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 第347章 当友情已成往事（上）

要说起乔琳最崇拜的人，她肯定会把姐姐排在第一位。甚至她最想听到的赞美，也是“跟姐姐越来越像了”。乔楠也一样，对他而言，姐姐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充当了他很长时间的人生导师。

他俩都把乔璐当成偶像，殊不知，乔璐也无时不刻不在羡慕着他们。

最羡慕的，不是因为他们跟这一家有着直接的血缘关系，而是——他们都有很好的朋友，可以相伴一生的那种朋友。

乔琳自不必多说，她的两个“发小”几乎有一半时间是赖在乔家的，跟她一起长大，即便吵吵闹闹，也没有改变友情，她们写的一堆堆小纸条，现在还能找得到。两个琳从小吵到大，说了无数遍“绝交”，可通常绝交第二天，就抱在一起痛哭流涕，说这一辈子再也不分离……大人们常常被这对矫情的小朋友逗得哈哈大笑，可她们长大后依然是最好的朋友。

乔楠更不用多说了，他不爱计较，又不拘小节，人缘一直都很好。军校毕业后，他的好朋友分布在五湖四海，他往往一休假就带着爱人投奔昔日同窗，去游览祖国大好河山。当然，那都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只说当年，要是他人缘不好，哪儿能那么容易地借钱买房子？

在乔楠决定考研的时候，乔璐依稀想起来，他的好朋友也想考研来着，他们单位卡得那么严，肯定不会同时放走两个人。那不能考的那个，会不会记恨乔楠？二人会不会因此闹掰了？

乔楠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因此愣了一会儿，说道：“姐，你想得太多了。我们那都是一起拼过命的交情，就这点儿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怕姐姐担心，乔楠又补充道：“当初他要考研，我算是把机会让给他了，但是他没赶上好时候，抱怨归抱怨，也只能认命；我倒是想继续留在那里大干一场，但是我现在这条件，除了考研，又没别的出路……我们又不是小孩，心胸没那么狭窄，这些事情都能理解，你别瞎想了啊。”

乔璐心下了然，又有些惆怅——要是她能处在乔楠那样的环境里，那该多好啊？

她并不是天生就不愿与人交往，而是过早地体会到了最深的恶意。

在那次几个小时的约会时间里，安顿好姐姐后，乔楠跟文婧说，姐姐曾经也是有过朋友的。只不过，她单方面地相信那人是她的朋友罢了。

在遥远的1998年，乔璐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了二中实验班。在开学第一天，有个女生就坐在了她的旁边，热情洋溢地跟她打招呼：“你就是乔璐？”

“嗯……”

“久仰久仰！”那女生伸出手，笑道：“我叫王超，想跟你做同桌，行不行？”

那个女生留着一头短发，有一个很男性化的名字，笑起来阳光灿烂，跟沉静的乔璐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但乔璐也不知怎么被她打动了，默认了她的要求，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在压力巨大的实验班，大多数学生都是沉默安静的，在一堆书呆子中间，王超绝对是个异类。她很活泼，精力旺盛，每天都笑脸盈盈，仿佛压力只是其他人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的成绩还是很好的。她跟乔璐一样，都不住学校，晚上回家还有一段可支配的时间。乔璐通常会学到十二点左右，要是同学问起来，她也不会隐瞒，从而引得班里的住宿生愤愤不平——走读生比住校生多出了一大块学习时间，这样真是太不公平了！

乔璐不知如何回应，索性低头看书，不再理会别人的言论。而王超则跟她们辩解，质问她们难道不是在宿舍熄灯后躲在被窝里学习么？住宿生不想再争辩这个问题，王超又说道，她平时回家就睡觉，从来都不会让学习耽误到自己的睡眠。

此言一出，学生们哑口无言，但又有些不相信。王超自信满满地说，只要做到科学管理时间，不用额外学习，一样可以取得好成绩。

这下众人可真是彻底哑火了，对她那种“科学管理时间”的方法佩服不已。但是有一天，数学课代表收卷子，王超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肯定是做完了，昨晚做到两三点呢，怎么可能不见了？”

数学课代表冷不丁地调侃道：“你不是回家就休息吗？”

王超一怔，但是手上没有停，继续翻找卷子。在找到卷子的一瞬间，她从容笑道：“偶尔作业太多了，也是会熬夜的嘛！”

数学课代表便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

可是谁都能看出来，王超的黑眼圈，可比乔璐厉害多了。

但是她死不承认熬夜学习，不知道是为了树立天才的形象，还是为了麻痹对手。在一片猜测声中，同学们逐渐更倾向于后者。

于是，很多人私底下跟乔璐说，王超恐怕不是那么单纯的人，她心里黑着呢。

乔璐没有往心里去，反正那个时候王超只是她的同桌，也不是她特别亲近的朋友。二人只要相安无事就行了，至于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乔璐并不是很在乎。

王超的成绩虽然拔尖，但总是被乔璐碾压。她还是维持着面子上的明朗，并且显示出各种各样的兴趣爱好，显得她游刃有余，并不是书呆子。能进实验班的，大多都是争强好胜的。但是很多人的好胜心，都在乔璐面前败下阵来，王超也不例外。她表现得很不在意，甚至还带着同学们调侃——乔璐的第一，可真是稳如泰山。

哪怕在过去的一年，她的家庭经历了重大变故，妈妈一病不起，家境一贫如洗，她还是稳拿第一，真不知道这是开了什么挂。很多年以后，当同学再次这样调侃的时候，乔璐也只是笑笑——哪儿有什么挂？不过是努力而已。

当年，同学们是怎么调侃她的，乔璐全都知道，但是她不卑不亢，继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整个高一，她唯有一次漏掉了年级第一，那是在高一下学期的一次月考，她被实验二班的一个男生赶超了1分。

虽然只有这一次，但它的意义却不同凡响，那些常年被乔璐碾压的人纷纷看到了崛起的希望，铆足了劲头想要超过她。乔璐本人并不想把那些挑战放在心上，但是难免会在压力巨大时，发出一声叹息。

她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叹的气，只记得她的同桌王超安慰她：“乔璐，要是太累了，你可以歇一歇。”

乔璐点了点头。

王超拿出自己的CD机来，说道：“要不这个你先拿着听吧！我带了一张张国荣的CD，还有王菲的，晚上要是学累了，你就听一听吧！”

在遥远的1999年，能用得起CD的，那家境也是很不错的。乔璐本来不想要，但如果拒绝了同桌的好意，又显得她太不近人情了，同桌也感到很失落。一番推辞之后，乔璐还是将CD装了起来，说道：“谢谢你。”

乔璐常年埋头学习，极少接触流行音乐，每天都被弟弟的《伤心太平洋》洗脑。那天晚上，做完作业之后，她轻轻戴上了CD的耳机，温柔舒缓的音乐直达心底，那美妙的音质，果然不是粗糙的录音机可以比拟的。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认真地听到了张国荣的歌声，记下了那个眉目如画、又有着动听嗓音的男明星。十六岁，最容易动感情的年纪，乔璐渐渐沉迷于他的魅力，无法自拔。

第二天，在将CD还给同桌时，乔璐竟然有了一丝舍不得。王超敏锐地察觉了她的不舍，便大方说道：“你继续听就是了，要是喜欢看他的电影，我把DVD光盘借给你。”

乔璐有点窘迫：“不用了，你借给我，我家也没有DVD。”

“那……有时间来我家看嘛！”

面对同桌的盛情邀请，乔璐点了点头：“好，谢谢你。”

王超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她还是执意把CD借给乔璐。乔璐有点奇怪，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因为王超的目光……与其说是热情友善，不如说精明诡谲。

乔璐心思单纯，并没有往坏了想，只是自尊心让她无法再这样接受别人的“好意”。尽管还是忘不了哥哥那优美的嗓音，但是她决定自己攒钱买磁带，音质差一点也没关系，只要心里舒坦就行了。

王超知道乔璐喜欢上哥哥了，在乔璐过生日的时候，她还送给乔璐一张CD，把乔璐感动坏了。王超趁机邀请她，周末去她家里看哥哥演过的电影。乔璐犹豫了一下，也答应了。

王超是张国荣不折不扣的影迷，家里收藏了他演过的所有电影。她们周末只能休息几个小时，所以只看了一部《霸王别姬》。就这一部电影，乔璐彻底被哥哥的演技征服，从来没有追过明星的她，第一次有了追星的冲动。

这种冲动落实到行动上，就是她也会去报刊亭看娱乐杂志了，也会跟同桌一起讨论关于张国荣的点点滴滴了。王超很是兴奋，并不是有了知己的那种兴奋，而是类似于看到竞争对手不断沉沦的那种兴奋。

乔璐虽然有了追星的心思，但她并不疯狂，毕竟她对哥哥的喜欢是建立在欣赏的基础之上的，她没有盲目地沉浸在追星的世界里。临近期末了，王超又找来很多报纸给她看，乔璐感激她的好意，把报纸全都放进了书桌里，等学累的时候再看。

自从上次月考失利以后，乔璐并没有拿出必胜的架势来，她竟然还翻看起了娱乐杂志，感觉有点儿自暴自弃的意思。老师们也挺着急的，但他们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命苦的女生，也不忍心指责她，只是偶尔敲打敲打她，让她别忘了自己的清华梦。

清华梦？乔璐怎么可能忘？她向来不愿做解释，只想用成绩说话。在所有人都以为她期末考试必然要惨遭滑铁卢的时候，她又稳稳地回到了年级第一。

面对傻眼的同学们，乔璐有一次在作文里写道：“人的大脑也是一根橡皮筋，我之前崩得太紧了，它都快断了；偶尔放松一下，它不至于太紧张，我也可以用得更长久。”

众人不得不服，但是王超却狠狠地撕碎了一张报纸。她设置了种种诱饵，乔璐也没有彻底沉沦；而她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是乔璐的手下败将。

乔璐浑然不觉，甚至买了一个小本子送给她，感谢她为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并且第一次主动提出来，想在暑假继续去她家看电影。

王超立刻收起气急败坏，绽放出甜美的笑容：“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