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谋 第07章 苏醒

夜里，山林间竟下起大雪来。

罗玉卿与黑衣侍卫守在贵人的马车里，寸步不敢离身。

土匪们被一名黑衣侍卫和原先护送罗玉卿等入宫待选宫女的侍卫一道押送进城，宫女们坐着摇摇晃晃的马车随行。

罗玉卿稍稍拨开窗帘一角，空中纷纷扬扬落着大雪，仿佛被剪碎的鹅羽一般。

想着常月娥一行人，这个时辰该到兴阳府了吧？

今日虽遇险，却遇上贵人搭救，至少这些无辜的人，多少有了条活路。

转头的功夫，不小心牵扯到脖子上的伤口。

“咝——”

罗玉卿下意识抽气，一手轻轻抹在脖子上贴着的膏药上。

药是黑衣侍卫给的，真是上好的金疮药，刚贴了一剂，这伤口竟开始逐渐愈合了。

罗玉卿自小跟着师父赶尸，一路上辨识各种草药，独独这种齐药却是见所未见，不由心生感慨，达官贵人们真是过的好日子啊！

黑衣侍卫听见声响，抬头看了一眼罗玉卿，半晌才抽了抽嘴角道：

“今日……陈某得罪罗姑娘了……”

罗玉卿一听，忙放下车帘，端坐了身体，恭敬道：

“不敢不敢，是小女福气好，若不是遇上贵人搭救，只怕早已命不保矣。”

黑衣侍卫仿佛对她这番说辞很满意，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在说话。

罗玉卿给踏上的贵人喂了水，又把了脉，这才安心，

说来这贵人脉象真是奇怪，明明内里都被积毒伤的厉害，体内气息却依旧平顺。眼下她虽不知这贵人中的究竟是何种毒药，心中却笃定，这毒至少中了十多年。

十多年呐！

那时多大的仇恨？

又是怎样的一副躯体，能叫人家毒害十多年还能活着？

这怕……这贵人的日子，过的也不简单呐。

安置好了贵人，黑衣人依旧端坐在踏前守着，丝毫没有安置罗玉卿的意思。

这车内云纹雕刻精美，案几上竟是玉石铺面。

罗玉卿想着贵人身份尊贵，自然不敢怠慢，可是长夜漫漫，她今日又受了不少惊吓，早已疲惫不堪，她可没有黑衣侍卫的修为，坐不了一个晚上。

见黑衣侍卫闭目调息，罗玉卿清了清嗓门，道：

“陈大人，以后不必唤我罗姑娘，叫我大福好了。在家里时，乡亲们都这么叫我。”

黑衣侍卫睁开眼，看了罗玉卿一点，似乎微微点了头，又闭上眼，道：

“陈禁。”

“啊？”罗玉卿没听清，片刻才明白，是这位黑衣侍卫的名讳吧，忙笑道：

“哦，见过陈大人！”

陈禁闭着眼，没有搭话，罗玉卿一时有些尴尬。

夜深了，车外寒风呼啸，车内却是温暖惬意。罗玉卿揉了揉酸涩不已的眼睛，实在支撑不住，斜斜靠在马车角落里，就睡了过去。

待罗玉卿睡熟了，陈禁睁开眼，抬手点了玉卿的穴，玉卿睡的更沉了。

“主子何时醒的？”

陈禁满面惊喜之色，拿起软枕，靠在贵人身后。伸手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主子手里。

贵人幽幽叹了一口气，接过热茶，眸光却是瞟向睡在角落里，蜷缩着身子的罗玉卿身上。这孩子睡相不好，加上天气有些凉，她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乍一看，活像一只小狗崽子。

“查了吗？”

嘬了一口茶，声线依旧有些沙哑。许久日子不能说话了，如今醒来，恍如隔世一般。

“这丫头名为罗玉卿，乳名大福，是山里一赶尸人的徒弟。师徒俩没有活计的时候，也用土方子给乡亲看看病。这丫头原有个师兄，说是几年前从了军，杳无音信。上月她师父死了，这丫头没了活路，这才顶了邻居家的奴籍，打算入宫某条出路，倒是没有可疑之处。”

陈禁提及赶尸人一词时，有些忐忑的多看了主子两眼。毕竟干这么丧气的活计，如今却指望她给主子这么金贵的人瞧病，这……着实有些不妥。

贵人动了动身子，仿佛察觉到什么，眉头倏然拧起。

陈禁忙躬身道：

“主子莫动，大福说这些草药虽有泥污，却是治病的良药。属下起初也不信，可您敷上草药后，果然喘疾缓解了许多，属下这才斗胆……您脚上的药草要到明日辰时才能换下。”

贵人闻言一顿，眯着眼若有所思。

“大福？”

“是叫大福，这名儿却是怪了一些。纵使王宫里，也无人用这么折寿的名讳，想来这赶尸人也不讲究吉不吉利。”

陈禁在主子面前，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竟能瞧出我中毒了？”

贵人蹙着眉头，仿佛有些不敢置信。

陈禁点头，面上亦是犹疑之色：

“是！属下也奇怪，这等乡野之地，就这么一个半大的黄毛丫头，用的这些个土方子，竟真有奇效。”

转脸又朝贵人拱手道：

“主子您洪福齐天，命不该绝！今日若能逃过一劫，必有后福啊！”

贵人闻言，面色未改，许久，才舒了一口气，道：

“天意不可违啊……”

“她可曾说要什么？”

“这乡野丫头没什么见识，今日一遭让她受了不少惊吓，只求我们救下待选宫女和侍卫，将土匪严惩，其余并无所求。待主子身子大好了，日后再许她些金银不迟。”

贵人阖上茶盖，微微点了点头。

“宁王府可有异动？”

贵人靠在软垫上，身上力气仿佛缓过来一些。

“暂无异动。不过……盛京传来消息，说三日前，宫里那位发现您不在乾明宫里，前几日炸开锅了。”

“三日？”贵人牵起嘴角，眸中寒光点点。

“看来咱们乾明宫里，她是没少操心呐，传话叫闫明，就此将那些眼线一并肃清。”

“是！”

正说话间，罗玉卿睡得香甜，咕囔了一句，顺势一滚，翻了个身，又睡熟了。

陈禁尚未反应，便见罗玉卿一条腿搁在自家主子身上，瞬间脸都绿了。

踏上的贵人仿佛也没想到，整个人愣了一下，眼皮跳了又跳，转脸有些不知所措的望着陈禁。

许久，才叹了一口气。

“为她取一床棉被来。”

“主子？她……她睡在马车里？”

陈禁显然觉得这样做，有些僭越。

“这丫头若能救你主子的命，僭越一些，又有何妨？”

贵人转脸瞧着毫无睡相可言的罗玉卿，心中竟涌出一股无奈。

天蒙蒙亮了，罗玉卿被外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

她迷糊着眼坐起身，尚未有所反应，便听得身旁一道清朗的男音道：

“睡醒了？”

罗玉卿揉了揉眼睛，伸了个舒服的懒腰，随口答道：

“嗯——早啊……什么时辰了？”

对方显然微愣了片刻，才答道：

“卯时了。”

“哦——”罗玉卿坐在那里，却是又闭上了眼，一副瞌睡的不得了的样子，自言自语道：

“卯时，还早……还早……”

言罢，她倏然顺势往下倒去。

只听得“咚”的一声，罗玉卿捂着后脑勺，疼的龇牙咧嘴。

转身一边摸着什么，一边道：

“枕头又掉地上了？”

转脸，倏然对上一张诧异的俊脸。

罗玉卿只觉得整个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贵……贵……贵人……你……你……怎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