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巫记 第三十一章 献祭

青兕部在它最强大的时候，一朝覆灭，留给后世子孙的，是无穷的怀念、遗憾、屈辱和那滔天的血仇。

此时村落里已经开始了祭祀仪式——

祭祀场内，以巨大的祭魂木搭建的四层平台为中心，燃起了十二个柴垛，族人们围坐在地，双手紧握身旁的族民。

十二面牛皮鼓敲得山响，老阿嫲脸上带着青牛面具，跳起了“启神舞”。

十二支茶杯口粗细，长约五米的大香被点燃，现场一片烟雾缭绕，粗犷荒古的腔调从族民们的口中唱出，那是巫神祈福，并呼唤沉睡在族人血脉中的青兕祭魂能够复苏显灵，气氛刹那变得神秘而肃穆起来。

“走吧，这个过程恐怕要持续三天时间呢……我们还有我们的事情。”

巫彭领着刑天走下剑崖，重回他平日习武的平地，选了块石头坐下后，顿了顿木杖，朗声道：“好了，我先检验一下你最近有没有进步。来，把简易祭坛搭起来……”

刑天闻言，立即规规矩矩地蹲下，用黄土堆成一个四方形，掏出黑白两色巫晶，按规则摆放——

北方：一个白点在内，六个黑点在外，表示玄武星象，五行为水；

东方：三个白点在内，八个黑点在外，表示青龙星象，五行为木；

南方：二个黑点在内，七个白点在外，表示朱雀星象，五行为火；

西方：四个黑点在内，九个白点在外，表示白虎星象，五行为金；

中央：五个白点在内，十个黑点在外，表示螣蛇形象，五行为土。

祭坛摆设完毕，刑天用石刀划破手掌，将鲜血滴在祭坛四周中央，同时口中默念祷词，随着精血的渗透，刑天慢慢有种与地面简易祭坛连成一体的感觉……

因为精血稀薄的缘故，刑天这一次连续割了自己三刀，鲜血淌了一地，祭坛上方才“嗡”的一声轻响，微微发起光芒来。

祭坛发光，说明与巫神殿之间，也就是与巫神之间建立起了联系，这时便需要献上祭品了！

“师父，接下来我要怎么办？”刑天一转头，却看到一旁的巫彭已经酣然入睡，顿时火气直冒，大喝道：“师——父——”

巫彭倒是没有回应道“悟空”什么的，不过他窟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年老气衰，年老气衰……”

巫彭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嗅了嗅鼻子，喝问道：“这么大的血腥味，你小子放了多少血？”

刑天脸色都有些发白，不爽道：“再多点就死翘了。祭坛亮了，我该怎么办？”

“简单，把我给你的祭器‘蛮破’拿出来吧，咱们上祭品！”

一边说着话，一边在怀里摸索出一个狭长的黑色木匣，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道：“徒弟，这一次师父在黑隗林，可是抓了一样好玩意……”

说完打开木匣，从里面拎出一条通体紫晶闪闪，筷子粗细长短的小蛇。离近了一看，那紫色小蛇竟然长着一颗龙头，只是无爪无角，而且嘴巴里依旧是蛇类分叉的舌头。

那紫色小蛇被巫彭两只手指捏着，盘在他的手指之上，显得极为玲珑可爱。

“这东西就是这次的祭品？”刑天有些于心不忍，道：“这么小点的东西，杀掉也太残忍了吧？”

“你懂个屁！”巫彭骂道：“这紫晶虺虽然无毒，但却是七级的荒兽，善避水火，绞力无敌，你那岩牛首领不过四级，就算一百头都不是它的对手！”

“七级？怎么荒兽也分等级的吗？”

“这事回头再说，你拿好了它，按在祭坛上，一斧断头……记住了，千万别松手啊。”

“知道了。”刑天暗道，自己有万斤巨力，这么一条小蛇，有什么好担心的。

轻轻捏住紫晶虺的七寸，巫彭一松开手，刑天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雄浑巨力从手指上传来，蛇躯猛地一扭，刑天差点被扭断了胳膊，耳畔都听到骨骼传来的噼啪声响。

刑天脑门上的冷汗刷地就冒了出来。

“喂，千万别松手！”

巫彭话音刚落，那条紫晶虺蛇尾一甩，啪的一下就砸在了刑天的手背上，一股剧痛传来，酸麻之势传遍手臂，顿时就捏不住手里的蛇躯，直接就甩飞了出去。

“该死！”

刑天一咬牙，身躯陡然探出，另一只手凌空抓去，一把就握住了紫晶虺的尾巴！

但就在他刚要欢呼的时候，肉眼可见的速度，那条紫晶虺就在飞腾的半空中，逐渐变大，原本筷子粗细的身躯一眨眼便变得水桶粗细，刑天再也抓之不住，眼看着对方挣脱出去，身躯在地上一滚，转身一盘，就已经是粗有六人合抱，长度怕是有上百米的巨大荒兽了！

吼！

低头冲着刑天和巫彭一阵嘶吼，那紫晶虺胡须飘荡，极为漂亮，不过它的眼神却是电芒闪闪，露出极度的狠毒和凶残之色，只是看向巫彭之时，还多了一丝畏惧。

“我靠！”刑天头皮一阵发麻，想到这才应该是紫晶虺的真身。

巫彭挠了挠头皮，抱怨道：“唉，收个笨蛋当徒弟还是真实累心啊！”

刑天怒骂一声：“你少来，我看你是故意的。用不着你帮忙，我自己来！呀——”

伸手一抓，凌空浮现一把巨斧，刑天猛然冲上前去，抡圆了大斧就朝着紫晶虺剁了过去……

恶风席卷，万斤巨力带给刑天冲天的气势。

只不过……

实力差距不是气势可以弥补的。

那紫晶虺眼角露出一丝不屑，只是大尾巴一甩，啪的一声，就将扑来的刑天连人带斧给抽飞了出去。

砰然声响中，直接镶进了石壁之内。

巫彭嘴里啧啧两声，笑道：“小子，别狂妄，你还差得远呢！”

咻——

巨大的蛇口张开，朝着巫彭噬来！

“小心！”

刑天想到巫彭双目难明，故而出言提醒。

但见巫彭冷笑中，蓦然腾空而起，跃至紫晶虺头顶之上，手臂上纹身一亮，传递到了手中木杖，接着猛地往下一砸，轰！

一声巨响，巨大的蛇头整个被砸入地面以下！

紫晶虺惨叫一声，身躯甩来，猛然将巫彭缠住，同时身躯骤然收紧……

巫彭冷哼一声，单手在蛇躯上一捏，紫晶虺惨叫声中，身躯松脱，而巫彭上前一步，再次抓住了紫晶虺的七寸。

挣扎乱起，但那紫晶虺还是不可避免地再次变成了筷子粗细，老老实实地盘在巫彭的手指之上。

“怎么样？这回你还觉得这小东西很可爱了吗？”

巫彭将刑天从石壁上抠了下来，戏谑问道。

刑天连忙摇头，这玩意，还不是他能玩耍得了的。

传闻上古祖巫强良、蓐收、祝融，玩蛇戏龙的，果然不愧是盘古后裔。

这一次，有巫彭帮着他按住缩小后的紫晶虺，神情肃穆地道：“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准备？”刑天这时才感到一丝丝的紧张，因为他竟然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似乎知道刑天心中的疑问，巫彭忍不住呵呵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了，我也没有可以传授的经验给你。因为即使是同样的祭品，不同的人去献祭都会得到不同的结果，所以，你只要记住，保持对巫神的敬意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一切就看你自己的运气。”

刑天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巨斧蛮破，瞄准了紫晶虺的脑袋，一斧斩落！

蛇头应声而断，精血喷洒在祭坛之上。

巫彭松开了压制蛇身的左手，双手交叉在胸前，面对祭坛微微低下头，虔诚而专注地颂念起荒古而神秘的音节。

随着那荒古韵味的音节吐出，虚无的天空中开始飘落一枚枚淡金色的神文，如下起了金色的雨。阵阵苍凉神秘的气息从虚空中涌出，逐渐扩散。渐渐的，天空黑了下去，最后完全失去了颜色的意义，化为彻底虚无。

紫晶虺的身躯再次恢复到原本的大小，不过却被祭坛上的金文束缚，无法逃脱。

放佛心脏跳动的声音响起，砰砰，砰砰，来自那个简易的祭坛，以及那无尽的虚空，来自那夜空中的巫神殿。

最后是放佛整个人都被震荡了起来，搏动的声音，不止来自心脏，更来自他浑身的血脉。他的血脉在奔腾涌动，但并不狂烈凶猛，而是渗透着对生命本源力量的渴望和追求。

巫彭的声调突然变得高亢起来，宛如云霄中的巨人，声如雷鸣，隆隆作响。

音节到了最后，他用手中的木杖一点祭坛，那张被精血浸透的土台，骤然射出夺目的金色光芒，形成一道光幕，直接将刑天笼罩其中。

即便是灵山十巫之一的巫彭，也被推出了光幕的范围，里面只剩下刑天一人，外面再难看到、听到里面的任何声音和一切景象。

此时在他的眼前，出现的是一座宏伟高大的宫殿，四周是无尽虚空，星芒璀璨，放佛触手可得。

穿过一道三十米的殿门，视野的中央，是一座坍塌了泰半的神殿废墟。

残留的石柱仍需仰望，半堵岩墙，气势依旧恢宏，从它们身上，刑天凭空脑补着神殿昔日的繁荣和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