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石斋志异 第十一章 书生乔金义

书生乔金义进京赶考又名落孙山，这已是他第三次落榜了。他想想这些年来只知道读书考功名，可是，到了三十多岁了，不但还没有混上个一官半职的，就连媳妇都没有娶上。家里为了供他读书，把凡是能换钱的东西都卖干净了，把父母连累的就是生了病也没有钱抓药，找郎中看病。乔金义想想家里的爹娘，想想一贫如洗的家，我回去真是无颜再面对他们二老。

乔金义现在已是身无分文，出了京城以后他只能是沿路乞讨着回家。有一天，他讨了一天的饭，到了黑天了也还没有吃饱。最后来到了一处废弃的破窑里，他想就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吧。

到了夜深了，野外天冷风凉，破窑里四处漏风，冻得他到了下半夜了也还没有睡着觉。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听见有一个女人哭泣的声音，在断断续续地随风传来。他听了心想：在这荒山野岭里，又是三更半夜的时候，怎么会有一个女人在这里哭泣呢？看来天底下不只是我一个可怜人，这个女人也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要不然她不会这么伤心的。我还是少管闲事，安安稳稳地睡我的觉吧。可是，那悲悲切切地哭泣声，让他实在是难以入睡。他想：与其这样不睡觉，我还不如过去看看，万一她要是想不开，自寻了短见那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他便出了破窑，顺着声音找去。

果然在离破窑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白衣女子，站在那里正在伤心地哭泣。乔金义见了也没有多想，就来到女子跟前问道：“这位大姐，你怎么了？大晚上的，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白衣女子听见有人来了，就抬头看了一眼乔金义。虽然是晚上，在月光下，乔金义也看见这个女子长得花容月貌，是一位少见的美女。这美女见了乔金义，有点害羞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打扰到公子休息了。”

美女细声细语，又温柔的声音，让他一下子感觉到从来没有过的温暖和亲切感。乔金义稳定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又说道：“这里风大天寒，大姐如果不嫌弃，就随我到窑里躲避一下风寒吧。如果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我要是能帮上你的忙，我一定会帮的。”

白衣女子听了以后，也不再哭泣，她看了看乔金义，然后对他说道：“多谢公子的关心，我家就在前面，虽然是茅屋简陋，也比破窑里要暖和的多，你就到我家里去暂避一下风寒吧。”

乔金义听了女子邀请自己去她家。他开始犹豫了一下，心想：大晚上的，也不好意思跟着一个女子到她的家里去。要是她家里有别的家人还好说，要是就她一个人，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是个事。我一个男人还好说，要是因为我毁了一个女子的名声，那我可就成了一个罪人了。 他想到这里，对这个女子说道：“谢谢这位大姐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前去叨扰了。你想开一点，早点回家吧。”

这个女子好像是看出来了乔金义，不好意思去她家里。又说道：“你不要担心什么，我想让你到我家里去，让你给我帮一个忙。你要是不愿意帮忙，你就算了。”

他听了这个女子说了这样的话，也没有客气，就随着女子来到了她的家里。

乔金义来到了这个白衣女子的家里一看，她的家确实是两间简易的茅屋。里面除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以外，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说白了这里就像是一个临时窝棚差不多。虽然是这样，屋里也有一种温暖舒服的感觉，比那个破窑强多了。昏暗的灯光下，乔金义看着满面愁容，楚楚动人的女子，就关心地问道：“敢问大姐，你怎么就一个人住着这个荒山野岭的地方呢？”

女子听了乔金义的话，她还没有回答就又掉起了眼泪。过了一会，女子才对乔金义说道：“公子啊，你不要害怕，其实我是一个女鬼。现在，咱们就在我的坟墓里。”

乔金义听说她是一个女鬼，当时就吓了一跳。但是他又细看了一下这个女子，她是那样漂亮，说话又是那么温柔。心想：她就是一个女鬼，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鬼。我现在也是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比鬼还强到那里面去吗？他想到这里，就对她说道：“我不害怕，还多谢你的收留。”

白衣女子见乔金义这那么说，她就让着乔金义一起坐下来。然后，慢慢地给他诉说了自己的经历。

原来这个女鬼生前叫魏小梅，出生在杭州一个商人之家。父母半辈子就生下了两个女儿，大女儿魏小梅，二女儿魏小芹。有一年的冬天，父亲要到北方收账，魏小梅担心父亲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安全，就陪同父亲一起来到了北方。账很快就都收齐了，他们背着收来的银子在回家的路上，没想到遇到了拦路打劫的土匪。他们父女一看有土匪打劫那还了得，吓得他们惊慌失措地往山里跑去。这时候，土匪已经看见了他们父女两个在逃跑，就有几个土匪追了上来。关键时刻，父亲对小梅说道：“闺女啊，你背着银子快点往山里跑，找一个严实的地方把银子藏起来你就安全了。我现在就把这几个土匪引开。”父亲说完催着小梅跑远了以后，自己才引着土匪往另一个地方跑去了。

小梅跑到山里刚藏好银子，两个土匪就追来了。他们虽然看见小梅手里没有东西，但是，当他们看见小梅长得这么漂亮的时候，便突然又起了歹心。谁知道小梅在费尽全力挣脱的时候，却一不小心掉下悬崖摔死了。小梅死了以后就暴尸在荒野。后来有一个进山采药的老头，看着她死的可怜，就把小梅的尸体弄下山来草草地掩埋了。从此以后，小梅就成了一个客死他乡的孤魂野鬼，家也回不了，还不能投胎做人。所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思念家乡，更思念自己的爹娘，都会伤心地哭泣。乔金义听到这里，也同情地流下了眼泪，他感觉他们两个人都是苦命人。过了一会，他也把自己的不幸说给了小梅。最后说道：“我虽然是活着，但是还不如死了好受。我把父母也连累的跟我一起受罪，至今我连媳妇都没有娶上。”

小梅听到这里，看着眼前这个善良的小伙子。不知道她是出于同情，还是她看上了这位书生。就羞羞答答地说道：“可惜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死前也没有享受过男欢女爱是什么滋味。如果你不嫌我长得丑，我愿意和你在这里结为夫妻。”

乔金义做梦也没有想到，小梅会看上他。心想：要是能娶一位这么漂亮的女鬼做媳妇，我也是三生有幸了，也算没白来世上走一遭。

当天晚上，他们就拜了堂成了亲。从此以后，他们真是干柴遇到了烈火，天天都是如痴如醉，颠鸾倒凤地享受着他们的夫妻生活。可是，时间不长，小梅就发现乔金义突然精神萎靡不振，并且看见他的身体也逐渐消瘦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想到人鬼是不能交合的。有一天，小梅含泪对乔金义说道：“乔郎啊，看来咱们的缘分已尽了。你是一个好人，我不能害了你。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你一定会被我给害死的。”

乔金义听了小梅的话，也伤心地说道：“娘子啊，你不要这么说，就是死了，这也是我心甘情愿的。能和你在一起，我这一辈子真是没有白活，你放心吧，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过了两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鬼差，他说要带小梅去见地府娘娘。他们走了以后时间不长，小梅就高兴地回来了，她对乔金义说道：“乔郎啊，地府娘娘说我可以投胎了做人了。但是，我的尸骨必须得运回我的家乡杭州，埋在我们家的老祖林才行。”

乔金义听了，难过地说道：“看来，咱们的缘分是真的到头了，我真是舍不得离开你。不过你能投胎做人，我心里也很高兴。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给你买一口上好的棺材，装上你的尸骨平平安安地把你送回老家去。”

小梅听了乔金义的话，激动地对他说道：“乔郎啊，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到晚上，我就领着你去拿我当时藏得那些银子。”

到了晚上，小梅领着乔金义来到了山上，在一堆乱石头里真的找到了一包银子。她把银子递给乔金义说道：“这是二百三十两纹银，我回家的事情，就有劳乔郎了。”

乔金义拿着这么一包沉重的银子，这辈子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钱。心想：有了这些银子，小梅回家的事就好办多了。然后他对小梅说道：“你尽管放心，我会亲自陪着你回老家的。”

第二天，乔金义来到城里，买了一口四寸的柏木棺材和和几身寿衣。然后雇了一辆马车，找了几个人就来到了埋小梅的地方。他先是在坟前烧了纸，烧了香。放声大哭地说道：“娘子呀，咱们这就回家了。”

这时候，他办完了这一切，这才对找来的人们说道：“我娘子死的可怜，当时没有棺材下葬，希望各位小心挖土，别伤着她的骨头。”

就这样，这伙人小心翼翼地挖出魏小梅的尸骨。又都帮着乔金义把骨头按顺序摆在寿衣 里，最后把装着小梅尸骨的棺材装上了马车。

乔金义陪着小梅的棺椁，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才来到了杭州小梅的家里。小梅的父母和妹妹见了小梅的棺材，听了乔金义说了小梅的死因和他们相识的经过。乔金义和小梅拜堂成亲的事，他是只字未提。他们一家人听了以后是悲痛万分。等到他们一家三口伤心过后，乔金义又把那包银子拿出来交给小梅的父亲，说道：“这包银子一共是二百三十两，我送小梅回家用了六十两。现在还有一百七十两，请伯父查收。”

小梅的父亲看着这包要了小梅命的银子，又掉下了眼泪。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乔金义了，就对他说道：“你是小梅的恩人，你先不要走，等我们安葬好了小梅以后，我们全家一定会好好地谢谢恩人的。”

原来，小梅的父亲引走了土匪以后，一会的工夫就被土匪追上了。土匪们见他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又白白地跑了这么远的路才追上他，就生气地把他痛打了一顿。后来他也是被一个好心人给救了，又在他家里养了半个多月的伤。小梅的父亲等到养好伤以后，就来到他和小梅分手的地方，他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小梅。后来他看看没有指望找到小梅了，就自己一个人讨饭回到了家里。他们一家人，在家里天天都盼望着小梅能够安全地回来，可是他们这一等就是三年，最后等来的却是小梅的尸骨。

后来，小梅的父母见乔金义，是一个善良又诚实的好小伙子，就把二女儿魏小芹嫁给了他。并把他招赘到了他们魏家，继承了他们的家业。几年以后，乔金义又把自己的亲生父母接到杭州，为他们二老养老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