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一对二，二对一

穆克尔知道风灵接下来要做的事有多难多险，在这种时候躲清闲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握着圣石短剑，反手割破手掌，再慢慢把血涂满剑身，然后闭目凝神，进入一种冥想状态。

紫发艾克站起身来。他盯着穆克尔，看到这个猎魔人身上慢慢产生了一些变化。

――穆克尔的皮肤越来越苍白，连嘴唇都开始失去血色，逐渐的，他的头发胡茬都开始变白。穆克尔身上那一身藏蓝色短衣原本很飘逸柔软，这时却慢慢僵硬起来，并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开始褪色。

十数分钟后，看着这怪异一幕的紫发艾克感到身周的空气越来越冷，冷到一个让他都难以忍受的程度。

“嘿，你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啊。”紫发艾克忍不住抱怨起来，“再这样下去，没等你我离开这里，就会被冻成冰雕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紫发艾克的话，穆克尔身周的冰冷气息瞬间消散。他脸上病态的苍白也一瞬退去，发色恢复正常，再睁开眼时，却见他的黑色瞳仁上多了一圈白环，看起来很诡异。

紫发艾克都不知道该怎么评判穆克尔这幅模样变化了。“你的办法呢？”他问道，“别告诉我你这个诡异的眼睛就是办法。”

穆克尔揉了揉眼，似乎是眼睛上有什么不舒服的东西一样。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莞尔一笑说：“你还真猜对了，这个诡异的眼睛，就是办法。”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一条水龙瞬息生成，缠绕上他的指尖。这个魔法虽然看似简单，但其中的所蕴含的魔法力却让紫发艾克吃惊不已。

“这是什么魔法？”紫发艾克惊问，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小巧却极耗魔法力的魔法。

他看着穆克尔指尖的那条水龙游弋盘旋一会儿，就逐渐冰化在他左手一根手指上。只觉得这个魔法匪夷所思！

魔法力的消耗和所需要驾驭的物质量有直接关系。而这个水龙的驾驭只需要那么一丁点儿水，按理说只是一级魔法的程度，可穆克尔为它付出的魔法力等级却足足达到了八级！那相当于二十个立方米水量的驾驭级别！

穆克尔摊开手，看着这只盘旋在指间的冰龙。自己心里也为这种令人惊叹的魔法咒感到怪异：“这个魔法叫龙指，是雪峰之神的魔法，用处嘛……”

他将这只冰龙盘踞的手按在自己脚下，只见整个虚空就从冰龙触及到的位置开始龟裂、断开。

“……它是用来在神的争斗中，吞噬其他神明的魔法的。”

紫发艾克有点儿不明白，他诧异地看向穆克尔。“你不是猎魔人吗？怎么会使用神明的魔法？我以为猎魔人是被神明遗弃的种族，从来不会和神明订立印信。”

“呵，那只能说我这个猎魔人和神明缘分不浅了。”他要告诉紫发艾克，他身上还有一个天命女神的信印吗？

虚空如同破碎的镜子一样，一片片裂开、再裂开。星空就在这不断细化的裂纹里一点儿点儿变作碎散的光点，当魔法的迷惑力彻底消失后，穆克尔和紫发艾克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穹顶十数米高的大型仓库里。而这个仓库，从里到外都每个货箱、货架上，都无比鲜明地印着奥兰家族的族徽。

原来是奥兰家的私用仓库啊！

穆克尔感识简单探了一下。就发现这仓库一点儿都没埋没奥兰家偌大的名头。价值不菲的神赐之物，堪称无价之宝的古董摆设，极其稀有的魔法材料，规模令人咋舌的军械装备，甚至七级八级魔法道具遍地，九级十级禁忌魔法书也有那么些个……

这些东西都一股脑堆在一个仓库里，这奥兰家是对自家这个仓库多么自信啊！这样子难道能取用方便吗？

“我要马上返回聚居区。我得警告我的人做好准备。”紫发艾克很不客气地就要和穆克尔告别。

穆克尔没理由拦着他，却有理由跟着他。“我们一起去，得防着奥兰大公有别的动作。而且……”穆克尔伸出去一只手，这个简单的举动，却立即在他面前小半米的地方触发了设置在仓库内的雷击魔法。当然，这个雷击魔法被穆克尔指尖的小冰龙几口就吞了下去。“……奥兰家对自家仓库放心是有原因的。这里的魔法陷阱和魔法结界。简直就是一场难得一见的华丽展览。”

接下来要做的事，那就十分简单了。破开一切陷阱和结界，离开这个该死的……呃，应该是豪华宝库！

即便是有神明魔法“龙指”的帮助，穆克尔和紫发艾克还是花了足足近半个小时才从这个仓库里突了出来。在这个过程里。自然要不客气地洗劫一番作为回报。

收获颇丰的穆克尔和紫发艾克都心情好了很多。

紫发艾克摆弄着手里一个御兽魔法书，很满足地啧啧舌头。“有了这么多好东西，我们逆魔者军团真和奥兰家打起来也能多几分底气。以其人之物还治其人之身，不错，不错，很不错。”

穆克尔对那堆豪华魔法道具没动一指，对那些价值昂贵的古董什么的也没多看一眼，他只是很含蓄地洗劫了奥兰家仓库里的所有魔法材料――风灵肯定会喜欢这些东西的。他这么想到。

两人一路疾驰，踩着石屋墙瓦奔向逆魔者聚居区。大白天这么招摇，引得民居街角一片惊呼，指指点点说：“飞贼！是飞贼！”

当然，快要接近逆魔者聚居区时，这种声音就逐渐消失不见。逆魔者这种怪物居住的地方，其周边民众早就逃得远远的，绕着奥兰家警戒线之外那一圈儿，民房内空无一人，屋内能搬得动拿得走的财产也都挪腾一空，只剩孤墙野瓦，鸟雀驻檐。

穆克尔逐渐慢下了脚步，神色显出莫名的慌张。

紫发艾克有所察觉，他也脚下略收几步。回头看到穆克尔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风灵……”穆克尔呢喃一声，当即改道，以快到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向城南飞驰而去。

“风灵？”紫发艾克隐隐察觉到了穆克尔为什么会忽然焦躁不安地飞奔出去。沉吟片刻后，他加快脚步向逆魔者聚居区赶了过去。

……

……

穆克尔赶到云天神神殿时，对眼前一幕难以置信。

神殿贡台一侧，魔武剑气极为强悍的佣兵瓦伦正在宁息养伤。另有一个陌生的少年倒坐在贡台下，想要挣扎起身却全无力气。还有一个女子昏倒在凌乱的长椅长桌夹缝里。但这些，都不是穆克尔现在所关注的。

那些余光背景之前，他看到的是倚柱歪斜、芊瘦身躯一点点儿无力滑落的风灵，以及步步紧逼、额角衣襟一片殷红、颇显狼狈的驭灵师比其尔。

穆克尔知道，风灵不擅长对付驭灵者，但他从来没想过风灵会输给一个驭灵者。

“风灵！”穆科尔当即飞身纵出。站在风灵身前时，磅礴的魔法防壁直接将地面大理石都搓出一圈深痕。

“风灵，还好吗？”穆克尔戒备着眼前的驭灵师比其尔，没办法去仔细查看风灵的伤势，只能放出魔法感识粗略查探。可就是这粗略查探。也让他的心如坠冰窟。

“唔~”风灵低声呻吟一声，努力调整姿态，却呕了一口血出来。“穆克尔，这回有点儿……凄惨了。是要送命的节奏啊。”

“……”穆克尔想要张口说话，却害怕自己的声音会显得哽咽。定了定情绪，他咬了咬唇，强笑两声说：“你会送命？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呵。你看到了吧。”风灵又呕了几口血，目光落在自己胸口两个恐怖的贯穿伤上。“比其尔这家伙来的太是时候了。只不过是个十分钟的空当，却偏偏被他们撞上了。我……咳咳，我都没想到会这么倒霉。咳咳……总感觉，一直运气不怎么好呢。”

“别说话了，静下心疗伤。你不是有很厉害的疗伤手法吗？当初还救了垂危的波妮卡。”穆克尔的声音很柔和，安慰着风灵，也安抚着自己。

“倒霉就在这儿啊……”风灵苦笑一声，只觉胸口的麻木感越来越沉重，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变得非常艰涩。“我异能……不太好使了。”

“不好使也得使。这么容易就挂了，那个木雕脸朔夜也太可怜了。”

“哈，什么时候你可怜……咳咳……可怜起那家伙来了。”

“……”穆克尔把注意力从对面的比其尔身上剥了几分回来，他深沉地斜看了风灵片刻。“你不需要可怜啊，你只需要一点时间和运气。而这时间和运气，我给你。对比其尔一个人，我能拖两个小时，对比其尔和瓦伦两人，我能拖半个小时。这时间，够用吗？”

“穆克尔……你还是……”

“半个小时。”穆克尔仿佛知道风灵接下来要说什么，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

另一边调息完毕的瓦伦已经站起身向他走来，和驭灵师比其尔形成夹击之势。

半个小时啊……风灵叹口气说：“他们只是带我去中心湖，不会让我死的。”

“你想去中心湖吗？”穆克尔反问一句。

“……穆克尔，别在这种地方较劲儿，我会回来找你。”

是较劲儿吗？穆克尔微微沉眸，做好了迎敌的架势。“风灵，你相信猎魔人的直觉吗？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你和他们走了，我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穆克尔说的没错，风灵自己也很清楚，这次一旦去了中心湖，非死既囚，晴星老师帮不了自己，天命女神也帮不了自己。穆克尔一定不会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吧，就像她当初没让圣王厅监管穆克尔一样。

深吸口气，风灵狠狠咬了下舌尖提神。半个小时……刚刚和比其尔勉力而为的战斗中，她不得不再次借用了神明的魔法力，这无异于饮鸩止渴的举动，让神明魔法力的消退需耗费更多时间。

但，半个小时……也许还有拼的价值。

不一会儿，云天神亲手打理过的神殿，就已经乌七八糟了。

魔武剑气、驭灵术、以及猎魔人的高级魔法相互碰撞、撕扯、相消融、相吞噬，这一切。让神殿里石基碎裂、玉柱横断，桌椅板凳变成满地碎渣。再来几下，这个神殿就可以彻底报废了。

“上！揍他，扁他。上啊，冲啊！”瓦尔特这家伙，对自己的啦啦队角色一直很尽责。

但穆克尔这边，局面却越来越艰难。猎魔人的高攻高防在灵化后的比其尔面前本来就落了下风，再加上瓦伦磅礴狠戾的魔武剑气，让穆克尔一直被压制在守势。

这让穆克尔心中有些懊恼和苦涩――早知道会这样，就该从奥兰仓库里拿几个高级魔法道具过来。

灵化后的比其尔对其他驭灵术的控制力下降了很多，但十数个中级灵兽还是能十分精确老辣地偷袭穆克尔的防守漏洞，使穆克尔不得不一直进行高强度的防壁输出，这使他魔法力的消耗十分巨大。也使得用于还击、应战的魔法强度，都以非常迅速的速度下降。

要是能再召唤一个神明魔法就好了。穆克尔心中飘过这念头，可事实上是，之前的龙指魔法，他用了足足十数分钟才召唤出来。而且也只能勉强驾驭。现在，他哪儿有那样的清闲？

“咔……”穆克尔一时疏神，防壁被瓦伦霸道的剑气斩破。这佣兵动作既准且快，破防的一瞬，就已经回剑旋身，由下而上斩向穆克尔右肩。比其尔在这时也表现出了极大的默契，十数只中级灵兽上下齐出。封堵了穆克尔所有可躲避的空间。

“小子，废你一臂，留你一命，从此以后，安分地去做圣王厅的猎魔人吧。”瓦伦剑气即将斩在穆克尔身上时，不无可惜地吐了这么一句。但下一刻。他势在必得的一击竟然落空了！

穆克尔瞬间出现在负责封堵他退路的比其尔身后，手里擎着一柄圣石短剑，直接划过比其尔后颈。但这锋利无比的圣石短剑，即便加上穆克尔的魔法加持，依然只是徒劳地发出磨锉的刺耳声音。却没能在比其尔身上留下半分伤痕。

穆克尔飞速后跃，心中无奈。空间魔法是他的底牌，本来打算出其不意，至少伤个一人，让对方的战力有所削减，现在却因为被动发动，没能抓到很好的空隙，徒劳无功。

瓦伦和比其尔同时惊“咦”一声。

“空间魔法？”

猎魔人竟然会使用神明魔法？

两人都读过有关风灵的详细报告，知道穆克尔、风灵、波妮卡一行曾在波洛尔山中和天命女神接触过，但谁都不会想到，神明会把信印给予一个猎魔人。

瓦伦和比其尔相视一眼，当即下了判断：这人不能再留在世上了，他已经触犯了猎魔人的禁忌，而那，也是这片大陆的禁忌！

两人的攻势更加狠辣，招招致命。但亮了底牌、完全放开手脚的穆克尔，巧妙地利用空间魔法后，还是和他们成功地周旋不下。

“穆克尔……”风灵看着这一幕，有些焦急。

尽管天命女神承诺过不会让信印吞噬穆克尔，但这样无节制的使用空间魔法，怎么都不可能无毒无害。

神明的魔法消退了很多，风灵已经能用异能修复自己的伤口。尽管不稳定的异能总是有所偏差，有时反而因为失控撕裂伤口，但总体上，她的伤势还是在一点儿点儿好转。风灵强站起身，开始分出几分力气去支援穆克尔。

首先觉得不对劲的是瓦伦。

他一个虎啸十位剑阵没成型时，还以为是因为受伤的缘故，魔法力操控上出了问题，可等到下一个落地九杀的大招再次莫名其妙熄火后，他就觉得这不是受伤的原因了。再一个环斩三式又没用出来后，他退了几步，对比其尔发出了警告：“这小子有古怪。”

其实不是这小子有古怪，是风灵有古怪。

风灵这种使魔法力无效化的异能很少明目张胆地给别人展示。遇到小打小闹的，她都凭借自己的魔法和变态的身体素质处理，大打出手的……无论是以前圣王厅和风灵干架的家伙，还是波洛尔山的怪物，还是东泽王，还是那些袭击默多的逆魔者，都死翘翘了。

其余对风灵这种能力有所了解的就只有穆克尔和波妮卡，连乌兰老师和晴星校长都没被他们知道过。穆克尔自然不可能揭风灵的底。至于波妮卡，以她的智商，风灵很怀疑她是否能对别人准确表达这个事情。如果能从波妮卡的疯言疯语中捕捉到一些线索，那也必定是奥兰大公这种对波妮卡很了解、又能时不时认真听她叽喳叽喳叽的人。

奥兰大公这种人会和隐者会议分享自己的情报吗？当然不会。

所以现在。瓦伦和比其尔撇了风灵这个罪魁祸首，呃，在他们来说，风灵只是个已经重伤无力的待宰羔羊，总之，他们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穆克尔身上。

两人的攻势小心谨慎起来，再加上风灵的帮助，让穆克尔觉得轻松了许多。瓦伦的威胁被削减了一大半，即便不再冒险使用空间魔法，他也能周旋一下子了。往后的比斗中。风灵的状态越来越好，穆克尔的负担也越来越轻。这使得穆克尔虽然魔法力消耗大半，却越打越轻松，越打越精神。

终于，比其尔发现了关键所在。他的攻击被抵挡了，那种空气忽然爆裂的招式，正是风灵之前和瓦伦对战时使用的。

――风灵已经开始出手抵挡比其尔的攻击了。

“瓦伦，是风灵！”

佣兵瓦伦已经明了了，即便没有比其尔提醒，看到那个熟悉无比的招式时，他也足可以明白了。

两人同时后跃。留穆克尔一个人站那儿气喘吁吁，然后双双将目光转到风灵身上。

之前重伤的风灵，现在竟然又很生龙活虎地站在了那儿。胸前衣衫血迹殷然，脸上还有着失血过多的惨白，但毫无疑问，她完全没有了一个重伤者的颓态。

“呵呵。”风灵在两人的注视下笑了笑。“不好意思，虽然你们来的时机不错，但，我也有个很不错的搭档，这么算下来。我觉得你们胜算不高啊。”

瓦伦和比其尔相视一眼，随即，不客气地大招招呼过来。

十数分钟后，整个局面就陷入一种非常诡异的境地。

瓦伦完全成了个游离角色！他现在已经连一个像样的招法都使不出来了！无论魔武剑气怎么召集，总在最后能形成攻击力之前就散掉，弄得他像一个小丑一样，只剩各种架势摆得好看……这叫他的老脸往哪儿搁？气急败坏之下，多年没有触剑的瓦伦，去旁边扯了个长椅板儿冲上来干架。

可就连把魔武剑气附着在长椅板儿上，使长椅板儿成为像样的兵器这种事儿，他都做不到！木头渣滓横飞之后，他手里就只剩下一个小碎木片，气的瓦伦狠狠把这碎木片扔掉，又去抓了个供台上的银烛台。

片刻之后，银烛台就变成抽象艺术品了，而且完全没有造成杀伤力。

瓦伦恶狠狠丢掉银烛台，转了一圈，又去门外的摆放的盔甲人手里夺了铁制长枪冲回来。这长枪，总算是个像样的兵器了，但不会儿，它就不像个兵器了。

“该死！”瓦伦狠狠扔掉那个快被捏成团儿的长枪，眼睁睁看着他们二对一的局面变成比其尔一对二的模样，恨得地板石都给他跺碎了。

“哇哈哈哈哈……”这可把一边儿观战的瓦尔特给乐坏了，“气死这个老家伙！上啊，绑了他们扔到外郊乱坟堆里去！啊哈哈哈……”

瓦伦一眼瞪过来，没把瓦尔特吓住，反倒激得这家伙更得瑟：“老东西，有本事让你那个搭档解开束缚我的咒符，好让我教教你怎么使用魔武剑气。”

他断定这个瓦伦是被做了什么手脚，无法使用魔武剑气了，所以想乘机痛打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