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尽苍茫 第四十八章 呕吐

“呼吸绵绵气归元，心息相依念不偏……”

熄灯之后，雷蒙与安娜贝尔同床共枕，不再想老爸和焱姐透露给自己的各种惨无人道的见闻，默默依照蕴气四式之卧字诀调息安眠，不多时已浸入冥冥漠漠，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奇异功境。

初习武者，仍像普通人一样，每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必须在睡眠中过去，故而上乘秘武无不根据功法特性对初练者的睡眠状态严格要求，用以在睡眠中保持行气状态。

这对内气的增长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日积月累将行功运气化作呼吸一般的本能，同时亦对增强睡眠深度、加快身体和精神的恢复颇有裨益。

无思无念，虚极静笃。

雷蒙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悠长，每一次气沉丹田，丹田吐息都会受激而贯通任督二脉运转一个周天。

宛若多了一种身体机能，又似这本就是人类的一种原始本能，只是早已被先辈们遗忘了，而雷蒙所做的，不过是破除我执，灵觉天机，重新唤醒了这种本能罢了！

内外两忘、无思无梦的雷蒙浑然不知，隔壁房间的焱姐和雷父雷母这一夜却噩梦连连，欲罢不能。

……

“小毛毛熊……”

雷焱掀开白布，看着解剖台上气息全无的雷蒙，这个永远激***情燃烧、斗志坚定的女科学强人终于露出了懦弱的一面，捂着嘴泣不成声，继而化作声嘶力竭的大哭。

嗤……

透明立柱内，液氮喷涌，雷蒙青春健硕的遗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一座冰雕。

雷焱泪眼婆娑，噙着无限不舍：“小毛毛熊，你暂且待在这里，就当睡一觉……姐姐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博士……你这样公器私用是违反研究中心条例的！”戴着黑框眼镜的呆板女助手小雯下意识的提醒一句，却给雷焱那杀人似的眼神逼退数步，惊惧不已。

柏妮丝及时上前扶住雷焱的双肩，“焱，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坚决支持你！”

雷焱仰头无语，任由泪珠滚落脸颊，再次平视前方时，眸中只剩了无限冷漠和坚定。

绿巨蜥，水母蓝兽，血髯蟒，金爪蛛，变异人，吸血鬼，黑祭司，鬼巫师……

一种种生命能量强大亦或身负复活能力的变异生物先后在雷焱的解剖台上驻留，化作一片片活体标本。

无数的生命，似流水般逝去。

曾对她有提携之恩的和蔼老总监迫于无奈，第三次将她从废寝忘食的极端状态中唤醒：“雷焱，如果你再这样漫无目的浪费珍贵生物活体，我将迫于董事会的压力，调整你的职位，或者，将你解雇……”

“是嘛？”雷焱盯着老总监看了好半响，直看得他心底隐隐发毛之时，忽然莞尔一笑：“我明白了，月底前您会看到我新一项研究成果，保证让董事会满意！”

“希望如此！”老总监长叹一声，拄着拐杖远去了。

总监办公室。

“柏妮丝，烈焰新星雷焱因为她弟弟的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董事会希望你能够取代她，前提是，你能拿出一项符合董事会预期的研究成果证明你的实力！”老总监笃了笃金丝楠木手杖，枯树皮般的老脸深沉。

柏妮丝眼睛一亮，优雅而自信的欠了欠身：“月底前您会看到的……”

海岸边，汽车里。

柏妮丝接过雷焱递过来的一支绿色药剂，有些迟疑：“真要这么做吗？”

雷焱神色冷漠：“我别无选择！”

总监办公室。

老总监双手颤抖着接过柏妮丝递过来的脉冲注射器，“这种药剂真能修复人体基因深处的部分损伤，增加人体细胞的分裂次数上限，从而延长十到二十年的寿命？”

柏妮丝郑重点头：“我已经在上百个迟暮老人身上秘密实验过，效果斐然，目前尚未发现任何不良反应或毒副作用！”

老总监看了看自己手背上满布老人斑的蜡黄皮肤，脸色一阵阴晴不定，终于狠一咬牙，对着自己的脖子摁下了脉冲注射器的开关。

“哦……”

一股精纯新奇的生命力像涓涓细流一般随着动脉血液行遍全身，滋润着每一个细胞，老总监不禁呻***吟出声，这种脱胎换骨般的舒爽感觉，让他好似回到了婴儿时代。

砰！

办公室的大门被狠狠踹开。

荷枪实弹的士兵蜂拥而入，一排排黑森森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枪口齐刷刷对准了老总监，瞄准器的激光在老总监的额头、胸口聚成一片片红色光斑。

“什么人？”

好似一瓢凉水兜头浇下，老总监登时从狂喜和沉醉中醒了过来，脸色一沉，勃然怒喝。

“安德烈！”

熟悉的嗓音自门口传来，让老总监神色一滞。

一连串正装肃容的老中年龙行虎步而入，为首者是一个年近百岁，行将就木的枯瘦老头，他扫了一眼老总监手中的脉冲注射器，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化为激愤：“安德烈你好大胆子！”

“董事会委托你管理研究中心，你竟敢监守自盗，未经董事会批准便私自使用超出自己密级的研究成果？”

“董事长，这……？！！”

老总监安德烈如何意识不到自己堕入了别人的陷阱，此时此刻正面顶撞董事长最为不智，当即他转头看向早已退在一边的柏妮丝：“你不是说这是你最新的研究成果么？”

柏妮丝尽显女人天生的表演天赋，蓦地涨红了脸，将委屈和愤怒发挥得淋漓尽致：“总监怎么能明知故问，我早就说过这是雷焱博士为了复活她弟弟苦心积累的生命药剂，虽然不能真的复活死人，但却可以延缓衰老，增加二十年寿命……”

在听到最后一句时，包括董事长在内的不少董事都眼神一动。

“你……”

老总监浑身颤抖，指着柏妮丝说不出话来。

恍然间，他已明白是谁在背后操控的这一切，既然如此，那么这生命药剂很可能就是真实的，自己已经注射了药剂，无论如何都是百口莫辩。

董事长笃了笃手杖，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乌黑油亮，知道这是生命药剂正在发挥奇效，眼中闪过一丝嫉恨：“安德烈，之前你假公济私，偷拿卡要，董事会念在你劳苦功高的份儿上，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你竟敢将雷焱博士耗费巨量珍惜资源提炼的生命药剂据为己用，董事会忍无可忍，决议撤消你的一切职务，为防你泄露本中心的研究机密，只能将你秘密羁押……带走！”

两个士兵领命上前制住了老总监。

老总监顾不上自己手背肌肤的老人斑正迅速淡去，挣扎着道：“不关我的事，那是雷焱私自挪用珍惜资源……”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董事长冷笑不止：“雷焱博士早在一开始，就向我秘密提交了生命药剂的研究计划书，获得了我的默许，之后也曾数次私下报告研究进度，谁想到研究初见成果，你就迫不及待的据为己用？”

老总监如遭雷殛——难怪自己之前数次为此事上报董事会，其他董事都义愤填膺，唯独董事长不动声色，原来那个女人一开始就埋下伏笔，握住了董事长渴求延续寿命的命门，自己只不过是挡在她前路上的一块绊脚石，关键只在什么时候被一脚踢开！

董事长犹自傲然道：“除此之外，雷焱博士还向董事会一次性提交了十二项最新研究成果，每一项都弥足珍贵，董事会已经决定，让她接替你总监的职位！”

老总监失魂落魄，“疯了……都疯了……你们相信那个恶毒的女人，迟早有一天会自食其果！”

董事长看着他在短短时间里便年轻了十多岁的脸庞，已然嫉妒之极，忍无可忍，“把他押下去！”

第二天。

雷焱面对摆上解剖台的老总监，淡淡道：“原本您可以安然退休的，可惜……”

老总监扫了眼上方悬吊着的激光解剖刀，吓得涕泪横流：“你……你不能这样对我……”

“您曾对我有破格提拔之恩，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对您……”雷焱眼神复杂，似乎全无胜利者的喜悦，“无奈董事长再三要求我们先把您体内的生命药剂重新提炼出来！”

老总监：“……”

……

雷父看着给同行仇家改造得浑身绿鳞，尖嘴獠牙，机械眼，蜥蜴爪，还背负外骨骼装甲，人不人鬼不鬼的儿子，忍不住悲声长叹：“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嗬嗬……”

雷蒙的机械眼泛着幽蓝冷光，死死锁定着父亲，嘴角流出腐臭的涎水，口中发出凶戾的兽吼，仿佛面对不共戴天的仇人。

雷父深吸口气，咬牙命令助手将儿子押入无菌实验室。

“相信爸爸一定能把你改造回来……”

……

“你儿子很有天赋，不到二十已经是C级能力者中的佼佼者，将来极有希望晋升B级乃至A级，当局不想如此优秀的人才埋没于草莽，特此征辟他加入危机处理部门！”

雷妈接都不接递到面前的征辟令，冷冷看着对面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上校，当初就是这个狐媚子臭不要脸的抢自己老公没能如愿，现在又来抢自己的儿子，没门儿！

可惜，不等她严词拒绝，雷蒙便挽着一个高挑靓丽的女军人走了进来，大声道：“妈，我决定接受征辟，成为当局的光荣一员！”

雷妈的心登时凉了半截，警惕的看向那个女军人，“你是谁？是不是你蛊惑我儿子？”

说着忽然顿了顿，目光在女军人和女上校之间来回扫视，“等等……你们俩长得很像，你们是什么关系？”

女军人巧笑嫣然：“她是我妈妈。”

雷妈闻言怒不可遏：“好啊！母女俩一对狐狸精，合起伙来勾***引我儿子……”

“妈你不要这么说……”雷蒙苦劝不止，“这跟她们没关系，进入当局秘密部门工作是我深思熟虑后的想法，更何况老爸不是也希望我入仕？如今只是由文职变成武职罢了！”

一番争执，雷妈终归没能阻止儿子接受征辟……

两个月过去。

靓丽女军人再临，悲戚道：“伯母节哀……”

雷妈握着儿子的死亡通知书，茫然半响，忽而眼泪扑簌簌往下落，指着军女人怒喝：“都是你个狐狸精，你还我儿子……”

悲伤过后是噬心的仇恨……

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州立大学的偏僻竹林，一阵阵令人面红耳赤的粗重喘息传了开去。

这对野鸳鸯没有注意到，一蓬暗绿烟雾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刹那间，喘息声随风而逝。

一袭黑风衣慢慢走近，放下捂着口鼻的围巾，露出雷妈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不要怪我，等你们醒来之后，就会发现自己拥有了旁人难以想象的神奇能力……如果你们能杀了那对恶毒母女给我儿子报仇，那我就放你们自由！”

亮堂堂的实验室，银闪闪的金属器材，血淋淋的手术服……

……

家属园区后围墙外的马路上。

靠边停泊的银色跑车里。

闭目皱眉的米娜忽然睁开眼睛，推开车门冲了出去，抚着路灯杆狂吐不止。

拉普特追了过来，递给她一张纸巾，奇怪道：“怎么回事？难道是【梦魂术】出了岔子，念力反噬……”

“不是，是那一家人的梦境实在太恶心了，除了解剖，还是解剖，除了切片，还是切片，除了改造，还是改造……没玩没了的血淋淋！”

米娜说着又哇哇大吐起来。

拉普特闻言想一想都毛骨悚然，很是同情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小子呢？他还是个高中生，不会也是个解剖狂吧？”

米娜气不打一处来：“最可恶还是那小子，熟睡中似乎一点儿梦都不做，我的念力根本无法捕获他的梦境波动，更别提引导他做噩梦……”

“而且，我发现那小子的精神核心正处于一股能量力场的守护之中，他应该已经修炼了秘武真气，至少是D级中层的段位！”

拉普特犹豫一下，还是劝道：“看来他已经加入了某个组织，谨慎起见，就这么算了吧！反正你跟那小子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米娜刚想反驳，可念头一转，又故作不甘的点了点头。

她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只是不愿意向拉普特坦白自己对那小子另眼相看的原因而已。

如果那小子身上真有什么秘密，她可不希望与别人共享，即使那个人是与她形影不离的拉普特。

或许，这两天该找个借口甩开拉普特……

这么想着，米娜蓦地眉头一动，“快走！有人来了……”

拉普特一惊。

两人连忙上了银色跑车，扬尘而去。

片刻之后。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小车飞速驶来，在路灯杆下戛然而止。

车上下来一老一中两个男人。

文质彬彬，一副大学老师模样的中年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扫了眼地上的呕吐物，又朝着米娜二人远去的方向望去。

不无忧虑道：“没错了，那股陌生念力波动的源头就是这里……不过，那个念能力者似乎没讨到什么便宜，难道州立大学还隐藏着某个我不知道的精神系同行？”

一身保安服的矮胖老头，此刻却双眼精芒电闪，露出一股宗师级高手才有的恢宏气度，闻言沉吟道：“或许是某个精通精神秘术的B级秘武者也说不定……”

顿了顿，转头望向围墙里的州立大学家属园区，“不论如何，明天向那几栋楼里密级达到C级以上的人员发出秘密警告……”

中年神色一动：“前辈是想打草惊蛇？”

老者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