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年 第237章 每当我轻轻走过你窗前

——“李老师，在2009年，您儿子曾经有两次行踪不明，请问，那段时间您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老师？！”听到这个称呼，李兰芝抬头白了一眼采访者，可人家一本正经地在采访，她也只好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还能怎么过？就算他有消息，我也是提心吊胆啊——小木兰，乖啊，一口米饭，一口鸡蛋！多吃点，别像你姑那么瘦！”

——“李老师，请问后来您知道您儿子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吗？”采访者再度发动不依不饶技能，在李老师咆哮的边缘疯狂试探。

——“你，你，你这又是在钓鱼！”李兰芝拿起勺子，敲了采访者脑袋一下，唠叨道：“我给乔楠打电话，让他把保密条例带回来，你今天什么都别干，就在家里抄十遍保密条例！”

——“好好好，我不问了！你儿子脖子上那道疤，你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我知道！”小木兰瞪大眼睛，手舞足蹈：“爸爸说，那是坏蛋用刀子划的！可是爸爸很厉害！把他抓住了！”

——“好啦，木兰，吃完饭就跟奶奶出去玩啊，省得在家被她问来问去！”在提到儿子的伤疤时，李老师向来不愿意多说。

——“李老师，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能穿越回去，还会让您儿子报军校吗？”

……

李老师沉默了，最后又一次施行暴力，暴打采访者脑袋：“写个破，每个人都得问一遍，把所有人都逼疯了你就高兴了！写出来的也没几个人看，也不知道你采访个什么劲！——走，木兰，咱们去看看哥哥回来了没。”

采访者无奈摊手，看来这次任务，又写不成了。为了这个破，好几个采访对象都躲着她了，也就剩下几个不烦她了。

好吧，再回到2009年，乔楠失联后，刚高考完没多长时间，有家长来跟李兰芝咨询，让孩子考军校怎么样。李兰芝只能叹气说，还能怎么样啊？本来可以找我儿子问的，结果他现在在哪儿我都不知道。

于是家长们客客气气地走了，可不敢轻易再提上军校这件事了。要是自家孩子动不动就生死未卜，那可折磨死个人了。

在儿子失去联系一个星期后，高考成绩就出来了，经历了去年的低迷之后，今年二中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不仅再一次包揽了全市文理状元，一本率也是甩开其他学校好几条街。

在跟小女儿打电话的时候，李兰芝无不可惜地说:“你真没赶上好时候，要是二中没闹出那么多事来，你妥妥地能考上北外。”

乔琳说道：“反正我尽力了，现在也挺好的，没必要老是往后看。”

说的也是，李兰芝心想，越活反而越不如这个小朋友通透了。

在今年毕业的这群学生中，最亮眼的应该是两个艺术生。魏成林最终拿到了伯克利的录取通知书，并且申请到了半额奖学金。那边的老师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说道，虽然你的综合条件并不算优秀，可你的真诚打动了我们，也让我们看到你成长的潜力，来吧！来伯克利大干一场吧！

魏成林当场激动得眼泪横流，除了“Thank you”之外，什么话都忘了。在准备入学申请、自我介绍时，他本来想隐去“差点儿跟犯罪分子为伍”那一段，但是孙瑞阳、乔琳都让他写上，因为没有什么比真诚更能打动人了。

孙瑞阳跟他说过：“成林，或许你暂时可以隐藏那段不太光彩的过去，但现在网络很发达，说不定哪天就被扒出来了。尤其是在你成名之后，要是有人眼红，将这段经历无限扩大，那时对你的影响更不好。还不如坦坦荡荡地面对那段过往，有勇气面对过去的人，才配得上更美好的未来。”

乔琳也跟他说过：“我姐大一的成绩并不是班里最好的，她申请斯坦福的时候，没有隐瞒这一点，也没有给自己找借口，而是很诚实地说——因为没考上清华，所以落差很大，徘徊了好一阵子。在大二时奋起直追，此后三年一直是专业第一。你看，这个经历多励志啊！学校也会想，原来这个学生很有潜力，从不怎么起眼，到特别耀眼，也不过就是一两年而已。”

魏成林最终听了好朋友的建议，要面对过去那个不堪的自己，比在火车上捉小偷还需要勇气。可是他做到了，连那样的自己他都能正视了，以后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在魏成林接到伯克利通知时，赵琳琳也传来好消息，今年她以专业课、文化课双第一的成绩，考上了中央美院，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查到成绩那一刻，她差点儿跪在地上。她想，若是苏苏在天有灵，也会为自己感到欣慰吧！

二中不乏名校学子，甚至还出过一位省状元，但是像这样两位艺术人才，却是第一次出现。学校专门请来电视台记者，对二人进行了专访；还从冬梅助学基金里面拿出来一笔钱来，每人奖励5000元，也感谢他们为学校提供了新的办学思路。

二中一共有四个餐厅，除了一座三层的餐厅楼之外，还有一个稍微有点贵的私人承包的餐厅。在填报完志愿那天，二中包下私人餐厅，请所有到场的毕业生吃饭。老徐说，上次这样大规模地请学生吃饭，还要追溯到好多年以前，学校被评上省重点那一天。

饭前照样离不开校领导讲话，但那天，郭校长的讲话格外简短，他端着酒杯，也不用话筒，就高喊了三声：“大家辛苦了！你们都特别~特别牛！以后，你们也要成为二中的骄傲！”

噼里啪啦的掌声过后，郭校长又说道：“已经累了三年了，老师的唠叨你们也都听够了，所以，我今天就什么都不说了，把时间都交给你们！你们放开肚皮吃！但是别忘了，去给你们的老师敬杯酒！——不，还没成年，你们还不能喝酒，但是得去敬杯饮料！”

在一片欢呼声中，学生们飞快地吃了起来。吃了一会儿，学生会会长拿着话筒走到李兰芝身边，非要让她起来讲几句话。学生们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李兰芝推辞不过，只好拿着话筒站了起来。

李兰芝环视了一圈这些十八九岁的孩子，还没有开口，便有些哽咽。学生们见状，再度鼓掌起哄，李兰芝稍稍控制了下情绪，便说道：“在几年之前，我曾经跟魏成林说过，在下雨天没有伞的孩子，更要努力奔跑。是吧？”

魏成林含笑看着她，默默点了下头。

“在我看来，你们当中绝大多数人，都是没有伞的孩子。在你们这个年纪，你们应该大量阅读课外书，去探索自然科学界的奥秘，去发展你们体育或者艺术方面的特长，甚至穿着漂漂亮亮的校服，去跟心爱的人来一场约会。可你们觉得这样现实吗？不，你们必须得过着截然相反的生活，因为你们大多数人没有伞。曾经有很多学生问过我，老师，如果我考不上大学，那就意味着我失败了吗？不是的，每一种人生，都有无限的可能。只要你一直努力下去，大概都不会过得太差。但是为什么还让你们拼命读书，拼命考个好成绩呢？因为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读书是一条见效慢，但最稳妥的道路；你能上一个较好的学校，这条道路便会更加笔直宽阔一些。等你们长大了，读更多书，走更多路，你们就会发现，高考压力几乎在哪个国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呢，要论起压力来，我们省可以算是其中佼佼者。”

学生们本来很动情地听着，但是却被李兰芝这句话给逗笑了。李兰芝也笑了笑，继续说道：“因为我们都没有伞，所以我们只能奋力往前跑。听我儿子说，跑武装越野特别累，可在我看来，你们都是背着沉甸甸的压力，整整奔跑了三年。有时候看到你们的样子，我都特别特别心疼。现在你们大部分人都到达一个补给点了，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但是人生的路还很长，休整完这一段，继续背着行囊跑下去吧！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再回头看一看，你们会发现，年轻时奔跑的样子，实在是太迷人了！”

这一阵掌声经久不息，在掌声弱下去了之后，从魏成林那张桌子开始，突然响起了一阵歌声。紧接着，歌声迅速蔓延到每个角落，学生们都跟着唱了起来。

“静静的深夜群星在闪耀，

老师的房间彻夜明亮。

每当我轻轻走过您窗前，

明亮的灯光照耀我心房。

……

培育新一代辛勤的园丁，

今天深夜啊灯光仍在亮。

呕心沥血您在写教材，

高大的身影映在您窗上。

……

新长征路上老师立新功，

一群群接班人茁壮成长。

肩负祖国希望奔向四方，

您总是含泪深情地凝望。

啊，每当想起你，

敬爱的好老师，

一阵阵暖流心中激荡。”

在执教生涯中，李兰芝曾无数次听过这首歌，可大多数都是在文艺汇演的舞台上，或者是录音机里播放的。她第一次听到这样自发的合唱，原来这首歌如此让人感动。而这群普普通通的学生，唱起歌来，原来也如天籁一样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