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熵减文学网 > 历史 > 宋末将临 > 第一章

宋末将临 第一章

作者:慢手老张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5 17:51:42 来源:平板电子书

1 引子 看谁更狠

宋,淳祐十一年(公元1251年)春,梓州东关以西,密林狭谷中的山间小道。

青山绿水有鸟鸣,从空中俯视,透过繁茂的枝叶,间歇地可以看见一条长长的驮队,正沿着小路在林中穿行。

这是一支商队,大多由脚夫推着一种木质的独轮车,车上驮着草编的大袋子,堆在车板上一边一个,看样子像是粮食。此车当地人叫作“鸡公车“,适合走山道,由一个人推行,车轮发出难听的吱嘎吱嘎的声响,一直传得老远。鸡公车呈纵队排成一线,声音混响着,如公鸡和母鸡交相打鸣。

冯一早就习惯了,干这行的手脚上都是茧子,耳朵里也有。他没有推车,打着甩手,腰间挂了把短柄牛尾刀,正和另一个略高些的汉子前后脚地走着。他们两人和脚夫不同,他们是镖师,拉得长长的商队中如这身扮相的有二三十人。高个儿脸颊青瘦微黑,看着精壮。他也空着个手,走得随意,自己的长矛则搁在身前脚夫的推车上。

“他咋说的?“高个儿问。“他说回去兑现。“冯一答。“老子不信,王葵不是这种人。“高个撇了撇嘴道。“你还说对了,我再问他,他说是先兑现一个月的。““哼,我就晓得。“高个笑了,“这老小子打算压着我们的月钱不给。““就算给一个月,还压着一个月。“冯一叹了口气。

高个儿停下了脚步,“不行,我得问问他。“说着话他快走两步把车上的长矛顺在手中。“算了,算了。“冯一赶紧拉住他,“你这个脾气!不要生事哈,他们都是一伙的。““他一直赖,老子得找他。““唉!不值,算了!还得在这儿吃饭。““其他人都没压着,就压咱两个的?趟子钱也比别人的少,老子不想干了。“

“唉!你是咋了,在我这儿逞能呢?就靠咱两个?““两个咋了,你觉的不够?“高个儿反问。“嗤,那肯定不够。“冯一瞪着他“惹了事,你单脚利手的一个人,跑了也就算了。我咋办?婆娘和娃咋办?“

他俩停在路边说话,不断有人经过,朝这边儿看过来。“算了,不说了。“高个儿点头抬手,示意这个话题已经结束。

又走了不知多久,“你看是不是要下雨?“冯一又聊了起来。“嗯?“高个愣了下。“我说要下雨,你看那个天⋯“冯一的声音大了些。“嘘!“高个儿忽然将手指立于唇间,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噤个屁的声!鸡公车一路地“吱嘎“,大响个不停。高个儿不管,他从车板上摘下矛,在路边站定,任驮队自身边经过,然后猫下腰,向一旁的山坡上冲了几步,仰头望着密林,眯起眼睛细细看细细听⋯。冯一看出不对,也站在旁边伸着脖子察看,他一贯相信,乌古伦这家伙的鼻子是最灵的。

“怎么了?“冯一问。“不对劲儿。“乌古伦皱眉,头也不回。鸡公车的大队仍旧无知无觉地推着朝前走。乌古伦顺手拾起地上两个鸡蛋大的石块,逐一往密林的高处扔去。在车轮刺耳的噪音中什么也没听见,没有石块撞击和落地的声响,更无飞鸟惊起,石入山林无声无息,归于沉寂⋯。

“有埋伏!操家伙!“乌古伦忽然就暴起大吼!没有预兆,一时俱惊!

冯一一震,持刀细观,猛地被人一把拉住猫在粮车下,是乌古伦!他二人堪堪将头低下,便听闻一片轻微的弦动之声,“嘣嘣嘣嘣⋯!“箭矢疾射而至,“啊!啊啊⋯!“惨呼声四起!

只两轮,路旁密林中的盗匪便举刀持矛蜂拥而下,“杀⋯!“。一边是坡一边是崖,避无可避!乌古伦、冯一操家伙就迎了上去。

老手就是老手,二人往前疾冲几步,不约而同地各自找树木半避,让过猛冲而下的长矛。而不是呆在崖边的原地,失了腾挪的空间。

冯一抢步错身紧贴树后,一人持矛擦着他身子堪堪冲过,“啊!⋯“,尚不及回身,只隔着三步,另一匪挺矛奔着他后腰,大喊着斜刺里冲下!让不开了!冯一奋力拧身,刀口猛收,手中的牛尾刀刀把向上,刀刃朝外护住肘部,向外格挡,“当!“地一声推开矛尖!交错间,手肘顺势横斩,“嗤⋯!“,薄薄的刀锋横着自那人腰腹间划过,发出"嘶!"的一声。“啊!⋯呃!⋯“叫声未停,那匪收不住脚,踉跄着冲了下去,狠狠撞在粮车上瘫软在地。激斗在继续!

乌古伦的脚边已躺下两人。一壮匪喘着粗气,口中哇哇吼叫,地上倒着的是他的同伴,此刻他已看出眼前这个看似木讷的瘦高个儿的凶悍。这匪长得墩实,脸上一圈儿络腮胡,他将矛攥得紧紧的,指着对方。这才刚交上手,他的热汗便不停地流,迷了眼。四周一片纷乱嘈杂,正在各自砍杀,而这些他都看不见,他眼里只有面前的这个家伙,他试探着,想等援手。

乌古伦不知道也不在乎对方想什么,他没有停,逼了上去,双方都执矛。

近了!乌古伦径直靠向络腮胡,面对面,相距不及三步,他只盯着络腮胡的手臂!络腮胡鼓圆了眼,青筋暴起大喝一声“啊!“似乎使上了全身之力猛刺这近在咫尺的头颅!乌古伦动了,他只是偏了偏头,脚下不停,手也没有停!“嗖!“矛尖贴脸颊而过,轻轻擦中了乌古伦的耳廓!乌古伦当面迎上对方,右手执矛只轻轻一送,“噗!“这个声音只有络腮胡自己听得见,他的喊叫戛然而止。他略微低头,眼珠快要突出眼眶,只见到下颌处有一支放大的乌红杂揉的枪尖!

枪尖随即抽去,鲜血自喉咙喷溅而出!络腮胡扔了矛,立在原地,两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脖颈,半边胡子被喷红了,血自指缝间还有嘴里不可抑制地汩汩流出,口中发出“嗬嗬⋯!“地非人一般的声音。

乌古伦拔出长矛便走了,继续他的打斗,不再看络腮胡一眼,也没有碰他一下。

个人的勇武算不得什么,只过了一会儿,商队一方濒临崩溃。首先是脚夫,道路的两端和坡上被山匪堵截,另一面是山崖,脚夫蜂拥奔向来路,和道上的独轮车挤作一团。他们被刚开始的两轮乱箭惊得掉了魂,脚夫嘛,是这个样子。只有不多的人手中抓了扁担或什么的,眼见山匪们杀上,跑无可跑躲无处躲,脚夫们急得惊抓乱叫,一些人被逼得举起扁担反身加入了混战。

“丢刀!趴下!⋯趴下!“有人高吼,不知是谁?谁丢刀?“丢刀!趴下!快⋯!“这回弄清了,是山匪在吼,有人洪声大喝“快趴下!没你们的事!我们要钱不要命!当脚夫的,拼的哪门子的命!趴下!““嗖!嗖!““啊!“又有乱箭射来!脚夫们扔了扁担赶紧躬身趴下。乱七八糟的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或坐或趴或蹲着,高举了手,还有人重叠着压在一处,总之一个狼狈的怂样。

人数最多的脚夫们一停手,镖师们和少数几个商队的伙计立时便吃不住了,紧跟着被撂倒几个,现在他们被一拥而上的山匪们围攻。

“还打什么打,歇了吧?丢刀!“又是刚才的声音在喊话。王葵费力的架开一刀,疾退半步,趁机扫了一眼,周围全是匪!正持矛举刀,还有人在拉弓搭箭。而自己的弟兄挤在狭长的山道上,越缩越紧。

“罢了⋯丢刀!“他叹道“弟兄们,歇了吧!“说罢,他缓慢地举起双手盯着对方,刀还在手中抓着,随即“呛“地一声,刀落了地,弹了两下不动了。

他是镖局的东家,他说不打了,其他人也不愿找死,叮呤哐啷的兵器丢落一地。“啊⋯!“一声惨呼,一杆长矛戳在一个镖师的腿上,持矛的山匪上前一脚将镖师踹翻,“叫你丢刀,还磨蹭!都蹲着!"人为刀俎,都蹲下了。兵器被人捡走。

“哪个是王葵?“还是那个声音,冯一蹲在地上抬眼偷瞄,又是个络腮胡,圆脸敦实,看不出岁数。他粗略扫了眼周围,能看见的山匪,有近百人,手持刀矛将他们圈在当中,三面是敌一面临崖。

“我⋯!“王葵起身。“没叫你起来,蹲着。“王葵又蹲下。“嗯。“那人点点头,却不再答话了,而是转头与其他山匪说起话来。王葵两手抱头蹲在那儿,满心的恐惧与窝囊!隔了一会儿,在这么些手下面前他终于挂不住了,愤然问道“敢问是哪条道上的弟兄,对我们福禄镖局下这么大的死手!这趟镖走的不是啥红货,只有粮食,不知是惹了哪路仇家?"

听王葵问话,那人转头看他,笑了“没仇。我们初来乍到,没见过面。“王葵心头一阵恼怒,“没见过面你们就下黑手,不仗义啊!这是不讲江湖规矩了?“

“啥规矩?“听对方说得轻巧,王葵激愤了!劫道的居然问他啥规矩?这规矩本就是你们定的!

他抬头与络腮胡对视,大声道“这条道上的各个山头我们都拜过了!份子钱每年按规矩交够了的!““交给谁了?“王葵听了一诧,“李老大!这儿都归七家寨管,不信你问他!““七家寨的,你交给他了,管我啥事儿?““管⋯?你,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名号不报一个,上来就打?还懂不懂规矩!“王葵在吼,听得出他的愤怒。

“规矩?规矩个屁!我说的就是规矩。“络腮胡快活地说道。

“你⋯!“王葵一手抱头蹲在地上,另一手指着他,瞠目结舌有些可笑。络腮胡一抬手示意他闭嘴,“你给七家寨交多少,按那个数交给我就行了,日后这条道我便放你过,其他的你就不要管了。哦,对了,我姓姚,大号姚顶天!“终于到正题了!

“啊⋯?那,七家寨那边⋯咋办?“王葵瞪着眼珠子问。“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那姚⋯寨主?今日之事该咋办?你是存心给我们个下马威是吧?“王葵满心的怨愤却只敢试探着小心问道。“嗯,就算是吧,咋的,你不服?“姚顶天盯着王葵看。

“人为刀俎,人为刀俎!⋯鱼肉!哪儿他娘的有天理?我就是个鱼肉!“王葵满腔悲愤,差点儿喊出声来。

他倒了口气,慢慢平复心绪,“我认栽!没啥不服的。“语气也缓了些,“只是,我若再碰上七家寨的,他们也找我收钱,该咋办?我不能两头给吧?“

“不给!是我就不给!你要是愿意给,那是你的事儿。“姚顶天说话的神态果决却又是轻描淡写。“可⋯!““不说了,我做我的事,你做你的事。“他打断了王葵,“这次我这么大的损失,粮食我就收下了!还有兵器,我也正需要,算是你赔给我的。“他不理王葵的死人样子,舔了舔嘴唇一幅不舍的神态,“人嘛!按理说得拿钱来赎。不过呢,念在我们是初次交道,来日方长,还有生意要做,卖你个面子!人,你就带回去!“他倒是大方,也开始讲“理“了。“至于,这些推车嘛,先让脚夫把货给我推上山,然后连人带车你都领回去,以后也用得着。“说罢,他指着王葵笑骂“看你个死样子!死了爹一样,你该高兴嘛!你看,让你接着做买卖,另外你还捡了条命,说到底还是运气好!“王葵张了张口,啥也说不出来。

“咋的,没啥说的吧?我说的这些你都听清楚也想明白了?“姚顶天问。王葵点头。“认帐了?把话说清楚!我不喜欢磨磨唧唧的。““认帐。“王葵颓然应道。“嗯,那就好,我不怕你日后赖帐。“姚顶天拍了拍手上的土,“好吧!就这样。不留你们吃饭了,开始干活儿!“他双手插着后腰朗声发话。

随后便开始清理道路,镖局的人被押至道旁依旧抱头蹲下,脚夫们被长矛逼着,赶过来赶过去的搬粮食,抬尸首,还有些没死的也抬到路边。“二当家⋯?是二当家!二⋯!“一个山匪忽然失声唤了起来,“当家的!当家的!二当家,他,出事了⋯!"

姚顶天还带着笑意的脸刹时就白了。“老二⋯?“他是觉得少了啥!老二呢?咋就忘了老二呢?他两步冲了过去。

另一个络腮胡子倒伏在道旁的一棵树下,身子底下是一摊红。刚才人杂,不知是哪个镖师还是脚夫,把老二踩着或者坐在了身下。姚顶天一把将那络腮胡翻了过来,络腮胡满面的血污和泥土,眼珠子上都是!二目瞪着!已散了神。身体还未僵硬,人却已死透了。

“啊⋯!“姚顶天暴吼一声!接着再一声,仰面长啸!“啊⋯!“他俩是亲弟兄!姚顶天的眼珠,红了。无人声,四下一片静⋯!

隔了一会儿,姚顶天缓慢地起身,转头,死盯着七八步外的王葵,面目因激愤而扭曲,脸色白的慎人。他把刀子从腰间抽了出来,紧攥在手里,瞪着王葵一步步地走向他,啥也不说。

“你,你干啥?⋯“此时的王葵已经被人摁住,刀架在脖子上。他头上的冷汗刷刷地流,顺着脸往下滴。他鼓起眼,不受控制的结巴起来,“不,不是我!是,是他杀的⋯的!"

姚顶天离他还有几步!停住了。“谁?“他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他⋯!就是他!“王葵的手被押着,动不了,他呲着牙瞪着眼用下巴朝一侧猛点着,挣扎着大叫“就是他,我亲眼所见!⋯亲眼所见!那个金人!金狗⋯!"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人堆处乌古伦正双手抱头坐在地上,两眼盯着王葵,面无表情。一杆长矛的矛尖正指着乌古伦的后脑,另有一把刀也立刻架在了他的脖颈上,只等姚顶天发话便砍下去。

姚顶天垂手握着刀,转身呆呆地看着乌古伦,就这么站着,痴立在那儿,时间好长⋯!他的眼眨巴了两下,终于开口说话了,“老二,哥要活刮了他,给你送行。“语音不大,还嘶哑。言罢,他再次回首,提刀向王葵走去。王葵张着嘴,他看到姚顶天眼中那阴狠仇恨的火焰!

“是他!⋯他!不是我!“他慌了!只有三步!姚顶天对直朝他过来。“不是我!⋯有啥都好说,我们还有生意⋯我⋯啊!⋯啊⋯啊!“他的话越短越急促,开始抓狂尖叫!像个小产的娘们儿,“啊!⋯呃!“声音截然而止!

求生的**是强烈地,他挣脱了一只手臂,死死地抓住刀锋!而姚顶天一手紧箍着他的头,向后掰,另一只手上的刀正一点儿点儿的割开他的喉咙!血,漫涌而下!流过王葵的前胸,像艳红的瀑布⋯

姚顶天松了手,持刀站起,就立在王葵身侧,看着他。王葵两手掐紧自己的脖子,奇怪地抽搐。他坐在地上口中呃呃地说不出话,只有血不断地涌出,这跟老二是一样的死法,只是一时还死不下去。应该也很快,他的生命在流逝,现在他能感到的,只有痛苦。

姚顶天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王葵,又转头看同样被押着坐在地上的乌古伦,无悲无喜。他已经不想再见到王葵了,只是感觉厌恶!然后提着滴血的刀向乌古伦走去。

三步,只有三步。“不能便宜了你!“姚顶天眼里有光,盯着乌古伦道,乌古伦也盯住他。姚顶天抽刀!“冯一⋯!“乌古伦突然暴吼!近在咫尺,姚顶天被震得一愣!

没人能听懂他在吼什么?以为那是垂死的绝望!除了一个人,冯一!

不知道一瞬间发生了什么?没人看清!乌古伦猛一缩身,倒向一侧,硬生生用脸撞向了架在脖颈处的刀口!那薄薄的锋刃顺着他的面颊切出一道豁开的血口子!一直划到了耳后!而那握刀的手却没有用力再切下去,只是停在那儿打颤!持刀之匪正呆立在原地翻白眼儿,额头上赫然插着把短刀!飞刀!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一杆长矛自乌古伦脑后闪出的空档间穿刺而过!乌古伦抬手就抓住刺过的枪杆顺势朝前猛送!“噗!“矛尖插入了面前一人的肚子!“呃!⋯“姚顶天躬起了身子,看着没入腹中的矛头满脸的不信!此时他离着乌古伦还有两步。乌古伦根本不停!抢过姚顶天手中的刀奋力一挥,“啊!“凄厉的惨叫!乌古伦夺下了矛,矛杆上还握着一条带血的断臂。“杀⋯!“混战再起!

“冯一!“乌古伦发一声喊,手中的腰刀便扔了过去,刀把向上。冯一一把接住,反手就砍向身边的山匪。

乱了!外层的山匪围成圈,手持长矛朝人堆里戳!血!在喷⋯!

"杀人呐⋯!"惨呼不断,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这一刻连脚夫都跳起来反抗!呆在原地只有被捅死的份儿!商队一方的人数虽多,但挤在一起没有兵器,处于绝对的劣势。靠近外层的人被不断地捅翻刺倒,被圈在里面的人已然抓狂!

等,只有死!不管抓着啥,拼了命朝外拥!没兵器就合身扑上,见啥咬啥!冯一、乌古伦发疯般地死砍乱杀,戳得血肉翻腾!掉落在地的兵器马上被人捡起来加入撕杀,已经没人要命了!要命就没命!⋯山匪们举着刀矛围堵,他们还要命,所以圈子在松动,在决口!

乌古伦、冯一抢先冲了出去,身后的人跟着一拥入出!脚夫,镖师,山匪,都在跑!拿刀,持矛,或者两手空空,加上伤者的嘶吼惨叫,乱成一片!相互追打砍杀,往密林深处,漫山遍野的奔逃!

乌古伦和冯一头也不回,顺着山道朝前猛跑,他俩身后稀稀拉拉跟了几个脚夫也在拼命地逃,后面有山匪在猛追。当奔过路边一辆翻倒的鸡公车时,冯一猛地刹住脚,人撞在车板上才撑住,然后剧烈地喘息。“快跑!咋了⋯?“乌古伦也收住脚,他持矛对着身后就快要赶上来的山匪。冯一受了伤,他想。

“这个⋯。“冯一含糊地喘着气说了声。乌古伦扭头一看,这辆独轮车上没粮食,而是堆了一口已经打翻的黑漆箱子,冯一正从箱子里抓起又长又沉的一贯钱往脖子上套,跟着斜挎在肩头,接着又是一贯!乌古伦捏紧长矛在旁边护卫,看着几个脚夫从身前冲过,他瞪着冲近的一群山匪,大口的喘气。

当冯一拿起第五贯钱的时候,他实在没地方挂了,太沉!“来了!走!“乌古伦吼一嗓,端起矛对着冲来的山匪就迎了上去,当头戳在一人的脸上⋯!见他如此凶悍!几个山匪停下不敢靠太近,有些怵他。不过在他们身后有人正提刀赶来,其中一匪停下脚摘弓搭箭,乌古伦见势返身就跑。

“跑⋯!“他喊道,冯一一手拎刀一手捏着那贯钱也跟着逃。“嗖!“一支箭贴着身子钉在树上颤动不已,乌古伦不再沿着山道跑,冯一随他一头扎入密林,只片刻便隐觅无踪⋯。

该收拾残局了。此时的姚顶天姚老大还未咽气,正捧着肠子在死人堆里,在乱脚下惨嚎。不管是商队伙计还是脚夫,又被堵住了不少。“停手⋯停手!““丟刀!别再杀了⋯!看看老大死没死?“"死了没有?先看看!"有山匪喊道,也不清楚是谁在喊。

是老三在喊,这个山匪身形壮实,只是年岁偏大,胡须花白看上去比老大还要老上一头。他走过来,靠近躺在地上的姚顶天,姚老大没断气,只是时不时地抽搐。"老大!"他喊了声蹲下来。姚顶天嘴角有血,呆滞地盯着老三,张了张口半晌没说话。

山匪们也围了上来,老三扭头看了看众人说道"老大还有口气。"

"没救了。"有人嘀咕。

"当家的,大当家!听得见我说话么?我是老三啊!"老三边喊边去扶老大,想让他坐起身。"⋯痛⋯!"姚顶天肠子流在身外,痛得脸都变了形,极其艰难地吐出个字来,老三赶紧把他放平。

姚老大这时眼睛瞪圆了,撑起头盯着自己破了洞的血乎乎的肚子,"想⋯想,想办⋯法⋯!快⋯!"他抓住老三的手,虚弱得随着呼气,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老三看上去有些为难,"当家的,你这没办法,安心去吧。要不⋯拿布包一下吧。"老三转头吩咐道"撕条布过来。""老⋯四。"姚老大指甲抠进老三的肉里,眼神变得冷了,颤声说,"老⋯四⋯!""我是老三,董贵啊。"老三大声说。

"老⋯三?""唉,是我。老大,你有啥要交待的直管说,这儿有我呢!你放心。""你是⋯老⋯三⋯?""唉,唉,是我。有什么话,你就放心说吧。""去⋯去,叫⋯老四⋯过来⋯!""老四?叫他干啥?⋯这儿有我呢?老四去哪儿了?"老三蹲着扭头问众人,额头上拧成个川字,眼里有邪火儿。

"四当家好像在前边儿,追商队的去了。我去叫!"有人答话,说着转身就往人堆外挤。"别!⋯不用!"老三立马叫住他,"不用去!他那是干正事儿,由他去。""可大当家他⋯?"那小子还待说话,被身后一匪猛扯了一把"多事!"这一下差点儿把裤子给扯掉!再看老三,正抬头瞅着自己。这回他老实了。

老三董贵低下头皱着眉,看着仍旧在抽搐的姚顶天,"老大,疼得厉害吧?忍一下,一会儿就过去了。你和老二都放心去,家里人我会照顾好,兄弟们有我呢!你就放心吧!啊。"他捏住姚老大沾满血和粘液的手用力握了握。

言罢,老三起身摇了摇头,对右边儿一个瘦子道,"老大这样子太辛苦,哎,看着不忍心⋯帮帮他,让他痛快点儿。"他说完冷眼环视众匪,没人吭声。

"⋯你⋯不是⋯你⋯不!叫,⋯老四⋯!"姚老大抬起血手指着老三,手抖个不停,鼓起眼就是说话不利索。该死的死不下去,就有点儿不识相了。旁边那瘦子盯了老三一眼,老三正阴着脸看他。瘦子拔出刀子就朝姚老大的脖子上抹去,正所谓拔刀相助⋯。

姚顶天双脚在地上拼命蹬了几腿儿,刮起了些黑泥,然后伸直,不动,痛快了。

他们有了新老大。

⋯ 山路旁,溪水边,乌古伦正靠着棵树闭目养神,冯一则在擦拭着腰刀,他左臂挂了彩,皮肉伤,扯下一块衣襟扎起来,不防事。手中的这把雁翎刀就明显好于他之前的牛尾刀,钢是好钢,背厚刃锋,锻得足。他俩歇了快半个时辰,乌古伦脸上的血迹已被清洗,颧骨下红腥腥的一道血口一直划到耳后,看着吓人,但他不介意,这只是在他身上增加的又一道伤疤而已。

“我想好了,不回去了。“乌古伦像是下了决心。“嗯?““冯一抬头看了他一眼,“回哪儿?阆州?“他问。“嗯。“乌古伦自言自语,“走镖的,要死人,也赚不到钱⋯还受气。“

“那你干啥,干脚夫?“冯一笑话他。“资州和绍熙府交界,有座山,叫尖耳山,你听过没有?“乌古伦没有答话,而是反问。冯一敛了笑,“你说宝丰寨?走镖的谁不知道,你要去?“乌古伦点点头,“被人抢,不如去抢人。“冯一听了沉默。

“你我都是金人。“隔了一会儿,冯一开口说了一句。

“当个土匪还要讲出身?现在我们叫归义人,再说,凭你我的身手,哪里混不到饭吃。“乌古伦道,他看向冯一,“一起走吧。"

看得出来冯一有些犹豫,他停了会儿,终是摇头。“你是担心婆娘和丫头,都是女眷?“

冯一点点头。乌古伦叹气,还是点头。“你回去干啥?王葵也死了。“他问。

“嘿,镖局又不止他一家,你不是说了么,凭我俩的身手,哪儿找不到饭吃?只可惜还欠着我们的月钱,找不着人要了。“冯一说到后面也有些笑不出来,多年的弟兄,舍不得分开。他起身,将三贯钱放在乌古伦面前,自己留了两贯,“山高路远,你用得着。“他道。乌古伦抓起一贯扔还给冯一,“你家里有人等着吃饭,我两贯够了。“冯一只是摇摇头,没有再推辞。

“你就这么走了,不回去一趟?“冯一问他。“嗯,不回去了。我先探探路,等落了脚,想办法给你带信儿。“乌古伦点点头接着说道,“家里没啥东西,就一床被子,有件老夹袄两身衣裳,你都拿去,改一下还能穿。房租月钱多交了两个月,你记着替我退了。床下罐子里还有百十文,别忘了。“冯一听了,默默点头。

青山碧水林木绵绵,在一条岔道上,二人各自东西。走出了一截冯一回头,乌古伦瘦高的背影已经渐行渐远,变成了一个黑点儿。“乌古伦!⋯“他不禁喊了一嗓,余音在山间回荡。远处的背影转身,已看不清面目,冯一忍住没说啥,只挥了挥手。那个黑点儿也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去,不再回头,越来越小,绕过一道山梁消失不见⋯。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