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尽天荒 第五十九章 沁河滴血日

相似的画面在这片战场的每个角落不断上演着。

不断有战士从马上跌落，一腔热血尽数喷洒！

战吧！战吧！

风已经吹不动这片土地上的血腥味了！

无论是蒙罗人还是中原人，当身边的战友从马上跌落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多望一眼！这些老兵都明白，流血牺牲不过是战场上的家常便饭，此时的他们都已经杀红了眼，心中根本毫无理智可言！若是为了战友报仇，那么多杀几个敌人，是慰藉战友的最好方式！

吴鲲鹏也已经是满脸鲜血，死在他手中的冲撞营士兵已经不下二十个，而他自己也已经是身上多处负伤，最严重的伤口是右臂，持刀的右臂已经耷拉了下来，肩膀处三分之二被切断，鲜血喷涌而出！

但吴鲲鹏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没法后退，也从来没想过后退！这是他的战役，他要打完！他要看着自己的军队将这些蒙罗强盗们赶回去！像痛打落水狗一样赶回去！

吴鲲鹏换成左手持刀，双腿一夹马腹，便向着最近的一个蒙罗士兵冲去！

由于失血过多，吴鲲鹏的身子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视线也已经模糊了，好像是血水糊住了眼睛。

眼睛好疼，睁不开。

又是一个模糊的刀影凌空劈来，吴鲲鹏本能地举手格挡，却发现自己已经着实抬不起胳膊了，平时感觉不到重量的长刀此时仿佛重逾万斤！

刷！吴鲲鹏模糊地看到，自己的左臂也被斩去了一半！

双臂残废的人，在这战场上还能有什么作用？

“噗！噗！噗！”又是数道闷响！

生命力随着鲜血在迅速流失着，吴鲲鹏浑身麻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吴鲲鹏的战甲与其余的银甲士兵不同，一看就知道是这支骑兵的高级将领，蒙罗人也对他毫不客气，折在他手下的冲撞营弟兄已经有二十多！当下，看到吴鲲鹏双臂尽废，数个长矛便猛然从四面八方伸了过来，刺进了吴鲲鹏的身体！

胸膛穿了，心脏破了，吴鲲鹏笑了，他的脸上全是血，因此牙齿显得惨白，英俊刚毅的脸上笑起来却满是悲怆与苍凉。

“那么，我们就一起去死吧。”

吴鲲鹏的笑容很安详，语音也很平静，已经浑身插着长枪的他用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近乎残废的右手从破烂的铠甲处探入，探入了自己的身体！

一时间，吴鲲鹏的腹部鲜血喷涌！

几个围攻他的蒙罗士兵看到吴鲲鹏的这股狠劲，竟然愣在原地忘记了进攻，只是呆呆地看着吴鲲鹏的动作！

蒙罗人狠，吴鲲鹏可以比他们狠一万倍！

吴鲲鹏的右手终于从腹部伸了出来，紧紧攥着一颗光华大放的武丹！

即便再浓重的血光也无法阻止这颗武丹的光芒！

自剖武丹！

吴鲲鹏痛的几乎昏了过去，但他依旧用最后一丝残忍，来做出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动作。

周围那几个围攻他的蒙罗士兵眼中突然露出了惶恐的神情！

那颗光华大放的武丹，终于变成了真正的光华！

轰隆一声巨响，一颗武尊级别的武丹自爆了！

尘土冲天而起！夹杂着断掉的四肢与碎裂的铠甲！尘烟中再也找不到那几个围攻吴鲲鹏的蒙罗人的身影！

在出征之前，吴鲲鹏还说过“何惧马革裹尸还”，只是没想到，他连这最基本的愿望也实现不了了，他的身体将和这片草原永远地融为一体，永远站在这片不再蔚蓝的天空下，看着人来人往，看着河水流淌。

“大统领！”有些银甲老兵见到吴鲲鹏自爆武丹，以身诱敌，不禁双目血红！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身体里被抽离一般！

他们每个人都是在北边与白厥作战多年的老兵，在刚被征调来这个部队的时候，看到大统领竟然是这么一个年轻人，这些家伙嘴上不说，但心里却颇有不服之意。

然而，正是这个年轻的大统领，带着他们一步步地走来，从一个拼凑起来的杂牌部队变成了今天这支让蒙罗精锐都头疼不已的王牌之师！

随着时间的流淌，他们本来对这个年轻统领的不服，渐渐变为了心服口服！而今天，此时此刻，这群老兵油子却为这个大统领流下了血泪。

看着漫天烟尘，大家沉默了，重甲冲撞营的士兵们也沉默了。

片刻，只是沉默了片刻，灰尘还未散尽，银色骑兵们齐齐发出一声大吼，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动天彻地的大吼：“杀！”

沁河草原仿佛因为这声大吼都摇了三摇。

杀光蒙罗人！这是每一个银甲骑兵的心中执念！

虽然他们没有这个实力，但是，他们已经有了信仰。当那个年轻的身影化为光芒的时候，他们失去了一些东西，却也找到了一些东西，那种不曾有过的东西。

…………

那声巨响也震动了哈耶，他本来只是远眺着这边，当看到吴鲲鹏武丹自爆的时候，他的眉毛不自觉地皱了一皱，摇了摇头，道：“是条真汉子，可惜不是个好将军。”

好像与中原军队事先联系过一样，在银色亮甲骑兵冲向赤勒哈伦断后部队的时候，百族的骑兵也终于发动了总攻！他们要拼尽全力，把哈耶的军队拖在这里，将赤勒哈伦的精锐生生耗死在这片草原上！

哈耶的先锋部队铁甲营已经和百族战士交战在了一起，对同胞下手虽有不忍，但现在完全是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无论是赤勒哈伦还是百族，战士们的眼中都是浓浓的血色，没有丝毫怜悯与犹豫。

哈耶关注着战况，他已经眼窝深陷，满脸皮肤尽数皲裂，这连续一个多月的战斗，让这个青年将领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绝对不能让百族之人登上皇位，否则赤勒哈伦定会面对灭族的危险！

哈耶的目光之中只有坚韧。

“传令，第一军第二军分别从东西两侧向百族包抄，从侧翼将对手冲垮，第三军跟着我从正面给对手施加压力！断后交给冲撞营，其余所有战士全力投入进攻！”

我们赤勒哈伦已经拖不起了！

哈耶拔出长刀，驱马上前。

前方，已经是一片惨烈。

…………

无数的血水在草地上汩汩流淌，很快汇聚成了小溪，很快，无数的小溪就汇成了血红色的河流，将整片沁河草原分割地支离破碎

血光冲天而起，映红了蓝天白云，更映红了那耀眼的太阳。

阳光仿佛也不忍目睹这惨烈的场面了，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太阳躲进了火烧云的后面，天空只余一片血红。

…………

若干年后，两国的后人们在纪念这场惨烈的战役时，不约而同地用了同一个名字——血光日。

沁河滴血日。

更有许多有才情的后人，将这场惨烈的战役演绎成一部部戏曲，一部部演义，无数高大的英雄形象被树立起来，广为传唱。

还有许多百姓将银甲军大统领吴鲲鹏的牌位供在自己家里，每天参拜，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

如果水榭现在知道他没有参加这场大决战的话，估计这小子会难受好几年，这样热血的场面可是他一直都想要经历的，从军报国是每个男儿的梦想，但是没办法，造化弄人，水榭一行现在正在诡异无比的生死界轮回门之内转悠呢。

“呼！好厉害的攻击！”水榭手持笞天白金鞭，一道白光当空一扫，便是挡下了几道凌空飚射而来的风刃。

像这样的攻击，他们已经遇到了数十次。

水榭一马当先，楚天曦和达布天衣凝神跟在后面，虽然前面有水榭挡着，但他们也丝毫不敢大意。

这条长长的甬道好像没有尽头，黑暗而又安静，水榭不得不用玄火内力来照亮，这种做法，目前看来的确是太奢侈了些。

最让这三人头疼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攻击，在楚天曦上次来时，完全没有遇到这种情况，这次也不知道这轮回门是抽了什么风，变成了这般样子，水榭他们已经进来了好几个时辰，却一直在沿着这条甬道前行，丝毫没有发现别的出路。

“当心！”水榭一声低喝，身形已经暴起。

砰！砰！砰！

几声闷响，水榭才堪堪落地，刚才的那几下莫名攻击让他浑身气血翻腾，大口喘着粗气。

“我说，前辈，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水榭气喘吁吁地道：“我们遇到的攻击越来越强，再这样下去，别说走出去，我们肯定先被耗死在这里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来根本没有遇到这种情况！我上次来的时候根本没遇到什么大规模的攻击！也就呼耶那小子不小心挨了一下轻的！”在说话的当儿，楚天曦一抬手，比水榭雄浑数倍的阳龙内力便喷涌而出，抵挡住了暗处来袭的风刃！

“您这般实力，若是留在大阳龙寺，不去当那个什么皇帝，说不定以后也能弄个住持当当。”水榭打趣道。

“我和无生的性子一样，若是留在那寺庙中，肯定会躁动不安的，再说，我可是有理想的人。”楚天曦淡淡笑道。

“快看，前面已经有光了！”达布天衣打断了二人的谈话，指向前方。

“果然！”水榭的声音充满惊喜，在甬道的尽头的确露出了蓝幽幽的光芒。

血罗天华那急切的情绪早就按捺不住，直接冲了过去。

“我们走！”水榭连忙跟上，还不忘挥舞着笞天长鞭将身后二人牢牢护住。

“这是？”水榭的眼睛已经瞪得滚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一股浓郁的死亡气息迎面扑来，达布天衣不禁掩住了口鼻，眉头轻轻皱起，似有一丝不忍之色。

水榭只感到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好像之前吃的蒙罗军粮全部要吐出来一般，一股寒冷的感觉袭遍全身，就连汗毛都竖立起来！

通过甬道，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开阔地，黑暗的天幕下有无数的蓝幽幽的火苗在闪烁跳动着，诡异而阴森。

更让水榭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在这些蓝火的映照下，地面上竟然有无数的白骨，堆积如山，无边无际！简直就是尸骨的海洋！

这里是坟场！好大的一片坟场！

那些蓝幽幽的火苗，可不就是鬼火么！

水榭和达布天衣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任谁面对这样的可怖场面，都会心生寒意的。

生死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轮回门内又是个什么地方！

楚天曦淡淡地看了两个年轻人一眼，眉间掠过一丝激赏：“你们比我的情况可好多了，我第一次来的时候，看到这样的场面，直接腿就软了。”

虽然腿还不软，但水榭和达布天衣那种浑身发麻的感觉却依然没有消除掉。

温暖的阳龙内力绕着全身运转了一个周天，水榭这才堪堪将这种难受的感觉抵消掉。

“前辈，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多的尸骨？”

“轮回墓地，上古战场。”楚天曦道。

“上古战场。”水榭重复了一遍，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尸骨，心中骇然。

在上古时期，这里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战斗啊！水榭的心里竟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向往之情。

“世人传言生死界乃是阴间，一入生死界，便是阴阳两隔，其实并不是全无道理，至少在这里，几乎和传说中的阴间地狱很相似了。”楚天曦解释道。

“前辈，我们该怎样过去？”达布天衣问道，不得不说，她的表现还是不错的，作为一个年轻女子，能够在这样的场面下将淡定发挥到这般程度，楚天曦已经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了。

“走过去便好。这里没有什么活的东西，不会对你发起攻击的。”楚天曦话音刚落，好像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连忙道：“这次不好说了，刚才遇到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风刃，此地又会有什么样的机关，还真说不准了！”

果然，就像是要验证楚天曦的话一样，在这片寂静无比的坟场中，突然响起了一片嘎吱嘎吱的声响，就像是关节扭动一样，令人感到牙酸无比，水榭和达布天衣一阵心悸，扫视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那种嘎吱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连成了片，没有多久，水榭竟然发现，他们眼前的这片尸骨的海洋，竟然动了起来！

很快，一队队尸骨大军便在水榭的面前站立起来，骷髅的双目空洞，望着这三个人，让人感到说不出的怪异，那种恐怖的感觉，无以言表。

诡异的气氛在弥漫着。

“看起来又要大战一场了。”看着眼前怪异无比的尸骨大军，水榭眼中的战意开始无限升腾，笞天白金鞭已然张开道道锋刃，准备大杀一场了。

“在杀戮中快速成长，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楚天曦似笑非笑地看了水榭一眼，道：“我们不知道要在这里杀上多久，可别冲动啊。”

“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达布天衣指着那些缓缓移动的尸骨大军，道：“就算我们不动手，他们也按捺不住了。”

“难道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控制住这些尸骨么？让这些没有灵魂的东西受到控制，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举动，肯定有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水榭将自己那战意稍稍压了下去，思量道。

“不错，肯定有控制的东西，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时间来思考了！”楚天曦一挥手，打掉了迎面飞来的一个骨刀！

尸骨大军已经动手了！

“只要过了这个墓地，那么就离出口不远了！我先走一步，就在这古战场的对岸等着你们！”楚天曦双臂一展，直接凌空跃起！

无数的骷髅看到楚天曦腾空而起，也纷纷尖叫着，像是叠罗汉一般，疾速扑向楚天曦！

“哼！”楚天曦一声冷笑，双拳连连挥动，磅礴无比的气劲从体内喷薄而出，顿时便将这些骷髅战士冲散！

这一下阻碍，也让楚天曦落到了尸骨堆中，他的身形立时被无数的白骨所湮没！

水榭和达布天衣看得头皮发麻，这样的攻击，楚天曦会怎样面对？

只听得轰隆隆几声巨响，覆盖了楚天曦的白骨便冲天而起，无数的碎裂骨片漫天飞舞！

楚天曦就这样轰开了了一个空当，随后双拳交错挥动，雄浑的气劲横扫骷髅！只是他走过的地方，立时又被无尽的白骨战士所填满！

不多时，楚天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水榭二人的视野中，只看到一波又一波的白骨腾起，而又落下。

楚天曦就这样用肉掌，在无尽的白骨尸兵中生生开出一条道路！

“原来末代皇帝楚天曦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实力，绝对是武皇阶别的绝世高手了。”达布天衣感叹道。

“这样的实力，或许是在他退位之后才获得的吧。”水榭忽而转向达布天衣，微微笑道：“我要动手了，你是和我一起呢，还是进入玄火世界里，我带你过去？”

达布天衣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水榭的手，道：“这次，我要和你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