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石斋志异 第九十六章 怪才讼师

（一）

听老人们讲，以前，在我们这个地方也出了一个能人。这个能人他叫白嘉豪，是一个当地最出名的讼师。据说经他打的官司不论是原告还是被告，到最后都能准赢，后来人们就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怪才白讼师。

和白讼师住在同一个村里的，一个叫刘四的人，今年四十多岁。他们家里有祖上给他留下来的十几亩地，这十几亩地，那可是全村最好的地了。不广土地肥沃，而且还是旱涝保丰收的夜潮地。他们家的这十几亩地，也给他招惹了不少的麻烦。本村还有一个叫张长富的人，人送外号叫惹不起。惹不起在村上应该算是一个富裕户，他们家有几十顷良田，家里还常年雇着几个长工。可是，这个人还不知足，看着别人家有什么好牲口，好地什么的，他就眼馋得睡不着觉，他会挖空心思千方百计地，把他看中的东西弄到手。所以村上的人出门要是遇见了他，都要躲着他走，不愿意和他打照面，怕一旦和他沾上板就上了他的当，惹上一身的麻烦。

李四家的这十几亩好地，惹不起惦记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开始他又是托人当说事人，又是自己亲自登门求刘四把地卖给他。反正是连哄再骗的，就是想把刘四家的这十几亩好地据为己有。可是，刘四却不吃他的这一套，任凭你惹不起有七十二变，刘四就是不上当。为此，惹不起对刘四是怀恨在心，他连晚上做梦都想找到刘四的把柄，通过官家再来达到他的目的。

有一天，刘四从地里薅草回来，因为背上背着一捆草只着顾低头看路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对面正好走来了惹不起。他们二人走着走着却撞在了一起，紧接着惹不起就势又滚到了路边上的沟里去了。他躺在沟里撒起泼来了，大声叫道：“好你个刘四，我和你远日无仇，近日无恨的，你为什么这样害我？”刘四一看，心想：坏了，我今天算是到了八辈子霉了，怎么遇到了这个坑人玩艺儿。想到这里，他赶忙把背上的草扔在地上。下到沟里就想把惹不起拉起来，再好好地给他赔个不是。可是，刘四想得太简单了，在他伸手想扶起惹不起的时候，惹不起一下子把刘四拉在了他的身上。接着大喊：“快来人救命啊，刘四要杀人了。”

就这样两个人在沟里纠缠在了一起。又不知是什么原因，惹不起竟然从嘴里吐出来了两颗门牙，硬说是刘四打了他，并且还打掉了他的两颗门牙。这一下刘四可倒了大霉，这回可真的是摊上了官司。当天惹不起就到县衙里把刘四告了，告他无辜暴打好人，他的两颗门牙就是证据。刘四吓得在家里，苦苦地想了一整夜也没有想明白。我怎么也记不起来我打过惹不起，怎么还糊里糊涂地，打掉了他的两颗呢？平时我躲着他都来不及，我怎么还会打他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最后刘四实在是弄不明白，也想不出办法来了，他才找到了怪才白讼师。

这一天，白讼师坐在自家的椅子上，细心地听了刘四当时和惹不起打架的全部经过。他听完以后，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不住地摇头。过了一会，白讼师对刘四说道：“你回去吧，这个官司你是打不赢的。”刘四听了白讼师的话，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心想：都说白讼师是一个打官司的怪才，就连他都说我打不赢这个官司，看来我是输定了。我对不住祖宗，我们家的这十几好亩地，看来八成是保不住了。刘四想到这里，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他转身垂头丧气地出了白讼师的屋门。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只见白讼师突然上去抱住刘四，在他的后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当时刘四的肩膀上就流出了鲜血。把刘四疼得啊，咬着牙很生气地对白讼师埋怨道：“你不给我帮忙打官司也就算了，可是，你为什么还咬我一口呢？”此时白讼师看见刘四一脸委屈的样子，却是哈哈大笑。然后对刘四说道：“明天你到了大堂上，县大老爷问你的时候，只许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说就行了。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我保准你能打赢这个官司。”刘四听了白讼师话，这才弄明白，他咬我一口原来是在帮我。

到了第二天，县大老爷在公堂上先问了原告惹不起，惹不起添枝加叶地把刘四打他的经过说了一遍。还反复多遍地说了，刘四是怎样打掉他两颗门牙的经过。县大老爷听完了惹不起对案情的供述，已明白了案子的实情。原告又有两颗门牙作证，看来刘四确实是真打了惹不起，并且还打掉了他的两颗门牙。他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他也得要按程序问案，还得问一问被告刘四看看他怎么说。想到这里，县大老爷又问刘四道：“被告刘四，刚才惹不起说的可是实情，你是否真的打了惹不起，还打掉了他的两颗门牙，你要从实招来。”刘四听见大老爷问他，他也不敢多说。他就按白讼师教给他的办法先脱了上衣，然后背对着县大老爷说道：“大老爷，您要给小民做主啊。我和他惹不起无冤无仇的，我为什么要打他呢？当时我背着一捆很重的草只顾着低头走路了，确实是我不小心碰到了惹不起。他当时一下子就恼火了，嫌我走路不长眼碰到了他。我们两句话还没有说完，惹不起上来就打我。后来他嫌打我还不解气，他趁我没注意，突然在我的后肩膀子上咬了一口，他的门牙就是在咬我的时候自己掰掉的。”

县大老爷听了刘四的供述以后，赶忙走了下来查看刘四的肩膀子，他看见刘四的后肩膀上还真的被人咬了一大口。他又让仵作过来验了伤口，仵作验了半天伤最后的结果是，刘四后肩膀上的伤确实是被人咬的。县大老爷听了仵作验伤的结果，生气地一摔惊堂木。大声说道：“好你个大胆的惹不起，你咬了人，自己掰掉了门牙，还敢来诬告别人。来人！给我把惹不起重打五十大板。”惹不起一听傻眼了，怎么突然之间，这个做实的案子，却颠倒过来了呢？他赶忙高喊：“冤枉啊，大老爷！我冤枉啊！刘四的伤不是我咬的，是他自己咬的赖我的。”县大老爷一听惹不起还想抵赖，把脸一沉又说道：“好一个刁民，事实面前你还敢抵赖。那你就咬一下你自己的肩膀子给我看看，如果你能咬着自己的肩膀子，这个官司就算你赢了。”

惹不起此时看来真的是急糊涂了，他还真的张开大嘴，转过头来想咬自己的肩膀子。可是，他咬了半天，脖子都快拧断了还是咬不着。这时候早已把大堂上的衙役们，和大堂外面看热闹的人们，都惹得笑岔了气。最后县大老爷看看惹不起也闹的差不多了，一摔惊堂木，大声判到：“惹不起咬人牙掰掉，暗里亏心明诬告。罚你白银一百两，赔给刘四把伤养。板子五十长教训，老实做人继世长。”

（二）

惹不起拉拉着受伤的屁股回到家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都已经是铁板钉钉能打赢的官司了，怎么打输了呢？他躺在床上思前想后，这个官司就凭他刘四有三个脑袋，也不会想出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高招来，看来他一定是请到高人了。等到他的伤刚刚好了点以后，他就在村里到处打听。后来他还真的听说刘四到过白讼师的家里，他还知道白讼师没有给他写诉状。但是，他想白讼师虽然没有给他写诉状，可是，除了他周围十里八乡的，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替刘四想出一个这么绝妙的高招来。惹不起断定，一定是白讼师在背后捣的鬼。从此以后，惹不起对白讼师怀恨在心，他想此仇不报难平心头之恨。

惹不起想想这个亏不能白吃，一定得找一个更厉害的讼师来替他打官司，先把白讼师搞垮再说。后来惹不起通过他在城里做生意的朋友，认识了县城里几个有名的讼师。让惹不起没有想到是，想让他们帮忙整治白讼师的事情对他们一说，却正符合这几个讼师们的心意。原来，白讼师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了，虽然白讼师生活在乡村里，但是，还是有很多城里的人来找他写状子，帮忙代理官司。这样城里几个讼师的买卖也就少了，他们都认为是白讼师抢了自己的饭碗，挡了他们的财路。所以他们也和惹不起一样，痛恨这个怪才白讼师。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人多心眼也多。最后他们还真的想出来了一个，整治白讼师的好办法。

今年夏天，天气特别地炎热。再加上好长时间老天也没有下雨了，人们天天就像是坐在了蒸笼里一样。一天，白讼师坐在家里喝着茶，扇着蒲扇凉快。这时候，他突然看见从大门外面，一前一后地进来了两个人。前面的一个像是个书生一样，白白净净的。后面的那个人五大三粗，一脸的挠腮胡子。白讼师见家里来了客人，赶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客气地把二人让进屋里。然后问道：“请问二位高姓大名？不知来到寒舍有何贵干？”只见那个大胡子一抱拳就想说话，却让书生给止住了。然后他才很客气地对白讼师说：“您白讼师的大名，我们如雷贯耳，今天特来拜访，一是想和您交个朋友，二是想请您帮一个小忙。”说着赶忙拿出两块五十两的银锭放在桌子上。白讼师一看，心想：今天来的这两个人，看来一定不是个善茬，我可要小心行事。想到这里，他又热情地问道：“不知道两位朋友有何指教，在下一定效劳。”

原来在这个地方，离县城五十里的西北方向，有一座大山叫青龙山。山上有一伙土匪经常下山打家劫舍，抢男霸女祸害百姓。当地官府也曾多次带兵上山剿匪，可是，每一次他们都是无功而返。虽然是官兵没有把这伙土匪消灭，但是，他们也不再这么嚣张了。后来土匪们就很少再祸害老百姓，而是抢劫一些当地的大户和过路的客商。在前几天，青龙山上的土匪大当家的进城时，一时不小心被官兵发现了。也正好巧合就在这几天里，城里连续发生了几起抢劫案，劫匪打劫完后，都留下了青龙山的名号。所以，大当家的今天进城没有看好日子，碰到了这么一档子事，就被官兵们“请”进了大牢。这样一来，城里的几家被抢劫的大户，也都就着这个机会联名上告，都说是青龙山的土匪抢了他们的家产。要县大老爷为他们做主，惩罚土匪老大，讨还他们被抢走的财物。就为这事，青龙山的军师，也就是今天来找白松师的那个书生模样的人。他忙找到了城里那几个有名的讼师，想让他们写状子，帮忙来打赢这一场官司，洗脱他们在城里抢劫的罪名，救出大当家的。

这几个讼师当时想了想，谁也不敢接这个要命差事。但是，不接又怕时间长了遭到土匪的报复，接了还害怕弄不好落一个通匪的罪名。正在他们为此事左右为难的时候，正赶巧惹不起来找他们，给他帮忙整治白讼师出气。所以，他们就想出来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办法，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推给了白讼师。这样既整治了白讼师，他们也躲过了一场灾祸。可是，这样还不行。他们几个接下来又想出了一条毒计。等这个官司一打完，他们紧接着就会联名状告白讼师，告他个通匪的罪名，给他来一个斩草除根。

今天，白讼师在家里，听了青龙山军师说了整个案情的经过以后 ，他心里就有数了。他想：看来城里的这几起抢劫案，有可能真的不是青龙山上的土匪干的。十有**是另有一伙人抢了东西，又嫁祸给了青龙山。所以他们觉得冤枉，想找一个讼师替他们来打赢这个官司，再把他们大当家的从牢里救出来。白讼师也知道，一定是有人在背后想害他，他也明白为什么城里的几个讼师，不敢接这个案子，通匪的罪名那是要掉脑袋的。现在他也是骑虎难下，明知道这就是一个坑，但是，他还得硬着头皮，把这个要命的案子接下来。

白讼师想到这里，就心生一计。对军师二人说：“好吧，这个案子我接了。为了能够更好地打赢这个官司，今天要拿出我的绝招来。”白讼师说完，站起身来吩咐一个佣人道：“快去把我的那个手提火炉子生上火，一会我好用。”吩咐完，他又亲自到大衣柜前把他的那件，只有在寒冷天里，才舍得穿的羊皮大袄找出来穿上。然后叫家人拿上文房四宝和一个小条几就出了家门。

他们一行四人，在这个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来到了一片高粱地里。只见白讼师穿着羊皮大袄，烤着火炉子，用他的左手，不一会的工夫就把一份状子写完了。然后对军师二人说道：“你们放心地去打官司吧。”随后又把军师留下的那两块五十两的银锭还给了军师，说道：“我这一生最佩服的就是绿林好汉，能够为你们效劳是我的荣幸。区区小事，我怎么能要好汉们的银两呢，这不是在打我的脸吗？”一席话说得军师二人左右为难，如果不拿回银子，好像是真的看不起白讼师一样。没有办法，他们只能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

没几天，县官就开始升堂审理此案。他看了青龙山的状子以后，上面写的是有理有据，和城里的几桩抢劫案是一点也沾不上边，更别说是给他们定抢劫罪了。但是，他又一想，就这样把一个无恶不作的匪首放了，实在是对不起全县的父老乡亲。可是，这个白讼师也确实是给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他怎么能为一个土匪写状子呢。县官拿着状子翻来覆去地看着，心里就是想不明白。心想：难道这张状子不是白讼师写的。他一想到这里，突然发现今天的状子，和以前白讼师写得状子的字体完全不一样。这时候，县官便有了主意。他生气地一摔惊堂木，大声说道：“你们这是从哪里弄来的状子，简直是胡说八道。我看是你们自己胡编乱造出来的吧，还不从实招来。”青龙山的军师一听，忙回答道：“大老爷，这张状子真是白讼师给我们写的。”县大老爷听了军师的狡辩。又生气的说道：“胡说，白讼师怎么会写如此的状子，再说了他根本也不会为你们这些土匪写状子的。”

军师听县大老爷这么说，一下子糊涂了。心想：这明明就是白讼师写的状子，县大老爷怎么说不是他写的呢。要是这样，大当家的可就真的救不出来了。他想到这里心里一着急，赶忙大声说道：“回大老爷，这张状子确实是白讼师写的。他当时穿着羊皮大袄，烤着火炉子，还是在高粱地里给写的，连写状子的酬劳他都没有要。”他刚说完，就听见大堂之上的官差，和大堂外面看热闹的人们，都顿时大笑了起来。都认为不是青龙山的军师疯了，就是写诉状的人，一定是一个神经病。在这个酷暑的天气里还穿着羊皮大袄，烤着火炉子，还在高粱地里写的状子。就连三岁的孩童也不会相信，更何况是县大老爷了。

这时候，只见县大老爷十分生气地一摔惊堂木。大声说道：“你们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拿一个疯子写的状子来欺骗本官。本老爷现在宣判：此诉状无效，你们没有证据，来证明城里的抢劫案不是你们干的。你们这群无恶不作的土匪，不但在外拦路抢劫，还到城里来入室抢劫，根本没有把官府放在眼里。今天我要是放过你们，那真是天理不容。”

就这样，青龙山大当家的不但没有被救出去，还把他们的军师也搭了进来。等到了秋后，上报了朝廷就把他们问斩了。青龙山上的土匪小喽啰们，看看大当家的和军师被砍了头，也树倒猢狲散了。从此以后，山上再也没有了土匪。这就是怪才白讼师的怪招，他不但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还替官府解决一个大难题。消灭了土匪，也为老百姓办了一件大好事，受到了官府的嘉奖和老百姓们的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