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催小妖报恩记 第123章 须弥幻境

水云涧，法海迎风而立，素白的僧袍猎猎作响。

他蛛丝一般拂去那棵朱果树上的结界，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幻境之门，一瞬都没有停留的跨了进去。

刚一进须弥幻境，便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尖。

大约是察觉到与阿苏同在一个空间的缘故，法海胸口的天道之惩瞬间猛烈灼烧起来，四肢百骸都被无形的烈火反复烘烤着！

他的身形轻轻晃了一下，面容惨白，不得不按住心口，强行忍耐。

环顾四周，法海没有想到，须弥幻境之内竟是这样的情景，眼前的空间大的无边无际，却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景物，只是其间无数的白色云气翻卷缠绕，迷幻恍惚。

法海凝神查探阿苏的位置，奈何即使修成了天之道，却仍是抵不过这块自从洪荒初始便形成的幻境的力量――阿苏的气息被隐藏的没有丝毫痕迹。

无数的云气无声无息的卷绕在法海周围，那是迷幻之雾，使人不知不觉陷入心底最深的欲求所营造的幻境之中。若非早有了解，刚一进来便运力隔开它们，即使是法海也不敢确保自己不会被这强大的幻境之力所吞噬。

身为须弥的统治者，没有人比法海更清楚地知道，他必须想办法尽快找到阿苏，立刻带她离开这里，否则，他不知道对于一进入幻境便忍耐着的天道之惩还能支撑多久，身受重伤，加上受幻境灵气与天道之惩的双重压制，他如今的修为已经剩下不到十分之一，这样的情况，若呆的久了，只怕会逐渐没有力气对抗迷幻之雾，从而陷入迷幻之境中。

略一思索，法海一撩衣襟席地而坐，不顾瞬间缠绕而上的迷幻之雾，只是闭上双目，双指连点，瞬间，无数朵莲花的虚影密密麻麻的四散开来，向着无穷无尽的远方疾射而去。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随着灵气越耗越多，那些莲花的虚影开始逐渐变淡，而法海的脸也越来越苍白……

蓦地，他张开双眼，眼底深处有亮光一闪而逝！

白影一闪，原地已经寂静无人，唯有那些刚才还围着“猎物”的迷幻之雾悄悄散开，无声无息。

心口的灼痛逐渐加剧，随着时间推移，灵力也越来越少，而周围的迷幻之雾不知何时已经厚重的让他几乎挪不动脚步，法海的眼神开始微微地恍惚起来，然而他随即用力晃了晃头，眼神恢复了几许清明，只是，相应的代价便是脸色更加惨白。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随着心口处的灼痛剧烈到极点，他也终于看到了要找的人！

视线的尽头，一个几乎透明的光圈之内，年轻的青衣女子正靠着背后的光圈抱膝坐着，恍恍惚惚的目视虚空，杏眼半睁，唇角微弯，清丽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仿若半梦半醒的娃娃一般，恬静又安详。

虽然阿苏的样子一看便知正被困在幻境中，但目前看来倒是还没有什么大的损伤，法海微微松了口气，艰难的忍住心口的剧痛，一点一点移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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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苏从来没有想过，曾经连在梦中都不敢奢求的东西，竟然真的得到了。

自从那一日，师父带着她离开小须弥之后，两个人就开始了游览六界风光之旅。

恍惚的梦境一般美好的岁月中，师父温柔地牵着她的手，在神界散发着七彩光晕的天河之畔漫步；也轻拥着她坐在仙界的云颠之上，一起静静的俯视着底下精巧飘逸的无数宫殿；

万丈软红的繁华人界，厚重森严的奇诡魔界，新奇天然的玲珑妖界，全都留下了他们相拥而过的幸福足迹……

最后，师父带着她去了鬼界，在那里，无所不能的师父还给了阿苏一个巨大的惊喜――他竟然使她见到了早已逝去多年的婆婆……

阿苏幸福的手足无措，日日粘着婆婆，祖孙两个亲密相依，尽享天伦，直到师父带她离开，才依依不舍的告别依然如记忆中一样慈祥的婆婆。

时光流逝，他们再次回到须弥，已经是数个月以后了……

“苏苏，你开心么？”

灵山之巅的莲湖上，师父温柔的拥着她，吻了吻她的唇，低眉笑望着她问道。

“恩。很开心！”阿苏点头，回拥住师父永远弥漫着檀香味的身子，埋头在师父胸前，轻轻的应声，只觉得眼前的幸福美好的令她不安。

突然，有熟悉的声音大声响起，打破了这梦一般的静谧场景：“圣佛，您身为佛门之人，又是须弥的执掌者，怎么可以沾染儿女私情？我等请求圣佛将阿苏逐出须弥，永堕轮回！”

“逐出须弥，永堕轮回！”

“逐出须弥，永堕轮回！”

无数的声音冰冷坚定地附和着，响彻天际。

阿苏的心剧烈一跳，僵硬的扭过身子，便看到莲湖之畔，竟然不知道何时立着影影幢幢的无数佛门之人，为首的弥勒佛正一脸愤慨的看着自己和师父，仿佛他们正做着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阿苏瞬间如坠冰窟，她慌忙抬头去看师父，却见师父只是静静的回视着那些人，却不发一言。

刺骨的寒意缓缓渗入骨髓……阿苏一点一点松开环在师父腰间的手，踉跄着想要倒退，却被瞬间冲入耳畔的无数声音轰炸的几乎魂灵出窍。

“天哪，圣佛……圣佛不是无情无欲的佛吗？怎么会恋上一个人类女子？”

“这个妖女竟然敢勾~引圣佛她老人家，当真是不知廉耻！”

“没想到圣佛看起来无欲无求的，私底下竟会与自己的弟子有染……啧啧啧……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

恍惚中，无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砸了过来，讥讽，谩骂，鄙夷，句句如刀，割在心头。

阿苏强撑着让自己站稳，颤抖着冰凉的身体缓缓四顾，见莲湖四周不知何时站满了神、仙、人、妖、魔、鬼六界的人，每一个都用鄙弃和厌恶的眼神望着她，以及……背后的师父。

……师父？对了，师父！无论如何不能让师父承受这样的羞辱！

最深的噩梦成了现实，阿苏从没想过此时自己的头脑会如此清醒和坚定――她原本以为，若是眼前这一幕真的发生，自己会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的。

周围的世界不知何时开始晃动起来，如同水中的涟漪，一圈一圈的光纹缓缓漫溢开来，只是，此时的阿苏，已经无暇注意这个诡异的变化了。

她不敢转身，也不敢去猜测师父现在的表情，只是僵硬的张开双臂挡住身后的人，对着挤挤挨挨的看不清楚五官的六界人群颤着声音大喊道：“不关师父――”

话未完，却敏感地察觉到，一直扶在她臂上的手，突然抽离开去，阿苏的心一颤，慢慢回头――

“砰”的一声巨响，炸裂在令人窒息的天地之间！

刹那之间，眼前的一切景物――美丽的莲湖，无数摇曳的莲花，那些默不作声的须弥弟子，嘈杂的六界人群，都如同镜中之花，水中之月，蓦地开始扭曲变形，慢慢地变淡起来……

沧海桑田，不过转瞬。

诡异的巨变中，阿苏却不为所动，仍是固执的转头，凝视着身后的人。

视线的最后，终于对上那双记忆中温柔宠溺的眸子，然而此刻，那人却清冷淡然的与自己对视着，眼底深处，不再有深情，不再有宠爱。

――无波无澜，形同陌路。

模糊的视线中，那人正温柔的拥住一个模糊的女子身影，虽然看不清楚面容，但阿苏却清楚地知道她是谁。

她微微弯唇，呵呵，师父他，终于找到那个“故人”了呢……

一滴晶莹的水珠，缓缓划过白腻的脸颊，慢慢的坠落到地上，衬着周围迅速坍塌的诡异世界，显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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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海修长的影子微微晃了晃，到底没能支撑下去，脱力的单膝跪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液从苍白的唇间喷出，染红了雪白的僧袍。

虽然清楚须弥幻境的无上威力，但若他刚刚稍一迟疑，想找到万全之策再动手，怕是阿苏的灵神便会消散在结界内了。

与天意相抗衡，本就是一场必输的争斗，此情此景，他本就没有任何选择。

因此，适才一察觉阿苏的身影微微变得透明，法海便知道那是对方没能战胜心魔，开始被幻境吞噬的征兆，于是，毫不犹豫的运起全部修为，尽数击在了困住阿苏的幻境结界之上――

眼前，看着结界散去，女子缓缓张开双眼，他竭力支撑的最后一丝神智，飞速的消散……

苏苏，对不起了，我还是没能亲自带你走出这里……

苏苏……不要伤心，要……坚强，请你一定要活着……

仿若一朵被严霜击垮的莲花，染血的素白衣袍裹着修长的身体，静静地委顿在地，再也没有声息……

与此同时，窥伺在他周围已久的那些迷幻之雾，终于逮到时机，争先恐后的围了上来，形成一个几近透明的光圈，悄无声息的欲将法海的身体严丝合缝的罩住。

“……师父？”阿苏缓缓恢复神智，脑中无数的场景呼啸而过，她尚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便一眼见到身前不远处昏迷的熟悉身影。

无数的雾气正缓缓卷绕上师父似乎已经失去知觉的身体，阿苏一惊，不知为什么，她心里有一个预感，如果此时不抓住师父的手，她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师父！”阿苏经历了幻境后，全身早已气力枯竭，伤痕累累，这一刻竟然离奇地站了起来，飞速的向着地上的身影扑去――然而，身体被一层软软的，无形的东西挡住了。

咫尺天涯。

这是，要永别了吗？

身心被最深的痛苦死死地撅住，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使她忘记了所有的一切，毫不犹豫的催动着枯竭的丹田，以透支生命为代价击向挡住自己的结界。

一掌过，结界纹丝不动。

“噗”的一声，夹杂着绝望，自弃，本已灵力枯竭的阿苏，吐出一口鲜血，尽数喷在了眼前的结界之上，然后，身体顺着那结界重重的倒了下去。

“师父，等等……不要……不要抛下我……”

半响，幻境之内，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最终只剩下无边的死寂。

没有人看到眼前这奇异的一幕：一点小小的白光，如同一豆微弱的火焰，从阿苏逐渐冰凉的心口，缓缓飘出，仿佛被结界壁上她刚才喷出的鲜血吸引一般，轻飘飘的附了上去，然后，一点一点的，不可思议的，渗了进去。