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风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各自的牢笼

随着七层魔法阵一点点儿没入，仓库外门上出现一个半米见方的圆形漩涡。紫黑色的漩涡中心有炽白的光亮浮游，风灵伸手将白光握在掌心，地念道：“弗哈么噢当滴昂兰。”――这是从安尔内务官那儿得来的开门钥匙。

话音刚落，风灵只觉眼前一片混沌，掌心的白光瞬间绽开包裹了风灵的身体，然后渐渐衰弱，直至消失。等那片刺眼的白光散去，风灵发现四下已然白茫茫一片，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方向，没有界限，仿佛她身处在一片光的领域，整个身子也都微不着力地漂浮着。

这正是弗兰秘境的入口处，接下来去往的地方将由心境而生。

风灵闭上眼，沉静心思，脑海中一片空明时，身体骤然一沉，再睁眼，眼前出现一条长长的走廊，在这个没有尽头的长廊两侧，排列着无数各式各样的门。

风灵就近走到一扇门前，这是贵族城堡里最常见的镶金梨木门，从门扉上方的家族徽章可以认出，这是万辉国的伊万家族。风灵将门推开，看到屋中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爬在床上抱着一本书翻看。

听到有人进来，少年转头看过来，黑色短发的风灵印在他眼中，让他狠狠吃了一惊。

“你？风灵？！你怎么会在这里？干嘛闯进我的卧房！”

风灵微微皱眉，她回头重新打开卧房门，而门外，已经不是刚刚的走廊，而是一座完整的城堡的内部。风灵又转身走到少年卧房的窗边，窗外是中型城堡内部配属的典型民用建筑，那里有买菜的农夫，打铁的铺子，出售成衣的裁缝店，面包坊，忙绿做活的城堡居民……

“你叫什么？这里是哪儿？”风灵想少年问道。

风灵在默多学院也算是个名人了。别人认的她，她不认得别人这种事时常发生。

“这是我要问你的！”少年早跳下床，指着风灵怒吼，“你是怎么潜入我们噶拉斯的城堡的？闯进我的卧房想干什么！”说到这里，少年眼神忽然飘了飘，脸上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继而又转为愤怒：“你以为我是谁！我是塞瑞家族的继承人！是一名国王亲自赐爵的尊贵的子爵！你以为你这种没身份没地位的平民能配的上我吗？你以为你长得漂亮就能勾引我一个堂堂贵族？说！你买通那些不长眼的奴仆遛进来的！”

“……”风灵很想一脚把这小子踹残了去。

根本懒得搭理这自命尊高的子爵小少年，风灵飞速在这个城堡内外转了一圈，前后用时不到半分钟。沉思一会儿后，她返回少年子爵的卧房。向子爵小少年本人走了过去。

“我知道你厉害。但别以为我就怕了你！”少年见风灵离开。刚松口气，想叫人质问怎么随便让人闯进来，就又见风灵肆无忌惮闯门进来。

这下他有些紧张了――这么来去自如，外面又没有任何阻碍。甚至没人发出一丁点儿喝止的声音，难道外面的人都被处理了？他看着风灵阴沉的神色，吓得心脏乱跳，忍不住嚎啕大叫：“来人啊！来人――！来……来来……”风灵提着他的衣领把他按到墙上时，他再没法“来”出“人”来了。

但很诡异的是，在少年子爵惶恐到极致时，明明他口中无法呼喊，但屋中还是非常诡异地应召似地迅速浮现了十几个钢甲骑士。在不算宽敞的卧房中，这种程度的人数刚好能保持一个合理的近战空间

“杀了她！明顿骑士。带人把她赶走！”少年子爵叫嚷着，似乎那个明顿骑士是他们的首领。

骑士们沉默着，护盔之下的脸都遮挡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却透着一种阴寒的气息。他们听到少年子爵的命令，果然一步步围上来。高高举剑，然后向风灵斩下去。

风灵却一动不动，她就那么冷笑地看着少年子爵，更本没有躲的意思，甚至对这些围上来的钢甲骑士看都没看一眼，眼看着数柄刚剑直直斩落在风灵身上，却如虚影一样划过，没对风灵造成半点儿伤害。

少年吃了一惊，他清晰看到钢剑在碰触到风灵身体时一瞬虚化，像无形地光一样划过风灵的身体，然后又聚成剑的模样。

“你……你你……你做了什么？你……”

“我什么都没做。”风灵如实答道，“我根本不用做什么，只不过是些幻影，只要我清楚他们本质，他们就无法对我造成半点儿伤害。醒醒吧，子爵大人，你不是在你的家族城堡里，而是在东泽国的囚牢中。”风灵冷冷说着，并从少年胸前扯下了他佩戴的家族徽章，一把碾碎。

风灵在察视一圈后，很确信这个家族徽章就是这个空间的中央结点，只要毁了它，那――

整个城堡猛然幻动起来，仿佛波浪一样一层层扩散，然后淡化，直至消失不见，四周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一如风灵刚刚进入黑牢时所见到的情景。

少年子爵愣了愣，根本不信风灵所说，当即挣扎嚎啕起来：“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怪物！”他张牙舞爪向风灵乱抓，却被风灵抓着手腕一牵，再换手到他颈后抓着向衣领一扔，就嗖地向某个方位飞了出去，并没入一团光幕消失不见。

就在少年子爵从仓库门上黑洞中飞出，狠狠翻滚在地上时，风灵站在那片白芒中点点头，心想：还算很顺利地确认了出口，嗯嗯，这么看来进展会比预想的更快点儿。

她深吸口气，再次沉静心思，再次出现在那个无尽的长廊里。

……

风灵一遍遍只重复着做一件事，闯入别人被囚禁的空间，毁掉那个空间的中央结点，再把被囚禁的人丢出这个弗兰秘境。

秘境和外部的时空并不同步，那个在仓库门外摔惨了的子爵少年哼哼唧唧刚爬起来，就被仓库门上飞出地另一个人砸翻在地，紧接着又有第三个、第四个……不到十分钟，仓库门外被丢出来的人就有四十多个了。

“霍克，你怎么也在这儿？这是什么鬼地方！”

“诸神在上啊，我终于从那个地狱里出来了，风灵呢？”

“哈兹？谢天谢地，你也在这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应龙卫呢？这是哪儿？”

“……”

“……”

一群人无头苍蝇一样吵作一团，几个当初在默多学院和小薛尔德一起被应龙卫救下的贵族子弟认出了彼此，他们很快聚在一起，随即产生了一个共同的问号――为什么他们会出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之前他们所在的古怪的地方是怎么回事儿？还有，小薛尔德，那个赫罗皇家的神裔哪儿去了？

……

风灵面前，无尽的走廊再次出现，只是列在两边的门已经消失了近一半。这些门也是囚禁者在弗兰秘境入口处是所想所思而化，千奇百怪，有的会带有一些标志性的东西，有的则没有。

那些极尽豪华显贵的，显然是贵族囚徒们在入口处想到了他们的家，他们的城堡，而那些阴森的铁门，则必定由被囚者极端的恐慌和对囚牢的惧怕而成，此外，也总有一些很特别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门，比方说，风灵现在推开的一个看似破败的不起眼的小木门。

木门的另一边，是布满灰尘、废弃多年的小屋，屋顶木棚已塌了一半，抬头就可以看到湛蓝的天空，开着豁口缝隙的墙壁的另一边，则是绿色的原野，一望无尽。

风灵踏着满地灰土，在坍塌了的隔断墙另一侧找到了小薛尔德。

赫罗家族象征性的红发沾灰了大半，连小薛尔德身上的衣服也是灰扑扑一片。他靠着塌倒的墙，一手搭在腹部，一手垂在地上，脖颈微微侧倾，酣睡的表情透着几分疲倦。

哦？那个一贯冷漠傲气的家伙睡觉时竟然是这么一副柔弱的表情啊。

风灵挑挑眉，觉得有点儿脚底痒痒，便走过去，一脚踢翻了正在睡觉的小薛尔德。

小薛尔德猛然惊醒看过来时，只见风灵撇撇嘴丢给他一个东西，然后说道：“呦，你害我的工钱泡汤了，我还不得不和波妮卡借钱赔付你老爸一大笔违约金。这东西是你老爸让我捎给你的，他说如果能把这件东西送到，他会考虑再给我一笔数额不小的酬劳来抵消我应付的违约金。”

小薛尔德愣愣地看了风灵好一会儿，才把视线放在风灵扔给他的东西上。

那是一个笔迹生涩的时政策论，题目是“分封层级的必要性”，破折号下的副标题则是“合理分配每个群体的利益空间”。

小薛尔德伸手拿起这份纸卷略显陈旧的策论，手指在上面轻轻划过，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自语：“父亲，您是在指责我对事情利弊看得太模糊，指责我太感情用事吗？我难道真该不惜废了身边所有人脱身？您可真是太高看我了，父亲大人，我永远成不了您，成不了一个毫无偏颇，同时也扼杀掉感情的统治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