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不记得 第一百三十二章 鸡飞狗跳

一座烈焰山，一条万丈沟，隔断了大漠荒原，灭去了如火炎阳。

出了那终年炎夏的岠国，众人在凤国这片丰草长林上切实感受到了深秋寒凉。

梅九边翻找行囊边对仍旧怔在河边的秦小知道：“秦兄，凤国天凉，你还是早些换下那身衣物，免得着凉。”

秦小知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阿达玛河中抽回，向梅九道了声谢，在行囊中翻了件厚实的布衣出来，换下了身上那件轻薄的纱棉衣。

凤国多是丘陵山地，几乎全由林木覆盖，此时正值深秋，不提那烧了火的岠国，同为秋季，凤国总归要比宁国冷上不少。此国草木葱茏，生有许多岠宁二国没有的奇珍异草，亦有许多珍奇异兽，异兽之多，有说是凤人数量还不及那些稀奇古怪的飞鸟走兽多。

“梅九，你做人不厚道啊，天凉，大家都凉，你怎么只记得提醒秦小知，不关心关心我和老大呢？”二蛋问。

梅九瞄他一眼，一个妖女，一只妖兽，在冰木林那种寒天冻地里待着都无碍，这凤国才有些微凉，他倒好意思讨起他的关心来了？

“我知你畏热不惧冷，至于侯姑娘……她寒暑无惧。”

他说着顺势打量了一番二人衣装。侯蓁蓁是宁国普通妇人的扮相，可二蛋那身衣裳是他从冰木林那间古怪的基地里穿出来的，上不遮胸下不蔽腿，胳膊双腿全敞在外面，看着不伦不类！若非他长了这样一副吓人的相貌，岠人在衣装上也不及宁国那般保守，怕是他当日刚进王城就被人当疯子打死了！

想到这，他便好意提醒道：“二蛋兄还是换件得体的衣服为好，你若是以这幅模样在凤国行走，恐怕会吓着凤人。”

“吓着凤人？吓着就吓着呗，就是吓死了，那也是他们胆子小，我可管不着！”二蛋嗤道，“我看凤人的胆子大得很！上次那个在岠国卖种子的小垃圾敢只身一人闯入岠国，把你们仨都骂了，还敢对一群岠人放出狂言，凤人要都像她那个德行，能被我吓着？”

梅九想想他说的有理，那姑娘骂别人也就罢了，可她那日竟骂了妖女一句阉人！这是何等的胆大啊！就是把二蛋的胆子借给梅九，后者也不敢当着侯蓁蓁的面说她一句阉人。

“你说得对，是我多虑了。”梅九认真地点点头，然后问侯蓁蓁道，“我们这便出发？”

“地图上标记的神物在哪个方位？”

“一处在正北，一处在正西，我们现位于西南，若是要找，应先往西去。”

“行，那就先往西去。”

侯蓁蓁招呼着二蛋变幻形态，他这爪子才刚落地，另外二人已攀着他的被毛爬了上去，看那二人爬的一次比一次熟，他认命地叹了句：“我还真不是沙悟净，顶多就是你说的那条没什么戏份的白龙马，光载人了。”

“白龙马可比你漂亮多了！”秦小知嫌弃道，“那是龙变的，你就一四不像，一身黑毛，又不乖巧懂事，还长了张臭嘴。”

“呸！那你还是唐僧呢！”二蛋怒了，“没什么本事就指望别人帮忙，老大才是孙悟空，还得护送你回家！”

“……他们在吵什么？”侯蓁蓁问梅九。

“秦兄之前给我们说了回书，那二人在争书中角色。”梅九同她细细叙了一遍，后者听完，看了看仍在争吵的二人，忽觉有些好笑。

她拍了拍二蛋示意他快走，那二人叫她一打断是不吵了，可这一静，林中鸟啼却又吵得厉害起来。

那并非悦耳的百鸟啼鸣，反倒像是群鸟在他们耳畔齐声惊叫，毫无音韵可寻，只顾高亢地叫成一片，吵得人心神不宁。

紧随着那片啼鸣，乌压压的群鸟振翅仓惶飞来，数量之多遮天盖日，三人一狗抬头仰望，上方碧空不见，鸟群如一块帷幕被人从天的那头哗地扯来，猝然掠过，阴影之后，碧空如洗，徒留漫天飞羽飘落。

群鸟惊飞，定有什么东西追随其后！梅九警觉地竖起耳朵，惊鸟如此之多，来的那东西一定有危险！

凤国异兽虽多，但那异兽并非全然善类，而是以凶兽猛兽居多，其中不乏妖兽！部分妖兽凶残，以噬杀为乐，他们不似其他凶兽，更喜挑着人杀！二蛋现出原形在旁人看来便是妖兽，可凤国许多妖兽却更要比他大上不少！而那些嗜好杀戮的妖兽虽不像二蛋那般能化作人形，但也会口吐人言！

这些妖兽只生于凤国境内，梅九之前虽没见过，但却有所耳闻。妖兽凶险不亚于岠国合颚虫，梅九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妖女虽然厉害，但她决定生杀全由着性子，若是来的这危险真巧是那妖兽，她若愿意出手倒无需他再担忧，可她若是不愿出手……

他转头看向侯蓁蓁，后者正定定望着天空，脸上毫无忧色。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梅九见她一脸泰然，正纳闷着，忽又见她眉头一跳，梅九心中一紧，立刻抬首观去——

只见长空之上，金光乍现，翅翮一展遮天，翼广不知数里，一混身泛着金光的鹏鸟正从众人视野尽头飞至，翔于苍穹之下。鹏鸟双翅火红，尾羽金黄，翼展之后，竟在青空上画出一道七彩虹光！

梅九瞪大了眼睛，他曾在书中读过，这巨大的鹏鸟是——！

“凤王！”秦小知激动地指着大鸟唤道，“是凤王！这是传说中只要看到一眼就能永远获得幸福的凤王！”难不成这凤国是像口袋x怪那样的世界吗！那我的大师球何在！

凤王？见秦小知说得笃定，梅九一时对自己原本的猜测起了怀疑。金身鹏鸟，火翅飞虹，这鸟长得与他在书中读过的一字不差，可若是按照书中记载，此鸟应为凤国妖兽，性情凶残，会将所见活物全部拆骨入腹，是会为人带去死亡的冥鸟！

可秦兄却说这是凤王？还说只要看上一眼便能得到幸福？？秦兄言行虽偶有古怪，但也不是那等空口无凭好个胡说之人，况且瞧他的样子似乎曾经见过这……凤王？凤国异兽众多，兴许还真是自己认错了？

梅九心里头还没琢磨清楚，忽觉身下一震，他一个仰倒跌入二蛋长毛里，好不容易爬出来，只听身下那妖兽仰天怒道：“哪来的金毛鸡！敢在大爷我面前耀武扬威，快给我滚下来！”

“……”

二蛋这一嗓子吼得风起林摇，鹏鸟即将飞过这片树林，也并未发现下面有人，结果硬是被二蛋一句挑衅生生吼了回来！书中记载冥鸟不会口吐人言，但因身形巨大，又性情残暴，是空中一霸，在凤国一众妖兽中也属有名，梅九没有认错，这并非秦小知口中的凤王，确是凤国冥鸟。

梅九不知那鸟是真听懂了二蛋的嘲讽或只是听见声音便寻了回来，他只知那鸟见到他们四人后便急急收翅俯冲而下，目眦尽裂、金喙大开，满口利齿不说，待那一声刺耳尖锐的啼叫鸣响，直惊得他掩耳闭目，头痛欲裂！

“我靠！声波攻击！”秦小知只觉耳里一片嗡鸣，眼前金星直冒！鸟叫扰人，他和梅九一样抬手去堵耳朵，二人这一松手，他们身下那只躁动的大狗便直接将二人甩了出去。

二蛋挑衅了冥鸟，敌人既来，他自不会坐以待毙，已立耳竖毛摆出了迎战之态！秦小知和梅九是给他甩下去了，不过侯蓁蓁还在他脑袋上稳当当地站着，面对那只即将飞至的鹏鸟，侯蓁蓁不惊不扰，只问二蛋道。

“你没事挑衅它做什么？”

“明明是它挑衅我！”二蛋张出利爪，“我不容许这个星球上有任何兽类挑战我的权威！”

“这么说，你从它身上感到了压迫。”

兽类之间存在一种凭借气味或威势初步判断双方之间等级高下的本能。二蛋有着不亚于人类的智力，但他的本质是兽；他看不起本土文明的人类，但他依然愿意在人类面前选择退让。可是面对同类，他认为，他是王。

金喙如刀，破风啄来！二蛋挥掌，利爪拍出！狗爪挥出的气浪拍散了鸟喙击出的冽风，一击试探出敌人深浅，冥鸟当即收喙，在空中一个侧闪堪堪避过对方利爪，随即呼啦一声双翼齐展，翅羽如剑，划断虹光，直刺二蛋脖颈！

翅羽划过，二蛋项间黑毛零落，冥鸟这一击斩断了一撮狗毛，未料却没斩动他皮肉分毫！

羽刃锋利，但对方皮肤更甚钢铁，那刃，斩不透！

冥鸟大惊，锐喙不及对方爪利，羽刃不及对方皮坚，仅仅两招，已叫他认清了对方实力！他最为引以为傲的两样利器都在敌人面前不堪一击，即便他使出那招叫人避无可避的百羽飞刀，除了给敌人剃毛，又能如何？

明白自己不敌，冥鸟即刻不再恋战，一振双翅便欲飞空离去。

“我准你走了吗！”二蛋大喝，陡然拔地跃起，双爪一伸一捞就勾住了冥鸟长长的尾羽，后者扑腾急鸣，惊慌挣扎之下羽毛四散，然而二蛋的利爪已深深刺入他皮肉之下，冥鸟挣脱不得，最后只得仰天一声哀啼，垂尾落栖。

“你要为你的傲慢付出代价！”二蛋左爪踩住冥鸟脑袋，另一爪撬开它的金喙，从那满口利齿中摸到它的舌尖，接着勾趾一提，将那冥鸟舌头连根拔出！

伏倒在一旁的秦梅二人惊心骇瞩，二蛋利索拔去鸟舌的一幕叫他们看得目瞪口呆。

侯蓁蓁跳下狗头，将手覆于伤倒不敢动弹的冥鸟之上，确认完后者信息后，对二蛋道：“这只鸟是本土星球的自然物种，具备一定基础的思维能力，粗略估计思维水平高于普通动物，但大大低于人类，危险程度判定在妖花以下，你对它的实力判断是不是有些过高了？”

“哼！你不懂！”二蛋甩了甩爪子，又心疼地拨了拨落在地上的断毛，“我身上现在野性不足，这里的大型兽类根据气味只会判定我是低于他们的物种。不管这只金毛鸡实力如何，反正都遇上了，那就先顺手揍它一顿再说！其他兽类只要闻到味就能知道我的厉害，也就不会再有愚蠢的兽类对我不敬！”

“所以，比起人，你更愿意把自己当成兽类看待？”侯蓁蓁问。

二蛋一愣。

“抛开形态不谈，根据你如今的思维能力和认知意识，你在我看来和他们两个其实没有区别。”侯蓁蓁指着秦小知和梅九对二蛋道，“而且你的知识储备甚至高于他们。”

二蛋低头看了眼冥鸟，又转头望了眼那两人。

“你的主人，天蚣族人的本体也不是人类的模样。”侯蓁蓁又道，“那他们为什么称自己是‘人’，而你也认可他们是‘人’？”

“……你想说什么？”二蛋皱眉问道。他在克利西斯尔模样时皱起眉毛倒不比人类模样时狰狞，那眉间的川字反而让他看着多了几分忧郁。

“我只是认为你和它并非同类。既然你的野性在减退，比起争取兽类的尊重，你为什么不顺应这种转变？”

二蛋沉默半天，最终只憋出四个字来。

“这是本能。”

他一甩被毛，发泄似的把冥鸟踢至一边，然后不耐烦地催促几人赶紧爬回他背上去。

“都上来都上来！还赶不赶路了？我不就扑了只鸡吗，怎么就扯起我来了！”

侯蓁蓁跳回他的脑袋，秦小知和梅九默不作声地爬回他背上——见大狗离开，瘫倒在地的冥鸟忽然一跃而起，它没有飞远，而是在穿林而过，跳到了阿达玛河边的一棵树上。

“我可怜的冥鸟，那只妖兽竟然拔下了你的舌头！”藏于树枝上的身影怜惜地抚摸着鸟喙，“我以后是不是再也听不见你动听的歌声了？”这里的树木生的高大，只一片树叶就将那道身影遮了个严实。

冥鸟张开喙，它似乎想发出声音，可从它口中涌出的只有汩汩鲜血。

望着冥鸟吐出的鲜血，藏于叶后那人暗自咬牙。他原是听见林后断崖对面传出一声嚎叫，那声音他从未听过，便循声找了过来，结果碰巧叫他瞧见一只模样古怪的黑兽飞跃山谷的一幕！而那黑兽竟能口吐人言，这令他又惊又喜，那是一只他闻所未闻的妖兽！

是自己心急了！他攥紧双拳，用一双灼灼发亮的眸子注视着冥鸟，毅然道。

“你放心，拔舌之仇，我一定替你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