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间一个炸雷,把所有人都给吓醒了,小孩们更是蒙着被子哇哇乱叫,奶奶正打算下床到门口摆着的夜壶那里方便一下,却隐约听见在雨中,夹杂着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这么大的雨,如此深的夜,谁会来叫门啊?更何况院子的大门是锁着的,此时拍的却是院内南屋的门。
奶奶正想扒在窗户上看看是谁这么倒霉?床上的小姑突然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将她一把拦腰抱起,又跳回床上,扯着被子躲在墙角,浑身瑟瑟发抖。
奶奶正疑惑不解,却听到除了雨声、雷声、拍门声,还有一个女人喊叫的声音:“快来人啊~帮帮忙啊,他们把我屋门撬开了!……”
“五婶……”奶奶天天跟着五姨太玩,自然认得这个声音,五婶两字刚叫出口,却被小姑连忙伸手捂住了嘴。
奶奶这时才明白过来,五姨太已经死了十来天,这时候听到她的声音,那就只可能是……鬼!
毕竟刚走的人,家里没人不记得这个声音,都是躲在被窝里,谁敢去开门啊!
外面的五姨太拍完了南屋,又去拍西屋,整个大院都让她拍了个遍,嘴里也不停着:“快去人看看啊!求求你们了!那些家伙把我的首饰都抢走了!……你们去看看啊!他们扒我衣服了!……快啊!再不去,他们都跑了!”
但是,谁敢去?她在屋外堵着,谁敢开门?
直到雨渐渐停了,五姨太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不见,但是依然没人敢开门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好不容易熬过了后半夜,天亮后,才有老爷子们壮着胆子打开门,院子中除了积水,再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我找奶奶求证的时候,奶奶的说法是,当时也问过全家人,五姨太的声音,除了一些小孩子,全家每个人都听到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趴到窗沿看上哪怕一眼。
所以,那声音是怎么来的,没人知道。
第二天一早,二叔就带了几个人,扛着扁担,赶往城东祖坟。一看不打紧,刚埋下的五姨太坟旁一个大土堆,棺材果然被挖开,躺在坑底,连盖也被掀到一旁,里面的五姨太,除了贴身的内衣,所有衣服,首饰,头上插的手上戴的,全被抹了个精光!那些个放在棺材里的陪葬品,就更不用说了,一件都没落下。
五姨太的墓果然被盗了!
这事儿可大了去了,留下几个人收拾残局,将五姨太重新下葬,二叔当即就上东山去请老道来帮忙处理这件事。
“哎呀……”老道听完二叔的叙述,拍着脑袋道:“你那五姨太本性不错,昨晚也没什么恶意,只不过是来求你们帮忙而已。如果当时答应她一声,说天亮就去,我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你们偏偏没人敢应,恐她要从此怀恨在心啊!”
“半……半夜鬼叫门,谁……谁敢应啊!”二叔听完,冷汗直冒,说话也不利索了。
老道连忙摆手道:“此鬼叫门非彼鬼叫门。生鬼叫门,确不可应;至亲之人叫门,必是有求于你,理当答应!”
“那……那可怎么办?”二叔想到搞不好今晚还会有什么吓人的事情。忙求老道出手相救。
“唉!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老道沉吟片刻,道:“看天色今晚还会有雨,她定再来拍门,今夜不比昨夜,恐是凶险了些。你回去嘱咐家人,切勿点灯,一不可开门应她,二不可扒窗偷看。我到时去会一会她!”
得了老道的应承,二叔心神不宁地回到家中,将事情一讲,家人没办法,只好在晚饭后把人相对集中在南屋和西屋。然后关紧屋门,又顶上几件家具,方才安心了些。
入夜,又是大雨磅礴,子时初刻刚过,雨中果然开始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哭声。
“快来人哪~他们把我的首饰都抢走了!……”
“呜呜呜,你们这些狠心的陆家人!……”
所有人都挤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出。
声音若隐若现,约莫持续了有十几分钟,突然听见城东墓地方向一声哨炮,呼啸着直往上冲了几百米,忽地炸开,爆出绿色火焰,瞬间照亮了整座城。
炮声过后,门外哭喊声戛然而止,两分钟后,大雨也停了。
二叔猜想,那炮应是老道放的,大概意思是告诉他事已办妥。但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前,还是没人敢开门回自己。好在那时候炕大,于是让家人将就和衣睡下,明早再说。
第二天,刚蒙蒙亮,老道竟主动前来叫门。见了二叔,从袖袍中掏出一金丝长方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两片黄绸,上面应该是用朱砂,画满了莫名其妙的符号,但看似内容相同。
在二叔面前摊开后,老道说:“我已和五姨太达成协议,用你十年阳寿,保陆家平安。此契一式两份,五姨太的由我来送,另一张你自己保存,死时随你下葬即可。但你切记,定要和她共葬一穴,不可与其他妻妾同葬。”
和谁埋在一块儿倒好说,一听要减十年阳寿,家里人可不愿意了,正要和道人理论,老道一挥手,不怒自威道:“知足吧,我这是帮你!你八字太硬,注定孤独终老,与其多活几年,倒不如趁着还算硬朗,身子能动,寿终正寝。何必要受那没来由的病榻之苦!”
二叔听话中意思,老道似乎晓得他能活多少,连忙追问。道人却以“批讲寿数,法者大忌”为由拒绝了。不过却留下一句话安心:“你的命,一定会等到身边两代之内所有至亲之人都死光了,才轮得到。”
二叔转念想了想,既然都死完了,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不再考虑,当下刺破手指,分别在两张契约上按了手印,老道收起一张,将另一张放在锦盒内交予了他,转身离去。
舅爷后来跟我讲,他跟老道学了一些本事后,偶然听家里人谈起此事(五姨太死的时候,舅爷还不怎么记事儿。)试着自己批算了一下二叔的命格,得了个二九下一之数,但同时有大约十个格的浮动。
他不明白,拿去问那老道,道人看后却笑而不语,只是夸奖他算得不错。
直到后来又学了更多命理的知识,舅爷方才明白,二九下一得十七,与九和八相加一样(八十九是二八上一)。而那搞不清楚的十格,正是被老道取走的十年阳寿。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件事,二叔能活一百零八岁,横跨三个世纪。若真如此,着实叫人咋舌。
同时舅爷也明白了,为何当年这么大的事情,老道连商量都不商量,就替他做了主。因为老爷子太能活了!少十年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