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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仙主 第三百一十七章 我永胜我

作者:鹦鹉咬舌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08-13 16:08:24 来源:平板电子书

裴液第一次感受到被自己盯住的滋味。

仿佛一丝冰凉从颅顶一直垂落到灵魂深处,浸得遍身寒彻,握剑的手仿佛都一时失去感知。

‘我竟然有这么厉害么?’他想。

他好像还发着怔,对面身影却已一霎暴射而来。

园中激起一片惊声,这道身影与鹿尾之影的快完全迥异,鹿尾之影快如不见,犹是叶底的蛇影,这道身影的快却正面而笔直,丝毫不在意对手的目光,仿佛就是要你清楚地看见。

灰影拖剑逼上,池中水面都如被下压一寸,震跳起无数晶莹的水珠。

裴液冷静盯着他,倾身让过一步,手伸向背后,长剑送入手中。

而灰影仿佛早知晓他要避开,这一剑根本没有刺出,它分明正侧对着他,却不见任何动作,锋锐的剑尖就从胁下一掠而出,正擦过裴液拔出的剑身。

裴液仰身一避,这剑刃险而又险地切过裴液胸膛的衣襟,斩落了几绺发丝。

灰影凌在裴液身前,那直插心底的漠然目光令裴液几乎恍惚,多少回他以这种眼神盯着剑下某条必死的生命。

裴液几乎已经预见到,在这样的眼神之后,一定是坠入死境的万丈深渊。

只在一霎之间。

世所难见的剑术如花般次第开放。

裴液视野的边缘忽然涌入一片清冽、冷透的白……乃是来自脚下的池面。

三月阳春,池面却不知何时凝上了一层薄冰,池下倒映出另一个冰玉般的世界,那样安静而美丽,明月、冰片、伤羽……这是裴液第一次以这个视角见到它,身心一空,仿佛要失坠其中。

它竟然还在朝着池塘之外染去。

裴液拦住了自己下坠的身体,但一瞬间还是失去了除去视觉之外的其他四感。

然后它像一道墨影掠在自己身前,燃烧的灰火那样盛烈。

它剑尖下垂,刺破了薄冰。

剑刃染水的一刹那,裴液感到自己被数万柄锋冷至极的剑对准了。

无数激起的水珠,飘飞在空中,如一场凝固的白雨。

上有冷雨,下有冰雪,遮住了中心的裴液。

裴液几乎丝毫不感到惊讶,他甚至还能在这片空间中再读出两道隐而未发的意剑,与一道准备在后面的【号白露】。

这些强大的剑术在他手中游刃有余,它轻而易举地调动着它们,将之挤压在同一片狭小的空间中。

并且三两式就能拼凑出一方杀境。

灰影凌在空中,剑拖在后方,像雨燕锋利的尾;裴液立身提剑,仰头望着它,轻叹了一声。

一个瞬间眨眼即过,白珠泼墨、冰玉风火骤然搅乱在一起,意剑的碎片和雨珠一时飞溅。灰影之剑在这幅画幕中割出一道白线,一霎穿破了裴液的咽喉,而下一刻两双同样修美洁白的双翼从少年与灰影背后生出,轻轻一振裴液已脱出雨幕,敛翼立于池塘另一端,下一个刹那灰影羽翼奋张地出现在他身后,一道啸烈的剑光直直刺向他的后颈。

裴液没有回头,更早一刻将长剑举向身后,“叮然”一声轻音传遍园中,架住了这一剑。

他上前两步让开剑域,认真看着这道灰影。

确如裴液所想,这是一个永远立在巅峰的强大自我。

虽然鹤杳杳来拽时他推拒不已,但其实裴液并不是完全不想下池一试。

一来宁树红是还没进修剑院时就结识的朋友,近些天来她几次沮丧地和自己谈论这道难关,纵然外表依然是那个洒然强大的红衣,但心里的挫折并没有向裴液和王守巳遮掩。这时候有此机会,裴液当然一直盘算着帮一帮她。

二来裴液自己确实也对这道剑题颇有兴趣。

正如鹿尾所言,“枯坐甚久,终得一剑道真题”,这也是裴液今日第一次看见真正令他兴趣大起的东西。

早在下面时他就在思考,李剔水说这个所谓的“全然之我”是由一道心剑与一片纯净天地共同摹画而出,那么它究竟包含些什么东西呢?

这个步骤他注定要比别人多想一些,因为他的这个“我”确实也比别人多包含一些别的东西。

最终裴液理解了它,以心剑【镜】倒映出一个人内在的心神,以整片天地规摹出一个人外在的躯体,而后云琅的这位天楼以超然的手段将这两种力量统合、扼制在这方池中,因此走上池面之人,就得到了这道灰影。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一内一外就已是组成他的全部了,但对裴液而言显然不是如此。

如今立在这里,裴液也清楚了这道灰影所未能拥有的东西。

西庭心,仙权,禀禄,诏图……它甚至也不会使用袖虎。

或者说也不是完全没有,这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态势——它显然没有禀禄可供燃烧,但又拥有裴液在袖虎状态下的某些神异,因而剑野透彻,出剑如仙,比常态下的裴液又隐隐高出一层。在刚刚的弈剑中裴液已感知到这点。

其实这时候裴液就已知晓该如何击溃它,只要令任何一件它所没有的东西稍微发挥一点作用,就可以造出一条缝隙,而从一丝缝隙里杀死一个人,裴液由来擅长,面对他自己也是一样。

但那当然不合适。

因为那是破了问所去的心剑,不是破了宁树红的剑道关。

正如他刚刚自己所说,“这也没什么巧路捷径,唯一的法子,就是用自己,胜过自己。”

而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它拥有与裴液完全相同的一切。

全套的神妙剑术,妖异敏锐的剑感,妙至毫巅的掌控,乃至于剑深邃的理解、生死一线时的冰心不动……裴液对抗过无数强大的敌手,但第一次产生如此彻底的束手无策之感。

不过裴液确实追求的就是这种束手无策。

他看向对面的灰影,这时候两人默契地停手几息,灰影平静地看着他,裴液知晓它一定正在给自己织一张网。

隐秘、致命,这时候他确实还没有看出来,但“裴液”要在这样一方池上将对手逼至必死之境,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裴液没有布置对策。这网若被它织成,那他就束手就死。

因为他不是下来同自己弈剑的,也不是来击破问所去这道心剑的。他要尝试的事情只有一件,就在这方池上,完成一次对全然之我的超越。

唯有这条道路算是破题,唯有这种经验,可以用于宁树红的剑道关隘。

裴液的法子也很简单。

这个上午在座席中,他已经看了数千式剑,见了上百位剑者,那些剑全都在他眼中纤毫毕现,结构清晰,以致令他有些疲累了。

所以他想试着拆一遍自己。

不是某一式剑招、不是某一轮用剑,而是一个完全的、彻底的,剑道上的自己。

这当然是一个困难的工作,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

每个人都困于“自我”的壳子之中,裴液心想自己也不例外,大多时候他绝不会怀疑自己的用剑,有时他发现自己有所错漏,但那并不是他超越了自己,那个断定什么是错漏、什么是正确的念头才是他自己。

所以那天夜里他理解不了自己怎么忽然被祝高阳一只胳膊拎了起来。

如今正是在拥有了这种清晰的观剑视野后,裴液有所意识——如果也将自己完全当作一个客体来观照呢?

自己是基于什么出剑、自己每一剑的逻辑又是什么?是不是在有些人眼里,也那样纤毫毕现?

啸烈的剑光再次直贯左眼而来,裴液抬剑一卸,让开半步,叮然的交击中,一丝血线和断发从视野中飘过。

灰影平静地看着他,他也平静地看着灰影。

“你好。”他摆了个口型。

它真如仙人立在自己的世界,从现身之初就不可一世,如今它在池面上纵横来去,肆意挥洒着自己的剑道造诣。水、风,乃至阳光都是它的武器,池面都被锋锐的剑意切割成棋盘般的块状。

剑在它的手上就是权柄本身。

裴液则是狂风暴雨中的一片叶子。

他没有发动过任何一次攻势,自下池后永恒地保有冷静与平和,每一式攻剑临身,他就会最小程度地挪动自己的身体、架一下自己的长剑——总是在最奏效的地方。

除非到了万不得已之境,才用出某道令人一怔的剑术,在谁也没有看明白的时候就翩然脱离。

整个园子不知何时已陷入了绝对的寂静,鹿尾的优美、商云凝的冷阔都不能比如今池上这一幕更动人心魄,在心剑之中,“意”分明在更浅一层,因此一切意剑之境都不能笼罩园子,只能倒映在池下,影响池上双方。

但如今冰玉般的碎屑已经蔓延出水池四五丈远,春草上遍是霜痕。

灰影的剑极锐而美,那不是园中任何一派的风格,或者说除了如今这一幕外,你再也寻不到这样的剑。

而那少年仿佛每一剑都要死去,但偏偏一直在闲庭信步。

裴液观察着它的每一剑,也解析着它的每一剑,这种感觉颇为奇妙,有时候他分不清自己在内还是在外,不知晓自己是在看自己的剑还是别人的剑。

但渐渐他熟练起来了。

好像有那样一个冷静的、理性的自我凝成,注视着眼前一切的用剑。

“这一剑不好。”他想。

“下一剑你肯定又要那样用了。”他又想。

渐渐他发现他看得越来越清晰,预判得也越来越准,面前这道灰影的皮仿佛被他一层层剥开,直穿透到最深处去。

灰影当然没有把掌握的剑术都用一遍,实际上裴液的用剑一直精准而克制,从来不会生硬地使用成型的剑术。如果他用了,那么那时候往往是某个关键的节点,或者是取下敌人头颅的时刻。

这场弈剑打到现在,灰影也一共只用了五种剑术。

【云天遮目失羽】【神公洗剑】【飞羽仙】【崩雪】以及《扶柳剑》的【遽风漂叶】

裴液这时候意识到了这五剑织成了一道什么样的致命之网。

通过这五种完全不同的剑术,它同样完成了对自己弈剑理路的规摹。

它在这时也意识到面前对手的这一模一样,所以下一剑几乎完全出乎裴液的意料——它直截了当地启用了心剑。

它当然是对的。

在前面的弈剑中,裴液为了观察而失了许多剑势,那么他唯一的胜利方法就是在心神一层。

而更妙的是,他们本就处于一式心剑中。

心剑中一切的胜负优劣,本身就映照着心神的长短高下,如今它剑上压了裴液一层,自然也就在心与心的博弈中同样占据上风,所以就在这一刻,它抢先用出了这道心剑。

一瞬间裴液几乎不能分辨这是不是种错觉——他好像不是在春光明媚的剑宴上解一道胜败皆无虞的剑题,而是真正实实在在地直面了这位心中之我,只要一个恍惚,他是会真的死于自己的心剑之斩下。

【镜】透亮的颜色似乎发生动摇,仿佛将被什么替换,那是梦一样轻薄的冰色……几乎难以解释这一幕,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看懂,那是一式心剑中诞生出了另一式心剑,锋锐的枝芽正要穿破外面这层壳子。

但一切在更早一刻便被终止了。

裴液没有令这真幻之念烦扰思绪。

纵然灰影只用了五种剑术,但他们两剑交击了近百次,其中有一万两千二百次剑动。在每一次剑动里,裴液都能把摸出那最本质的脉搏,而其余那些所有剑术的形状本来就存在于他的记忆中。

不必从灰影身上见到,他很清楚自己会如何使用。

自握剑以来,值得一提的剑术,他一共习得十三门。

《开门》《扶柳》《雪夜飞雁剑式》《玉翡剑》《崩雪》《无拘》《春之六剑》

现下每一门都清晰地拆解在他的头脑里,他没有什么时候比这时更清楚自己会怎么用每一式剑,那些灵光在这时候看来并没有什么玄妙,一个剑道上的自我被他彻底解剖出来。

池面上的薄冰重新铺成,目中所见的一切都化为玉质冰色,灰影渐渐洗净成一道琉璃般的影子,手中握着一柄琉璃般的剑。

它一掠而来。

而当这个自我被解剖出来之后,裴液欣慰地发现一切与自己的预想一样。

他没有变成一个理性至高的,再也不能以命感、以灵觉出剑的剑者。那些一切被理性拆解的、被他清晰看见的命感之剑,全部化为新的认知融入脑中,他重新塑造出了一个独一的、新的自我。

他再一次被困在名为“自我”的壳中了,这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觉得自己的剑玄妙非常、而且绝对难以被看懂。

唯一的区别的这个壳子比上一个大了太多太多。

突破命感之剑的瓶颈,不是什么“宁死不择”,也不是转而用理性去胜过命感,鹿尾几位真传并不真的会用命感之剑。

裴液才真的会用。

命感本身确实是可以拔升的,他想,仙君就有世上最难以企及的命感,越爷爷也不是第一次握剑就会裸心见刃。

众目睽睽之中,那片冰玉世界里,灰影以一道绝对难以理解的剑光掠向他的咽喉,那身影美妙而迷人,宛如起舞。

裴液一如既往闲庭信步地阖上眼睛,在感受泛起时轻轻抬剑一敲。

如鸣环佩,灰影冰玉般的长剑泠泠碎去,然后是这道影子本身,再然后是整片尚未成型的冰玉之境。

最后是脚下的池子。

【镜】清脆的碎裂声响在每个人的耳边,人们再次同时看到了那截映着蓝天白云的剑身被一只苍老的手推回了剑鞘。池塘的水新鲜地波荡起来,打湿了少年的靴子。

园中久久寂静。

要胜过一个全然的自己,实在是件天方夜谭的事。

好在自离开奉怀以来,裴液已做过许多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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