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戾光微抬,李遇凤眸无波,并未说话,却已令桑阙住了口。
过了许久,桑阙才道,“阙只是不想看到公子终日与药为伴,苦了自己,方才付姑娘险些发现。”
李遇凤眸微沉,想起她,既想做个隐士又想做个侠客,再想到自己,不由轻笑。
“只怕她已经起了疑。”李遇道。
“啊?”桑阙惊恐,“这...这可...”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与你说过,人类有这样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桑阙接口就道,“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李遇轻笑,“你可知其意?”
“那付姑娘看似对公子没有什么情义,其实是有的,将来若有一日发现了,也不会说出来的。”桑阙神解释。
“......”李遇无奈的摇头,道,“是说,事到临头,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不必操之过急。”
“哦...”桑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见公子面露笑意,天人之姿,挠了挠后脑勺,不解道,“难道付姑娘不喜欢公子么?”
他可喜欢他家公子了,也偏执的认为只要是见过公子一面的人肯定也会喜欢上公子的。在他心目中,这是一个千年不化的硬道理,何况付姑娘与公子还单独相处了这些时日。
“......”桑少侠,咱能在一个频道继续玩耍么...
“啊嘁!”被马车颠簸得摇摇晃晃的明月突然感觉鼻子有点痒,嗅嗅了几下,终于打出个喷嚏来。
她揉了揉鼻子,定是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还有爹爹想念自己了。
换下干净的衣裳,明月才发现江素媛赠与李遇的那一方锦帕还在,淡淡的兰花清雅脱俗...
三月之期,已经快过去一个月,照今日这种情况,怕是到了南海就要一别。
不论如何,也不管李遇要是不要,这锦帕都得还给他了,不然带在自己身上是个什么事儿啊!
明月真是感到无比惆怅,辗转反侧,自蓝光出现之后,李遇对自己的态度立马三百六十度大转弯,这其中又有什么猫腻呢?
如今正邪皆想要她项上人头,唯独不问江湖事的潋羽庄帮衬自己,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一句承诺过?而能将潋羽庄的事业做到如斯地步,其庄主又岂是纯善纯良之人?
那么,自己对他而言,利用的价值在哪里?一定是比他多年寻找的至尊宝物更有价值,那么,他要在自己身上图的到底是什么呢?
明月陷入了思想的困境,想她一介女流,若不是因为这桩连环杀人案根本不会在江湖上混迹,那么,连环杀人案与李遇之间又存在什么关联?
大师兄说十年前他的父亲惨死,恐怕与这桩案子有关,难道是因潋羽庄不便出面所以想借自己的手查出真凶替父报仇?
如果真是这样,南海寻鲛绡一事,也不知他会不会出手相助。
其实说到南寻鲛绡一事,即便李遇不出手相助,她也没有太多担忧,说来,她与鲛人还颇有渊源。
还记得刚穿越来到这乱世江湖,她整日魂不守舍,未能消化穿越这回事儿怎么就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其掌门爹爹付青柏见女儿摔下悬崖醒来之后整日闷在房中,郁郁寡欢,便携妻子带女儿到南海游玩,借宿在一渔户家中。
不得不说,远行的确是散心的绝佳方式。在掌门爹爹和娘亲无微不至的照顾呵护下,明月开始接受了穿越这一现实。
这天夜里,想通了的明月久久不能入睡,便独自来到海边,海浪拍打着海岸,海风轻轻地吹拂,很是轻松自在。可走着走着,咸咸的海风里似乎夹杂着嘤嘤哭泣。
这哭声十足的委屈且稍显稚嫩,就像小孩子被人欺辱了没人来安慰,只得独自闷头哭泣,在这暗黑的夜色中并不叫人毛骨悚然,反而令人有一股想要前去保护的冲动。
明月心下生疑,迎着哭泣声,来到了一处礁石附近。
哭声就在耳畔,但海水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事物,明月只得轻声唤道,“喂,你在哪里?”
很快,从礁石后方传来了一个抑制住哭泣的稚气女声,“我被人类抓住了,绑在礁石上,他们明天就要把我杀了,姐姐,救救我,救救我。”
被人类抓住,难道这女孩儿不是人类?明月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是谁?”
“我是海域鲛人族的公主,姐姐,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
鲛人?明月暗暗吃惊,想不到来这异世居然能见到神话传说中的鲛人,“可是我看不见你,要如何救你?”
“扑腾”一声,海面突然涌起一道海浪,隐约可见一小巧玲珑的鱼尾巴,明月擦亮双眼,这才相信其所言非虚。
那小鲛人又扑腾了两下,明月确定了方位,朝礁石后方小心翼翼的走去。
见她面颊光亮,剔透如冰,一双深碧色美丽的大眼睛浸着汪洋泪水,盈盈欲落,身体两侧有半透明皮质翼和飘须,一头蓝色长发在海面上随浪飘逸,年纪与自己差不太多。但身体和双臂却被粗绳束缚并绑在一礁石上,粗绳又被一巨大石块压着,被绳子勒住的地方白嫩的皮肉已然裂开,好生可怜。
她一见到明月如见救星,也顾不上是好人还是坏人,连忙乞求道,“姐姐,救救我。”
“你是怎么被他们抓住的?”明月问道。
“我族人泣泪成珠,价值连城,膏脂燃灯,万年不灭,所织鲛绡,轻若鸿羽,且入水不濡,我身上的鱼鳞,可治百病,延年益寿。因此人类一直都想捕杀我们,而我,又不慎落入他们的渔网之中...”
“那你的家人呢?为何不来救你?”
她忽地垂下头,紧抿红唇,鼓了鼓腮帮子,嗡声道,“我的家人都死了...只剩我一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明月想到自己前世的身世,独自一人过生活,实在不易,惜护心骤起,便道,“鲛人和人类本是同根生,你没有家人,以后我便是你姐姐。”
说罢,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隔断了绳子。
那小鲛人获得自由,在水中翻腾了一番,最后游到明月的跟前,原本溢在眼眶内的泪水哗啦啦的往外流。
可明月却看见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落在了她的手中,并递与自己,“姐姐,我叫娄羽,谢谢你救了我,这些珍珠送给你,作为报答。”
明月看得目瞪口呆,原来泣泪成珠是真有其事啊!
“使不得使不得。”明月连忙摆手,道,“你自己留着用吧。”
娄羽噗嗤一笑,道,“我用不着的,姐姐,你就收下吧,也是小羽的一份心意,姐姐莫要嫌弃才是。”
明月只好取了其中一颗,道,“一颗足矣,日后有机会再见,以此为证。”
“好!”
明月从怀中掏出那颗小小的珍珠,此行的最终目的就要靠它了。
一别四年,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正想得出神,就听马车外传来桑阙的声音,“付姑娘,方便在下进来一叙么?”
明月赶紧将珍珠收入怀中,清了清嗓子道,“进来罢。”
桑阙掀帘而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坐到了明月的对面,四目相对,轻轻一笑。
虽然这个少女在他的内心涂上了一部分阴影,见一次不舒服一次,但是为了公子,也只能忍一忍了。好在她也挺爱干净,车内并不乱,换下的衣物也叠得整整齐齐放置一旁。
“付姑娘,这是在下为姑娘准备驱寒的姜茶,请服用。”桑阙道。
明月看了那碗中淡黄色的姜茶一眼,经过刚才的那番分析,惶恐自己极有可能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上,看似是在受潋羽庄的恩惠,实则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而她居然还不知道他会从自己身上拿走什么,这是有多么可怕!!
“多谢桑少侠。”明月端起姜茶一口喝干。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走到了这一步,生也好死也罢,静观其变罢。
桑阙又岂会看不出明月眸中的怀疑,笑了笑,“要说感谢,还得多谢付姑娘,若不是姑娘照顾周到,我家公子恐怕...”
“嗳~~桑少侠哪里话?潋羽庄对我明月有恩在先,况且李公子也是因我受伤,照顾他乃是分内之事。”
“付姑娘如此重情重义,在下佩服,佩服。”
明月只得讪笑,“不知桑少侠找明月有何要事?”
实在不想和他啰嗦个没完。
“也没甚要事,我家公子已经歇下,在下颇感无聊,就来找姑娘说说话解解乏。”桑阙笑道。
“......”明月无语,如果她没有记错,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吧,能有什么好聊的,再说了,她也想休息了好么。
为此,明月特意打了两个哈欠,作为送客礼。
显然,桑少侠不打算看见,问道,“付姑娘此次南海寻鲛绡,可有计较?”
“实不相瞒,明月心中并无把握。”
“听起来,似乎是有了盘算。”
“正是。”
“哦...”桑阙点了点头,又道,“付姑娘可愿说与在下一听?”
明月轻笑,“为了避免闹出笑话,还是待明月寻得鲛绡,再说与桑少侠听罢。”
桑阙见她口紧,套不出什么话来,又闲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索性这一路走得相当顺利,畅通无阻,只是途中虽与李遇同行,明月却是再也没有见着他一面。
她又哪里知道,李遇早已安排了另外一行人马,才得以瞒天过海。
到得南海这日,风和日丽,海风呼呼,海浪声声,海鸥盘旋,海阔天空。
南海之边,碧天之下,只见一白衣男子长身负手而立,衣袂飘飘,明月心下一动,不是大师兄是谁?
急急跳下马车,朝他奔去,激动地唤道,“大师兄!大师兄!”
顾云策转过身来,温润如玉的面容露出一抹浅笑,只见那身熟悉的烈红衣衫随风而起,“大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顾云策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宠溺道,“我在这儿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