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惜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细雨从屋里出来,见了清惜不由笑道:“小姐可算回来了,薛大人都等了好一会儿了。”
清惜嗔道:“你没告诉他,我去先生家了吗?干吗还让人等!”
“是薛大人说有要事,我想着您也快回来了,就让他进屋等着了。”细雨笑道。
清惜进了屋,见薛元正立在她的书案前,翻看她前一日抄写的心经,见了清惜便笑道:“回来了?先生好吗?”
“还好,先生还问起你,说好久没见你了,不知你在忙什么。”清惜顺手请薛元坐了,自己也坐在对面的凳子上,有吩咐弄墨到了茶来。
“唉,你也知道咱们皇上是个不肯歇着的,我们这些做臣子怎么敢懈怠!”薛元叹道。
“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清惜紧张道。
“我今日来,就是为这个!”薛元笑道:“前几日,我让我那个管家薛忠,替我去买了两个使唤丫头,你说巧不巧,昨儿薛忠带她们来给我过目,其中竟然就有她!”
“真的?”清惜惊喜道:“你怎么不带她来?”
薛元忽然面有难色:“唉,你也知道,她是罪臣之女,也正赶上我忙公务,管家一买进来,就私自去官府给她入了奴籍……”
“入了奴籍?”清惜惊异道:“这么说,咱们还是晚了一步……”
“不过惜儿,你也别着急!”薛元忙安慰道:“至少她在我府里,我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况且,等三年后若是没什么意外,我就有权利将她的卖身契从官府取出来,再还她自由。”
清惜无奈点头道:“是啊,我知道。能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若是别人买了去,也定然是要给她入奴籍的!”
“可是,她放在这里的银子可怎么办?”细雨愁道:“小姐还说,等将她赎出来就还给她的,现在她入了奴籍,就算是还给她,她也没办法去钱庄兑那笔银子了!”
“是啊,这么大一笔银子,她原先存的又是一个月的短期,眼看就要到日子了。这可如何是好……”清惜也有些发愁。
“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薛元皱眉道。
清惜正要细问,却听外头弄墨进来惊诧道:“小姐。云裳公主来了!”
清惜心头一跳:“在哪里?怎么不请进来?”
“公主在门口,她不肯进来,好像刚刚哭过,神色不太好……”弄墨犹疑道。
清惜忙起身道:“薛大人,露儿的事就拜托你了!”又向弄墨道:“我去找公主谈谈。你们不许跟着!”
清惜出了院子,却见云裳一袭素衫男装,头上绑了发髻,面色苍白神情恍惚,正在不远处的树林边低头想心事。
“裳儿!”清惜快步走过去,抓了云裳的手。仔细看着她苍白的容颜,秀眉微皱:“裳儿,对不起……”
“惜儿姐姐……”云裳红了眼圈:“哥哥已经找我谈过了。是我不好,我不该怪你的!”
“裳儿!”清惜心疼的握了握云裳的手:“其实,穆雷他……”
“惜儿姐姐!”云裳忽然打断清惜,抬眸看着清惜:“你陪我去找他吧?”
“找谁?”清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庶香门第。
“你陪我去找他,我要去找穆雷!”云裳神色决然。
清惜惊愕的看着云裳:“找……穆雷?可是。可是他远在吐蕃王城……”
“惜儿姐姐!如果我不找他问个清楚,我这辈子都不会甘心的!”云裳咬牙道:“惜儿姐姐。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你陪我去嘛!”
清惜头大的看着云裳,忽然有些纳闷,自己到底是如何成为她唯一的朋友了……
弄墨院子里有些坐立不安,细雨笑道:“你今儿是怎么了?”
弄墨皱眉道:“不知怎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细雨,你说小姐出去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来?”
“你又瞎操心!”细雨笑道:“不是还有云裳公主么,她们估计是在说悄悄话吧?”
“上次不就是云裳公主来,咱们小姐才被绑走了!”弄墨嘟嘴道,那次主子差点丢了命,弄墨被兰幽好一顿数落,楚风每每见了她,都要拿这件事嘲笑她。
薛元在屋里枯坐了一会儿,不见清惜回来,便向吕姨娘等人告辞,还未出门,却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叫花手里拿着一封信进来,高声道:“这里谁是吕翠春吕大娘?”
吕姨娘闻声从屋里出来,一院子的人皆怔怔看着那小叫花,那小叫花冲吕姨娘拱了拱手:“这里有吕大娘一封信,是外头一个蓝衫的公子和一个白衣的小姐让我送来的!”
“是云裳公主和咱们小姐!”弄墨惊异出声。
吕姨娘伸手向那小叫花要那封信,小叫花狡黠一笑道:“那位公子说了,一两银子!”
“一两?你抢劫啊!”细雨尖叫道。
“细雨,给她!”吕姨娘已经变了脸色,一边从小叫花手里接过那信,因自己不识字,便交给一旁的薛元:“薛公子快帮我看看!”
薛元匆匆看了一遍,神色有些惊愕,吕姨娘忍不住问道:“怎么样?惜儿她出什么事了吗?”
“呃,伯母不必紧张,惜儿她没事!只是……”
“怎样?”弄墨紧张道。
“只是,她和云裳公主要出趟远门,信里说最快也要半年才能回来!”
“什么?”吕姨娘惊愕道:“怎么不声不响就走了?半年,她们是要去哪里?”
紫云城云天殿,云霁手里也拿着同样的一封信,气得脸色铁青,那是云裳出宫前留下的,信里还威胁云霁,如果他敢派人去找她,她就自尽给他看!
“皇上!”兰幽匆匆来报:“云裳公主带走了黎淑媛!”
“什么?”云霁一惊:“该死!朕就知道。她一定会去找惜儿……”
“要派人去找她们吗?”兰幽紧张道。
云霁皱眉思忖了一会儿:“让楚风和弄墨悄悄跟着,不要被她们发现!有什么事,及时回报!”兰幽领命刚要出门,云霁又道:“等等,将兰庭卫暗印交给楚风,通知沿路所有人,尤其是留守漠麓关的,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楚风调配,务必确保她们两个安全无虞。”
清惜和云裳雇了马车。两个人大摇大摆从官道出了辰州。
“裳儿,你出来,宫里知道吗?”清惜愁道。心里微微有些忐忑,担心云霁会着急农门春色。
“当然了,我留了信的!”云裳笃定笑道:“放心啦,没人敢管咱们的!”
清惜心里想着云霁看到那封信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忧。又看云裳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叹道:“裳儿,我真的不明白,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得了‘相思病’?”
“咳咳……”云裳猛然呛了口口水:“谁说我得了相思病?都是一群庸医,你们也信?哈……”
清惜挑眉看着她,并不与她争辩。云裳缩了缩肩膀,终是低了头道:“这件事,不许告诉他!”
“不许告诉谁?”清惜故意问道。
“就是他啦……”云裳忸怩道。又忽然叹了口气,眉目间的忧郁又浮现出来:“惜儿姐姐,你说他还会见我吗?要是他再不肯见我了……”
“不会的!”清惜扶着云裳的头发叹道:“真是个傻丫头!唉……”
“只我一个人傻吗?”云裳极其惨淡的笑了笑:“我哥哥不是比我更傻……”
清惜手上一顿,旋即转身掀开了马车窗子上的布帘,向外望着。眼泪却扑簌簌落下来。
这一路竟出奇的顺利,偶尔云裳看到有恶霸欺负好人。忍不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几次清惜都觉得她们这么明目张胆的管闲事,一定栽了,谁知云裳的运气却好的出奇,竟都莫名其妙就化解,甚至有的恶霸还会追上来向她们道歉,向她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人了。
云裳这一路,自信心极度膨胀,总是得意的说:“咱们大辰的坏人,都还蛮有良心的嘛!”
清惜打趣道:“是啊,只怕这世上所有有良心的坏人,都让你遇到了!”
云裳却笑道:“你别不信,这都是我皇帝哥哥教化有方!”
“是,他是个好皇帝……”清惜叹道:“也是个好哥哥!”
“惜儿姐姐,只要你愿意,他也一定会是个好夫君!”云裳语气诚恳,满含期待的看着清惜。
清惜脸上一热,垂眸不理云裳,心里却忽然沉甸甸的,她们现在离辰州越来越远,离他也越来越远,可是清惜心里对他的思念和牵挂却越来越浓烈,她常常夜里会梦到他,梦到他就在她身边,甚至会梦到他将她抱在怀里,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有时候清惜竟然不愿从梦中醒来,只为了想与他多待一刻!
“平生不懂相思,才懂相思,却害相思……”清惜喃喃自语。
“惜儿姐姐,你说什么?”云裳过来凑热闹。
清惜脸上一红:“没什么!”
“什么相思不相思的?”云裳犹疑道。
“平生不懂相思,才懂相思,却害相思!”清惜缓缓念出来。
云裳呆了呆,恍然嘟嘴道:“哦,你在笑我……”
清惜失笑道:“这只是一句诗而已!”
“还有这样的诗啊……”云裳赞叹道:“怎么就像写进了心坎儿里一般!”
“是啊……”清惜失神道,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不再说话。
官道无垠,只有马儿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车里的两个女子各自守着窗口远眺,眉目间满是淡淡的忧郁,脸上的表情或嗔或痴,当真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