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 第八章 情天恨海

石子儿在空中破风疾飞，射入灌木丛中……

“嘣！”

传来一声微弱的闷响。

岳凡闻后眉头紧皱，警惕着前方，暗忖：“来人好厉害！难道又是杀手找来了？”

“哼！”

岳凡目光冰冷，再次抓起一把石子儿，准备二次出手……

“请停手！我没有恶意。”

一个苍劲的声音从灌木丛传出，令岳凡耳中嗡嗡作响。话音未落，一位身着蓝袍的老者闪现在他的面前，从容自若。

“高手！真正的高手。”

来无影踪，不留痕迹！此等轻功境界，就算在浩浩江湖也堪称绝顶，岳凡更是见所未见。

见陌生之人出现，而且看不出深浅，岳凡心中更加警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脸上保持着淡定的神情，起身打量着眼前之人。

来人年纪半百，白?垂胸轻飘，精神抖擞，却不显老。但老者眼中的沧桑写意着人生的色彩，仿佛外表只是年龄的一种错觉。站定中，老者给人以山峰般的稳重，有似大海的磅礴，但在他面前却不会给人丝毫的的压力，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恬恰……

“天人合一！”岳凡暗自惊叹！如此气度让他赞叹不已，真正的高手，不需要用气势的威压来诠释！

岳凡打量着老者……然，对方也同样在打量着他。

“少年白发！此子好重的煞气！”这是老者对岳凡的第一印象。

此时的岳凡一身破烂，可比乞丐。但他腰杆笔直，神态淡然，刚毅的脸庞透露着强硬的气质。再加上他张扬的白发，就连老者也为之动容。可偏偏岳凡那对深邃的双眼，像是灵魂的透视，显露着纯净，让人看捉摸不透。

老者心下也暗暗点头，微微笑道：“小兄弟身手不凡啊，刚才接你一粒石子可花了我不少力气呢。要是在这样，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折腾不起两下了！呵呵――”说着捏了捏手中的小石子，随意丢到一旁。

“你是何人？为什么在此？”

岳凡甚是好奇，此人能近他十丈而不被发现，此等身手远超过他。若是对方真要暗施毒手，恐怕他也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了，所以也没有逃避。

“呵呵！”老者仍微笑道：“老头子叫白素云，就住在这附近不远。刚才见此地气息震荡，以为是有什么高手在此决斗，好奇之下便来看看……原来是小兄弟在此地练功……到是打扰你了！”

白素云，这个名字若放在江湖上，恐怕又是一场风波，引起天下震动。

五十年前，白素云为印证一身所学，独斗黑白两道八名先天高手于华山之颠。两方大战三天两夜不分胜负，最后白素云施展绝学，才得以巧至胜。此战之势百年难得一见，天下为之震惊，最后共尊他为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白武帝”。那时，白素云仅才三十岁。

得此殊荣后，白素云退出江湖与心爱之人携隐山林。

但五年之后，他重出江湖，诛杀正道高手三十八人，黑道高手二十四人，还有其他门派高手十九人。给江湖带来了一场血雨腥风，甚至连朝廷都被牵连其中。但是，自那次以后，他便消失于茫茫江湖，无人得知其下落。只是，没有人会想到，今日他会出现于此地。

不过，即使江湖之人在此，不管如何看，都无法与当年疯狂一时的白素云联系在一起吧！

岳凡不识江湖，自然也不晓得白素云之事。只是微微地拱了拱手，表是对长者的礼貌。之后问道：“请问老人家，这里是何处？”

“老人家？”白素云没有在岳凡是否认识自己，反而惊讶他的称呼。“老人家！？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叫我。老人家！哈哈……好！好个老人家。哈哈――”

一阵高亢，岳凡能够听出，白素云的笑声透露着无奈与孤独，更像是愤恨。

少倾，白素云收敛神情，道：“老头子失态了，小兄弟不要在意。”

岳凡不语，静静的望着老者，等待着回答。

“呵呵！”白素云干笑两声道：“此地我叫它‘乱林’，乃是老夫隐居之地。本来为了防止外人闯入，我便在此布下《乱象阵》，但没想到还是被你闯进来了，真是缘分啊！”

“《乱象阵》？在那儿？”岳凡乃是猎人出生，自然对阵法很感兴趣。

白素云看了看周围的残木断桩，无奈的苦笑一声，道：“都被你砸烂了，看来过段时间要从新弄一下了……不过小兄弟‘以力破阵’之法还真是了不起。不知道小兄弟姓名，师承何人？”

岳凡往四周一看，这才发觉四处的木桩乱而有序。若非自己拳脚疯狂乱砸，力破此阵，可能自己现在还被困于阵中也不一定。当然，岳凡却不认为这个阵能把自己困死在此。

“在下李岳凡，并无师承。因心中愤怒狂奔，所以误闯此地并宣泄了一翻，还老人家不要见怪！”说完后，岳凡拱手赔了个礼。

“没有师承？难道武功都是自己练的？”白素云没有责怪之意只是愕然的望着岳凡。

岳凡则点头不语。

白素云也非世俗之流，对岳凡的态度毫不在意，反而非常欣赏他那种坚韧的气质。于是微笑道：“我在这里布下阵发，便是想隔绝外界之人。没想到这样都被你闯进来，看来不得不说缘份之玄妙！既然有缘，李小兄不如到老头舍下一聚，让我也尽尽地主之谊如何？”

突然的邀请没有让岳凡觉得有何不妥，他能感觉道对方没有恶意。而且，他也正想请教这阵法之术。

“好！”略作思考，岳凡便痛快答应下来。

“请！”

白素云抬手一引，便往灌木丛走去。

……

阵法之道变换诡异，有时候，自己的眼睛反而成了欺骗自己的障碍。

岳凡一步不错的紧跟在白素云身后，一路走来，经过无数阵法，其中变化让他一阵心悸，若无人带路，闯入阵中之人必被困死此处。想起自己无意中破掉《乱象阵》，岳凡不由暗暗庆幸。

越过沼泽与流溪，二人终于在一座山壁前停住。

前无去路，正当岳凡纳闷之际，白素云走上前去，在凹凸的山壁上敲打数下，随即退开。

“轰――隆――”

山壁一大块岩石向前凸出，再缓缓打开。如此精妙的设计，让岳凡第一次感到，原来自己的陷阱是那么的粗俗不堪。

白素云见岳凡惊叹的神情，微微自得道：“这机关设计的不错吧，嘿嘿！”

岳凡点了点头，道：“你做的？”

“呃！”白素云干笑道：“是我好友帮我弄的，本来我还嫌麻烦，不过这样也好，省去许多麻烦，呵呵！”

……

穿过弯曲的山洞，眼前豁然开朗。

天高且阔，云雾弥漫，四面全是巍峨的峭壁，向上望不到尽头。周围一片碧绿，满地的奇花异草，虫鸟嬉戏，让人心旷神怡。

中央一块巨大的水潭映射着山谷怡人的景色。在光线的折射下，一潭湖水碧波荡漾，散发着点点的鳞光。

好一处人间仙境……

经过四年战场的杀戮，岳凡对美好的事物已经看的淡然。心里的疲惫早以让他清现实的残酷！天下之间，哪还有美丽的地方。

可当他踏入这片安宁的地方，多日紧悬的心，突然放松下来了。怔怔的望着前面，感受着徐徐的清风，再没有半点的压抑。

白素云见岳凡如此陶醉，也不去打扰，自行走向水潭不远处的一间小茅屋。接着，他取下屋梁上挂着一把掸子，往茅屋后方走去……

这是一块很旧的坟墓，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了，就连坟前的墓碑露出了陈旧的色泽。周围金黄的菊花开遍，美丽且夺目。若不是主人经常清扫，恐怕已是杂草丛生。

“敏儿……”

白素云用掸子轻轻的打理着陈旧的墓碑，眼中尽是柔情与伤感。

……

“是你的亲人吗？”岳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白素云也不责怪，轻轻的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道：“不！她是我的仇人。她亲手杀死了我最爱的人……”

如此矛盾的感觉让岳凡微微愣住。看了看土坟，又看了看墓前的白素云，岳凡仿佛明白了什么，轻轻道：“我懂！”

白素云身子微颤，那是心灵的颤动。随即回过神，笑问道：“小兄弟，你又懂什么？说来听听。”

岳凡看着土坟，沉声道：“她把自己杀死了！”

“……”白素云默默不语，只是他脸上沉重的神情已经告诉别人，岳凡所说之言并没有错。

……

一阵沉默之后，白素云整了整神色，看着岳凡道：“白发少年头，解不开，愁、愁、愁……小兄弟，你少年白发，表情黯然，想必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吧！”

“……”岳凡也选择了沉默，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唉！这孩子……”白素云心中感慨，转念道：“我这里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来客人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我这老头子唠叨唠叨？”

“你愿意讲，我便愿意听。”岳凡认真的道。

“好、好！”白素云很是高兴，转头望着坟墓，是在缅怀与回忆。

“我在此已经隐居有四十余年了……春水远去，忆起年少轻狂，人生又该当如何……想当初，我白素云本是医神白家传人。应自幼酷爱武学，对医学之道并无兴趣，所以，我不甘长者们的逼迫，毅然选择离开白家。那年我只有十岁不到……

我四处流浪，拜师学艺，想要证明被别人看，我走的路才是正确的……江湖之路血腥且无奈，靠着自己的信念与努力，我闯过重重困难与生死，以二十之龄踏入先天之境。如此骄人的成绩，在江湖上也算传世之谈了。但最让我庆幸的是，让我遇到了这一身中最心爱之人敏儿……

当年，为了登上武学的颠峰，我暂时搁浅了这段感情，让她一等便是十年……十年啊！嘿嘿！那正是人生最宝贵的时间……终于，十年之后，我集百家之长，自创《武经总纲》，直至大乘……”

白素云与岳凡盘坐于坟前，一个认真讲述着，而另一个则默默聆听着。

“武功大乘的我，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得罪了江湖上不少的高手……华山之颠，为证明自己，我约战黑白两道八名先天高手……那一战我胜了……此战之威，震撼天下，被尊为‘白武帝’列入天下十大高手之一。”白素云顿了顿，眼中迷离，仿佛是在回忆当年之战。

……

“大战之后，我却没有感到满足，反而甚感孤独。原来，武学不是我一生的追求，我心中更渴望平静的幸福。为了补偿自己对敏儿的歉疚，于是我退出江湖，带着她携隐山林，逍遥自在……”

说到此处，白素云双拳紧握，淡然的表情却演示不住内心的痛苦。

“……五年之后的一天，江湖各大门派寻仇而来。我本欲带妻女躲避江湖纷争，但敏儿却带着不到一岁的孩儿投向敌方……”

岳凡一愣，却没有接语。他知道，自己无法明白白素云当时的感受。

白素云深吸了一口气，道：“后来我才明白，她原是峨嵋派的弟子，受师门重托，一直留在我身边……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们居然会用十多年的时间来编织一个谎言！十年啊，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年华老去，我们还可以追求什么……

为了得到我毕生武学，黑白两道不知廉耻的走在一起，更是以我妻儿性命相威胁。可笑！实在可笑啊！敏儿为她们付出如此之多，最后的换来的结果却是被无情的抛弃……”

“敏儿，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真的！我们在一起十多年，你的情意难到我感觉不到吗？只是我们的立场不同罢了。我知道，其实你的心比我更加难受，欺骗自己最心爱的人，除了自己，没人能体会那种痛苦！”

白素云望着墓碑，悲憾的的语气让岳凡心灵颤动。

“已经身受重伤的我，本想交出武功换回妻儿，可他们还不满足，要求我自废武功。嘿嘿……我虽不是智慧过人，但却并不愚昧。他们能做出如此不要脸之事，难道还想留我们活口不成！若是传到江湖，他们还有什么脸面来面对天下人……

若不反抗，必死无疑！可若是我反抗，那敏儿和孩子将……

如此下去，定是必死之局。敏儿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局面，但想要后悔已经晚了。她为了让我能够活着离开，她……于是，她不顾一切的反抗，夺过敌人手中的刀，刺进了自己的心口！而那时，我们的孩子也安静的‘睡’在了她怀中……

看着她倒下时的眼神，我知道，那是一种解脱，还有一种企求与期盼，希望我能原谅她。那一刹那我才明白，我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失去了！永远的失去了……我当时好恨，真的好恨！枉我白素云身怀盖世武功，英雄一世，可到头来只能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重伤下的我，带着敏儿她们的尸体仓皇而逃……最后把我逼上悬崖绝地。

也许，是上天希望我留下这条性命来报仇吧！落下悬崖后，我掉入了一个水潭之中，幸运的活了下来……茅屋前面的那块水潭就是我当我坠崖之地。”

白素云用略带沙哑的声色，平静的讲述着。但岳凡能够感受到，他当时那种无奈与绝望的心情。

“情天则是恨海啊！有时候，爱的越深，恨就会越深，附带着心也会越痛。为了发泄这种痛苦，我在伤好之后重返江湖……”

白素云淡淡的语气中，岳凡仿佛能闻到一场血雨腥风。一个站在武学颠峰的人想要报仇，江湖上还能平静吗？

手握剑仞血亦浓，百般无奈几多愁！

道不尽，空悲切，人已远去伤心灭，何来杯酒望长空，饮下不尽满心头。

……

岳凡静静的听着白素云的讲述，心中泛起一丝悲哀。在他眼中，面前的这位老者已经不是什么天下十大高手，而是一位孤独的老人。就像当年狱中的厉云，虽然他们都曾辉煌过，可最后却没有一个亲人陪在身边，除了孤寂，便是无止尽的等待，也不知道能等到什么？

白素云看着那块陈旧的墓碑，略带伤感的道：“小兄弟，想必你也能猜到，我重返江湖，第一个去的地方是何处吧！”

岳凡点了点头，道：“恨莫大于爱，即使我没有经历过，但我能感觉得到……你应该是先去了峨嵋吧！”

“不错！”白素云微微一笑，坦然道：“那里是敏儿从小长大的地方，所以我想去看看。不过，我却没有伤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人，即使她们才是罪魁祸首。我知道，这是敏儿最后的心愿，虽然她没有说，但是我却知道……

为了报仇，我踏遍天下，历经两年的时间，先后诛杀黑白两道高手六十多人，还有其他参与之人。就连当日藏于暗处的朝廷中人我也没有放过……那是一场**裸的杀戮，即使他们聚集起来也无法与我抗衡，毕竟到了一定的实力，人再多也无法弥补中间的差距……他们，在我眼中不过是个数字罢了！”说罢，白素云袖袍轻抚，给人以高山仰止的气势。

“他们在我眼中只是个数字罢了！”

如此话语让岳凡心头猛怔，不是恐惧，也没有兴奋，而是对差距的认识和震惊。在他想来，像吴家四兄弟那样的先天高手，都已经让他无可奈何，何况是与整个江湖为敌，就算自己能自保，可今后都是寸步难行，更别说报仇和寻找亲人呢。

岳凡不尽想起父亲的话：“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多余的。不过，身为猎人，更应该懂得用智慧让自己活着。”

……

白素云接着道：“经此一战，各大势力和门派均是元气大伤……大仇得报，心中怨气已了，后来我便一直隐居于此……”

“十大高手之一？”岳凡心中所想，好奇道：“你如此报复，难道江湖中没有人阻止你吗？”

白素云望了岳凡，淡淡的道：“你是指其余九大高手吧？”

“嗯。”岳凡点了点头。

“呵呵~~~天下十大高手之间各有联系，且关系复杂。这其中牵扯过大……小兄弟，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白素云善意的道。

“不该我知道的我也不会知道，我明白。”岳凡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除非他认为自己有必要知道！

……

沉默的气氛舒缓着内心的淡淡哀愁。

半晌，白素云起身拍了拍灰尘，对着岳凡问道：“小兄弟，你会下棋吗？”

“会。”岳凡说着也起身而立。

“呵呵！谁教你的。”

“我爷爷！”

想起万爷爷，岳凡心中深深感怀：“不知道万爷爷现在身体还好吗？”

白素云见岳凡神情，轻笑一声，道：“好久都没人陪我下棋了，不如，小兄弟陪我这老头走一局如何？”

“呃……”

岳凡本来计划，完成厉云所托以后，便再闯蔡俯，寻找亲人的下落……虽然有事在身，但他又不想拒绝老人的邀请。

岳凡一脸的心事，沉吟片刻，道：“好！我也有很久没走棋了。”

“你……”白素云见岳凡一脸惆怅，想要劝说两句，但看着岳凡那满头的白发，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少年白发，他人怎能明白当事人心中的感受。

岳凡也知白素云所想，但却并不在意。也许，他的心从来不曾年轻过吧！

最后，白素云只得摇头一叹，道：“小兄弟，你是聪明之人，相信我给你说这么多你也应该明白……跟我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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