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 第524章 悲喜两重天

2016年4月底，吉祥路的孩子们还在经历着各自的喜怒哀乐，乔琳突然发了一条朋友圈，为那个本该生机盎然的春天增添了一丝喜气。

“哈哈，我又当小姑姑啦！我有侄女啦！”

乔伯文早产了一个月，他的妹妹也急着跟外面的世界见面，提前一周出来了。跟上次一样，在吉祥路的老两口还在整理着小孩子出生的物品，为了买一张稍微便宜点儿的机票每天盯着网站，结果盯着盯着，小朋友突然就出生了。

乔楠这两个小孩的急性子，还真不知道随了谁。

在李兰芝准备出发那一天，恰好接到了儿媳打来的电话，说孩子已经出生了，有朋友照顾着，一切都好。可老两口心急如焚，互相埋怨着对方，拖着箱子飞奔到了机场。

李兰芝好不容易调整了辅导班的时间，至少能照顾文婧半个月。她当了那么多年语文老师，脑子里装着满满的高级词汇，可是在见到小孙女时，她欢喜到词穷，只是翻来覆去地说：“哎呀，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

乔建军在家照顾小孙子，只能通过照片和视频看小孙女。他从来都没对手机那么执着过，天天抚摸着小孙女的照片，用姥姥的话说，他把手机屏幕都给摸秃噜了。

乔伯文还不知道“妹妹”意味着什么，只是懵懵懂懂地知道自己当大哥哥了。爷爷总让他看妹妹，他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在他眼中，那个满嘴咿咿呀呀的小东西，远不如他的狗狗好玩。

乔楠再度当爹的喜讯不胫而走，吉祥路的街坊邻居都说，在他那一拨孩子里，他可能是最早达成“儿女双全”这一成就的。老乔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坦然接受邻居们的祝福，可是晚上搂着小孙子睡觉时，他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女儿出生之后，文婧按照丈夫的意愿，为她起了“小木兰”的小名，又以“乔稚文”的大名为她落了户。这次生产虽然意外，但是她没有手忙脚乱，更不像上次那样惊心动魄。她有了经验，身边也有很多朋友照顾，基本上没什么波折，小木兰就来到了人间。文婧第一时间跟丈夫分享了喜悦，但是她知道，丈夫肯定不会回复得那么快。

这样的大喜事，当爹的却屡屡缺席，这也正是老乔的心病。

乔楠再度当爹，吉祥路的父母们也陷入了新一轮的焦虑中，变着法子催促自己家孩子。从某种程度上说，乔楠在他同龄人当中还真是挺“招恨”的，学生时期就是让同学头痛的“别人家的孩子”，远离家乡之后，居然在成家立业方面还能给人压力，也是没谁了。

听说这件喜讯之后，卧床不起的乔璐也有了些精神，除了给小侄女一个大红包，还让丈夫买了一堆母婴用品寄了过去；乔琳已经迫不及待地规划起了暑假计划，她要带着小铃铛一起去看小侄女。

在京城打拼的孩子们都为乔家感到高兴，乔琳那条报喜的朋友圈下面，排列着一堆整齐的“恭喜恭喜”。在这一片喜气洋洋中，难得有一个失落的人，那便是宋闵柔。少年时那场执着的单恋，早就成了一片模糊的幻影。自从他结婚之后，宋闵柔便硬生生地把他从心里剔除，除了“表哥”之外，再也不给他别的身份。可是每次听到他的消息，她还是会侧耳倾听。

闵柔常常想，他现在过得真好啊。

那次她偷偷来到北京，鼓足了莫大勇气，才敢提出解除婚约。她的未婚夫急了，当即问她，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宋闵柔深感荒唐，一时无语，只剩冷笑。她的未婚夫知道她的品行，也为刚才的失言感到后悔，又好言安抚道：“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就好了，何必说气话呢？”

闵柔的未婚夫虽然有些自负，但关键时刻还是很爷们的，他跟闵柔下了保证：“就算我爸妈对你家有看法，但你是要跟我结婚的，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你的家人我也不会不管，我说到做到。”

他能把话说到这份上，直接就说到了她最纠结的部分，宋闵柔还是很感动的。她脑子混乱了，老早就酝酿好的话，突然就卡壳了。

平心而论，她的未婚夫对她还是没话说的，不仅平息了她的情绪，还带她去逛了街，买了一堆东西。宋闵柔很矛盾，像是一根鱼刺梗在喉咙里，不致命，却时时提醒她，她在这段感情里并不舒服。

晚上她一个人待在酒店里，爸妈给她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若是放在从前，那些说不出口的话，父母肯定就替她说了；但是这次她央求父母，能不能跟准公婆说，这婚不结了，却遭到了父母强烈的斥责。

宋闵柔苦恼了一晚上，又哭了几场，第二天就睡到了中午。她刚醒来，就看到妹妹发来的信息，家里的危机又升级了。

视频的内容并不复杂，一群抗议的人把宋家公司给砸了。闵佳说，家里承包的一片改造区被法院查封了，几百套房子都没法按时移交，拆迁户们情绪激动，天天抗议，以至于砸到了公司里。

妹妹发过来的视频触目惊心，要是在现场，闵柔很有可能就被砸伤了。至于爸妈遭遇了什么，她实在不敢想。

爸妈的电话打不通，闵佳除了啜泣，什么都做不了。关键时刻，全家只能依靠宋闵柔了。

在回港城的飞机上，闵柔破天荒地坐了经济舱，她看着窗外棉花糖一样的云朵，心想，要是还能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那该多好。

她不止一次想过，家里破产就破产了，她一个只会弹钢琴的女孩子能帮上什么忙？她可以逃到美国，再也不回来。等站稳了脚跟，再把爸妈接过去。也就是辛苦几年，爸妈也会理解的。

但是，每当她冒出这个念头来，总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爸爸就是用一栋栋房子，支撑起了一家人富足的生活，支撑起她的钢琴梦想。她长大了，她应该守护爸爸的房子，守护宋家的尊严。

她多方打听，总算弄出了一点眉目——如果想要爸爸的公司起死回生，那法院的作用至关重要。她知道这些，爸爸肯定也知道，只是苦于无法疏通关系。所有亲戚中，只有乔璐的婆家势力最大，宋闵柔跟爸爸建议过，要不要问问乔璐，结果宋易之果断拒绝了。在他眼中，乔璐除了读书之外并无所长，他还将希望寄托在他大哥那条线上。

爸爸有自己的固执，闵柔说服不了他。在她回到港城后，父母突然想起来，她马上就要出嫁了，但是家里还没有准备嫁妆。

宋易之曾说，等闵柔出嫁，要给她办一场轰动港城的婚礼。但是别说婚礼了，现在就连一套像样的嫁妆都没备好。

比起嫁妆，闵柔更担心父母的生活质量。家里这么多事，他俩的健康都亮起了红灯。姥姥住在大姨家，每天都喊爸妈过去吃饭，妈妈倒没什么，但爸爸好像总有顾虑，去得并不勤快。

宋闵柔在美国收入不菲，但花出去的钱也多，所以并没有剩下多少。她仔细算了一笔账，不算嫁妆，只要一家人体面地去参加婚礼，那也得朝着二三十万准备。

她正在为钱发愁，她的未婚夫让她去北京，再商量一下婚礼的细节。她刚到北京，就看到了乔琳发的朋友圈，乔楠有了一个千金大宝贝。

闵佳和魏成林都给那条朋友圈点赞了，闵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点。

他过得很好，乔家也过得很好。闵柔攥紧了拳头，心想，那就更不能让别人看宋家的笑话了。

上次提了退婚一事，闵柔对未婚夫有诸多歉疚，更不好意思跟他提借钱的事。婚期迫在眉睫，闵柔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决定跟魏成林求助，跟他借一笔钱。

要开这个口实在不容易，她打了很多腹稿，甚至想拿着借条去找他。不过，魏成林是她的知己，肯定不会为难她，更不会把她的落魄告诉别人，所以，她毫无顾虑地联系了他，要跟他见一面。

如果魏成林够足够勇敢，支持她暂时不结婚，说不定她会再度鼓起勇气，跟未婚夫一家摊牌，等宋家东山再起再办婚礼。

这个愿望并不奢侈，如果魏成林是个可靠的朋友，他会支持自己那么做的。

她到了魏成林的小区，又在他楼下整理了下妆容，不料遇到了孙骄阳。孙骄阳是来跟魏成林告别的，她也没想到会遇到宋闵柔。她带着敌意问道：“你是来找魏成林的？”

“是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当然是来找成林哥的。”孙骄阳傲然说道：“你是不是来跟他借钱的？”

宋闵柔“唰”地一下变了脸色，声音都变了：“你……你胡说些什么？”

“哈，成林哥早就料到了，总是算来算去的，他还说你是个可怜人，要留出一笔钱来给你，要不你嫁不出去怎么办？”

“是魏成林亲口说的？！”

孙骄阳摸了摸耳朵，不自然地打了个哈哈：“昂！要不我怎么知道？”

在那一刻，宋闵柔的自尊心被撕成了碎片，一转身，便决绝地走了。孙骄阳有些心虚，心想不该那样胡编乱造，不过看到宋闵柔被气跑了，她还是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