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 第二百四十八章 名副其实

滞天也一时觉得难办起来。“嗯……你说的也是。我考虑和你合作的时候，还不知道隐者会议和你的关系会发展到这么糟糕，如果你被当做隐者会议的敌人，我们这个合作就确实有些难做了。”

想了好一会儿，滞天才试探道：“要不这样？像万辉国这样盛产优质兵器的国家，会采取措施，专门禁止精锐等级的铸造兵器和铸魔兵器作为贸易品销往他国，只把劣等兵器作为贸易商品，大肆贩卖。我们可以借鉴这种方法。我这里先和你立个契约，你也想个法子，把自己手中的商品分个等级，向外销售劣等兵器，留给自己精锐兵器。我这边还会另外作出补偿。毕竟我作为隐者会议的十三议者之一，很容易弄到隐者会议的内部情报，如果你日后会和隐者会议长期敌对，那我这里的帮助对你来说也绝对很有价值。”

竟然是直接自荐做双面间谍？风灵对这个猎魔人滞天更加钦佩起来――这位议者还真够不称职的！原本风灵还以为隐者会议里都是一帮以天下为己任的家伙的呢！

瞠目结舌之类的感想都压在心底，风灵面上不露声色，慢慢说道：“如果事情能这样顺利进行，也还好，但我不得不考虑其中风险。毕竟我的制作方法给你拿出去，就是你能够掌控的东西。你我一朝翻脸，你就可以把所有东西都占为己有。而我，一旦翻脸，就什么都没了，这样不对等的风险，并不是一个可以进行良好合作的基础。”

滞天低头一想，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嗯……这样吧，我们可以在契约中约定，如果我这边拒绝给你提供应有的情报，你有权收回所有采用你的制作设计的产业作为补偿。”

这让步……也做得太轻易了吧！所有产业！她就不怕风灵借着这条约定。钻空子把她幸苦经营起来的东西都霸占了？风灵觉得自己越来越弄不明白这个猎魔人的想法了。于是她继续挑刺儿道：“这样倒也可以。可我们的契约要怎么施加约束力？普通人进行契约约束，只需要加上神的名义，以神明为见证即可。但你和我谁都不是信神的人，这个见证该怎么找？谁来作保。保证我们双方都能够严格遵守契约约定？

滞天对风灵一个个的问题一点儿没有厌烦的表情，反而又是思索一阵，说道：“你我之间确实很难找到一个有效的契约约束力。你……好像和奥兰家的关系不错？”

风灵瞬间很警觉起来，道：“我和奥兰家的关系，你得问奥兰大公，就我所知，他可是非常讨厌我。”

滞天小小，对风灵的推诿也不以为意，只是很直白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指的不是奥兰大公。我们的确都不信奉神明。只是以神明的名义做担保，你我都不会有虔诚履诺的心思。但如果不是神明的名义，而是神明本尊来做担保，那就不一样了。你的那个朋友波妮卡，作为神裔嫡系继承人。在她的成年礼上，应该会见到神明。绝我所知，她的成年礼正好就在半个月后全陆竞技最后决胜战的哪一天。到时候，让她……”

“尊敬的滞天女士。”风灵当即打断了滞天的话，板起脸说：“你有数百年的智慧，也看这个世界看了数百年，相信有很多事情。你比我看得更明白更透彻，那您就该明白现在奥兰家和岐山国处在什么立场，该知道身为奥兰家嫡女、兼岐山国未来王妃的波妮卡有着怎样的立场。让她在自己的成年礼上，当着众多长辈和分量极重的客人为我的事儿和神明提请求，您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滞天没想到风灵回绝得这么坚决，略愣了一下。

风灵却又忽然轻笑一声。说道：“不过，您提到的由神明本人做担保，倒也是个不错的建议。”

“可你好像不打算麻烦你的朋友。”

“因为这种事，也没必要麻烦他。只是邀请神明给我们作担保的话，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滞天一直很娴静的脸上显出几分惊异。但。风灵仔细品味这个猎魔人滞天的神情举止时，真不得不赞叹她气质的浑然天真，即便是表示惊异，她也不会像波妮卡那种没形象的家伙一样，嘴巴张成大大的o型，而是以一种很优雅舒适的表情，表现出“你竟然连这种事情也能做得到”的意思。

那种站在高处评品世间一切事、一切人的姿态，真是只有时间和智慧的双重积累才能塑造出来的。

可，让风灵感到十分不解的是，与她合作，又轻易做出这种在风灵看来过于大方的让步，她的智慧又在哪里？

想到这里，风灵几乎是凭着直觉，就把心中疑问都问了出去：“滞天女士，您和我的这种合作里，您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说实话，我很怀疑自己是否能够给你带回足够满足你预期的回报。”

“我预期的回报？”滞天轻轻一笑，反问：“你觉得那回是什么？”

“我完全没法弄明白您的心思。所以才会觉得无所适从。您给我的感觉，似乎是要在我懵然不知的情况下促成一件事，这件事，很可能在我意识到其后深意时，会愤怒地发觉自己受骗上当了，当初就不应该这么做。”

“何必这么多心？我怎么说也是隐者会议的十三议者之一，骗人这种事儿怎么可能去做。”

“商人们，总是很会骗人的。“

“只可惜，你弄错了一件事，我不是商人。“滞天一只手指向风灵飞速划过几个魔法符，并同时吟唱咒文。滞天和风灵两人之间的空气随着这简短的魔法召唤流转起来，不会儿一块浮石就出现在风灵和滞天之间。

浮石之上，赫然是一个魔法名片――那是隐者会议的身份凭证，而风灵还是头一次见。

撇撇嘴，风灵说道：“我想我没搞错，只不过您的商人身份后面，多挂了一个隐者会议的名头。”

滞天微微眯眼看了风灵一会儿，豁然一笑。“我不是商人，而你。迟早会明白这点的。”

……

……

滞天好像没什么说废话的习惯，在和风灵聊妥事务后就马上离开。

风灵却被这个猎魔人搞得满腹心思，当天晚上都安睡不成，所以。她干脆起身，直接去圣王厅的档案室逛了一圈。

谁叫你圣王厅把我当嫌疑，还发赏金悬赏我？这个黑锅怎么都不能白背了吧？不弄得名副其实点儿对不起堂堂圣王厅的一番盛情。

圣王厅的地址在城南的最边儿上。万辉国的国都和大多城市的设置一样，都市四面城墙，箭墙马面，每个城门处再添加一个瓮城。而这个看似很传统的城池构造，只有一处例外，那就是万辉国南段城墙部分。

原本城门口设一个瓮城，进出都是两层门。但费季城在南边瓮城之外又加了一环草城。这草城面积不大，城防设施基本等于零。草城的城墙很矮。只有三米多，搭个梯子就能翻进来，这是为了防止草城被敌人占据时，可以踩着城墙缩短攻城攀爬的距离。草城的城墙宽度很窄，窄到三个人并排走就会十分拥挤。这也是为了防止草城落入敌手时，给敌人更方便的攻城路径。

草城的城墙内部没有设置登城台阶，想上城墙，就得自己抬梯子。而且草城城墙和内部城墙接驳的地方，还有一段绵延到内城城墙顶端的尖刺带。尖刺带中每隔半指一个尖刺，每个尖刺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刺伸向四面八方，根本无法抓握。更不用说攀爬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一个问题――在城池设计的时候，它就是一个可以被轻易放弃的地段。

而这个地段，就是圣王厅的地盘。

一片连绵矮房，是圣王厅麾下猎魔人的聚居地。顶尖显著突出于其他屋顶的三幢建筑，就是圣王厅的总厅、接待处和神明标塔。

圣王厅的总厅自不用细说。是圣王厅日常办事的地方，圣王厅的管理者们也都居住在这里， 而不是住在周围猎魔人居住的低矮的小平房。

神明标塔这个东西，既可以说是为猎魔人所立，也可以说和猎魔人无关。猎魔人不信奉神明。所以神之信徒的君王在他们的聚居区竖起神明的标塔，以高过草城内所有建筑的高度告诉猎魔人。他们生活在神明掌控的土地上，所以必定要低声下气地讨活。

至于接待处，那都是豪华高级住房。接待处顾名思义，这是给外来的客人用的，根本不可能与猎魔人有关。

无论是哪个国家的猎魔人管理机构，大原则基本相似：只要涉及猎魔人，待遇减半。所以，猎魔人自己生活居住等各方面条件都十分差劲，以至于整个草城都显得十分破败。

再加上关于猎魔人的恐怖传言，普通百姓和商旅基本都会绕开南门，从东西北四个方向进城，所以南门处，从来都是人影寥落，更无商贸可谈，只有一片萧条。

在这种处境下，也只有在夜晚，整个城市都沉睡了的时候，猎魔人的草城才能不显得那么荒凉寂静。

风灵直接越过内城城墙，在内城值守士兵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摸进了草城。进入草城后她没有直接去自己要去的地方，而是在整个草城里逛了逛，才一头钻进圣王厅的档案室。

圣王厅的档案室十分夸张，占地极大的房间里一路木柜平铺过去，几乎一眼望不到头。圣王厅自成立到现在的近九百余年历史，全部都一丝不苟地收纳在这里。要从这一堆海量资料中翻阅查找某个人的信息，如果没有索引、没有目录，根本是天方夜谭。

但如果这个查找信息的人是风灵，那就不一样了。她的感识直接调整到最细致、最精确的程度，将整个档案存放地都覆盖其中，只不过数分钟时间，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弯弯曲曲走到一个古朴的档案架前，风灵轻轻挥手，将沉积的灰尘全部驱散，还顺便对这里存放的文件资料做了个整体翻新，这才伸手，从一排档案夹中取出一份。慢慢翻看。

档案封皮经过风灵的处理已经焕然一醒，翻开来，只见在这档案的第一页，十分鲜明的标着“滞天”两个字。不用说，后面都是关于滞天的资料了。

“滞天，生于白银历2313年3月9日，同时间纳入圣王厅管理。其父：猎魔人火酒（圣王厅治下），其母，猎魔人奏律（原属异血团治下，白银历21877年转入圣王厅）。”

再往后翻，滞天的整个生涯变迁都展示出来。

“白银历2317年（滞天4岁），猎魔人滞天被评定为特级监管对象，被强制管理。”

下面详细叙述了事情原委。总结起来。就是滞天的天生魔法力被判定为特级，这意味着她将来会成为一个很强大的猎魔人。而越是强大的猎魔人，就越得从小就接受极为严格的强制管理。在这种管理规定下，滞天在4随时被强行带离父母身边，交给猎魔人管理机构抚养。

继续再翻。

“白银历2329年（滞天12岁）。猎魔人滞天取得到少年团特别推荐，被调入猎魔人北狩团效命。”这条事件目录，像其他全部目录一样，在下面附着事情的详细经过。这些叙述十分详细认真，风灵扫过这些内容后，就非常详尽地了解了滞天小时候有多么出色。

“白银历2334年（滞天满16岁），猎魔人滞天在神之成年礼后被任命为猎魔人北狩团的小队队长。治下队员13人。”后面是人员名单。及这些人的简单介绍。至于条目中所说的神之成年礼，是因为人类的君王强制所有猎魔人按照人类的习惯举行成年礼仪式。猎魔人的受命和人类不同，他们的成年标准原本不同于人类，但仗着神的名义，人类强迫猎魔人一切属于他们自己的习俗。这种强制施加给猎魔人的成年礼，也因此被猎魔人们换做神之成年礼。

“神之”这两个字。不着调包含了猎魔人们多少的无奈和心酸。

“白银历2336年（滞天18岁），滞天小队遭遇九级魔兽煌狼围攻，全队覆没，滞天重伤而归，卸任修养一个月。”

下面详细写了整个战斗过程。而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自始至终都是依据滞天一人的口述。因为她的小队中只有她一人活了下来，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叙述那些小队队友的最后一场战斗了。

其后，又是许多北境和魔兽战斗的记录。

大约翻过十几页后，才出现了新的进展――

“白银历2340年（滞天满22岁），小队遭遇十级魔兽，全队死亡人数过半，小队被撤并入其他小队，滞天升任中队队长。”

这条往后再翻十数页――

“白银历2430年，滞天中队在当年摩卡罗之战中表现出色，带领中队成功守卫摩卡罗外围哨塔三天。圣王厅决定升任滞天为猎魔人北狩团副团长，当年6月14日，滞天正式接受任命。”

这条看似光鲜的目录式战报下，有更详细的记载反映当时的实际情况：滞天中队总计136人在那场“表现出色”的战斗中死亡72人，重伤残疾9人，完完整整活下来的只有55人，一半都不到。之后滞天被任命为备受团副团长的任命，也是被她回绝了好几次后才接受。

似乎，当时的滞天并不乐意接受这份升职任命。

后面的各种条目，也大致都是滞天在北境和魔兽作战中的各种表现。哪年哪月哪天，在哪儿发生了战斗，随之而至的，是猎魔人的伤亡情况。只从这些内容来看，滞天从12岁起，就一直被绑在北境的对魔兽战争中。这种整天不是战斗，就是斗战的生活，一直持续了整整97个年头。

而且，凭借这份档案里的记录，风灵只大体估计一下，就吃惊地发现，平均下来，猎魔人在北境的战斗里，每次都有高达23%的死亡率。全军覆没的情况也屡见不鲜。以至于后来出现了圣王厅向其他两大猎魔人管理机构――赫罗王国的异血团、以及东泽国的宗教管理所借调人手的记录。

这种借调人手的背后，是猎魔人北狩团部队伤亡率已经高达346%的现实！这个11000人满员的部队，在短短二十年里，就在北境战死了近四万人！

而猎魔人在万辉国内的总人口数，也不过常年徘徊在30-40万之间。万辉国的猎魔人人每年的新生儿也不过一千多人，这意味着猎魔人的死亡率远远高于他们的出生率！这可是意味着一个种族可能逐渐消亡的的数据！

这份档案的最后一页。停在白银历2422年。在这个年份下，再没有密密麻麻的各种事务记载和说明，只留下一句简短而直白的话：“白银历2410年，滞天脱离圣王厅。”

与之前的记录不同。这句话下面没有做出任何解释和说明，更没有交代事情的原委。这一页纸上既没有讲滞天为什么脱离圣王厅，也没说她脱离圣王厅以后去了哪里。仿佛一个人的人生就在这里戛然而止，并从此和圣王厅再无半点儿瓜葛。

风灵合上这份档案，心中不以为然地冷笑两声――这个滞天，从小在这里长大，在圣王厅的治下卖命，近百年的战斗中她生死同胞也不知道交了多少个，现在却堂而皇之地说什么圣王厅也算是同族同胞，顺手帮一下。说什么为了整合佣兵产业才来这里做这做那。误打误撞以至于起了帮圣王厅一把。

根本都是掩饰！丫的就是为了圣王厅回来的！而且绝对与穆克尔的事儿有关！

拎着这份档案，风灵飞速离开草城，直奔皇宫而去。介于刚刚在草城中逛圈时了解到的内容，风灵决定去皇宫把圣王厅的事了解清楚。

现在看来，这绝对是能找到穆克尔下落的重要线索。而且。风灵能够百分百打包票，她绝对能在皇宫里碰到滞天！

...

...

皇宫的夜晚，远不像普通民区那样安静。

到处垂挂的灯烛把整个皇宫照得亮亮堂堂。来来往往的巡防禁卫虽然不敢交头接耳地闲聊说话，但他们的脚步声却不可避免。

再加上国家事务从来都不会挑着你方便的时候来，遇到急事，哪怕是深夜，皇宫内相关人员也得忙碌起来。在后宫花园。也时不时就有豪华晚宴，一直闹到十二点过后都不见消停。

总之，在万辉这个国家，皇族们的生活是放纵恣意的。这也是万辉国国库空虚的重要原因之一。而现任万辉国主，无疑是万辉国多年难得一见的勤勉君王。在他手里，皇宫的挥霍得到了有效的克制。资金开源节流方面更是相得益彰。让持续亏损的国库终于一步步走上良性循环。

除此之外，他还很有魄力地削减了整个贵族阶层各爵位的国家薪酬。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所引发的万辉国主与万辉贵族阶层的矛盾和对立，是吉格?保罗这个几乎被所有贵族都厌恶唾弃的家伙解决的。

那个过程，风灵有所耳闻。也不得不为吉格?保罗的黑心之处感叹。

他以万辉国国内矿权为诱饵，声称只要能立下契约，接受万辉国主削减他们爵位薪酬的决定，这些矿权就可以分一些给对方。

矿业开采和冶炼是万辉国主要的生产和产出，利润极大。这些矿权平日都是直接以君王的名义开采，收入直接入国库，贵族们根本没有染指的机会，只能在一旁垂涎三尺。当他们知道可以拿到矿权的时候，那种丰厚利润的吸引力，让他们心痒难耐。

就这样，吉格?保罗用国内三十多处矿权说服了一半以上的贵族接受爵位薪酬降低的国策。而在这项国策正式通过实施三个月后，那些卖出去的矿权就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