的风暴里烈烈激荡，随着他肃眸凝重的攻击，幽暗神的魔法风暴似乎被压制下去一些，然而，衣袍才微微垂歇片刻，便又被骤然撕扯着几乎要碎裂。

“他的力量在封印中并没有衰弱，反而增强了不少。现在他虽然还不是完全体，但我们也一样只有六分力气，这么下去，我们两人的胜算不高。而且，即便让十二神明都通过不完整的召唤降临这里，面对黑暗神的魔噬只怕也无可奈何。”大地之神压低的声音本来只有杀神能听到，但旁边多了个风灵，也就多了一双偷听的耳朵。

杀神一掌击碎幽暗神攻来的火链，冷冷说道：“那你去把这座城池变做死城。只要这里多出数十万尸骸，供我数十万死魂，我就能拿下这个还没演化成完全体的家伙。”

大地之神听了，忍不住皱皱眉。杀神早把这看在眼里，于是又冷笑一声说：“哈，这数十万人几乎都是你的信徒，你又怎么舍得？”

大地之神没理会杀神的讥讽，抽身后退看向北方，说：“你能拖他多长时间？”

“你想去北境开启神界通道？”

“是。”

“那会给人间带来百年灾难。”

“如果幽暗神复临，只怕不会再有人间”

“那也未必。你们当初封印他的时候，就该考虑他总有挣脱封印的一天，但你们却依然用了最不明智的方法，把他埋在人间之下。”杀神冷眉中有种不屑的意味。简单几句冷声嘲讽后，却没有再继续埋汰这个神明同胞，而是一个八荒魂印压在幽暗神力量的旋眼上，说道：“三十个魂印，我只能给你这么多时间，三十个魂印耗尽，接下来就会是我和幽暗神的时代。你们好自为之。”

大地之神漠然看了杀神一眼。身影瞬间消失于竞技场内。

在很多旁观人的眼里。这一幕的冲击性极大。

天哪！大地之神忽然消失了！难道是被灭了！就算这个大地之神不是完全体，也被灭得太快了吧！

当然，还些忠实的信徒坚信。大地之神的消失肯定是为了某个大杀招准备的，等大地之神回来，这个什么幽暗神肯定是不堪一击！

随着杀神唤出魂印，竞技场中一直苦苦协战的诸神神力骤然消失一空。

五芒星阵之上。一切霍然平静下来，落在地面上的十二个供仪也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没什么能比尸体更安静。

风灵一把拉起波妮卡胳膊。急急说道：“跟我去北境。”

“北境？”

“是，我们七天的时间。”

“什么七天的时间？”

“杀神的魂印，是神战时代死魂凝聚而成的强大魔法，足以把这个幽暗神的力量压制七天。我们必须马上去北境。阻止大地之神开启神界通道。”

“啊？哈？啊啊？”波妮卡眼睛都睁圆了，出了啊和哈，她想不出还应该用什么词语来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站住！”风灵被波妮卡迟疑的身体拖慢半秒。奥兰大公就已经堵了上来。“你要带波妮卡去哪儿？”

“救你的命。”风灵顿了顿，又补了句：“也是救半数神裔的命。大地之神要去北境开启神界通道。你应该清楚。那对神裔、对人间来说意味着什么。”

奥兰大公拧眉看着风灵，心中难以决断。大地之神消失前确实和杀神说了什么，但他没法偷听到神明间的对话。而风灵耳朵有多好使，他是亲自体会过的，如果风灵说她偷听到了神明间的谈话，那他也不会有什么怀疑。

开启神界通道？他很难想象风灵会编出这样的谎言来……来达到什么目的，因为他更本想象不出这种谎话对风灵有什么好处。

“你说的是真的？大地之神要前往北境打开神界通道？”

“是。”

这时，费昂族长、晴星校长、西殿蓝袍人也围了上来，听到这话，几人神色各异。

费昂族长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绝对听到了一个他非常不乐意听到的事情。当然，从晴星校长灰暗的面色，西殿蓝袍人紧锁的眉头来看，这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乐意听到的事。但费昂族长的神色中，隐隐有了中搏命的疯狂，晴星校长是无奈的悲悯，西殿蓝袍人则是哀伤一带而过后留下的听任天命的平静。

风灵扫过几人的面庞，目光落在奥兰大公身上。“我对神战时代的前因后果只知道一星半点儿，但我很确信，神战时代虽然因为神界和人界的分离而告终，但人间和神界的分离却绝不是出于神的意志。神明在这千年时间里能安分地待在神界，也不见得是他们乐意保护人类。我猜，现在他们大概是找到了打开通道的借口和时机。身为神裔，您或许更清楚其中原因。”

奥兰大公没有说话，旁边的费昂族长反倒忽然冷哼一声，但也仅此而已了。

风灵笑了笑，说：“虽然我手中关于神战时代的资料很少，但我还是能推断出一些事情，比方说，珂华之神落葬的地方，就在万辉国北境――那个魔兽肆虐的地方，其实是珂华之神、那个最初的神的坟冢，不是吗？”

两个神裔族长的沉默中，风灵歪嘴干笑一声：“这大地之神好歹也是个神明，挖自己祖宗坟墓这种没风度的事，亏他做起来没半点儿为难啊。”

奥兰到还没什么，费昂族长脸上就有点儿挂不住了，谁叫他们万辉国是奉大地之神为主神的？

“哈哈……”一串笑声从另一边传来，似远似近，十分的飘忽，却让在场人都骇然一惊。

那个在众多典籍里都冷若寒夜、毫无悲悯的杀神这时候竟然忽地笑了。

“好、好、好。”她一手灌注神力，操纵魂印死死压制着幽暗神，一手虚握，在幽暗神周边设下切断魔法联系、阻止幽暗神吸取人间魔力更加壮大的结界。这时候，她也没有向风灵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只自顾自笑着连说三声好，然后十分兴致盎然地说道：“竟然有人打算去找大地之神的麻烦？这可太有趣了！好，很好！三十个魂印的时间，倒要看看那些家伙能不能打开神界通道。”

竟然活生生一副幸灾乐祸看好戏的模样。

风灵撇撇嘴，扯了波妮卡就要离开。

“喂？你刚才说要去北境干什么？”

“追上大地之神，先礼后兵。”

“嗯？先礼后兵？”

“先说服他不要开启神界通道，如果没法说服，就动手把他揍回神界去。”

“……”波妮卡面目抽搐了一下。“你说，你要动手揍、揍揍……揍一个神明？”

“有什么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如果他开启神界通道，你就死定了，神裔之中只有单个信印的人也都死定了。即便这样，你也觉得不能揍神明么？”

“当然不能！”波妮卡话才出口，又愣怔一下，然后，“等等！你说什么？神裔中有单个信印的人都会死？我也会？”

“波妮卡，”风灵叹口气，边拽着她走，边认真问道：“你觉得神界通道是什么？”

“是……不就是……人界和神界的通道吗？”

风灵无语地瞅了波妮卡一眼，淡漠说道：“那是从神明手中保护人界的结界的缺口，绝不能被撬开。”

“你说错了吧？因该说是神明为了保护人类设置的结界吧？怎么能说是从神明手中……”波妮卡半信半疑的反驳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这么说也没错。”

“啊？”

“神明把神战时代产生的足以压垮人间的魔法力带走，封闭在了神界，从点来说，他们为保护人类而设置结界、使神界与人界分离也没错。但也别以为他们真是好心为了保护人类才做这种事。对他们来说，人类就像棋盘上的棋子，空有棋盘，没有棋子，就没什么可玩儿可乐的了。”

“……”生长在一个尊崇信仰的土地上，波妮卡本身还是比较排斥这种渎神的言论。但想想刚才她的父亲奥兰大公所说的事，她心中也犹疑了一下。信徒为信仰献身，在这片大陆上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惟独神裔，享有可以签订多个信印的特权的同时，也因为各个神明性格、风范、教典的不同，而给了他们质疑信仰的空隙。

所以，神明可以凭借信印轻而易举取代自己这种事，还是给波妮卡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普通人，或许会为神明占用他的身躯而无上光荣，而波妮卡，却只觉得这种事儿简直太不爽了！

他们可是不经波妮卡本人同意，就能杀掉她再占用她的躯体活在这个世上，然后用她的面孔去面对她的亲人、朋友，用她的声音去与他人交谈，用她的模样去端起一个神明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